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一颗示现,灵光独耀人间——拜谒太虚大师舍利塔

作者:曾赤梅∵∵

小引:

偶与湖北省佛教协会会长正慈法师同车,说起武昌佛学院,说起创办人太虚大师,师父说:“太虚大师的舍利塔就在武昌火车站对面,719研究所里面,你去看看吧。”

遂有此行。

一早,在武昌大东门站下车,我慢慢走过千家街,去找您。

这条街,是您曾经走过的路呢。据说,被誉为一代宗师的您,在20年代初期创办的在佛教界享有“黄埔”之誉的武昌佛学院,最初就是建在这里。

我故意不再坐车,就是为了走您走过的路。

我很乐意走您走过的路。

想到这条路是您走过的,而我现在也在走着,我就欢喜。

我仿佛看到您僧衣飘拂的样子,我想看您的脚怎么走路。

就如那日雨中,跟在正慈师父身后,我看到他的鞋袜是那么的干净。我想,如何不染尘?想起虚云老和尚的故事,据他的徒弟回忆,他在雨中走路,回来时,鞋子总是干净的。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走过武昌火车站。我手边的念珠,仍在一颗一颗地拨。

火车站一带正在修路。那么满布灰尘的路。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喧嚣。那些茫然的眼睛。那些额头锁成川字的脸。那川字,如同三座高高的大山。当心灵被大山压着,如何能够自在?∵

这些,您一定早已经看到了。清末明初,那是个动乱的时代,社会如此不安。而您已经感受过人间的无常。八个月,父亲就一病身亡。四岁,母亲再嫁,您跟随外祖母生活。幸运的是,外祖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从小,您就跟随外祖母上安徽九华山、浙江普陀山、宁波天童寺、育王寺等佛教圣地。16岁,您出家。

在那个动荡的时代,您的心中,一定充满悲悯,和作为佛子的责任感,所以,您提出了“人间佛教”。

你曾经在汉口市商会谈“怎样建设人间佛教”,开篇便说:“人间佛教,是表明并非教人离开人类去做神做鬼,或皆出家到寺院山林里去做和尚的佛教,乃是以佛教的道理来改良社会,使人类进步,把世界改善的佛教。”你拨开人们对佛教的误解,而深深地落实于现实。在《人生佛教的说明》中,他说:“佛法虽普为一切有情类,而以适应现代之文化故,当以‘人类’为中心而施设契时机之佛学;佛法虽无间生死存亡,而以适应现代之现实人生化故,当以‘求人类生存发达’为中心而施设契时机之佛学,是为人生佛学之第一义。”∵

而今天的这个时代,和您所在的时代,在对佛教的误解方面,仍是那么类似。许多人仍然认为,佛教是迷信,是消极避世,是愚昧无知。而人的心灵,在社会的变革中,是那么的浮躁啊,芸芸众生,几人安宁?

走过火车站的喧嚣,我看到七一九研究所的牌子了。

一路,我是问路走过来的。路,要问有经验的人。为了防止走错,还要多问几个人。

在路上,常常感受到人间的善。被我问路的人,多给我热情地指引。我常常想,这个世间的众生,虽然心常为尘所蔽,可是,心底的向善,是温情的底色啊,是我们学佛的增上之根。

走进院子,就走进了一个清凉世界。道路两边都是绿叶繁茂的树。

转一个境,有时候是很快的。

转境,就转心了。

前行50米,然后左转,根据指引,我直直地再往前走。指路的人告诉过我,走到头,有个花房,就是了。

约行200米,看到一堵蜿蜒的白底红瓦的墙,我隐约地预感,就是这里。

转弯,两扇门,合着。

门口,一把锁。

透过花房的门,我看见塔了。灰褐色的塔身,高高耸立。

心,一跳。合掌。

门锁着,难道此行将虚?难道今天我只能隔门拜谒?

我不会轻易回头。

透过门缝,望见花房里有人影动,我敲门呼唤。

很快,一个中年人来给我开门了。我说明来意,他的脸上露出敦厚的笑容,和善地请我进去。接着又去忙他花房的事了。

合掌望塔。四方的底座,高耸的塔身,那里面,安放着大师的灵骨——世人以为奇异的舍利子。

金刚经云: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即为有佛,若尊重弟子。

而我想,舍利所在之处,塔庙所在之处,即为有佛,即当尊重如佛在。

深深俯首,我拜谒的,是大师的灵魂。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而您,面对旷劫流转的我们,曾经有怎样的悲悯?17岁时,慧根猛利的您,读大般若经“四百卷的大般若尚未看完,身心世界忽然的顿空,但并没有失去知觉。在一刹那空觉中,没有我和万物的世界的对待,一转瞬间明见世界万物都在无边的大空觉中。”“《大般若》阅后改看华严经,觉得华藏刹海,宛然是自心境界,莫不空灵活泼”。初步开悟的这一年,大师才19岁。若依此修行下去,在修行的次第上,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也许正因为大慈悲之心,“1907年经同学华山、栖云等介绍,大师得读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邹容等人的着述,向往革命”,大师的思想,由“超俗入真”一变为“回真向俗”,树立了要以佛法来救国救民的悲愿之心。所以,大师“创办僧伽佛学院,培养新僧人才;组织居士正信会,团结各界信众;出版书报杂志,宣传佛教文化。”“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大师一生,奉献给了人间佛教的事业。

