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下悟道

南华真人笔下有一棵大树——樗，它外形丑陋，浑身疙里疙瘩，枝干弯弯扭扭，匠人们想用绳墨规矩度量度量它，却感到无从下手，只好纷纷弃之而去……多少年过去了，大樗虽历经尘世间风雨洗礼，却依然挺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

今天，我来在树下，含光敛形，冥心静坐。依稀恍惚之中，我的肉体、我的精神一点一点的融化，慢慢地，超越了时空的拘执，与天地、与万物溶为一体……

一道金光闪过，大樗前面出现一位老人，须发如雪，面含微笑，显得那么的慈悲、智慧、安详。

“老人家好。”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呵呵，孺子在此为何？”老人笑问道。

“晚辈乃修道之人，然历数年而不得其要，今日得遇圣者，愿聆耳恭听，叩闻其详。”

“嗯……汝可知万物所尊贵者何？”略一沉吟，老人问道。

“应该是道德吧。”我记起了《道德经》里“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然也。”老人手捋着长须，半眯着眼，微微点头。“缘何如此？……盖道不可见，因生以明之。生不可常，用道以守之。若生亡则道废，道废则生亡。天道好生恶死，万物恶死好生，其气相通，其求相应，所以者贵道即是贵生，生道合一，则与世迁移，长生不死也。是理也，以之修身则身存，以之齐家则家和，以之治国则国泰，以之平天下则天下归心，周流六合内外，弥贯八极上下，陶熔万物，无有能出其外者。汝可知乎庄生何以为此大樗文？”手指着大樗，老人突然问我。∵

“这……嗯……”我心里一阵紧张，一时竟答不上来。∵

“庄生者，博大真人也，其作此文乃寓以生道之智慧。道所贵者，自然清静无为，非外泯其相，内息其机而不能至于此耳。此樗外相不堪入于眼目，内无机心之妄动，其性超三界而直入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自能不夭斤斧，物莫之伤，此乃是全生合道之大经，臻于此境方可谓真逍遥矣！”

“此亦为修身之必由路径，然治国理世何尝不如此？君王者，其用如心，息其机则民不扰，自还归于淳朴；臣民者，弃华居实，如鲁如愚，安分守常，君王乃行不政之政，则何患国祚之不长久，帝道之不暇昌？！”“无奈末世之期，外相纷纭，人心躁竞，有为造作，……，道之不存，生将焉附？所以举步维艰，杀机四伏……呜呼哀哉啊！呜呼哀哉！当此之时，吾门弟子更需以勇猛志，智慧力，悲愿心，修己度人，致国世以安泰，定乾坤以纲纪，还宙宇以清静，携万物同臻大化。如此，方不负我道人活计。”

“如此，岂非有为乎？”我有些不太明白。

“非也非也，汝子无知也，世人亦常惑于此。殊不知顺天遵道，为亦是无为；逆天悖道，无为亦是妄为。道人者，修真悟道，主握阴阳，应化从天，辅物自然而为之，虽为又何尝为哉？！”

“哦……”我若有所悟，正思忖之间，老人轻轻拍拍我头，微笑着说：“好自为之，勿负我望！呵呵……”金光过处，老人踪影全无，唯遗我一人呆立树下。

……

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大樗依旧悠然矗立，一轮皓月当空，银辉洒满山河大地，透露出无穷的静谧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