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白云∵作者:一行禅师∵

77.眼里的星斗∵

雨季过后,佛陀与阿难陀遍游摩揭陀,在最偏远的地方停下来,为当地修道中心的僧俗二众说法。路上,佛陀时会指着优美如画的山光水色,嘱阿难陀***细意欣赏。佛陀知道阿难陀多年来只顾对他尽心尽力的侍奉,很可能已忘记了去享受身边的郊野景色了。

阿难陀侍候佛陀近二十年了。回想起来,他也记得佛陀曾多次指着怡人的景物对他说:“阿难陀,看那灵鹫山多美!”,又或“阿难陀,看那七叶般梨平原多醉人!”。阿难陀又很回味那次佛陀指着绿草围绕着的金黄稻田,然后提议仿照这个图案来缝制衲衣。阿难陀体会到佛陀如何懂得欣赏美丽的东西,而却不为美丑的分别所转。

接下来的雨季,佛陀回到祗园精舍。那时,波斯匿王正在出游,所以未有与佛陀接触。他回来归,安居已过了一半。大王刚抵步,便立刻前来谒见佛陀,并告诉他自己再不想终日困在宫中。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因此已把很多国务交给可信的重臣处理。他现在只想与三五知己出外游历,以能欣赏国内和邻近国家的美景山色。他到其他国家明,并不希求有隆重的接待仪式。他只是以一个普通旅客的身份前往。他又利用这些出游的机会,修习行禅。把所有的忧虑置诸脑后,他会在郊野里踏着悠闲自得的步伐。他告诉佛陀,这些旅程使他的心境清新多了。

“佛陀,我已经七十八岁,与你同年。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步行。不过我的旅游便不像你的一样,可以同时为他人服务。你每到一处,都必定停下来给人说教指导。所到之处。你都吉光普照。”

大王向佛陀吐露他在心内埋藏已久的一大悔疚。七年前的一次政变暴乱中,他误以当时的军部统领盘度罗将军为主谋,把他判决处死。几年后,他才发觉将军是冤枉的。之后,大王便非常内疚。他尽力替将军的名声还回清白,更给他的遗孤丰足的赔偿。他又委任他的侄儿,伽罗耶纳将军,成为新一任的军事统领。

在安居剩下来的日子里,大王里每隔一天便前来参加法会和研讨法理。有时,他就只是在佛陀旁边静坐着。安居终结之后,佛陀又再上路。大王也友好们出外游历了。

第二年,佛陀安居后在居楼逗留了两个星期。跟着,他便沿着河流,南下憍萨罗、波罗奈斯国和毗舍离,然后才回到北部。

一天,在释迦国内一个叫莫达蓝巴的地区时,波斯匿王突然来访佛陀。原来大王也正在附近,与吠度达巴太子及伽罗耶纳将军同游。因大王听闻佛陀在莫达蓝巴,只需半天时间的行程便可抵达,于是便叫伽罗耶纳将军把马车驶来。他们一团人前来,还有另三驾马车一起上路。把马车停在佛陀居处的园地外之后,大王便与将军时内。一个比丘引领大王到佛陀在树荫下的寮房。

房子的大门闭着。大王缓缓行到六前,整理一下衣装。他把佩剑和王冠义给将军,请他先携这些物件回马车,然后在外面等候他。跟着,大王才敲门入内。佛陀对大王的出现虽然有点惊奇,但却非常高兴。舍利弗和阿难陀两位***当时也在寮房内。

佛陀请大王在他身旁坐下。舍利弗和阿难陀则站在佛陀后面。很出奇地,大王突然再站起来,然后跪在佛陀的脚下,吻他的双脚。大王更连续说了几遍:“世尊,我是憍萨罗国的波斯匿王。我恭敬的向你参拜。”

佛陀扶大王到椅子上坐下,说道:“陛下,我们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为何你要如此礼重?”

大王答道:“世尊,我已年纪大了。我有几件事想跟你说,不然便未必再有机会了。”

佛陀关怀的对他说:“请你说出来吧。”

“世尊,我对你这位大觉者有十足的信心。我也对正法和僧伽同样地有信心。我曾认识很多的婆罗门和别教的行者。我曾看着他们修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之久,而到最后他们也终于放弃了修行,重新堕入沉迷欲乐的生活中。但在你的比丘之中,我就没有见过同样的情形。”

“世尊,我见过国王对抗国王、将军对付将军、婆罗门与婆罗门门争、妻子恶骂丈夫、儿女责斥父母、兄弟相争、朋友不和。但我却看到比丘们和睦相处,互相尊重,如水乳交融般快乐地生活。这是我从来没有在别处见过的。”

“世尊,我所到之处,都只见那些修道者满脸忧郁与沧桑。但你的比丘望上去则轻松愉悦,平和自在。世尊,我所见证的,都使我对你和你的教理很有信心。”

“世尊,我是出自武士阶级的国王。我有权将任何人下狱或处死。但我与群臣商议时,仍经常受到骚扰。而你的僧团,就是有千个比丘聚在一起,也没有半点的声响打断你的讲话。世尊,这实在难得。你并不需要用权位武力来迫使人们对你尊敬。世尊,这也是我对你充满信心的原因之一。”

“世尊,我又曾见过那些着名的学者,想以刁钻的问题难倒你。但当他们听你说法后,他们都被你感动得目瞪口呆,把所有本来要问的题目都忘记了。他们都只有对你赞叹。世尊,这又加强了我对你的信心。”

“世尊,我宫中有两个很好的马夫,名叫伊师提婆和富兰那。虽然他们都受我俸禄,但他们对我的尊敬,则远远比不上对你的。一次,我与他俩一起出游,途中遇上大风雨。那夜,我们便在一间很小的棕叶蓬下度宿。他们整夜都在谈论你的教化。到他们终于睡着时,他们的头部都向着灵鹫山,而双脚却对着我!你没有给他们粮俸,但他们倒觉得你比我重要得多。这又令我对你和你所教的,都更有信心。”

“世尊,你从前也是练武之人。我们彼此今年都是七十八岁。我想藉着这个机会,对你表达我对彼此这份深厚友谊的感恩。如你允许的话,我现在要请辞了。”

“请便吧,陛下,”佛陀说:“切记好好保重。”

他与大王一起行到门前。当佛陀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见舍利弗和阿难陀合着双掌,默然站着。他说:“舍利弗和阿难陀,刚才波斯匿王已表达了他心底里对三宝的敬仰。请让其他人一起分享他所说的,以使他们的信念也增强。”

