∵儿时住在川西乡村,家家户户都是夯土墙,茅草房。即便给室内的土墙抹上白灰,牵上电灯,或者在房顶上盖七八块亮瓦,走进房间里也是晦暗不明的,让人心情特别压抑。我那时不喜欢呆在房间里,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担心低矮的房顶会突然塌下来,而我将无处逃遁。

∵∵记得有一次我问母亲:“妈妈,草房子一点也不安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大瓦房啊?”母亲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半晌,抚摸着我的头说:“会的,我们会住上大瓦房的。”母亲的话我信,她从来不会骗我们。父亲是个泥瓦匠,夯土墙、盖草房、打土灶和砌砖墙,样样都很在行。

∵∵我们家的草房就是父亲自己修的,最值得称道的是厨房里的厨灶。一口是风灶,可以烧煤,用来煮猪食。一口是柴灶,做饭炒菜用的。两口铁锅之间,是一口热水锅,专门用来烧开水的。灶台上抹过白水泥,显得干净卫生。我们家的厨房烟尘极少,因为炊烟都通过烟囱排到了外面。

∵∵那时,村里已经包产到户。乡亲们春种秋收,除了稻谷、小麦、玉米这些粮食,每年还会在田里收获大量的秸秆。什么谷草、小麦秆、菜籽壳、花生藤等,枝枝蔓蔓的,晒干以后,每家都会堆满整个柴草屋。这些柴草,就是农家一年的燃料,煮饭烧水煮猪食,都离不开它们。

∵∵母亲得闲时,就端条凳子坐在柴草屋里,把那些干透的秸秆和藤蔓,扭缠成一个个草疙瘩,再打捆后储藏在那里。那些草疙瘩陆陆续续地被投进了熊熊燃烧的灶膛里,化成了缕缕炊烟,氤氲了我整个童年时光。

∵∵我喜欢看炊烟在农家的屋顶上袅袅飘散。一团团的炊烟摇曳着,舞蹈着,渐渐地弥散在周围的原野中。有一份空灵,有一种希翼,似乎自己也融化为其中的一缕炊烟,借着和风的力量,飞向遥远的天际。每天晨曦微露或是夜幕降临前,如果在乡村里转一圈,定会惊讶于炊烟的那份美丽。那是一种质朴的美丽,一种温馨的场景。缕缕炊烟,让你觉得脚下的土地是那样的踏实亲切,生活是那样的具体和充实。

∵∵炊烟是母亲的眼睛,是她手中的针线,母亲为我们缝制出了缕缕亲情,把一家人团结在了她的怀抱里。在我们家里,每天起得最早的总是母亲,她来不及洗漱整理,就匆匆地走进了厨房,刷锅生火,淘米洗菜,为我们张罗着早饭。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中学。那一年的乡村,似乎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乡亲们都推倒了低矮的草房,开始修建宽敞明亮的砖瓦房。从那一年起,我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开始了在异乡的求学生涯。大学毕业后,我在城里谋到了一份职业,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房子,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可是我仍然常常会想起曾经的炊烟,那是一份甜蜜而温馨的回忆。

∵∵在城里自然是看不到炊烟的,可是乡村的炊烟也似乎渐渐绝迹了。秸秆失去了用武之地,它最先被蜂窝煤取代,接着是沼气、液化气和煤气这些清洁能源。要想追寻昔日的炊烟,只有等到午夜梦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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