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信仰

惟华法师

打小起,我只知父亲的那个发亮的光头,从未见过他留着头发或穿西装什么的。在文革年代,光头在当时的社会中往往被人当成是劳改犯,在佛门里却是意味着解除烦恼。父亲则以第二种形象我行我素。父亲保存着五十年代在他皈依佛门时在寺院与师兄弟们的照片。那个年代的他只是20出头的年青小伙子,与几位师兄们乔装打扮剃除须发当小和尚。看到照片的人都会说我像父亲,他一生对佛的虔诚信奉与出家无异,如弘一大师说的“在家出家者也”。记得小时候,我也是在文革期间偷偷摸摸的皈依三宝的,父亲和堂伯则是村里典形的迷信头子,当时村里信仰的也只不过五六人而已,那时家里较穷,吃大锅饭。父亲一人养着七八口人,日夜忙碌,而常被工作组传唤到村里上政治课,主村离我们家有六七华里,生产队收工已是傍晚五六点钟,天已漆黑,父亲还得打着松明灯去报到,面对的是那伙造反派的工作组,三五天就得去被批斗一次,说他们是牛鬼蛇神。有一次被传唤,那次父亲被挨打了两个耳光,我也看到父亲的一件当时较为时尚的灯心绒,上面两个大扣子被拔掉了。据妈说还逼着父亲开荤,开杀戒,要他亲手杀鸡,还抓走了村里的一位老居士。突然家中佛前的供果一类的物品都被当着搞迷信活动被没收,有位大哥半戏弄着对我说小斋婆,你今天若在家,工作组也一定把你抓走,吓得我哇哇大哭一场,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未见父亲回来,妈妈叫大姐去村里看看情况如何,在去的路上大姐见父亲被工作组押回来,一夜没吃没睡,中午时刻烈日晒昏了的父亲。行路间已是无法行动的父亲端坐不起,就在此刻趁工作组不注意,告诉大姐这次形势不好,工作组们来势凶猛。要大姐快回家把佛堂所有的物品全收到妈的房间,勿在楼上藏放,果然工作组一进家们便直冲上楼抄遍了整个佛堂,没见到什么,才匆匆而去。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宗教信仰渐渐开放,也常见父亲捏着少许钱去订《中国佛教法音》看,一年大约一两期吧,还有家中仅存的几本破旧经书,他有空时总是反复地看,开始向人们宣扬佛法,按《弥陀经》的讲义给人们讲解佛法,有的不信者常与他辩论,为此父亲常与人辩得脸红脖子粗的。生产队派他去城里结账的时候,他就会把我带进城去拜访那些老居士们。还常到城关宝月庵里吃饭,与那些老师父讨论佛法。七十年代末就有个别云游僧人,他羡慕得很,那时凡是说出家的或信佛的总是在我们家落脚,家境虽然贫困,但总是要拿些上好的素菜来款待佛友们。作为一个虔诚信徒,总是希望自己出家修行超出三界,更希望他的后代有人出家。直到八十年代初佛教寺院有的已开始开放常住僧尼。邻村有两位居士女儿已出家,父亲更是羡慕不已,每天念着出家如何如何的好,天南地北的谈起国家大好形势。

有一天父亲终于开口对我说,去某处出家吧,那里有与你一样的女孩子常住在一起是多么的好呢,我自然已是童年入门随着父亲吃长素的拜佛人,近邻乡间众所周知,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出家了,父亲也在九十年代初才出家的,现比丘像是他一生的所求。自出家以后,行、住、坐、卧无不威仪。佛号声不断,直到临终。父亲圆寂了,这是他一生受尽磨难所向往的归宿。父亲虽然走了,但他一生坚定信仰永远铭记在我心中。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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