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详偈语擒捉康七∵入空门剃度一峰

话说邻家子一刀砍去,正砍在妇人左太阳上,秃的一声,劈开半个头颅,两脚乱蹬,已自死了。一峰从梦中惊醒,一面大呼婢仆,一面取出火镰,打火点灯,一阵子手忙脚乱,耽搁了好一会功夫,那邻家子已自脱身而去。一峰见妻子被杀,十分伤惨,四下里找寻凶手,却又踪影全无。不得已便连夜去告知岳家,丈人到来一看,却硬派是一峰所为,他说门不开,户不启,发生这杀人之事,不是你还是谁?弄得一峰分辩不得,第二天便告到当官。官府相验之后,也疑是一峰所干,用严刑询问,一峰是个正当商人,又非江洋大盗,身体又极孱弱,那里经得起种种苛刑,到煎熬不得时,只有自叹命中注定,前世冤业,如其活受罪,不如一死完事。他打了这个主意,便一口承认了,官府将他打入牢中,一面预备拟定献词,通详出去。不料下笔之时,却有十来个青蝇,飞集笔端,把笔头抱住,用手扑开,待下笔写时,却又群集,屡试都是如此。县官却疑心起来,暗想此事遮莫里边真有冤枉,故灵蝇示兆。于是与师爷一相商,师爷道:‘待我到狱中去向他询问看来。’到得狱中,只见他在那里念佛,只说:‘你的罪名已定,念佛还有何用?’一峰道:‘菩萨曾说过相救的,决不谎人。’于是便将赠偈之事,细说一遍。师爷听了‘青蝇捧笔头’的话,不觉一惊,只第三句斗谷三升米,却解释不出。想了一会,忽灵机一动道:‘一斗谷除了三升米以外,其余七升不是糠还是什么?你可认得康七吗?’一峰道:‘认得认得!我家左邻那个少年,他就叫康七。’师爷点头而去,将此事告知县尊,第二天便出签提康七到案,一询而伏,果然是他干的,一峰的奇冤,总算因此昭雪。贾一峰自从受了这意外之灾,虽然脱了杀身之祸,但对于世事,一发感觉到变幻无常,灰心已极。于是便将财产全部施舍给贫苦之人,决意到杭州灵隐寺,去投师剃度,顶礼空王。他一路上行脚而往,那日到了嘉兴地界,他正睡在一家旅店之中,恍惚间似有人唤他的名字,举眼看时,却是妻子和康七二人,迎面浴血而来,一个手中提着血淋淋的断头,一个斜披了半个脑袋,形状十分凄厉可怕,正欲扑上前向他讨命,一峰见了,怎么不心惊胆战?待要逃时,可是房门却被两个厉鬼挡住,又无别条出路,弄得他无处脱身,正在惶急之际,忽想起菩萨来,便索性将两眼一闭,默念观世音菩萨法号。隔了一会,却不见鬼物扑近前来,才放胆睁眼看时,那里还有什么厉鬼,只见一尊菩萨,站在一张莲叶之上,一个赤身童子,南无着手,对立作合掌朝拜之状,倏忽之间,也就隐灭了。一峰到此方如梦初觉,回忆刚才之事,似乎是梦,又似乎是真,弄得他莫明其妙。但菩萨两度显化的法相,却深深的印在他心上,其实境由心造,他这番就如入定的走魂,是一般无二的。次日他离了嘉兴县城,一路向杭州的路上而去,沿途过了不少乡村市集,到得一个胡家庄附近,见有一群人围聚在田埂间,不知何事。便走上前去一看,却原来有王姓农人刨田,忽然触着一件坚硬之物,于是用锄在四周留心的刨去。到二尺深时,却现出一尊一尺半左右的佛像来,本是碧琉璃瓦质造成,十分工致,虽被泥沙掩住,亦可见其须眉毕现,故人家多争来观看,围着一大群人在那里。一峰挨身过去,仔细看了一遍道:‘合该你们这一方的百姓有点福份,故菩萨此身,托咐到此,你们应当虔诚供养,包管往后去保佑你等岁岁丰登。此间可有庙宇,宜将此尊法像送往供养。’那姓王的问道:‘你这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菩萨,但是菩萨也有好多的名号,这一尊又是什么菩萨呢?’一峰道:‘这是观世音菩萨啊!’大家听了,都说:‘不对不对,观世音菩萨的法相,我们也曾看见过,却非如此装束,且多是女身,为何此尊却是男身,你倒说说看来。’一峰道:‘菩萨自从成道之后,周行寰宇,随时幻化,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不一定,有时还作种种法身警世哩!你等何必大惊小怪呢?’又将自己两度见菩萨示现的事,讲给他们听了,大家方才相信,果然把那尊法身送入庙中去供养,因为此尊佛像得自田间,故大家都称为陇见观音。再说一峰来到杭州灵隐寺,拜了元寂禅师做师父,祝发为僧,随众修行,一般的诵经礼忏,打坐参禅。打坐这件事,做书的在前屡经说过,大非易事,心头着不得一点尘滓,若然着得些微尘滓,便要走魔,弄得不巧,还会变成疯颠哩!一峰和尚,虽然有些根基,到底被凡俗所蒙,初入手时,终究不能静定。心中一有了事,在打坐之时,每次总见康七和自己妻子的怨鬼,提着血淋淋的头,前来相扰,使你不得入定。他自己对于此事,也非常不安,那一天又在打坐,硬抑心怀,不料康七等二人领了一班无头野鬼,又来与他相扰。