一个月后,佛陀回到灵鹫山,抵步后不久,他便接获两宗坏消息。波斯匿王已在一些动荡的情况下辞世。目犍连***在竹林外,被一些凶悍的苦行才杀害而死。

波斯匿王并不是在宫中安祥而逝的。他是在王舍城一些坎坷的环境下去世的。那天在莫达蓝巴与佛陀会面之后,大王步回马车。但奇怪的是,本有四驾马车停在那里,那时却只剩下一驾。他有随从告诉他,伽罗耶纳将军下令他们全都回到舍卫城。因他持有大王的宝剑与王冠,他便胁令吠度达巴太子回去舍城登位为王,理由是大王已年老衰弱,再不适宜当政了。太子初归了极力反对。但当将军扬言要自夺王位的时候,太子便唯有听从他的意思。

波斯匿王立即前往王舍城,欲找他的甥生兼女婿的阿阇世王求援。一路上,大王都没有胃口进食,只喝了一点清水。他们很晚才抵达王舍城。为了避免太夜到宫中打扰,大王与随从便在客店度宿一宵。岂料大王这夜突然不适,就这样在从仆的臂中猝逝。他的侍从见到大王遭此悲惨命运,也不禁痛哭起来。阿阇世王知道这个噩耗之后,便立刻替大王安排一个庄严肃穆的丧礼。葬礼过后,阿阇世王本想派兵讨伐吠度达巴的,但却被维摩维憍陈纳比丘,即昔日的戌博迦医师所劝阻。他说既然吠度达巴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而波斯匿王又已经去世,这场战役便可免则名。阿阇世王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便打消了出兵讨伐的主意,而更遣派使者前去舍卫城,以表示承认新王朝的成立。

目犍连***是佛陀最优秀的大弟子之一,与舍利弗和憍陈如不相伯仲。许多的弟子都已入灭,其中包括佛陀最初的五门徒之一的憍陈如。迦叶兄弟和摩诃婆阇波提尼师都已去世。在耶输陀罗比丘尼过世后不久,罗睺罗比丘也在五十一岁那年辞世。

目犍连***一向都以无畏与直言的性格见称。他常坦言直说,绝不妥协。因为这个原故,他便在僧团以外,树立了很多敌人。遇害那天,他与两个弟子一早出外。原来精舍外早已埋伏了杀手。他们甫行出来,杀手们便用木棍袭击他们三人。因杀手人数众多,他们没法抵挡。目犍连的两个弟子被打至重伤,倒在路旁。他们虽然大声呼救,但已经太迟了。目犍连尊敬者已返魂无术,而杀手也都逃无踪了。

佛陀回到灵鹫山时,目犍连***的尸体已被火化。他们把***的骨灰放进一个小瓮,置于佛陀房子的门外。当佛陀问及舍利弗***时,比丘们说,他自从目犍连***去世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寮房里。舍利弗和目犍连一向情同兄弟,形影不离。佛陀回来后还没有稍作休息,便先行到舍利弗的房子去探望他。

他们步往舍利弗的寮房时,阿难陀反覆揣测着佛陀自己的感受。对于突然失去了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佛陀怎不心碎?现在佛陀前去安慰舍利弗,但又有谁来安慰佛陀呢?佛陀似乎知道阿难陀心里的疑问,停了下来,望着他说:“阿难陀,人人都称赞你用功多闻,而且记忆力惊人。但你不要以为这样便足够。虽然照顾,‘如来’和僧团是很重要,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剩下来的时间,你要精进修行,以能冲破生死。你要视生死为幻象,就你你揉目后所见到眼里的星斗一样。”

阿难陀***低着头,继续默然前行。

第二天,佛陀提议建一个塔来供养目犍连***的骨灰。

故道白云∵作者:一行禅师∵

78.二千僧袍∵

一天下午,正当佛陀的在山坡上行禅的时候,两个比丘用担架扛着提婆达多***到来。这几年来,提婆达多***的健康每况愈下。现在,正处于弥留之际的他,很想再见佛陀一面。追随他的弟子,只剩下六人。就是他从前最热烈的支持者,都已在多年前离他而去。他最亲密的同僚,窟伽梨伽***,也早已因为染上一种怪皮肤病而去世。在伽耶山渡过的晚年虽然是冷清孤寂,但提婆达多倒倒有很多时间去检讨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当佛陀知道提婆达多前来求见,便立刻回到自己的房子去接待他。提婆达多***弱得坐不起来。就是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他望着佛陀,很吃力的把双掌合上,才慢吞吞的说:“我皈依佛陀。”

佛陀将手轻轻放在提婆达多的额上。那天晚上,提婆达多***便去世。

正是炎夏,蔚蓝的天空里,找不到一点云。佛陀行将上路的时候,阿阇世王的使者却来求见。这位使者名叫婆删伽罗,是大王的外务大臣。大王派他前来,是想知道佛陀他有意出兵讨伐恒河以北的跋耆族国。出击之前,大王希望知道佛陀他对这个大计的看法。

阿难陀***当时站在佛陀背后,替他扇凉。佛陀转过身来问阿难陀:“阿难陀***,你有没有听闻跋耆族的人民是否仍有时常聚会,讨论政事?”

阿难陀答道:“世尊,我听闻跋耆族的人民,是常有举行聚会来研讨政局的。”

“那么,跋耆族是应该会继续兴盛的。阿难陀,告诉我,你知道他们在聚会中,仍是那么充满团结和合作的精神吗?”

“世尊,我听闻他们都非常合作和团结。”

“那么,跋耆族是会继续兴盛的。阿难陀,跋耆族的人民仍是那么奉公守法吗?”

“世尊,我听闻他们都严守国家的法纪。”

“那跋耆族肯定会继续强盛。阿难陀,跋耆族的人民是否敬重贤能的领导者?”

“世尊,我听闻他们都十分尊敬和听从贤能之士。”

“这样,他们的国家是必会强盛的。阿难陀,你有听到跋耆族有奸淫虐掠等强暴罪行吗?”

“世尊,在他们的国内,全没有这些暴行罪恶。”

“那跋耆族必然继续繁盛。阿难陀,你有啊闻跋耆族的国民好好保存先人祖寺吗?”

“世尊,我也听说他们是有这样做的。”

“那跋耆族应该持续繁荣。你知道他们是否仍对已得道的精神导师尊敬、供养以及向他们学道吗?”

“世尊,他们有继续尊敬和供养得道的精神导师,更有向他们请教学习。”

“阿难陀,这样,跋耆族便肯定会持续强盛了。阿难陀,‘如来’不久之前曾向跋耆族的大臣宣说能使一个国家兴盛的七种习行。这叫‘七不退行’。它们就是:会聚商讨、团结合作、奉守法纪、尊贤敬能、不暴不淫、保存宗寺和尊师重道。既然跋耆族的国民有继续行持这七样行为,这个国家必定会继续繁盛富强。因此,‘如来’认为摩揭陀是很难降服跋耆族的。”

婆删伽罗大臣说道:“世尊,就是跋耆族的人民只守持其中的一样行为,他们都会兴盛。因此,我也相信阿阇世王很难只靠武力取胜。如果他要成功,必需在跋耆族的领导阶层,散播使他们内闹的种子。多谢世尊的提示。我现在要回去报告大王了。”

婆删伽罗离开之后,佛陀对阿难陀说:“婆删伽罗很有计谋。‘如来’恐怕总有一天,阿阇世王会兵攻打跋耆族。”

那天下午,佛陀嘱阿难陀召集正在王舍城的所有比丘与比丘尼到灵鹫山聚会。当他们在七日后齐集时,总数达二千人。从山上望去,二千僧袍一起在微风中飘扬的景色,实在非常壮观。

佛陀缓缓的从房子步下,行到僧尼聚集之处。他踏上法讲台,遥望僧众,微笑着说:“诸比丘和比丘尼,‘如来’将会教你们防止僧团衰落的七种方法。细听吧!

