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公诗法与佛禅思维[①]

张煜

摘要:本文从征典与造语、反常合道、化俗为雅等三个方面,细致探讨了王安石诗歌在作诗技法方面所受到的佛禅的影响。由小见大,揭示了禅宗对于宋代诗歌、尤其是江西诗派所带来的种种影响。

关键词:荆公诗法;佛禅思维;征典造语;反常合道;化俗为雅

宋代诗人与佛教的关系非常密切,往往表现在,除了思想、风格、意境受到佛教的很大影响外,作诗技法与佛教也有着诸多联系。本文以王安石为例予以论说。

一、征典与造语

王安石对于佛教典籍阅读极广,非常熟悉。尤其是晚年,他用大量的时间来阅读、钻研佛经,《宋史·艺文志四》曾着录其《维摩诘经注》三卷,尤袤《遂初堂书目》着录有其《金刚经注》,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五着录其《楞严经解》十卷,可惜均已亡佚。以下参考宋李壁注,对王安石诗中运用的佛语、佛典略举数例,以作考察。

从王安石诗中的用典来看,《维摩经》是他比较喜爱的一部佛教经典。该经以在家修行的维摩诘居士为核心,宣扬大乘佛教应世入俗的观点。其理论基于般若空思想,主张不离世间生活,发现佛法所在;不舍道法,而行凡夫之行;不断烦恼,而入涅盘之境。该经在中国有七个译本,以姚秦鸠摩罗什《维摩诘所说经》译本为最佳。其译笔流丽,被推为古来佛典文学中之优秀艺术作品,为历代士大夫所喜爱。王安石曾作《读〈维摩经〉有感》云:“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宴坐世间观此理,维摩虽病有神通。”[②]又如“且当观此身,不实如芭蕉”,出自《维摩经》“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补笺》卷二《赠约之》);“颇疑道人三昧力,异域山川能断取”,出自《维摩经》“舍利弗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断取三千大千世界”(《补笺》卷一《纯甫出僧惠崇画要予作诗》)。其中既有对《维摩经》般若性空、无有差别思想的感悟,又有对于经中典故、字句的灵活运用。

《楞严经》也是一部重要的经典。该经共十卷,全称《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唐代中天竺沙门般剌蜜帝译。首楞严为佛所得三昧(三摩提)之名,万行之总称。本经阐明“根尘同源、缚脱无二”之理,并解说三摩提之法与菩萨之阶次。该经虽历来真伪难辨,但在我国佛教界流行极广,仍被视为佛教主要经典之一,有着广大的影响[③]。王安石对此书情有独钟,晚年曾着《楞严经解》十卷,甚至在给女儿的诗《次吴氏女子韵二首》(其二)中,他也写到:“秋灯一点映笼纱,好读《楞严》莫忆家。能了诸缘如梦事,世间唯有妙莲花。”(卷五十四)可见其对此书的重视。王安石的诗歌中,如“如输浮幢海,灭火十八隔”,典出《楞严经》“月光童子修习水观,见自身中与世界外浮幢王刹、诸香水海等无差别”(《补笺》卷二《次前韵寄德逢》);“放言深入妙云海,示我仙圣本所寰。《楞伽》我亦见仿佛,岁晚所悲行路难”,典出《楞严经》“佛告阿难:‘汝应谛听,今当示汝所还地’”(《补笺》卷三《赠彭器资》)。

又如《华严经》,该经全称《大方广佛华严经》,在中国有三种汉译本。主要发挥辗转一心,深入法界,无尽缘起的理论与普贤行愿的实践相一致的大乘瑜伽思想。汉译唐实叉难陀的八十卷本,主要讲菩萨的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法门行相和修行的感果差别,以及依此修行实践证得广大无量功德等,最后宣说诸菩萨依教证入清净法界、颂扬佛的功德海相等。中心内容是从“法性本净”的观点出发,进一步阐明法界诸法等同一昧,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无尽缘起等理论。据说王安石曾作有《华严经解》一卷,其书今已亡佚。王安石诗中,如“舌根已净谁能坏?足迹如空我得寻”,典出《华严》第二《地法门》“菩萨得无量神通力,能动天地,以一身为多身,多身为一身,或隠或显,石壁山嶂,所往无碍,犹如虚空,于虚空中,跏趺而去,同于飞鸟,天地如水,履水如地”(《补笺》卷二十六《〈北山三咏·宝公塔〉其二觉海方丈》);“不出阿兰若,岂遭乾闼婆”,《华严经》云:“阿兰若,名菩提场”(《补笺》卷四十《朱朝议移法云兰》)。