正在危急之际,忽见一位青颈菩萨,一首三面,正面作慈悲熙怡之状,右边作狮子面,左边作猪面;首珠戴宝冠,冠中有化身的无量寿佛;一身四臂:右第一臂执杖,第二臂执莲花,左第一臂执轮,第二臂执螺;以虎皮为裙,以黑鹿皮络于左膊角,披黑蛇为绅线,在八叶莲花上立。璎珞臂钏,环佩光焰,十分威猛,不片刻功夫,把一群野鬼完全吃尽。用杖向一峰和尚一击,顿觉心地光明,不留尘滓。次日做完课诵,便将夜来之事,去请教元寂禅师,所见的究竟是什么菩萨?元寂禅师道:‘善哉善哉!你所见的却是青颈观自在菩萨啊!是观音菩萨所变的名王相,虔念此尊菩萨,可以脱离一切怖畏。’于是便将《青颈观自在菩萨陀罗尼经》一卷,传给一峰,叫他在发生怖畏时,便念此经,可以解除。从此一峰和尚,功行精进,数年之后便到各处去朝礼名山,因念观世音菩萨屡屡点化之恩,遇到名山奇石,便相度情形,雕刻一尊菩萨法相,留示后世,所刻的就是他曾经看见的宝相,故至今各地所留的菩萨石像,不是龙头观音,就是一叶观音,或青颈观音。一叶观音俗称为童子观音,其像最多,几乎到处可见,却都是一峰和尚的手迹啊!一峰和尚后来往朝南海又无意间,在海滨巨浪之中,见到一尊琉璃观音法像,方长一尺三寸,遍体通明,庄严七宝。一峰便在巨浪之中,设法捞起,带归杭州灵隐寺里去供养,这一尊或称为琉璃观音,或者因为他是从水中漂来,便叫漂来观音,也是人家的附会。后来一峰和尚在灵隐寺住持多年,坐化之时,预先知道。香汤沐浴,趺坐神龛,一室之内香气缭绕,鼻垂玉筋二尺有余,拜送的在万人以上,见他如此,都说是罗汉后身,故示寂时有这种种瑞兆,如今又重回佛国去了。自此以后,杭州人的笃信佛教,更比前增加信心,正是

善因从早种好果此时收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画观音指示善士∵卖药草忻逢孝子

话说上一回书中,因为叙述一峰之事,把菩萨那边搁过,如今却又要回转笔来,补叙菩萨的行踪了。菩萨自从救度了贾一峰,当时姑苏的人民,见贾一峰行善得了恶报,妻子被杀,自己又吃冤屈官司,屈打成招,免不了杀身之祸,甚是替他不平,有的竟指菩萨没有灵感。直到后来,县官审清了这一桩无头案,知道是菩萨留偈指点,才能破案,于是又把疑团打破,愈发深信菩萨的威力,虔诚供养。菩萨游踪一路来到太仓,又遇见一位善人,此人姓王名锡爵号叫荆石,曾经做过显宦,现在息影家园,享清闲之福。他虽曾做显宦,但乐善好施,终身不二色,晚年喜欢谈佛学,信心坚定。凡远近大小寺院,他都亲自写了匾额送去悬挂,为众指导。恰好那时有位通法师,乃是一位有道高僧,来到太仓,创兴佛法,荆石与他往来极密,谈禅说法,非常透澈。当时太仓有了这一位显宦,一个高僧的提创,人家都自景从,佛法极为兴盛。荆石十分欢喜,又想起观世音菩萨的种种灵迹,便发愿聘请名手画家,画一千幅菩萨法像,施舍民间,使他们一心向善。这一来是信佛心虔,二来也可以借此移风易俗,使合境的人民,不要为非作恶,补政教所不及。他打了这一个主意,便去和圆通法师商议道:‘我闻得观世音菩萨列代显迹,所现宝相各各不同,我今欲画菩萨像一千副,施舍民间,使大家信奉,不知画何种宝相为宜。’圆通法师道:‘居士肯如此尽力佛教,功德真是无量,若问菩萨宝相,照《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上边说,共有八相:第一是金刚观自在菩萨,第二是与愿观自在菩萨,第三是数珠观自在菩萨,第四是钩召观自在菩萨,第五是除障观自在菩萨,第六是宝剑观自在菩萨,第七是宝印观自在菩萨,第八是不退转金轮观自在菩萨,八尊菩萨有八副相,各有一般神通。究竟宜画那一相,贫僧也不敢断定,还待居士自决。’荆石踌躇了一会道:‘那么如此罢!我们就多雇几个画工,先期命他们斋戒沐浴,虔诚祷告菩萨请赐一兆,菩萨愿现何相,即叫他们看见,然后依梦中所见的照画,岂不是好。’圆通法师道:‘如此却好,荆石于是命人招雇画工,一月之内,恰恰的招到八位,便将画像祈梦的事,告诉了他们一遍。大家自然照办,可是一连九日,八人中一个也没有得到梦兆,荆石心中甚为不解。其时菩萨恰巧在此经过,闻得此事,便化身为一个白衣秀士模样,造门请见,说是善画各相观音。荆石一听此话,甚是喜悦,连忙请入相见,谈论之下,甚为合意。秀士自称曾七次梦游佛国,故熟悉诸般菩萨的面目,既是善士发此宏愿,愿相助成功,荆石又问:‘画那一副宝相?’秀士道:‘既然圆通法师向善士说起八相,愚意不如八相都画,以免缺陷。’荆石大喜,便命设下香案,预备了金银针,纯净笔砚,清洁纸张,请秀士动手。秀士略不凝思,提起笔来就画,出手迅速异常,真是运笔如风,挥毫似电,不消片刻,一尊已就。重又取过一幅纸铺了,又是一阵子挥洒,又成了一尊。如此费了大半天功夫,八尊宝相已完全画就,端的是八样法身。看那第一幅,题着金刚观自在菩萨,画得棱眉怒目作嗔之状,云是忿怒相,摄伏群魔。第二幅题着与愿观自在菩萨,画得慈眉善目,左手执一经卷,右手作施愿之状,云是大慈之相,广结善缘。