“第一,要时常分成小组来研读正法。第二,不论一起或分开时,都要时常保持团结互助的精神。第三,尊重和守持僧团所订立的戒律。第四,要尊敬和听从团中有德行的长者之教诲。第五,要过清净简朴的生活而不为贪欲所动摇。第六,珍惜平和安静的生活。第七,要常住于专念之中。以能达到平和、喜悦与解脱,因而可以在修行的大道上,互相扶持。”

“诸比丘和比丘尼,如果你们都依照这七种方法修行,正法便会发扬光大,而僧团也便不会衰落。一切外来的因素都很难使僧团破裂。唯一可以导至分裂的,就只有僧团内部的不和。比丘和比丘尼,当狮王在山林中死去时,百兽都不敢侵食其肉。唯独是它自体内的蛆虫,才会把它全尸毁灭。为了保护正法,你们一定要依此七法而行。绝不要像尸体内的蛆虫一般,把狮子从内吞食。”

佛陀又提醒僧尼们不要浪费时间于无聊的闲话、过份的睡眠、追逐名闻利养、贪求欲望、兴败德劣品的人在一起、以及自满于对教理的浅见。他再提醒他们在修行道上必需要注意的七正觉因,忖念、研法、精进、喜得法要、轻安自在、禅定和喜舍放下。他也再一次重覆无常、无自性、不执着、解脱和要降服贪欲的教仪。

这二千名僧尼在灵鹫山逗留了十日。他们睚在树底、山洞、茅房或山涧附近。佛陀每天都给他们开示。到十日,佛陀便告诉他们,可以回去自己的修道中心了。

僧尼都离开之后,佛陀对阿难陀说:“我们明天到竹林去。”

往竹林后,佛陀和阿难陀离开王舍城,前往很久以前频婆娑罗王提供给修道者的阿弥巴纳僧公园。在前往那烂陀的路上,比丘们一向以来都喜欢在这里停下来竭息。舍利弗***就曾与罗睺罗在这里住过。佛陀给住在阿弥巴纳帝伽的比丘们说教戒、定、慧。

接着,佛陀与一百名比丘同行,一起前往那烂陀。一路上,阿难陀、舍利弗和阿那律三位***都紧随佛陀而行。抵达那烂陀之后,佛陀便在波婆梨伽的芒果园里休息。

第二天早上,舍利弗***在佛陀身边默默的坐了很久,然后说道:“世尊,我肯定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一位精神导师可以超越你的智慧和证境。”

佛陀说:“舍利弗,你这样说,真有如狮吼的勇猛。你可曾与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精神导师相遇过吗?”

“世尊,我虽然没有与三个时代的大师相识过,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知道。我已亲近你超过四十十五年了。我曾听你说法,观察你生活的方式。我知道你是常住觉察之中。你是你自己六根的主人。你从没有显示贪欲、瞋罣、昏沉、不宁和怀疑正法等五种障碍。当然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有一些证得一点智慧的大导师,但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你的智慧。”

在那烂陀,佛陀再给比丘们详细讲说戒、定、慧。跟着,他回到波吒厘村,并受到当地的僧俗二众热烈欢迎。除了接受他们供养饮食之外,佛陀又给他们说法开示。

翌晨,舍利弗***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母亲已过百岁。舍利弗便与沙弥周那起程,前往纳罗。

当佛陀和比丘们经过波吒厘村的城门时,摩揭陀的两位官员,善梨塔和婆删伽罗在那里迎迓。他们是阿阇世王派来这里,希望将波吒厘村改变成为一个大城市的。他们告诉佛陀说:“我们打算将你刚才经过的城门命名为‘乔达摩渡头’。”

连日来的雨水使恒河的水位高涨,以至站在高岸上的鸦鸟,都可以就此垂下嘴巴而得饮河水。佛陀和比丘们分坐五艘林筏渡河。阿难陀***一直站在佛陀身旁。他们望过去,可见到毗舍离隔水在对岸。

阿难陀回想起二十五年前佛陀在这岸上受到汹涌人潮的欢迎。那时,毗舍离正为瘟疫所侵。年老幼弱的死者,不计其数。毗舍离最高明的医师,也不知所措。人们筑起祭坛虔心诵经,但也无补于事。最后,他们剩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佛陀。当时的德摩罗总督亲往王舍城礼请佛陀到毗舍离一行,以期望佛陀的大德能把厄运扭转。佛陀答应前去。当时在王舍城送行的,有频婆娑罗王、王后、宫中的官员的民众。

佛陀坐船抵达毗舍离时发觉岸上张罗着旗帜、鲜花和祭坛。那里的居民,简直当他是救世主,欢呼的声音,不绝的于耳。维摩维憍陈纳***,昔日的戌博迦,与几位大弟子也有同行。佛陀一踏足岸上,突然雷声震天,大雨倾盆。这是大旱天以来的第一场雨,正好为大家带来一片清新的气象和希望。佛陀和他的比丘被领引到俱胝村市中心的一个公园里。佛陀在那里讲说三宝。之后,佛陀和比丘被邀请前往毗舍离。他们下榻于大林精舍。有赖佛陀的大德以及维摩维憍陈纳的医术,瘟疫开始受到控制,直至最后全消。佛陀这次在毗舍离住了六个月。

阿难陀想到这里,他们已将近到岸。佛陀上岸上后,便行往俱胝村。他在这里受到一大群比丘的热烈欢迎。他给比丘们讲说四念处和戒、定、慧。过了几天,他又再起程前往那提伽。在这里,佛陀和比丘住在一间名叫那梨聚落的砖造房屋。

在那提伽,佛陀想起在这一带地方去世的好一些弟子。他想起他的妹妹孙达梨难陀比丘尼、婆罗诃和那提伽比丘、在家弟子伽苦陀、跋陀和须跋特罗,以及多年前给他乳汁的善生。就在这一带,已经有五十位比丘证得‘入流’、‘一返’和‘不还’的果位。难陀比丘尼证‘一返’之果。婆罗诃和那提伽两位比丘,则证得阿罗汉果位。