“一切众生而为树根,诸佛菩萨而为华果。以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菩萨智慧华果。”

当一个人心灵中不再有我,他就得到了最纯粹的清净,得到了大智慧,大自在,大解脱。

1947年3月17日,太虚大师逝世于上海玉佛寺。4月8日,遗体由玉佛寺移趋海潮寺行荼毗礼。10日,拾取灵骨,舍利数百,犹令人称奇的是是心脏久焚不坏。据月耀当时撰写的《虚公治丧处日记》记载:“十日晨,法尊等于海潮寺拾取灵骨,得舍利三百余颗,紫色、白色、水晶色都有。而心脏不坏,满缀舍利,足证大师愿力之宏。”

常人会以为舍利子很神奇。而我逐渐因了解而以为自然。我知道释迦牟尼佛有真实不虚的舍利,我知道武汉着名的昌明老和尚去世后有舍利花。我看见过南京鸡鸣寺老住持的舍利,甚至我的一个学佛不久的师兄,去世后也出现了舍利。

当人的心力变了的时候,是会影响生理的。我想,舍利子的出现,其实就是一个人心灵清净后,影响生理出现的结晶,是心灵清净后的物化表现。

太虚圆寂之后,其舍利子分置全国八处。武汉、厦门、香港等地分别建舍利塔纪念。

其中八分之一的舍利子,就保存在这里。

素朴的塔,被生机勃勃的白兰、茉莉花,石榴等绿色植物围绕着。

我带了自家平常供佛的藏香,带了一个透明玻璃的烛台,插香;还带了打火机。

怎么插香呢?我想找点土。引我进来的岳师傅热情地告诉我花房大棚旁边有沙。我将沙放进烛台,洗手,点香,置于塔前。

香烟冉冉。

心香一瓣,普熏法界。

五体投地,三拜。

这是您的舍利塔。

当我五体投地,那一刻,我听到了您的心的声音,那是慈与悲的声音。

当我俯身在您的塔前,我才知道,惟有一颗与你一样超越世出世间的真心,才能“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与佛如来同一慈力”;“下合十方一切六道众生,与诸众生同一悲仰”。

绕塔三匝,我绕的是您的法身。

塔后是一间红瓦灰砖的简朴的小屋,门楣上书着:潮音茅篷。是湖北省原佛教协会会长昌明的手迹。

进得屋来,一眼看见的,就是太虚法师的画像。

合掌。

黑白的画像。大师戴着那个时代的圆眼镜,慈眼悲视。手里拿着一串念珠。

“释太虚,精研哲理,志行清超!生平周历国内外,阐扬教义,愿力颇宏!抗战期间,组织僧中救护队,随军服务;护国之忧,尤堪嘉尚!……

这是太虚大师逝世后国民***颁令的褒扬之语。

望着大师的眼睛,生命如同凝固。

点香,俯身,再五体投地,三拜。

当我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您就是我的师父。

屋内陈设很简单,红色的案几,除了放置了大师画像,就是供的花啊,灯点了。大师画像上,是一幅阿弥陀佛接引的画像。细看画像,不由心惊,由旁边小字说明,我意识到此像竟是一比丘血书而成。“身肉骨血,与众生共”,那是完全的布施,与一颗向佛的坚定之心。

地上很干净。岳师傅说,他在这里十多年了,这间屋子,他每天都扫。

所以,当我俯身拜下去时,素衣,依然干干净净。

岳师傅说,以前来的人多,现在进来一般要经过七一九研究所的保卫处,所以来得人少了。也许,因为来的人少了,所以,点香时,我看到供桌上已经蒙尘。

拜过大师,我决定,抹桌子。

找岳师傅要了一块抹布,在水管处打湿了,我开始擦供桌。

岳师傅说,我再把花洗一下。我和他一起把花拿到水管处。

他洗花。我擦桌子。

灰尘,蜘蛛网。一一拂去。我边擦边念佛,因为很怕不小心把蜘蛛弄伤或压死了。见有蜘蛛结的网,我轻轻碰它,请上面的蜘蛛走。看到爬动的蜘蛛,手会停下,等它爬过去。

蜘蛛网里,看到很多蚊子的残骸。生死是如此的简单。

在生死的角度,我们不比一介蜘蛛骄傲,一介蚊子骄傲,一介蚂蚁骄傲。

旁边还有两张放香放黄纸的桌子,一并擦了。

又扫了一遍地,掠去浮尘。

放好花,放好香,放好灯烛。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很欢喜。

看看大师的眼睛,仍然那么平和。

在门口洗抹布,花房的另一个花工过来了,笑着对我说:“你这么虔诚,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微笑了:不求菩萨保佑。我只是一个佛弟子,尽佛子心。