第三幅题着数珠观自在菩萨,合目冥坐,手中扣着一串念珠,作默数之状,云是大悲相,了除尘劫。第四幅题着钩召观自在菩萨,一首三面,正面熙怡,头戴天冠,冠有化身阿弥陀佛,左面怒目可畏,鬓发耸竖,首戴月冠,右面颦眉怒目,狗牙上出,一身六臂,一手持绢索,一手持莲花,一手持三叉戟,一手持钺斧,一手施无畏,一手把如意宝杖,结跏趺坐,云是圆通相,钩取人天之鱼,于菩提之岸。第五幅题着除障观自在菩萨,一首三目,右手执宝镜,左手作施愿状,云是普照之相,破除六道三障。第六幅题着宝剑观自在菩萨,顶上涌现莲花,一手执宝剑,一手举胸前,云是解脱之相,斩除六贼。第七幅题着宝印观自在菩萨,一身三面,都现慈悲状,一手执宝印,一手把铃铎,一手执旛幢,一手持剑,一手持宝镜,一手把莲花,云是迅奋之相,驱驰三界。第八幅题着不退转金轮观自在菩萨,玉面含笑,首戴宝冠,冠中有化身无量寿佛,两手捧金轮作旋转状,云是如意相,转除恶业。荆石看了这八幅图像,大喜过望,赞不绝口。那秀士又说道:‘如今善士有了此八幅蓝本,可以给画工临摹,小子却要告别了。’荆石苦留不住,送金银给他,又不肯受,反是他取出一颗圆珠子,送给荆石,说是西方无患子,常佩在身,可以免除灾害,益人智慧。荆石谢了又谢,一直送到大门之外,才拱手而别。于是他就带了画,去找圆通法师,告知一切,法师道:‘恭喜居士,今天却遇见菩萨了。’荆石道:‘此话怎讲,难道作画的白衣秀士,就是观世音菩萨不成?’法师道:‘怎么不是,要不是菩萨,凡间人即能画出这种宝相,又从何得此无患子呢?’荆石方才恍然大悟,于是益发高兴起来,将八幅画相,悬挂在大厅之上,命八个画工,每人认定一帧去临摹。一帧脱手,他便自己写上一卷《多心经》,送给人家。又把那一颗无患子种在地上,果然发芽结子,分送人家,使大家获福远祸,整整的一年有余,才送满了一千副观世音像。菩萨手画的八副留在家中,奉为传家之宝。从此太仓的佛教大兴,尤其是王氏一门,大小都信仰菩萨,子孙如王烟客等都是科名望重,大家以为是奉佛的善报。菩萨自从留画结王荆石之后、便又化装为一个卖药草的行脚医生,挑了两个藤斗子,内中放着好几十样药草,走到闹市之中,在人烟稠密处,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将担子放下,取出一块巾袱来,铺在地上,盘膝而坐,专等主顾上门。暗中观察那一班来来往往的行人,细辨忠奸贤佞,正在观看,忽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上穿得破烂不堪,鹑衣百结,赤足蓬头,奔到跟前,劈口问道:‘卖药的老丈,你可会得治病?’菩萨道:‘痴孩子,不会治病,如何好卖药,岂不要误人性命?’小孩道:‘那么请你治病,不知要多少钱才行?’菩萨道:‘行医之人,原是半积阴功半养生的,我只要遇见有缘之人,贫苦之辈,非但不要诊金,连药也肯送哩!’小孩子听了此话,不觉喜欢得跳跃起来,拍着小手道:‘好了好了,今天我父亲遇见你老丈,就有了救了,我只求老丈慈悲一下,医治我父亲得活,永世也不敢忘了你的大恩。’说着拖着菩萨就要走。菩萨道:‘你且莫慌,可将你父亲的病,先说与我知道,看我医得医不得。如其是医得的,那时跟你同去不迟。’那小孩子便将父亲的病情,说了出来。正是

看他纯孝子宜是有缘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治危病煎服薄荷汤∵医痧症传说观音柳

话说那小孩子听了菩萨的话,一面放了手,一面说道:‘我家父亲名唤张四,一向卖烧饼为活。家中除我们父子二人之外,没有旁人,穷也穷到十分,一天卖下来的钱,只够吃薄粥。不料两天前父亲却说身子不好,可是还勉强出去卖饼,因为一天不卖,就一天没得吃。晚上回家,就支持不得,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糊涂了,竟然不省人事,喊他也不答应,推他也不动弹,身上热得好似烘烧饼的炉子,干焦焦的灼手。我急了去找二伯,无奈二伯也穷得腰无半文,没法可想。第二天就想请位郎中来看看,只是没有诊金给他们,一个也不肯来。倒是前天晚上病倒的,昨天整整的一天不声不响,今天又是半天了,身上的热更烧得厉害,看来是难救的了。我正想到城外去请娘舅,不料在此遇见老丈,真是再巧也没有,请你好歹去替我父亲医治一下,那才是阴功积德的呢?’菩萨道:‘如是我们同走好了。’于是便收拾担子挑好,跟看小孩子一路行来,连转了两个弯,来到一座破碎不堪的土地庙中,只见张四直躺在一张板铺上面,咬紧牙关,闭着双目,如已死去的一般。菩萨见系风寒蕴结所致,便从藤斗里取出一束药草交给孩子,叫他去煎服。不多一会煎好了,倾在瓦罐里,只觉得香气四溢,清心开胃。菩萨又帮同孩子用竹筷撬开了张四的牙关,热热的灌了一碗,隔了半个时辰,又浓浓的灌了一大碗,只见头面渐渐的滋出汗来。