对佛、法、僧有信心的弟子,佛陀教他们只需要向自心观照,便可知道自己是否已入解脱之流。他们是不需要问别人的。他在那提伽又给比丘们说教戒、定、慧。跟着,他又步往阿摩巴利在毗舍离的芒果园。在这里,佛陀讲说对色身、感受、心性和心生之物的观照。

知道佛陀来了芒果园,阿摩巴利立即前来竭见佛陀。她给佛陀和比丘设宴供养,并在佛食之后请求佛陀让她受戒为尼。佛陀欣然答应之后,她便她为比丘尼。

佛陀在毗舍离再多次说教戒、定、慧。之后,他便前往贝鲁婆村。因为雨季已经开始,于是佛陀便决定在这里留下来。这是佛陀证道后第四十五次的安居。他嘱所有的僧尼都在毗舍离附近的修道中心或亲朋的家里安居。

安居的中段,佛陀突然病重。虽然他非常辛苦,但却没有一声怨言。他只躺卧着,专念的留意着呼吸。起初,他的弟子都担心他这次一次不起。但后来,他的体力却慢慢恢复过来,令弟子们欢欣不已。多日后,他更可以自行到房子外坐在椅上。

故道白云∵作者:一行禅师∵

79.檀香树茹∵

阿难陀***坐在佛陀身旁,轻声细语道:“我与你一起多年,都从未见过你病得如此严重,我实在慌得整个人都像麻木了。我做日常的作务时,变得糊里糊涂,头脑很不清醒。大家都以为你捱不住了。但我告诉自己,佛陀世尊还未有给我们最后的启示,他没可能这样就进入涅盘的。我就是这样想着,才不致过度悲伤。”

佛陀说:“阿难陀,你和僧团对我还有什么要求呢?我已经把全部正法都详细深入的给你们说教。你以为我还会有所保留吗?阿难陀,真正要皈依的,是教理。每个人都应该以教理作为自己的皈依。依照教理去生活吧。这样,每个人便都会成为自己的明灯。阿难陀,佛、法、僧其实都存在在于每个人。觉悟的潜能就是佛,教理就是法,在修行上互相扶持的团体就是僧。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你心内的佛、法、僧抢走。就是天崩地裂,我们每个人的自性的三宝都不会被破损的。它们才是我们真正的皈依。当一个比丘投入专念,去观照他自己的色身、感受、心和心生之物时,他就是自己的海岛。他已拥有最真正可皈依的处所。没有其他人,包括伟大的导师,会比你自己的正念和三宝可以给你更安稳的皈依。”

雨季安居将近完结时,佛陀也康复了很多。

一天早上,舍利弗***的侍从,周那沙弥,到来找阿难陀,给他报告舍利弗***在纳罗入灭的死讯。他又把舍利弗的衣钵和骨灰交给阿难陀。跟着,周那便掩面痛苦起来。阿难陀***也低声啜泣。周那说,舍利弗回到纳罗之后,便一直照顾他的母亲,直至她去世。给她火葬后,舍利弗便如集他的乡亲,给他们说教正法。他又给他们授三皈依及指导他们怎样修行。接着,他自己便跏趺莲坐入灭了。这之前,他已吩咐周那把他的衣钵和骨灰带回来给佛陀。他又嘱周请准留在佛陀身边侍候。舍利弗***更告诉周那,他是刻意先佛陀而入灭的。

阿难陀***拭干眼泪,与周那往见佛陀。佛陀默默凝视着属于他最出色的弟子的衣钵和骨灰。他没有说话。跟着,他望上来,伸手轻抚周那的头。

阿难陀***说:“佛字世尊,当我听到舍利弗师兄的死讯时,我全身都僵了。我的眼睛和脑袋一片模糊。我实在悲痛不已。”

佛陀望着阿难陀,说:“阿难陀,你师兄去世时,有带走你的戒、定、慧和解脱吗?”

阿难陀低声答道:“世尊,这不是我伤心的原因。舍利弗师兄在世时,全然活在教理之中。他教导和鼓励我们。现在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师兄都已不在,大家都感到很空虚似的。这怎叫我们不倜伥?”

佛陀说:“阿难陀,我曾多次告诉你,有生必有死,有聚合定必有分离。一切法都是无常的。我们不应该被它们所系。你一定要超越有生死和起灭的世界。阿难陀,舍利弗就像是供应一棵大树滋养的一枝强茎。那枝茎仍然存在于大树之中。大树就是这团修行觉悟之道的比丘。只要你张开眼睛看清楚,你便会见到舍利弗在你自己之内,‘如来’之内、众比丘之内、他所教过的人之内、周那沙弥之内、以及他弘法时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里。打开眼睛吧,阿难陀,到处都是舍利弗。不要以为舍利弗已经离开了我们。他现在就在这里,而且将会永远存在。”

“阿难陀,舍利弗是个菩萨,一个以爱和慧去引导众生到觉悟之彼岸的觉者。在众比丘中,舍利弗被誉为智慧第一。他将会被后世视为有大智慧的菩萨。阿难陀,比丘中有很多如舍利弗般发了大愿的菩萨。富楼那比丘、耶输陀罗比丘尼、善提婆居士等,都是不辞劳苦、誓救众生的大慈悲菩萨。虽然耶输陀罗比丘尼和善提婆居士都已经去世,但富楼那***仍继续精勤勇猛地替众生服务。‘如来’想起目犍连***,知道他也是勇猛的菩萨,没有多少人可以与他相比。以简朴生活见称的摩诃迦叶***,也是代表清剑生活的菩萨。阿那律***则是代表着精进勤奋的菩萨。”

“阿难陀,如果世世代代的人都研习解脱之道,这个世界就会继续有菩萨出现了。阿难陀,对佛、法、僧的信念,就是对未来僧团的信念。将来,一定会有像舍利弗、目犍连、富楼那、阿那律、耶输陀罗和给孤独长者的菩萨出现的。阿难陀,你不用为舍利弗师兄之死而悲哀。”

那天中午,在恒河沿岸的乌伽支那村庄里,佛陀平静的公布了舍利弗***的死讯。佛陀劝勉各比丘致力于效法舍利弗,发大愿心去救渡众生。他说:“比丘们,你们要皈依自己,以自己为你们的海岛。别再倚赖其他人或物。这样,你们才不会被悲哀苦恼的巨浪淹溺。你们要皈依正法,以正法为你们的海岛。”

一天早上,佛陀与阿难陀到毗舍离乞食。他们拿着食物,到附近的森林里进食。之后,佛陀说道:“阿难陀,我们应该回到瞻波那寺庙休息一个下午。”

沿途上,佛陀几次停下来欣赏一些远景色山色。他说:“阿难陀,毗舍离真是美极了。郁提纳庙宇很幽雅。乔达摩伽、萨吒巴伽和多子等庙宇,都非常美丽。我们将会在那里休息的瞻波那寺庙,也是个很怡人的地方。”