《圆觉经》,具名《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一卷,唐佛陀多罗译。全经主要说明大乘***之理及如何观行实践之法。王安石诗中,如“终不与法缚,亦不着僧裘”,语出《圆觉经》“不与法缚,不求法脱”(《补笺》卷四《无动》);“南阳居士月城翁,曾习禅那问色空。卓荦想超文字外,低回却寄语言中”,语出《圆觉经》“禅那寂观佛经,有问色、空二义”(《补笺》卷三十二《寄无为军张居士》)。

《法华经》,又称《妙法莲华经》,以后秦鸠摩罗什译的七卷二十八品流传最为广泛。主旨在于会三乘方便,入一乘真实。王安石《题徐浩书〈法华经〉》云:“一切法无差,水牛生象牙。莫将无量义,欲觅妙莲花。”(《补笺》卷四十)又“楼依水月观,门接海潮音”,语出《法华经·普门品》“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补笺》卷二十四《寄福公道人》)

另如“山祗啸聚荒禅室,象众低摧想法筵”,语出《涅盘经》“声闻缘觉及大菩萨同行佛所,闻佛说一味之法,然其所证,各有浅深。譬象、马、兔三兽渡河,兔渡则浮,马渡及半,唯大香象彻底。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补笺》卷三十三《送道光法师住持灵岩》);“力侔龙象或难堪,唇比仙人亦未惭。临路长鸣有真意,盘山弟子久同参”,驴唇仙人出自《大集经》(《补笺》卷四十八《驴二首其一》);“寒守三衣法,饥传一钵歌”,三衣出自《四分律》,谓九条衣、七条衣、五条衣(《补笺》卷二十二《重游草堂寺次韵三首其二》),凡此皆可见王安石作诗所取佛典范围之广。

王安石对于禅宗的僧传、灯录也十分熟悉,在诗中用来得心应手。如“梵行毗沙为外护,法筵灵曜得重开”,《宋高僧传》卷十四“道宣传”云:“(宣)于西明寺夜行道,足跌前阶,有物扶持,履空无害。熟顾视之,乃少年也。宣遽问:‘何人中夜在此?’少年曰:‘某非常人,即毘沙门天王之子那咤也。护法之故,拥护和尚”[④](《补笺》卷二十七《荣上人遽欲归以诗留之》);“重将坏色染衣裙,共卧钟山一坞云。客舍黄粱今始熟,鸟残红柿昔曾分”,《五灯会元》卷九“仰山慧济传”云:“师(仰山)随沩山游山,到盘陀石上坐。师侍立次,忽鸦衔一红柿落在面前。沩拾与师,师接得洗了度与沩。沩曰:‘子甚处得来?’师曰:‘此是和尚道德所感。’沩曰:‘汝也不得无分。’即分半与师”[⑤](《补笺》卷四十三《示宝觉二首其二》)。

一些佛教的专用语汇在王安石的诗中也是频频出现。如“窣堵朱甍开北向,招提素脊隐西阿”(《补笺》卷二十七《示俞秀老》),窣堵,梵言塔。招提,寺别名,指自四方来集之各方众僧(即招提僧)均可止宿之客舍。又如“潮沟直上两牛鸣,十亩涟漪一草亭”,《大唐西域记》卷二“夫数量之称,谓踰缮那。踰缮那者,自古圣王一日军行也。旧传一踰缮那四十里矣。印度国俗乃三十里,圣教所载唯十六里。穷微之数,分一踰缮那为八拘卢舍。拘卢舍者,谓大牛鸣声所极闻,称拘卢舍”[⑥](《补笺》卷二十七《招吕望之使君》)。“跳过六轮中耍峭,养成三界外愚痴”,六轮,佛语,即六道轮回。谓众生各因其善恶业力而在六道中轮回生死。六道去处为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三界,佛教指众生轮回的欲界、色界和无色界(《补笺》卷四十八《寄李道人》)。文繁不多举。