菩萨说:‘如今不妨了,出得一身畅汗,自然清醒,病就好了。’当时便告别要走。孩子道:‘老丈且慢,你的药也要本钱的,我身上还有五个青钱,就送了你罢,你莫嫌过少,这是聊以致意的啊!’菩萨暗想难得穷苦人家,出此孝顺儿子,当下便对他道:‘不消你破费钱钞,我这药草却是自往山中去采取的,不曾费得本钱。我看你小小年纪,倒有如此一片孝心,甚为可敬。如今给你一包种子,你尽可往河岸之处种了,长成收获之后,你便可割了去卖给药店之中,名叫薄荷,也可以得些蝇头之利,与你父图活。’孩子接了拜了又拜,谢了又谢,菩萨就扬长而去。那张四在夜间果然出了一身畅汗,又下了一次大解,顿时清醒,不久便愈。便依了菩萨的吩咐,自此种薄荷为生,后来竟得成小康。薄荷这一件东西,现在各地都有得出产,但终以太仓的出品算最好,据说还是因为菩萨的手泽,才能不同凡品哩!其实或许是地气的关系吧。再说菩萨又离了太仓,一路向西北而行,走入海虞地界,路上听人家说起,近来虞山之上,忽然产生了一种怪虫。似蛇非蛇,全体翠绿,生有四脚,形似壁虎,却又大上几倍,当地的人呼为四脚蛇。此物匿伏草间,行动极为迅速,且与草木颜色相类,很是不易辨认,况又其毒无比,一咬了人,奔跑不上十步,就得毒发倒毙,无药可救。故近来一班靠山为生的人,都吓得不敢入山,绝了生计,叫苦连天哩!菩萨一听此话,记在心头,便又化装一个卖眼药的捕蛇化子模样,直到海虞城外,果真确有此事。大家因他是外来的捕蛇者,谅来有些本领,便都来请他设法除此四脚蛇之害。菩萨是有求必应的,当时就答应下来,独自个儿背着贮蛇的簏子,走入深山,找到蛇洞,施展法力,将合山的四脚蛇完全捉到,放入簏中,带下山来,当众说道:‘此物虽毒,却可以入药救人,世间缺不得它,故我不能加以杀害。如今待我用禁咒之法,使它钳口,以后不再咬人就是了。’众山樵也但求如此,自然无话可讲。只见菩萨咬破了一只中指,从簏中一条一条将四脚蛇捉出,在每条头额之上,滴上一小点鲜血,仍旧放入草间。说也奇怪,自从这么一来之后,那四脚蛇虽然很多,见了人却只有逃避的份儿,再也不会咬人。直到如今,虞山的四蛇脚,额上的确还存留看鲜红的一点。据说是个特点,别处四脚蛇,却无此标记的。闲言少叙,却说那时正是春夏之交,因为天时忽寒忽暖的关系,一班小儿,多患痧疫之症,差不多到处都有,并且最危险的是丹痧,往往透了出来,一不留心,偶然受了一点风,或是热得太过,以致内陷,毒气攻心,不可救药。菩萨见了,好生不忍,在药物中一算,只有赤杞柳可以救得此危,幸喜此物民间野生的很多,又恰当夏令,正是此物盛生之时。当时菩萨想寻觅一个有缘之人,将此方传授给他,以救一方小儿之命。于是一路行到辛峰之麓,听儿有两个人坐在山麓上面讲话,一个年轻的说道:‘如今天道是反了,行善的人,一向弄得七颠八倒,作恶的人,倒反而逍遥快乐。老伯伯你想,城东严家的老员外,他是多么行善的啊!修桥补路,他那一件不做,夏令开堂施诊给药,冬天开厂施粥给衣,也不知救了多少性命。如今弄到他自己孙儿出丹痧,据说受了一点子风,丹痧隐了,诸医束手,已是没有生望的了,你想可气不可气呢?’老者道:‘这由于数和命罢了,论理严员外这种人家,非但不当有这种顽逆的事,正宜公侯万代哩,但如今弄到身上,又有甚么办法呢?不过大家替他同声一叹罢了。’原来他们严姓,却是严文靖公之后,有一位道彻先生,他生就一副慈善心肠,好为善举,三十无子,人劝纳妾,他只说未得其人。有一天偶然到亲戚家中,见一个婢女,却光着头没有蓄发。先生无意间问起,才知是个哑子,于是便向那亲戚说道:‘叫她把头发留起来,我便娶她为妾。’那亲戚如何肯信。道彻便申约留聘,第二年便娶了回去。人家问他为何却纳一个哑子?道彻道:‘她天生喑哑,已是十分可怜,况且主人不使蓄发,人家知道她是哑子,自然不会去娶她,后半世的日子,岂不是更加凄苦?我因此才收纳下来啊!’当时人家不免讥笑他,后来他果真得到三个儿子,行善也格外认真了。那两人谈话中所说的严老员外,却就是这位道彻先生啊。菩萨那时正在路上采得一束赤杞柳在手中,听了二人之话,便走将过去向二人说道:‘丹痧内陷,委实不易调治,惟有这赤杞柳煎服有效。你可拿去送往严宅,叫他们赶紧煎成浓汁服下,在一个时辰后,如其再不见效验的话,另用炭风炉一只,烧了炽炭,取红枣杂置罐中煨炖,痧子自然会推出来的。这是秘方,你等倘能广为传布,也是无量功德。’那少年接了赤杞柳正待要走,忽又站住道:‘先生,敢请教你老人家尊姓大名?现住何处?回头严老员外问起来,我好回话。’菩萨道:‘我却没有姓名,若是严老员外问你时,你只说有一个落伽山人,云游过此,闻知员外家小儿病重,故特传此秘方,员外听了,他自会知道的。’说罢便与二人作别下山,不在话下。再说那少年拿了一束赤杞柳,拔脚飞跑,直入严府,将上面一段话,说个明白,员外道:‘既如此你可问得那人姓名?’少年道:‘他说没有名姓,却叫做落伽山人。’员外一听此话,倒身向空便拜,把个少年倒吓得一跳,正是