整理好休息的地方给佛陀,阿难陀便到外面修习行禅。他步行着的时候,地面突然在脚下震动。他的身心也感到一阵震荡。他立即回到庙里,却见佛陀仍安详的坐着。阿难陀便告诉佛陀他刚才感觉到的地震。

佛陀说:“阿难陀,‘如来’已经作好决定。三个月后,我便将入灭。”

阿难陀***觉得手脚都麻木了。他视线一片模糊,脑里一片混沌。他跪在佛陀脚下哀求道:“世尊,求求你不要这么快入灭。请你可怜你的弟子。”

佛陀没有回答。阿难陀重覆哀求了三次,佛陀才说:“阿难陀,如果你对‘如来’有信心的话,你便应该知道我的决定是适时的。我说我会在三个月后才走。阿难陀,去召集这一带的比丘,前来大树林的大林精舍法讲堂。”

七日后,一仟五佰个比丘和比丘尼齐集在林精舍法讲堂。佛陀坐在台上。他俯望众人,说道:“比丘和比丘尼!所有‘如来’传授给你们的,你们都要细心思七研读、观察实修、以及亲身体证,以能继续世代的传承。生活于大道和修行大道,肯定会继续给众生带来平和、喜悦与幸福的。”

“诸比丘和比丘尼,‘如来’所教的精髓,都含藏于四念处、四正勤、四精神力、五蕴、七正觉因和八正道。把这些教理研读、修行、体证和传承。”

“诸比丘和比丘尼,一切法无常。世法生而后死、起而后灭。你们要用功修行,以得解脱。三个月后,‘如来’就要入灭了。”

一千五百名僧尼默然听着佛陀的说话,直接吸取他的言教。他们明白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听佛陀的说法。知道佛陀要入灭,他们都觉得有点紧张和不安。

翌晨,佛陀又在毗舍离乞食,在森林里进食。之后,他便和几个比丘一起离开毗舍离。佛陀转过头来,以象后的眼神望着毗舍离城,对阿难陀说:“阿难陀,毗舍离很美。这将会是‘如来’最后一次望它了。”佛陀转过身来。向前望去,佛陀又说:“让我们前往婆达村。”

那天下午,佛陀在婆达村给三百名比丘讲说戒、定、慧和解脱。在那里休息了几天后,佛陀又前往摩帝村、阿巴村和南瞻。他在这些地方时,都给比丘们示教。之后,他们抵达丰财纳伽罗,在那里的阿难陀寺庙竭息。很多比丘都特来听受佛陀的教诲。佛陀告诉比丘们必需自己体证教理。

“每当有人讲说教理的时候,无论他们如何自称来源真确,你们都不要就此相信那是‘如来’的根本教义。你们要拿他所说的与经典的戒律比较。如果他所说的不符合经律,你便不要听从。如果是符合的,你们才可接受行持。”

佛陀继续前往波婆城,下榻于一个父亲是铁匠的在家弟子周那的芒果园。周那礼请佛陀与他同行的三百比丘到他的家里受供。周那的妻子和朋友负责招呼其他的比丘,而周那则亲自侍奉佛陀。他特别为佛陀烹煮了一味菜色,叫善伽罗摩纳婆,是用一种檀树菇泡制的。

佛陀吃过后,便告诉周那说:“我的周那啊,请你把剩下来的磨菇埋在地下,不要给别人吃。”

吃过饭,佛陀给大说法后,才与比丘们在芒果园休息。这晚,佛陀的腹部绞痛,整夜不能入睡。第二天早上,他再与比丘上路,前往拘尸那。沿路上,佛陀的腹痛加剧,至被迫停在树底下休息。阿难陀***把多出来的僧衣摺她,放在树下让佛陀躺在上面。佛陀着阿难陀去取些清水给他解渴。

阿难陀说道:“世尊,这里的溪水刚有牛群经过。不是等到去迦拘他才喝水吧。那里的水会比较清甜。到时,我会拿水给你饮用和清洁。”

但佛陀说:“阿难陀,我太口渴了。请你替我现在就拿点水来。”

阿难陀唯有听从吩咐。他也没想到,当他把水盛到瓶里时,本来满是泥泞的水,顿时变得清彻。佛陀喝过水后,便躺下来休息。阿那律和阿难陀坐近佛陀身旁。其他比丘则围绕佛陀而坐。

就在这时,一个从拘尸那来的男子刚走过。当他看见佛陀和比丘,他便上前作揖鞠躬。他自我介绍,名叫补库萨,是末罗族人。他曾是阿罗蓝大师的弟子。年青时的悉达多也曾追随这位大师学道,因此补库萨已经听过不少有关佛陀的事迹。他再鞠躬后,便给佛陀奉上两件新的衲衣。佛陀接收了一件,便嘱他给阿难陀***供赠另一件。之后,补库萨便请求被接纳为徒。佛陀给他说过一些教理后,便给他授三皈依。补库萨满怀高兴地谢过佛陀,便请辞离开了。

因为佛陀穿着的衲衣已经染污,于是阿难陀便替他换上新衣。佛陀再次站起来,又与比丘们一起上路,步往拘尸那去。他们抵达迦拘他河岸的时候,佛陀便在那里沐浴一番,又再喝了一些水。之后,他们来到附近的一个芒果林。他着周那伽比丘把多出来的衲衣摺好,放在地上给他躺下。

佛陀呼来阿难陀***,对他说道:“阿难陀,我们在周那家里的一餐,就是‘如来’的最后一餐了。一些人可能会指责周那给我吃如些糟糕的一餐,因此,我想你让他知道,我一生中最珍惜的两顿饭,就是我证道前的一餐,和入灭前的最后一餐。他应该为给我供食了其中一餐而感到高兴。”

稍作休息之后,佛陀站起来,说道:“阿难陀,让我们越过尸赖奴伐底河,进入末罗族人的娑罗树林吧。那个在拘尸那入口处的森林,是非常幽美的。”

故道白云∵作者:一行禅师∵

80.你们要精进!∵

佛陀和比丘位到达娑罗树林时,已是傍晚时份。佛陀着阿难陀在两棵娑罗树之间稍作清理,让他在那儿躺下。佛陀侧卧着,头顶向北。所有比丘都围在他身边坐着。他们都知道佛陀当夜便要进入涅盘。

佛陀向上望去四周的娑罗树,对阿难陀说:“阿难陀,看!现在还未到春天,但娑罗树上已开满了红花。你可见到飘下来的花瓣,都落在‘如来’和比丘的僧衣上吗?这树林真美。你又看到西面天边那火红的落日吗?你可听到娑罗枝叶在微风中的飕飕声响吗?‘如来’觉得这些东西全都那么可爱动人。比丘们,如果你们想使我高兴,如果你们想表达对‘如来’的敬爱和感恩,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将教理活用,实践于生活之中。”

这是一个很暖的晚上。乌帕巴纳***本来站着替佛陀扇凉,但佛陀却叫他不需要。或话,佛陀是不想他站在那里遮挡着这日落的美景吧。

佛陀突然问阿那律***:“为何不见阿难陀,他到那儿去了?”

