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空乌云漫卷  广漠的荒野看不见尽头  背上的母亲愈来愈重  我脚底的茧儿长了一层又一层  有时芒草乱石挡住了去路  我仍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过去  有时寒风骤雨吹打着身于  我仍然咬着牙迈向前  有时眼前的景像已模糊  饥寒交迫的身躯已不听使唤  好想、好想躺下来  但是我不能  因为  我的背上有个“母亲”  *∵∵∵∵*∵∵∵∵∵∵∵唐朝天宝年间,安禄山造反,京都长安遭受焚荡。一夜之间,腥风血雨,百姓死伤无数,恐慌、伤亡、饥饿、离散……,等等数不尽的灾难接踵而来,转眼繁华富丽的长安城,已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逃离京都。在逃难的人群中,有个出家师父背着一位中年妇人,僧人的年纪约莫二十岁,虽然一脸风尘,但仍掩不住他熠熠的眸子底,焕射出的光芒,你道是谁?原来是前些日子在洛阳城里,讲演金刚经的道丕法师(以下简称丕师),他身上背的中年妇人正是他的母亲许氏夫人。∵∵∵∵∵∵∵∵丕师背着母亲,随着难民逃到华阴,不巧又碰到刘道开作乱,丕师只好再背着母亲逃往华山。∵∵∵∵∵“儿子啊!你不要管我了,自己逃难去吧!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你还年轻,好好修行,将来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度化……。”许氏夫人气息微弱,仿若交代遗言。∵∵∵∵∵∵“娘,您别这么说。这十多年来,作儿子的没有在您身边尽到奉养的责任,现在如果再抛下您,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丕师噙泪说道,他觉得自己亏欠母亲太多了。∵∵∵∵∵∵∵丕师拖着疲意的身躯,背着母亲走在一望无际的荒野,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色身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可能随时都会倒下来。一连十多日的逃难奔波,丕师的脚底磨破了,长了一层层的茧:一路上跌跌撞撞,全身也都被芒草割伤了:饿了几天肚子,他实在走不动了,此刻他好想躺下来,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的背上有个母亲。∵∵∵∵∵∵∵∵∵丕师抬起头,看见灰蒙的天空乌云漫卷,仿佛随时都会泼下倾盆大雨。∵∵∵∵∵“得赶紧找个地方歇脚,不能让娘淋到雨。”丕师心里盘算着,咬紧牙根加快脚程。不多久天空就飘下了蒙蒙细雨,寒风吹来,野草便在细雨中抖动。  “娘,您冷不?”∵∵∵∵∵∵∵母亲没有答声,丕师赶紧将她放下,才知道母亲已经饿昏过去了。∵∵∵∵∵∵∵许氏夫人昏迷了几天,醒来之后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岩穴里,而丕师正从洞口走进来。∵∵∵∵∵∵“娘,您醒来了。”丕师将母亲扶起,要喂她暍羹汤。母亲暍了半碗,不肯再喝。∵∵∵∵“娘,我刚刚已经吃饱了,这碗羹汤您全喝了吧!”丕师满脸红光,精神奕奕,母亲以为他真的用过了,就将剩下的半碗羹汤给暍完。∵∵∵∵∵∵“这是什么地方?”许氏夫人精神恢复了许多,开口问道。∵∵∵∵∵“娘,这里是华山。我们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战乱过去了,我们再下山。”∵∵∵∵∵∵此后,每天清晨,丕师就到山脚下的村庄沿户托钵,然后将化缘到的食物,拿回岩穴供养母亲,每次母亲叫他吃一些,他总是说:“我在外边已经吃过了。”∵∵∵∵∵∵∵∵∵∵∵∵∵其实,丕师好几天才吃一点东西,他为了让母亲安心才打妄语,至于他脸上的红光,全是靠禅坐修法得来的。  *∵∵∵∵*∵∵∵∵*  群山吞没了夕阳  夜如泼墨暗了下来  松涛在山谷中呼啸  我喉底的经声已嘶竭  一堆骨骸如山  映着月光生寒  爹啊!