慈悲真面目俗子未曾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严居士建造白衣庵∵刘贤妇割股疗姑疾

话说严道彻听少年说出‘落伽山人’四字,就知道是菩萨现示,不觉倒身向空拜谢。拜罢起身,便命少年稍待,自己却拿了那一束赤杞柳,送到里边,说明就里,叫家人快去煎给小官儿吃。家中上下人等,听说菩萨指示,都喜出望外,笑逐颜开,知道小官儿今番有救了,自去煎煮。道彻便去拿了五十两银子,送给那少年做酬劳。又说明他们遇见的是观世音菩萨,还问明了菩萨示相的地方,那少年只因多了一番嘴,奔跑了一趟,却获到白花花五十两纹银,怎不欢喜,道谢而去。道彻重新入内,那时药已煎好了,便灌给小官儿吃了一盏,隔了半个时辰,面部已斑斑点点的推出瘀子来,当晚就推齐了。大家小心将护,一周时之后,渐渐的回了点,延医调治,不久痊愈。再说那少年回去,知道遇见了菩萨,便告知老者,一家以为菩萨所传的方药,自然是灵应的,于是广为传布。患同样病症的人家,争着如法泡制,果然十分灵验,这以来真救了不少小儿的性命。大家感激观世音菩萨的大德,因此赤杞柳一物,便改名为观音柳,纪念深恩。再说那严道彻在孙儿病好之后,便招工雇匠,大兴土木,在辛峰之阳,菩萨当日示相之处,造起一座庙宇,题名为白衣庵。塑着白衣观音的法像,这位菩萨的手里,不拿杨枝,却拈着一枝赤杞柳,作施舍之状。大家因为菩萨救护小儿,使能延年益寿,故称为延命观音。这座白衣庵当时香烟鼎盛,直传到现在,依然矗立山腰,香烟不绝。逢到二月六月九月三个十九日,四乡八镇的人,都来烧香,盛况不下杭州三月的香市哩。再说菩萨自传了丹方之后,即便离了海虞,一路依江岸而行,到处广行方便,拯拔众生,但不轻易将真面目示人,故受惠的人,也不尽知道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一日来到沧洲地界,在一个小村子里求宿,他求宿到那一家呢?也非无故,因看见他有瑞气笼罩,故此去一瞻究竟。走到那家门前,只见里边走出一个妇人,面有忧容,手中拏着一个药罐,出去倾药渣。观世音菩萨那时也已化装了一个中年妇人模样,上前说道:‘大嫂啊!我是过路之人,因天色已晚,无处存身,故特来向大嫂商量,愿借一宿。’那妇人道:本来可以相留,现在因为婆婆有病,家中又没有人手,照顾不周,如何可以相留尊客,还是另投别家罢!’菩萨道:‘别家都有男子,诸多不便,还望大嫂方便方便。我也并不要大嫂照顾甚么,只求借一角之地,过这一夜,明早即便登程,决不有扰的啊!’那妇人心地慈悲,见他是过路之人,不愿绝人太甚,当下便答应了。倾了药渣,让她进得里边,在灶下坐了,又向她说道:‘锅中有饭,壶心有茶,饥渴时不妨自用,我去服侍婆婆,等一会再来给你被褥。’说罢自去,菩萨就在灶下存身。现在我且将这家人家来叙述一番,她家姓汪,那妇人却是刘氏,丈夫早已去世,只留下她和一位年纪七十的老婆婆,幸而家中有些赀财,还够婆媳两个度日。刘氏对待婆婆十分孝敬,一切总是先意承旨,从不违拗,一向相安无事。不料今番婆婆病起来了,病的是呃逆,历经大夫医治,百药无效,病势一天重似一天,危险异常。刘氏十分着急了,她曾听得人家讲过,割股疗亲的故事,说是极端灵验的。她当下便打定主意,也自割一片肉,疗治婆婆的危疾。此际恰巧来了菩萨,坚拒不得,只得让她入内,将她安顿厨下。刘氏便先去瞧看婆婆,见她呼呼熟睡,才回到自己房中,取过一把锋利的剪刀,掀起了衣袖,用口将左臂上的一块肉噙住扯起,霍的就是一剪,鲜血直冒。她唾下口中噙的一片肉,放了剪刀,然后撒上把香灰,将血掩了,扯了一块布条,扎缚好了。然后拏了那块肉,走到外厢,放在瓦罐中去煎煮。人家说割股疗亲,是不觉得疼痛的,这句话却不见得,因为好好的皮肉,用针刺一下还觉得疼痛,又何况剪去一块呢?不过在割股的人,意志专一,不感觉过分的痛苦罢了。刘氏煎煮时,早惊动了菩萨,便走过去问道:‘大嫂啊!你在那里做些什么?’刘氏起初只说是药,菩萨道:‘你休瞒我,你左臂之上刚才还好好的,现在为何却裹了创呢?罐中所煮的,还不是人肉妈?’刘氏知道瞒她不过,只得明白告诉给她。菩萨长叹道:‘世上几曾有人肉治得好的病?毁伤了父母之遗体,去干这勾当,也非常理。但是一片纯孝之心,却也不可及呢,况且婆媳之间不比母女,人家诟病百端的也正多着。大嫂能够如此孝顺婆婆,真是万分难得,真令人十分起敬,但不知你家婆婆所患何病?倒要请教。’刘氏道:‘是呃逆之症,接连不断的呃着,吃得药下去,稍为平复一点,隔不了多少时候,却又发作起来。我想婆婆年纪已高,常是如此呃逆不住,岂有不屏坏的,故才割臂相疗。不料却被大嫂所知,若端的再治不好,那便如何呢?’菩萨道:‘此病不妨,我倒有一个灵验丹方,只消去药店中买一两大刀豆,一两柿蒂,和水煎服,自然有效。’刘氏于是依言记牢,到了次日清晨,菩萨作别而去。