其中一个比丘说:“我刚才看见队难陀师兄在树后饮泣。他还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未证得任何精神的道果,而师父便要长辞了。一向以来,没有任何人比我师父更关心我的了。’”

佛陀着这比丘唤来阿难陀。佛陀安慰阿难陀说:“阿难陀,你不要伤心。‘如来’时常都提醒你有关一切法的无常性。有生,便有死;有起,便有灭;有聚,便有散。怎可能会有生而无死?有起无而无灭?有聚而无散?阿难陀,你多年来都全心全意地照顾我,竭尽全力地帮忙我,我对你十分感激。阿难陀,你有很大的功德。但你是仍可更进一步的。只要你多一点用功,便可以跨越生死。你是可以证得自由解脱而超越所有烦恼的。我知道你是做得到的,而这将会是令我最快慰的事。”

向着其他的比丘,佛陀说:“没有人比阿难陀是更好的侍者了。过去曾有其他的侍从把我的衣钵丢到地上,但阿难陀却从没这样。从最小至最大的常务,他都照顾得非常妥善。阿难陀永远知道我要在何时何地与何人会面,不论是比丘、比丘尼、在家众、大王、官臣、甚或其他教派的行都有。他把这些会议安排得智巧方便。‘如来’相信过去未来,都再没有一个觉者能找到一个比阿难陀更忠心和能干的侍者了。”

阿难陀***把眼泪抹去,说道:“世尊,请你不要就在这里入灭。拘尸那只是一个到处都是泥房的小镇。有很多更适合你入灭的大城镇,如僧帕、王舍城、挢赏弥、或波罗奈斯国。请世尊你再选择一处更为适合的地方,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可以见你最后一面。”

佛陀说道:“阿难陀,虽然这里满是泥房居舍,但拘尸那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如来’特别喜欢这里的森林。阿难陀,你见到落在我身上的娑罗花吗?”

佛陀派阿难陀进入拘尸那,告诉末罗族人佛陀将会在当夜最后一更时分,在娑罗树丛中入灭。末罗族人知道这消息之后,都立刻赶到森林里去,其中有一个名叫须跋特罗的苦行者。所有的人都只是依次向佛陀鞠躬顶礼,但须跋特罗却请阿难陀***让他跟佛陀面谈。阿难陀拒绝让他这样做。他说佛陀太累了,不宜接见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佛陀便对阿难陀说:“阿难陀,让须跋特罗行者与我谈谈吧。‘如来’会接见他。”

须跋特罗跪在佛陀前面。他已久仰佛的教化,只是从来都未有机会与佛陀会面。他鞠躬说道:“世尊,我曾听闻过很多精神导师的大名,如富兰那迦叶、珊阇耶毗罗胝子、阿耆多翅舍饮婆罗、末伽利拘舍梨、迦罗鸠驮迦旃延和尼乾陀苦提子,我想请问,依你的看法,他们其中有没有已证得真正觉悟的?”

佛陀答道:“须跋特罗,他们没有证得觉悟,并不是我们需要谈论的。须跋特罗,让‘如来’指导你自己走上觉悟之道吧。”

佛陀给须跋特罗讲说八正道。他作结时这样说:“须跋特罗,有人实践八正道的地方,便可以找到开悟的人。须跋特罗,如果你依此道而行,你也可以得证觉悟。”

须跋特罗行者顿时觉得心开意解,充满喜悦。他又请求佛陀让他受戒为比丘。佛陀嘱阿那律***即时替他主持受戒仪式。须跋特罗这就成了佛陀最后一位弟子。

剃了头之后,须跋特罗便受戒和获赠一件衲衣与一只乞钵。佛陀这时环顾围绕他坐着的比丘。他们很多都是从附近的地区前来的,人数将近五百。佛陀对他们讲话。

“比丘们!如果你们还有任何难题或疑问,现在就是问‘如来’的时候了。请你们把握机会,不要在过后才自责为何今天面对佛陀而没有问清楚。”

佛陀这样重覆说了三遍,但都没有比丘发问。

阿难陀***高声说道:“世尊,真好!我对比丘们很有信心。我对僧团充满信心。每人都已经对你的法教全部理解。再没有人对证得大道的教理有任何疑问和难题了。”

佛陀说:“阿难陀,你这样说,是由于你的信念所致。但‘如来’知道的,却是直接所见。‘如来’知道这里的所有比丘,都对三宝具足信心。这些比丘最低道果的,都已证得了‘入流’之果。”

佛陀又默默的望了僧众一遍,然后说道:“比丘们,细听‘如来’现在要说的话。一切法无常。如果有生,必然有死。你们要精进修行,以证得解脱!”

佛陀合上双目。他说了最后的遗言了。大地震荡。娑罗花如雨般从天降下。每个人都感到身心颤动。他们知道佛陀已进入了涅盘。

佛陀离开了。一比丘举起双手,仆堕在地上。他们高声哀悼:“佛陀走了!世尊已经死了!世上再没有正法眼了!我们应该以谁为皈依?”

这些比丘号哭之际,另一些则默然静坐,观察着呼吸和静思佛陀的教诲。阿那律***对他们说道:“兄弟们,不要如此痛哭!佛陀世尊的教导,是有生必有死,有起必灭,有聚必有散。如果你们真正了解佛陀所教的,便应该停止这样的骚乱。请你们都正坐起来,细观呼吸。我们要保持安静。”

每个人都听从阿那律的劝告,回到自己的原位坐下。***带领他们诵经。这些内容关于无常、空性、无执和解脱的经文,都是他们已能背诵的。不到多久,气氛便回复了肃穆庄严。

末罗族人燃点起火炬。诵念之声在黑夜里回响着。每个人都专清高注地集中在经文上。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念诵,阿那律***给大家讲话。他赞扬佛陀的菌德业绩,他的智慧、慈悲、贤行、定力、喜悦与平等心。阿那律***说过后,阿难陀***又与大家重温佛陀一生的美事。两位***整夜轮流演说。五百比丘和三百大家众都默默地聆听。一批火炬熄灭,另一比又被燃点起来,一直至天亮。

故道白云∵作者:一行禅师∵

81.故道白云∵

天刚破晓,阿那律***对阿难陀***说:“师弟,到拘尸那去通知地方官员师傅入灭的消息,好使他们可以开始安排一切。”