地上的尘埃,扫了,就干净了。

心上的尘埃,扫了,也清净了。

洗好手,再进茅蓬。欢喜地,再次顶礼。

大师,与武汉是有缘的,对武汉佛教的发展曾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民国初年,大师曾到汉讲经说法。在以他为导师的汉口佛教会的影响下,武汉三镇及周边各县相继成立佛教正信会或分支机构,几年内皈依五戒者先后达6万人之多。他创办的武昌佛学院,带动了全国佛教僧人办学之风,培育了大量僧才;他主张佛教三大改革(教理革命、教制革命、教产革命),改革僧伽制度、提倡人间佛教,倡导“工禅”、“农禅”,认为信徒从事社会职业,利益人群,造福社会,才是成佛的因行。他的这些主张,在武汉产生了一定影响,以后正信会慈济团的善举就是他影响下的直接成果。

1920年元月,他还创办了中国佛教界历史最长的一份佛教刊物——《海潮音》,现在在***仍有发行。《海潮音》作为“应人海时代潮流而宣发之觉音”,宗旨是“发扬大乘佛法真义,应导现代人心正思”。它所产生的历史影响,没有任何一份佛教刊物可以比拟。它对中国佛教复兴运动的推动作用方面,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在《海潮音》的历史上,太虚不仅是创办人,而且还是最主要的编辑与灵魂。太虚一生中的许多重要文章都是刊发在这份刊物上面,例如《我的佛教改进运动略史》、《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佛寺管教条例之建议》、《佛法大系》、《佛法应如何普及今世》、《佛法总抉择谈》、《佛教与人生》、《佛学的人生观》、《建设中国现代佛教谈》、《现代人生对于佛学之需要》、《菩萨行与新生活运动》、《创造人间净土》、《新旧思潮之变迁与佛学关系》《对于中国佛教革命僧的训词》、《僧制今论》、《论法相必宗唯识》《整理僧伽制度论》等。

《海潮音》“诞生于华东之沪杭,一迁北平,三度迁沪,而两移于华中之武汉居最久。”∵

潮音,曾经在武汉广为流布。太虚大师的舍利子,能够安葬在武汉,委实因为,太虚大师与武汉,有其殊胜的因缘。

“梵音观世音,妙音海潮音。

救世悉安宁,出世获常住。”

大师的画像前,还供奉着一尊观音。

而大师的心啊,是不是就是观音的慈心?

要离开了。

再望“潮音茅蓬”,悲欣交集。

“昌明大乘的人生佛教于中国的全民众,使农工商学军政教艺各群众皆融洽于佛教的十善化,养成中华国族为十善文化的国俗,扩充至全人世成为使善文化的人世”,这是大师的“人生佛教”的理想蓝图。∵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圆佛即成,是名真现实”。这是大师的名言。佛教,本是要用于世的,所以,大师鼓励僧众和信众从现实人生出发,由自身当下做起。而今,大师的“人间佛教”的思想得到了传承,当今海内外佛教界的许多高僧大德,如星云、圣严、净慧等,都沿着大师指引的方向,倡导着“人生佛教”、“人间佛教”、“生活禅”,教导弟子在生活中修行。嘱我来看大师的正慈法师,也一直在做着传播佛法文化的工作,办杂志,办网站,办讲坛,无非,是一份想将佛法传给大众,把慈悲传达人间的拳拳之心。

回望佛塔,恋恋不舍。

塔的庄严,是因为心的庄严。

生命非无情,但需“觉有情”而已,觉悟众生。

所谓菩萨,便是此意。

太虚大师认为,菩萨戒以“饶益有情,专以舍己利他为事”,而这正是“菩萨之入俗,佛陀之应世”的根本宗旨。当年,大师曾在其《怎样建设人间佛教》中说:“我们在此时,真能修菩萨的愿行,将亚洲文化贡献到欧、美各国,我敢作一个大胆的预言:三十年中,便可把相争相杀的人间地狱一扫而空,变成太平世界。此并非凭空的揣想,如有修菩萨行的人,必可实证到的。”他强调:“必能践行此菩萨戒,乃足以整兴佛教之僧会”。

他以自己的生命,实践了这慈悲的一念——“志在整兴佛教僧会,行在瑜伽菩萨戒本”。

前两日,东林寺的师父忽然问我:有没有受菩萨戒?

我说,没有,怕我自己做不到呢。希望有一日能受。

师父说,如果你有这个愿力,一定能够受。

如果我能够,我将得到做菩萨的自由,呵呵,观自在。

这一生,多么幸运,能够走过您的身边,能够在您的面前,顶礼。

即使五体投地,也不能表达我对三宝的感恩之情的千万分之一。

而我知道,在现实的人生中:

如果我不能不染尘埃,如何算得上真正的拜谒?

如果我不能入佛知见,如何算得真正的拜谒?

如果我不能行菩萨行,走菩提道,如何算得真正的拜谒?

归去,走你走过的路。

一条学会不染尘的路。

一条学会让众生不染尘的路。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走过太虚幻境,今生,确凿,仍将以众生验心。

锁上的门,已经为我开启。

虚心印太虚,空门不用关。

61年前,你在九品莲台坐,以不焚之真心示现;61年后,我的莲花,在你的世界,日日成长。

请您见证。

2008年8月4日上拜谒太虚舍利塔

8月4日至5日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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