刘氏便托人到市上药铺之中,买了那两味东西回家,浓浓的煎上一碗,送给婆婆吃了,一面再煎二盅。一碗吃过之后,顿时平伏了不少,沉沉的睡去了,醒来时虽还有些呃逆,但不似先前那般厉害了。刘氏又奉二盅给她吃了,隔了半日,呃逆果然完全平息,真似仙丹妙药一般的灵验。呃逆既愈,经刘氏悉心将护,不消多日,婆婆已病体痊愈,康健如昔,不在话下。再说菩萨此时已游遍中土各区,广传佛法,中原佛教兴盛,心上甚是喜悦,便折向南行,意欲问道闽粤,返归南海。不料半路之上,又遇见一个吴璋,菩萨暗想近来所遇的倒都是些孝子贤妇,却真难得,但此人往生劫中,宜受到许多磨折,不免待我来将护于他。你道这吴璋是何等样人物?且待我细细讲来,吴璋是一个孤儿,十岁上就丧了父亲,他母亲陆氏工于刺绣,贞静幽娴,安心守寡。不料那时上边有令挑选民妇,供内廷及各王府差遣,陆氏就被选入都,留下孤儿吴璋,寄给他叔父教养。吴璋天性独厚,自母亲去后,怀念不忘,一连读了几年书,直到十六岁上,他想世间岂有无母之人,我明明有着母亲,如今即不去相见,还成得人吗?于是便辞了叔父,略略收拾些盘川行李,搭船入都,去寻访陆氏。一路上陆行水船,逢人打听,好容易打听得母亲分发在某亲王府,心中甚是欣慰。经过好多日子,才得到都城,找客店安顿了行李,再去打听王府时,不觉大失所望,因那时亲王已经分封广东去了,陆氏也当然不会独留在京了。吴璋当时好像兜头浇了一勺冷水,继又想道:他们能够去的地方,难道我就去不成?虽然盘川用尽,讨饭也得要去。他打定主意,回到客店之中,预备歇宿了一宵上路,不料病魔却来相扰了,正是

慈亲还未见疾病又相侵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吴孝子万里寻亲∵观世音几番现示

话说吴璋听说母亲已在广东,初是十分懊丧,后来一想,他们可以去得的地方,难道我就去不得,纵然川资告竭,求乞前往,也是可以的。便回到客店,预备耽搁一宵,然后动身。不料这天夜半,觉得腹中疼痛,一连下了几次泻,直到天明,觉得精神疲乏,但还付了房钱,勉强上路。走了三天,实在再走不动了,泻泄的次数也逐渐增加,只好找了一座破庙,暂时存身。那时寒热大作,不省人事,但昏愦之中,常常唤着母亲。那时菩萨恰好在此经过,便化身一个行脚和尚,替他去医治,费了五七天的功夫,才算将他治好。吴璋询问姓名,菩萨只说是叫蕴空,并不明言,又送他数百青钱作路费,吴璋始得重行登程。一路上历尽艰辛,好容易总算被他摸到广东,可是又扑了一个空,你道为何?原来那时亲王又改封到江右饶州去,已不在广东了。吴璋见母心切,既然有了着落,便又转道向饶州而来,一路在沙碛中行走,七高八低,十分困顿,连走了几天,鞋破袜穿,又无钱购买,只得赤足而行。又是几天,两足迸裂,浓血交流,寸步也不能移动,倒身在野寺的厩中,思想前后,不觉大恸起来,放声大哭道:‘母亲啊!我不辞千里迢迢,奔来奔去,原想一见慈亲,不料天不从人,竟弄得我寸步难行,如今是再不能走到你跟前的了呀!’一边喊一边哭,端的十分沉重,这一哭却惊动了庙中的一位焦老道,出来问明情由,便道:‘莫哭莫哭,我这里现成有药,可以医得你。’于是便入内取了一瓶药,一盆清水,倒来替他冲洗净,然后将药调敷了,背他到房中,叫他安心睡着,三天之内,包管可以行动。吴璋伏枕叩头,谢了又谢。次日老道又替他冲洗换药,三天之后,果然完全好了。道人又送了一双麻鞋给他穿了,向他说道:‘如今你可以上路了,但此去山深林密,须好生提心,不可大意。’吴璋谨领受教,当即拜别道人,重行前进。路上果真山岭重叠,他谨记道人的话,小心翼翼的走去,翻山越岭,两日间倒也安然无事。不料第三天午后,走过一个山头,丛莽蔽路,他披荆掠棘的走去,将近达平坦大道时,那丛草里面却飕的一声,游出一条长蛇来。吴璋看见,欲待躲避,那里还来得及,那蛇已窜到近前,照准他足踝上就是一口。吴璋觉得这一口,不比等闲,痛彻心肺,眼睛一暗,两足那里还想站立得住,扑通一声,已跌倒在丛草之中。原来那一条是歧首蛇,其毒无比,不消半个时辰,毒气已攻了心,任你什么仙丹灵药,也不能救治。但有了好药,及早救治,也不是绝对无效。当时吴璋跌倒在地,晕厥了过去,不省人事。观世音今次却现了大慈宝相,远远走来,先将吴璋扶到平坦大石上躺着,便将杨枝甘露洒在他的创口,半晌吴璋果然悠悠醒转,大呼:‘母亲何在?’菩萨在旁应声道:‘吴璋啊!你为母忘躯,真是纯孝的铁汉。上天决不负你这一片苦心的,你与母亲相见的时候,距今也不久了。只是前途还有一点儿小小魔障,只要放定坚苦的心念,或可免得。’吴璋见是观世音菩萨显化指点,喜出望外,一骨碌从石上爬起,倒身下拜,谢了救命之恩。菩萨道:‘如今你可以过岭去罢,时候也不早了,切记我刚才的话,不要忘怀,我去了。’说罢,菩萨的法相就隐没不见。吴璋便寻路下山,刚到山麓,天色已经昏暗,恰有一座山神庙,便在里边权宿一宵。