阿难陀***穿上外衣,入城里去了。末罗族的官员刚在开会讨论要事。当他们获悉佛陀入灭的消息,都显得非常惋惜。他们立刻搁下所有要务,以能替佛陀的葬礼作出安排。日上梢头的时候,全拘尸那的人都知道佛陀在娑罗树林去世的消息了。许多人都搥胸痛哭。他们怪自己没有在佛陀入灭前去给他作最后的敬礼。人们带着鲜花、末香、乐器和布帐来到森林。他们伏在地上,然后将鲜花和末香围绕着佛陀的遗体摆放。他们在那里演奏一些特别的歌舞,又把彩色缤纷的布帐在森林里四处张罗。他们给五百比丘带来了食物。整个娑罗树林很快便充斥着节日的气氛。阿那律***不时会敲响大钟来肃静大家。接着,他便会引领他们诵经。

连续六日六夜,拘尸那和附近波婆城的民众都前来供花、上香、跳舞和奏乐。各式的花朵,很快便厚厚的铺满了两棵娑罗树之间的地上。第七日,末罗的官员都在薰香的水里沐浴过后,才穿上隆重的礼服,把佛陀的遗体扛到城里。他们一直穿过市中心,再从东门而出,直往末罗的主庙和摩库特婆达纳庙。

地方长官给佛陀安排了帝王式的葬体。佛陀的遗体被布匹重重的包裹里,然后被放进一副铁柩之内。这个铁柩又再被置于一副较大的铁柩内。接着,这全部才被放到一大堆的薰香些木上。

燃点柴木的时间到了。正当官员拿着火炬趋前,一个骑着马的男子赶到,呼喝着叫他们稍候片刻。他告诉大家,摩诃迦叶***和五百比丘正从波婆城赶来参加葬体。

原来摩诃迦叶***本来仍在瞻波弘法。他在毗舍离获悉佛陀行将入灭的消息,又知道佛陀朝北而行。于是,他便立刻出发追从佛陀。他每到一处,都有比丘加入他的行死。他到达婆纳村的时候,与他同行的人数已多至五百。他们抵达波婆城时,刚巧遇到一个相反方向而来的旅客,襟上插着一朵娑罗花。他告诉他们佛陀已在六日前在拘尸那附近的娑罗树林入灭。摩诃迦叶的追从随着这个消息而告终。他带领着五百名比丘赶往拘尸那。路上,他们又遇上这位骑马的男子,并得他答应先行前去给阿那律***报讯,使大家知道他们正在赶来参加葬礼。

中午时,摩诃迦叶***和五百名比丘终于来到摩库特婆达纳寺庙。***把僧袍衣脚搭上右肩,合上双掌,庄严肃穆的绕坛三次。跟着,他面对佛陀的灵柩,与五百名比丘一起俯伏在地上。他们第三拜时,柴木堆便被燃点起来。在场的每个人,不论僧俗,都合掌跪下来。阿那律***敲志钟声,引领大众一起背诵以无常、空无自性、无执和解脱为内容的经文。经诵和钟响交织成一片,声音雄浑庄严。

火焰熄灭之后,他们在灰尽上浇上香水。灵柩被打开后,官员把佛陀的遗骨舍利放进一个金瓮里,然后安放在庙中的主坛上。大弟子们轮流守卫着这些佛骨舍利。佛陀圆寂的消息,已在数天前向其他的城镇的公布了。因此,邻近的国家都派了代表团前来吊唁。每国的代表团都被赠送一份佛骨舍利,让他们回国建塔供奉。这些国家,包括了摩揭陀、毗舍离、释迦、拘利耶、优那耶、波婆城和毗陀。佛骨舍利分为八份。摩揭陀的人将会在王舍城建塔;离车的人会在毗舍离建塔;释迦国的人会在迦毗罗卫城建塔;优梨的人会在阿拉伽波建塔;拘利耶的人会在摩罗村建塔;毗陀的人会在毗陀岛建塔;而末罗族人则会在拘尸那和波婆城两地都同时建塔供奉。

所有的代表团都回到各自的国家后,比丘们也回到他们的本区去修行或弘法。摩诃迦叶、阿那律和阿难陀三位***,把佛陀的乞钵带回竹林。

一个月后,摩诃迦叶***在王舍城举行了一次比丘大会,目的是要将佛陀生前的经教和订下的戒律结集起来。他以修行的次第和在僧团的经验为标准,邀请了五百位比丘出席。这次大会将会与安居同时开始,但却会持续六个月之久。

摩诃迦叶***是被公认为僧团里的第四位大弟子,仅次于憍陈如、舍利弗和目犍迦。他以简朴的生活和谦虚的态度着称,是佛陀很信赖和爱护的弟子。有一件关于他的事,在僧团里是人所共知的。二十年前,摩诃迦***用几百块破布缝僧袍。一次,他把僧袍摺成坐垫让佛陀坐在其上。当佛陀赞赏坐垫绵软舒适时,摩诃迦叶***便以此僧袍赠送佛陀。佛陀微笑接过后,又把自己的僧袍回赠摩诃迦叶***。大家又知道,当佛陀有一次在祗园精舍拈起莲花,微笑着默然不语时,就是摩诃迦叶***给佛陀报以会心的微笑。佛陀的法藏,就此便传承给摩诃迦叶***了。

阿阇世王是这次结集大会的赞助人。由于优婆离***一向都被视为对戒律有通达的认识,因此他便被邀请为大会诵戒,以及替大家提供每条戒律初订时的环境和原因。阿难陀***则被邀请来覆述佛陀一生的言教法理,包括每讲的时间、地点和因缘。

他们当然没有期待优婆离和阿难陀两位***能够全无错漏。因此,在场的五百位比丘便可帮助互相印证。结集的过程中,所有的戒律被集于律藏(Vinaya∵pitaka)的名目之下,意思是‘一蓝律例’。那蓝正法的经义则集于经藏(Surta∵pitaka)的名目之下。这些经典又分为四大类,以内容的主题和长短作别。阿难陀***让大家知道,佛陀曾告诉他日后可以废除一些轻戒。但当比丘们问他佛陀有否道明是那些轻戒时,阿难陀***却直认当时没有向佛陀问清楚。经过详细的商议后,大会决定把所有的比丘与比丘尼戒都全部保留。

他们也记得佛陀曾经表示过,不同意把经典以古典的吠陀文写出来。因此,所有的经典和戒典都是以原本的阿达磨嘎地语文写成。大会一致认为日后应该把经典翻译成其他方言,以方便不同地方的人研读流通。他们又决定要多增加负责背诵经文的比丘人数,以保障经教能世代流传。

结集大会终结后,所有的比丘都回到他们各自的地方去修行或弘法了。

缚悉底***站在尼连禅河的河畔,细看着流水。对岸的看牛童正准备把水牛从浅水处过河。每个看牛童携着一把镰刀和一个蓝子,就像四十五年前的缚悉底一样。他知道这些水牛放草时,小童便会割下姑尸草,把他们的蓝子盛得满满的了。