您在哪儿?  可否听见孩儿的呼唤?  爹啊!您在哪儿?  娘在故乡等您二十年了  爹啊!您在哪儿?  如果您的尸骨有灵  请在我面前转动啊!∵∵∵∵∵∵时间悄悄地流逝,转眼丕师和母亲在岩穴中已经住了半年。丕师除了清晨出外托钵,其他时间都在岩穴里陪母亲念佛打坐,或是讲解一些佛法让母亲了解。但是他发现母亲总是抑郁寡欢,不时地哀声叹气,问其所以然却又不肯回答。∵∵∵∵∵∵∵有一天,丕师托钵回来却不见母亲踪影,他走到洞外四处寻找,最后才在一颗大岩石背后找到。他看见母亲在岩石上写着父亲的名字,手中捏着三根树枝,嘴里念念有词。丕师默立在旁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母亲。许久,他看见母亲将三根树枝插在上里,叩完头站起身。∵∵∵∵∵∵“娘!您没事吧?”丕师关心地问,他突然觉得母亲苍老了好多。∵∵∵∵∵∵∵许氏夫人擦掉脸颊的泪水,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还记得你父亲吗?二十年前,你刚满周岁时,你父亲就在霍山战死了。如今尸骨仍然暴露在旷野,你教娘如何不挂心呢?”∵∵∵∵∵∵∵丕师望着母亲憔悴黯然的神情,内心一阵绞痛,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十多年来母亲没有一天快乐过。“娘!”丕师跪了下来,抱着母亲哽泣说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父亲的尸骨找回来。”∵∵∵∵∵∵∵丕师将母亲安顿好之后,只身前往霍山,到了之后,就在那儿搭起草庵。可是满山遍野的白骨从何找起呢?他思索了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古人精诚所感,滴血认骨。我虽然不敢以孝于自居,但是一心至诚岂无灵验?”于是,丕师将满山的白骨捡来堆在草庵前,然后日夜对着白骨诵经,虔诚祝愿道:一父亲啊!如果你的骨骸在这里,请你转动啊!让孩儿带您回故乡安葬。∵∵∵∵∵∵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草庵前的白骨愈堆愈多,丕师仍然找不到父亲的尸骨,他有些灰心,有些焦急,他伯母亲忧心过度,等不到他回去就病亡了。∵∵∵∵∵∵群山吞没了夕阳,夜如泼墨,登时暗了下来。天边微藐的星光若隐若现,陡地一轮明月挣破云层,泻下一片银光:草庵前的白骨堆积如山,映着月光倍增寒意。松涛在山谷中呼啸,有如满山的孤魂在悲泣,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从黎明到现在,丕师不曾歇息地将地藏经诵过一遏又一遍,尽管声音已嘶竭,他仍然哑着嗓子唱念下去……。丕师已深深地被地藏菩萨的愿力所感动,他想到自己无德无能,连父亲的尸骨也找不到,惭愧的泪水不禁一次又一次地流下。蓦地,眼前一黑,丕师跪倒在地爬下起来,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夜空飘下了冶冶的细雨,雨丝斜斜地落下,丕师在睡梦中恍惚感觉到有人走到他面前,他用力睁开朦胧的睡眼,竟看到一架骷髅映着月光在雨丝中摇曳着。  “爹,孩儿终于找到您了。∵”丕师抱着骷髅痛哭起来。∵∵∵∵∵∵∵∵那天夜里,许氏夫人梦见丈夫回来。次日,果然丕师抱着白骨而回。注一:父母恩重难报经云:“假使有人,左肩担父,右肩担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远须弥山,经百千劫,血流没踝,犹不能报父母深恩。∵”注二:心地观经云:“父母在堂,名之为富:父母不在,名之为贫。父母在时,名为日中,父母去时,名为合夜。是故汝等,勤加修习孝养父母,若人供佛,,福等无异。∵”∵∵——摘自《人乘》第15卷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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