次日黎明再走,那时正是十二月中旬,天气逐渐的冷,彤云密布,朔风怒号,吹在身上,好像刀割针刺一般,十分难熬。他虽然鼓足勇气,赶奔前程,到底脚步下也迟缓了不少。奔了一日,身上又冷,腹中又饿,看看天色将晚,鹅掌似的雪花,纷纷降下,更是困人。幸喜前面有个三家村舍,烟囱里正袅袅的冒炊烟,吴璋便向那村舍走来,走到一家门首,正好一位白发老者,倚在门前看雪景,他便走上前去,供手为礼道:‘老丈请了,小子因往饶州去寻亲,路过宝庄,天晚雪大,不能赶路,敢借贵处一宿,明早即行,感恩不浅。’老者一听他是江南口音,知道所言不虚,便道:‘好说好说!如此便请里边坐地。’二人一同到了中间见礼,分宾主坐定,各展邦族。原来那老者姓尤名鼎,早岁以负贩为生,着实有几文积蓄,有一个儿子,现继他的行业,远商在外。媳妇白氏,年纪尚轻,乃是一个风流人物。如今家中除翁媳二人之外,没有旁人,故当时吴璋入内叙话之顷,尤鼎就叫白氏也相见了,烹茶敬客。不料那白氏一见了吴璋就动了邪念,当下尤鼎又命出酒肉飨客,晚餐之后,引吴璋到厢中去安睡,他们翁媳二人也各归房。那白氏和衣躺了一会,一心想吴璋相貌堂堂,清秀可爱,那里还睡得着。约莫半夜光景,便悄悄的走到厢房跟首,轻轻叩门。那吴璋正好一觉醒来,听得有叩门之声,便问道:‘外边是谁?’白氏道:‘是我呀!因为怜念你孤眠独宿,特来相伴。’吴璋听了大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名节要紧,不可贪一时之欢,贻终身之玷,快请回房。’无奈白氏春心荡漾,一味纠缠,那门本来没有闩,竟被推将进来。吴璋急忙披衣下床,用好言相劝,白氏竟钻入被窝中去。吴璋弄得没法,仔细一想,非立刻离开此地,两下的名节绝不会保全。于是他便拿起自已的东西,不别而行,开门出去,幸得地上积雪光耀,认明路径,连夜踏雪而行,那白氏未能如愿,便将厢房里不相干的东西,藏过两件,自去房中睡觉。第二天起身,尤鼎不见了吴璋,正在诧异。白氏假意检点什物,这也不见了,那也不见了,便指吴璋是窃贼。尤鼎因所失甚微,并不去追究,也终料不到夜半有这么一回事。再说吴璋一路过去,虽然风雪载道,却都是平坦大路,不上一日,已到饶州,打听到亲王府第,他母亲陆氏,果然在那里。他便上书给亲王乞母终养,亲王不准,屡次上书,终未得亲王的允许。他便在王府右边,租了一间房子住下,匾额上大书‘寻亲’二字。门上贴一付对联,写着「万里寻亲,历百艰而无悔;一朝见母,纵九死以何辞。’他独居在内,虔诚念诵观世音经。如此大约一个月光景,那一天恰好亲王在他门前经过,看见了匾额上对联,不觉惊异道:‘不想吴璋此人,倒端的是个孝子。’便命召他相见,问明一切,吴璋便将路上之事,原原本本的历述一番。亲王听了,也为感动,便依他的请求,命陆氏相见,准吴璋奉母回籍,又赠了不少川资。吴璋母子因此事端赖菩萨的将护,才能达到目的,故决计先买舟往朝南海,然后回吴江原籍。后来子孙极为繁荣,也算是纯孝之报。我算一言表过,在他母子往朝南海之时,观世音菩萨正化为一个渔人在粤海之滨。结那不空钓绢索,万法紫金明光钩,钩取海中一怪物,替这里的百姓除害哩,正是

不空绢索钓金鳌大慈大悲归南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钩金鳌解除苦难∵归南海结束全书

话说菩萨自从解救吴璋毒蛇咬足之厄,便一路云游到粤海之滨,见此地蛮夷杂处,风俗远非苏杭等地可此,故尘劫也较为深重。蛮烟岚嶂,固然毒厉,最近海中还出了一件怪物,为民间大害。观世音菩萨暗想,虽然尘劫已注定了,颠扑不开,但是方便处总要给他们些方便,见那海中怪物,我不替他们除丢,还有谁能除它呢?于是便化身为一个渔人,来到海滨,结那宝索金钩预备擒那怪物。读者们!你道那怪物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且待我细细说来,那东西似鱼非鱼,似龟非龟,头生得龙头相仿,却没有须。身上披着一重坚厚的甲壳,与龟相似,身体的高度,却较龟要加上两倍。头颈完全像龟,尾巴却像大鱼,也生着四脚,趾间厚皮相连,用为划水之具,通体深褐,略现金色光彩,体长一丈六七尺左右,形状极为怕人。此物平常匿居水底,觅食时,就出水面,如同一只小船一般,行动极快。最奇怪的是此物不仅能在水中活动,一般的也能上岸游行,凭着它一副锋利的牙齿,和坚厚的皮和甲壳,甚么都不怕。它最喜欢的食品,就是猪羊牛犬之类,尤其喜欢吃人,力大无穷,海船如遇见它,无论船身多少大,只消它用背一掀,不是打个老大窟窿下沉,就是翻身打滚,绝无幸免之理。上岸时,就是农家最大的水牛,被他一口咬住,拖着走时,强也强不得一下,其余畜类遇到它时,自然更不消说了。粤海里边本来没有此物,在前一年的夏季,它不知从何处闯进粤海?在起初还不过为害渔船海舶,大家已经受了它的大累,行商视为畏途,渔户绝了生计,于是近海渔户商议捕捉之法,屡次用大网滚钩去与他火并,非但不能将怪物捕获,并且死伤累累。