佛语、佛典的大量运用,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如《咏菊二首其一》:“补落迦山传得种,阎浮檀水染成花。光明一室真金室,复似毗耶长者家。”(《补笺》卷四十二)通篇纯用佛典来描写菊花,实为罕见。叶梦得《石林诗话》下云:“荆公诗用法甚严,尤精于对偶。尝云,用汉人语,止可以汉人语对,若参以异代语,便不相类。如‘一水护田将绿去,两山排闼送青来’之类,皆汉人语也。此法惟公用之不觉拘窘卑凡。如‘周颙宅在阿兰若,娄约身随窣堵波’,皆以梵语对梵语,亦此意。”因难见巧,举重若轻,显示出诗人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

二、反常合道,不犯正位

文学的生命力在于不断创新,不断地探索新的表现题材与方法,这与禅宗的万法皆无自性、不可执着粘滞颇有相通之处。王安石作诗喜欢使用翻案、夺胎换骨等技巧,对宋调的形成发生过重要作用,梁启超甚至认为“荆公之诗,实导江西派之先河”[⑦]。究其实,这与他们都对禅宗有着浓厚兴趣,受其影响有关。

荆公作诗好翻案,他的不少咏史诗,借古讽今,古为今用,是其宣传自己政治见解、理想抱负的艺术载体,但也受到后世的不少攻击。如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云:

荆公诗云:“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但愿君王诛宰嚭,不愁宫里有西施。”夫妲己者,飞廉、恶来之所寄也;褒姒者,棸子、膳夫之所寄也;太真者,林甫、国忠之所寄也。女宠蛊君心,而后憸壬阶之以进,依之以安。大臣格君之事,必以远声色为第一义,而谓“不愁宫里有西施”,何哉!范蠡霸越之后,脱屣富贵,扁舟五湖,可谓一尘不染矣,然犹挟西施以行。蠡非悦其色也,盖惧其复以蛊吴者而蛊越,则越不可保矣,于是挟之以行,以绝越之祸基,是蠡虽去越,未尝忘越也。曽谓荆公之见而不及蠡乎!惟管仲之告齐桓公,以竖刁、易牙、开方为不可用,而谓声色为不害霸,与荆公之论略同。其论《商鞅》曰:“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夫二帝三王之政,何尝不行,奚独有取于鞅哉?东坡曰:“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则舜之术也。”此说犹回护,不如荆公之直截无忌惮。其咏《昭君》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推此言也,苟心不相知,臣可以叛其君,妻可以弃其夫乎?其视白乐天“黄金何日赎娥眉”之句,盖天渊悬绝也。其论冯道曰:“屈己利人,有诸佛菩萨之行。”唐质肃折之曰:“道事十主,更四姓,安得谓之纯臣?”荆公乃曰:“伊尹五就汤,五就桀,亦可谓之非纯臣乎?”其强辨如此。又曰:“有伊尹之志,则放其君可也;有周公之志,则诛其兄可也;有周后妃之志,则求贤审官可也。”似此议论,岂特执拗而已,真悖理伤道也。荀卿立性恶之论、法后王之论,李斯得其说遂以亡秦。今荆公议论过于荀卿,身试其说,天下既受其毒矣。章、蔡祖其说而推演之,加以凶险,安得不产靖康之祸乎?荆公论韩信曰:“贫贱侵陵富贵骄,功名无复在刍荛。将军北面师降虏,此事人间久寂寥。”论曹参曰:“束发山河百战功,白头富贵亦成空。华堂不着新歌舞,却要区区一老翁。”二诗意却甚正,然其当国也,偏执己见,凡诸君子之论,一切指为流俗,曽不如韩信之师李左车、曹参之师盖公,又何也?[⑧]

抛开由于两人政见不同而导致的对王安石变法的不满与攻击,荆公咏史诗之不同流俗已可见一斑。其中王安石对于冯道的评价,语出宋魏泰《东轩笔录》卷九[⑨]。关于五代冯道其人其事,后世对其毁誉不断。直至现代,尚有学者对其表示理解之同情。认为欧阳修身处承平之世,在《新五代史》中批判冯道的“无耻”,可谓站着说话不腰疼。“从公元九○七年朱温代唐至九六○年赵匡胤黄袍加体,五十余年间换了六个朝代,皇帝有十个姓,如果大臣、士人都要为本朝守节尽忠,那就会出现六次集体大自杀;如果要忠于一姓,就得自杀十次。”∵[⑩]事实上,冯道一生做了不少好事,“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在乱世中,尽其所能安顿民生,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杀戮。王安石看出冯道的良苦用心,认为他屈己利人,具有菩萨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并认为只要有忠君爱民之心,则冯道之行为并不为过。这在理学盛行、注重名节的宋代,可谓石破天惊之论,需要巨大的勇气。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王安石学术思想中的心学的倾向,也包含了他对自己变法动机纯正、措施得当的某种自信。