佛陀曾在这条河里沐浴。那棵菩提树,比从前更壮更绿。缚悉底***就在这棵可爱的大树下过了一夜。这个森林已不再像昔日那般幽静。这棵菩提树已成了人们朝圣的焦点,而森林里的丛野荆棘,也都大部份被清除了。

对于自己是被邀出席结集大会的五百比丘之一,缚悉底***非常感恩。他这地已五十六岁了。在修行道最亲密的朋友罗睺罗***,已于五年前去世。罗睺罗本身,就是诚切精勤的融汇。虽然他是王者之后,但他的生活却是极尽清淡。他为人谦恭,因此没有对别人谈及他在弘教事业上的功德。

在佛陀从王舍城到拘尸那的最后一程路上,缚悉底***也有同行。佛陀临近入灭的时候,他也在左右。在波婆城至拘尸那的一段路上,缚悉底还记得***问佛陀要往那儿去。佛陀只简单的回答:“我要往北面走。”缚悉底觉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一生以来,佛陀从来没有想着目的而行。他只是专注地投入每一步之中,享受着目下的一刻。就正如一头象王子知道自己时限已至而返回故土,佛陀也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向北而行。他不需要待抵达迦毗罗卫城毗尼园才入灭。只是朝北而行,已经足够。对他来说,拘尸那本身,就是蓝毗尼园园林。

同样被对故乡的一份情怀所驱使,缚悉底***也在前一夜回到了尼连禅河的沿岸来。这里曾是他的家园。他仍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十一岁大的看牛童,替别人看顾水牛以能养活弟妹。优楼频螺村依然如昔。每间房子门前,都种着木瓜树。稻田仍在老地方,河水依旧细流。水牛仍是由小小年纪的看牛童带到河里被洗涤。虽然善生已不在村内,而他的弟妹也都在别处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但优楼频螺永远都会是缚悉底的家。缚悉底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年青的僧人悉达多在林中漫步行禅。他又回忆起村童与悉达多在菩提树下的多次餐聚。这些过去的影象,都重新活现。当这群看牛童从对岸过来的时候,他会给他们自我介绍。他们每一个男童都是缚悉底。就如他很久以前被赐予一个机会踏足平和、喜悦与解脱之道,他现在也会给这些小童指示这条道路。

缚悉底***微笑。一个月前在拘尸那,他曾听到摩诃迦叶***讲述他从波婆城起行时遇到的一个叫善跋陀的年轻比丘。善跋陀知道佛陀已入灭时,随意轻率说道:“老人家去了。我们从此可以自由,再没有人责骂我们了。”虽然摩诃迦叶***对他口出狂言感到惊讶,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摩诃迦叶***没有直斥年青的善跋陀,但对阿难***这样一位受敬重的大弟子,他却一点也不婉转。本来,结集大会的成员都已认定阿难陀***是必需出席的一位大弟子,因为他能够使经典准确地得以结集。但大会开始前三天,摩诃迦叶***却告诉阿难陀***,他正慎重考虑取消阿难陀***出席大会的资格。他的理由是阿难陀***还未能深得法要,更未有达到真正的体悟。其他的比丘都担心阿难陀***会视此为耻辱而离开,但阿难陀***只是退下,继而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而已。他在那里十分专注地禅坐了三日三夜。就在大会开始那天的早上,阿难陀***便证悟了。他在禅坐后回到床上休息时,背问碰触到睡垫那一刻,便恍然开悟。

那天早上,当摩诃迦叶***遇见阿难陀***时,他望进阿难陀的眼里,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才告诉阿难陀大会上见面。

缚悉底抬头,看见白云在蓝天里飘浮而过。太阳高挂,河畔的绿草在晨光中闪烁着。佛陀在前往波罗奈斯国、舍卫城、王舍城、以及无数的其他地方时,不知道在这条道路上步行过多少次。佛陀的的足迹遍布,而现在专注踏着的每一步,缚悉底都很清楚自己是重步着佛陀的足迹。佛陀之道,就在他的脚下。佛陀曾见过的白云,仍在天空里。每踏安祥的一步,都会令佛陀的故道与白云得到重生。佛陀走过的道路,就在他的双脚底下。佛陀已经过去了。但缚悉底***仍可以到处见到他的存在。整个恒河流域,都种满了菩提树的种子。它们已生出根来,长成茁壮的树了。四十五年前,没有人听说过醒觉之道。现在,到处都可见到穿着僧袍的僧尼。法舍也都四处林立。学士大臣,甚而大王与他们的家属,都皈依三宝。社会上最贫穷和受压迫的阶层,也从正觉之道中找到皈依。他们都从大道中寻获生命与精神的解脱。四十五年前,缚悉底是个穷困的‘不可接触者’看牛童。今天,他是一个跨越了所有阶级和偏见障碍的比丘。缚悉底***曾被帝王的礼敬接待。

谁是这个可以造成如此深远影响的佛陀?看着那些看牛童在河边割姑尸草,缚悉底这样问他自己。虽然许多大弟子都已经不在,但有很多精进得道的比丘仍然健在。这其中大部份还是年轻的。佛陀就像一棵巨大菩提树的种子。种子已破开来,让坚定的根抓牢泥土。也许当人们看到大树时,他们都再见不到种子,但种子仍在那里。它没有灭亡。它已变了大树。佛陀曾教过,没有一物会从存在而进入不存在的。佛陀改变了形相,但他仍然存在。每个去深入看清楚的人,都会见到佛陀在僧团里。他们都会在勤奋、慈爱和有智慧的年青比丘中,见到佛陀的存在。缚悉底***明白他自己有责任去滋长佛陀的法身。法身就是教理和僧团。只要‘法’与‘僧’持续巩固,‘佛’便会继续存在。

望着看牛童从对岸过河到这边来,缚悉底***微笑了。如果他不继承佛陀任务,给小童带来平等、喜悦与平和,又有谁会这样做?佛陀已发起了这种工作。他的弟子理应继续这样去做。佛陀所散播的菩提种子,将会继续在世界的每一角落萌芽。缚悉底***自觉佛陀在他的心田里播了万粒宝贵的种子。他会悉心把这些种子照顾,让它们长成坚稳强壮的菩提树。人人都说佛陀死了,但缚悉底却比以前更能感到佛陀的存在。佛陀存在于缚悉底的身与心。缚悉底到处望去,都见到佛陀,那菩提树、尼连禅河、绿草、白云和每一块树叶。这些看牛童本身就是佛陀。缚悉底***对他们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他快将会与他们搭讪。也许他们也可以延续佛陀的家业。缚悉底了解到,要继承佛陀的家业,必先要像佛陀一样细心觉察万事万物,专注地踏着平和的步伐,以及时常带着慈悲的笑容。

佛陀是本源。缚悉底***和这些年轻的看牛童,就是源头分支出来的河流。这些河流所到之处,佛陀都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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