这一来反激怒了那怪物,它本来只在水中猖獗,并不上岸为害,一火并之后,它索性闯到陆上来横行了,见了人畜,恣意拖了果腹。有时深夜冲破了墙垣,到屋中去捕人充饥,人家在睡梦之中,如何防得?虽用火筒鸟枪去打它,它也不会损伤。附近村落的百姓,禁不得此物的相扰,都迁到内地居住,再也没法奈何它。今番恰好菩萨过此,知道了金鳌在此为害,故大发慈悲,为民除害。当下菩萨就在海滨找了一座空屋存身,去找了十万八千根天蚕之丝,结成了一条绢索。又取宝瓶中的杨柳枝,削成九个倒刺钩儿,贯在绢索的一端。然后取海滨的沙土,堆捏成一个人形,九个倒刺钩儿,就深深的埋在泥人腹内。菩萨做这件东西,倒也费了不少时日。附近百姓有几个胆大的人,时常到海滨探看,见了菩萨如此举动,不免动问。菩萨便将捕捉金鳌的话告诉他们,大家听了都有点儿不信,以为那火枪都不怕的怪物,难道这几件些微之物,就可制得下它?又争着讯问,菩萨道:‘天下之物都有克制,你们不瞧那巨大的象,却怕老鼠;巴山的蛇却怕蜈蚣。这正可见不在乎物的大小。’于是那些人便传言出去,好事的人又一天天到海滨走动,要看菩萨毕竟如何捕捉金鳌,一广眼界。菩萨做好那几件东西之后,等了数日,那一天傍晚时候,那金鳌螫伏海底,连日捕捉鱼虾充饥,吃得怪腻烦的,到海面上望望,又不见有船舶经过。一想,还是到陆地上去寻找,或者有些人畜可得。它便涌着波浪,一直向海滨而来。那时恰有百十人聚在海滨与菩萨讲话,一听那波浪的声音不对,都嚷道:‘怪物来了!’果见波掀浪涌,壁立数仞。菩萨便右手持了绢索的一端,左手提着泥人,约退大众,自己迎将上去。金鳌到了近岸之处,便冒出水面,一见了菩萨又沉下水去。只听得一阵呼呼吸水之声,水面上就现出大大的漩涡来,它吸足了一口水,重又冒出水面,昂着头伸着脖子,只见一道水,如游龙一般向菩萨射过来。菩萨兀立不动,那股水打在身上,水花四散飞溅,如同顿时下起一阵大雨,溅得那般看的人,都淋漓尽致。大家在此时,一个个都替菩萨担心,看了那副安闲镇静的样子,又知有十分把握,急欲看他捕捉。金鳌喷那股水,足足有一袋旱烟功夫,方才射完。它见一股水没有将菩萨打倒,也似十分惊异,接着忿怒起来,大叫一声,张牙舞爪,一直扑奔菩萨而来。菩萨等它到得切近,喝道:‘孽畜!休得无理,连我也认不得起来!如今却赏你一个人吃。’说罢把手中泥人迎头摔去,那金鳌一见有人吃,便张开血盆大口,拍的一声,囫圃吞下,接着还想来奔菩萨?不料那泥人一入腹中,立刻融化开了,绢索上九个倒刺杨枝钩儿,苛苛的捧在它一颗心的四周,拢得紧紧的,无从摆脱。它扑上去时,只见菩萨将手中绢索,轻轻一扯,金鳌却杀猪般的狂叫起来,不住的在沙滩上打滚,失却了威猛态度。菩萨道:‘孽畜在人间已久,不知残害了几许生灵,照理应受天诛,如今我本慈悲之旨,度你到南海去修行,好忏除夙孽,你愿也不愿。’说着放松了手中绢索,那金鳌毕竟有些通灵,听了此话,便伏在沙滩之上,眼望着菩萨,一动也不敢动,好像表示满意的一般。当下一般看的人都觉得诧异,暗想怎么如此一根绢索,就制得下这么巨大的怪物?但是天下事,理无二致,且瞧一头绝大的牛,只因为鼻子里穿了一根绳,就是数岁小儿,也能呼叱它,俯首贴耳,一强也不敢强。若去了这根穿鼻绳,那可对不住,莫说小儿,就是大人它也不卖你的账,这就叫一物一制。何况那金鳌被菩萨的杨枝钩捧住了心,自然不能发威了。菩萨收了金鳌,向众人作别道:‘我替你们将此物捕了,你们尽可重归故土,安居乐业。如今我要回南海而去,不能在此久留,传语世人多行善事,少种恶因,虔诚信佛,自有你们的好处。’说着便跳上金鳌之背,现出本来面目。只见那只金鳌发开四足,转身入海,浮在水面,一路南去。众人到此,方恍然大悟,知是观世音菩萨示现,都倒身下拜,谢了除怪之恩。移去的百姓,却又搬回来,重理旧时生计。因感菩萨大恩,就并凑了金资,建造了一座观音禅院,塑起菩萨踏鳌的法相,虔诚供养,不在话下。再说菩萨一路回到南海普陀落迦山,自有善财龙女来接,菩萨便将金鳌放入白莲池中,教它悔过修心。自己便走入紫竹林中,高坐莲台,享受清福。我书写到这里,也乘机结束,所有余事,不再详叙了。菩萨的事迹,本来很多多,大有记不胜记之慨,除了经卷之外,还有《观音灵感录》,《普陀天竺各志》,《高僧传》等,都很多记述菩萨的事迹。有了这些书本,我更不必剿袭陈编,滥入本书了。自观世音菩萨赤足入中原,前后一共现示了三十三宝相,其间男女身都有,故现在各处庙宇中所供的观世音菩萨,宝相也各各不同,这最后一尊法相,人家都称为鳌头观音,寺院中往往塑在三世诸佛的后壁,这倒是各地相同的啊!正是

看破菩萨相竟自占鳌头

观世音菩萨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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