至如《明妃曲》二首(《补笺》卷六),更是自古颇为人误解,受人攻击。历来咏王昭君辞汉归胡的诗歌,多是同情她的不幸身世。可王安石偏偏要讲“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宋李壁注云:“范冲对高宗尝云:‘臣尝于言语文字之间得安石之心,然不敢与人言。且如诗人多作《明妃曲》,以失身胡虏为无穷之恨,读之者至于悲怆感伤。安石为《明妃曲》,则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然则刘豫不是罪过,汉恩浅而虏恩深也?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为盗贼者,皆合于安石之意。此所谓坏天下人心术。孟子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以胡虏有恩而遂忘君父,非禽兽而何?’公语意固非,然诗人务一时为新奇,求出前人所未道,而不知其言之失也。然范公傅致亦深矣。”清蔡上翔于此为荆公竭力辩护,认为“恩之为言,犹爱幸之辞云耳”[11]。而近代学者,如郭沫若则认为“大家的毛病是没有懂得那两个‘自’字。那是自己的‘自’,而不是自然的‘自’。‘汉恩自浅胡自深’,是说浅就浅他的,深就深他的,我都不管,我只要求的是知心的人”,所以“依然是厚于汉而薄于胡的心境”∵[12]。邓广铭、漆侠师生也都站在维护王安石的立场,撰文为王安石辨诬[13]。一首诗歌竟然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这在诗歌史上亦属罕见。究其起因,都是翻案惹的“祸”。

作为一种创作手法,翻案为宋代文人所喜用。究其因,来自佛教尤其是禅宗的影响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翻案法的使用在禅宗公案中可谓屡见不鲜。清人梁章钜指出:

诗文一诀,有翻进一层法,禅家之书亦有之,即所谓机锋也。神秀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六祖翻之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卧轮偈云:“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六祖翻之云:“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庞居士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圞头,共说无生话。”后有杨无为翻之云:“男大须婚,女大当嫁。讨甚闲工夫,更说无生话。”海印复翻之云:“我无男婚,亦无女嫁。困来便打眠,管甚无生话。”后之主席者,多举此公案相示。尤西堂《艮斋杂说》有三首云:“树边难着树,台上莫安台。本来不是物,一任惹尘埃。”“问君何伎俩,有想还无想?心起心自灭,菩提长不长?”“木男须婚,石女须嫁。夜半泥牛吼,解说无生话。”[14]

对于同样一个问题,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方法,这样层层翻进,为的是破除日常知见所造成的习惯与障碍。既然一切事物都无自性可言,那么语言只是帮助理解“性空”的方便法门。世间并没有一样事物是恒久不变的,如果让心产生了执着,那反而是错解了佛法。又宋黄庭坚《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三十《书梵志翻着袜诗》云:

“梵志翻着袜,人皆道是错。乍可刺你眼,不可隠我脚。”一切众生颠倒,类皆如此,乃知梵志是大修行人也。昔茅容季伟,田家子尔,杀鸡饭其母,而以草具饭郭林宗。林宗起拜之,因劝使就学,遂为四海名士。此翻着袜法也。今人以珍馔奉客,以草具奉其亲,渉世之事,合义则与己,不合义则称亲,万世同流,皆季伟之罪人也。[15]

虽谈论的是处世态度,但何尝不是对文学创作中标新立异、打破常规的一种体悟?

而为江西诗派所喜用的“点铁成金”、“夺胎换骨”等艺术手法,在荆公诗中更是早被多次使用,只是他没有提出这样的口号罢了。而究其实,都是翻案法的某种延伸而已。钱钟书《谈艺录》云:“(荆公)每遇他人佳句,必********,脱胎换骨,百计临摹,以为己有;或袭其句,或改其字,或反其意。集中作贼,唐宋大家无如公之明目张胆者。本为偶得拈来之浑成,遂着斧凿拆补之痕迹”,“公在朝争法,在野争墩,故翰墨间亦欲与古争强梁,占尽新词妙句,不惜挪移采折,或正摹,或反仿,或直袭,或翻案。生性好强,一端流露”[16]。《谈艺录》中举了很多这样的例子,其实,荆公的这些作诗法,并不都是消极的,其中也有不少的创新。

宋惠洪《冷斋夜话》卷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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