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上村看塔∵冯庆茹

塔上村是卢龙县600户乡一个极小的村,听说村里有座明万历年间修建的青砖塔。星期天,我们骑单车去塔上村看塔。

从住地出发,顺小柏路西行,再北转上一条黄土路——这一带是典型的丘陵山地,多栽甘薯。那个季节,薯秧刚刚成活,大片的破地还裸露着黄色的肌肤,田里三五农人正补换枯死的秧苗。车子在黄土路上跳跃出不规则的节奏。行约十五华里,就到了塔上村。村子的走势西高东低,塔建在村西的至高点上,我们只好推车躬身行,气喘吁吁到达塔下时,见两位八旬老妇正闲坐塔前,看管曾孙玩耍,听说我们专程来看塔,脸上的疑惑立刻化成单纯热诚的笑容。我们倚塔而坐,阳光透过树叶筛我们的眼,有阵阵槐花的清香不知从何处飘来。我们就在这透亮的花香里听两位老人述说有关塔的陈年旧事。

塔在她们的记忆中是鲜活的,那青灰的站立就是早已隐去的青山秀水的证明,对塔的叙说同时也年轻了她们苍老的自然之心。原来,这里曾建有四座砖塔,群聚,呈合抱之势,每座塔下均有石碑,碑上有文。塔群之外三,四米,有一洞穴,村里人叫它“干井”,洞深几许,无人知晓,仍石下去,许久还有空空回音,据说有一道士曾在里面“闭关”修炼。老妇不知世间有金庸和武侠小说,没有艺术的渲染,那叙说更接近原始的真实。

“有人进洞吗?”

“有”那位胖一点的老妇说。

“什么时候?”

老妇堆起眉头时,另一位瘦一点的说:“解放后人民公社的时候。”胖一点的舒展眉头,随声附和:“有社员下去过……顺着台阶往下走,里面越来越黑,就拎了一盏马灯……走到深处,又向东(右)拐,见找一只碗,又走,见着一本破书——那书一碰就碎了,又走,嗨,就看见人的骨头,他们不敢往前走,就折回来了,后来队长说:“哼!不吉利!就用土石添平了。”

按金庸的说法,那堆白骨是道士,那本破书定是武功秘籍。不论佛家还是道家,建寺院建塔均选择所谓“风水宝地”,这四座塔也不例外。当地人说这里风水好,仙气盛,常有祥云缭绕,邻村在明朝有个魏姓官员,一直做到了兵部尚书;还有左首的棋盘山为风水宝地做注脚。

棋盘山与四塔隔谷相望,因一石刻棋盘得名。曾有两位仙人坐于石上对奕,仙人离去后,就把刻有蛇形文字的棋盘留在了山顶。那时棋盘山上树木繁茂,曾有五人合抱之木,山下溪水潺潺,野花睁齐斗艳。当地官府期盼仙人再回来,就在山坡上建了一座庙宇,供奉八仙和十八罗汉像,并定于每年4月24日为庙会。半个月的庙会引来四面八方的善男善女烧香拜佛,盛极一时。当时财主也借此机会多行善事,搭台唱戏,弄的过年一样热闹。当时的塔上村只三,五户人家或更少。四塔在庙会的映衬下到显得冷冷清清。

我站起身眺望棋盘山,却是黄黄的小山,只是山顶有两株形状怪异的松树,该不会是二仙的化身吧?

“那座庙宇是什么时候没的?”我禁不住又问。

“刚解放,过八路军的时候,八路军不信神。”瘦一点的说。

“那另外三座塔怎么倒的?“我又问。

“拆的,”胖一点的接着说。“‘破四旧’拆的。哦呦,那塔可真结实,里头是灌了浆的,用斧头砸都砸不动……”

“都拆了,这个也差点拆光,后来县里来人说不让,才停手。”瘦一点的作补充。

听了老人们看似平淡的述说,抬头再看这座残缺不全的塔,就多了某种说不出的苍凉。——这座塔原九级,现只剩四级,残高六米左右,觚(gu)棱八面,中间有柏不轴,须弥座,做上有青砖雕砌的围栏,塔身第一级雕门形窗形,门窗上各有按后八卦方位顺序排列的序号,南面门上正中镶方形石额,上阴刻楷书“重庆宝塔”,再上是仿木结构的塔檐,有风铃曾悬挂其上,风起时便有悦耳的铃声,四塔合鸣,该是多么动人的天籁之音!可现在只有成群的麻雀在上面热闹的啁啾——热闹的啁啾对残塔有什么意义呢?历史总要掩盖些什么,堆积些什么,在废墟中诞生了新的废墟历史总是很无情。

挥手也善良的老人告别,与孤独的残塔告别。但愿塔上村的老人多福多寿,把许多美丽的记忆保存下来。……在经过坡下一户人家时,看见了两块灰白色的石碑座石,上雕祥云图案,静卧与大门两侧,成了闲置的“上马石”。不知是何等样人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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