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孝奖学金得奖论文-〈王维诗中的华严世界〉(中)∵

花莲教育大学中国语文学系硕士班二年级释修畅

肆、王维诗歌的华严世界

佛家将世界分为器世间、有情世间、正觉世间。

华严世界是一圆融无碍,重重无尽的世界,是透过教理而证悟的世间。从物质世界之中,到有情的生命世界,一直到完满的世界(智正觉世间)。

这是一步一步的自我升华,向上提升后,即形成最高的精神层次,构成一个统一又和谐、广大的“华藏世界(华严世界)”。而此精神之光又向下回转于各个领域,使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犬一羊及一切的一切皆蒙其光辉,彼此平等而又圆满地展现其生命之丰姿。这个世界是包括物质、生命,精神三个层次,物质是最底层,生命是中层,精神是高层,而最高的精神透过人类生命的转换与创造,而来点化宇宙万物为互相交涉的有机体。

王维山水田园诗的一物一景亦是生命盎然的,在空寂之中,闪现一丝生命的光芒,呈显出一世界中之自足与和谐。

一、“圆融无尽”宇宙生命之光

华严经云:

二十佛刹微尘数世界,周匝围绕,纯一清净,佛号福德相光明。

此一一世界中,一切世界,依种种庄严,递相接连,成世界网。于华藏庄严世界海,种种差别,周遍建立。(《大方广佛华严经十》)

华严净土是圆融无碍的世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微尘中有无量世界,举一隅而见全体。人的生命之光直通宇宙之光,无边无际,光光相摄。人的心中如能领纳此理,便能了知这“圆满无碍”微妙的世界不离当下,如在眼前,刹时内心涌起一片光辉,生命散发出无限的光芒,即能喜悦地与外在人、事、物相交涉。

王维以五律、五绝诗最出色,如下所云:

姚鼐《公体诗抄?序目》:盛唐人诗固无体不妙,而以五言律为最。此体中又当以王、孟为最,以禅家妙语论诗者,正在此耳。沉德潜《唐诗别裁集?凡例》:五言律,开、宝以来,李太白之秾丽,王摩诘、孟浩然之自得,分道扬镳,并推极胜。

高槏《唐诗品?五言绝句叙目?正宗》:开元后独李白、王维尤胜诸人。次则崔国辅、孟浩然可以并驾,为正宗。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唐人除李青莲之外,五绝第一,其王右丞乎?七绝第一,其王龙木示乎?右丞以淡淡而至浓,龙标以浓浓而至淡,皆圣手也。右丞五绝,冲澹自然,洵有唐至高高境也。

姚鼐、沉德潜一致认为王维的五言律诗是盛唐之极盛,并以禅味入诗,高槏、潘德舆亦说王维五绝胜过当时诸诗人,足见其五言诗受到大家的肯定。王维的五言诗最能表现出清幽高远的境界,其自然诗大多以五言写成,因为王维诗中常表现出无喜无嗔、无怨无悲的笔调,而此正足以反应出作者不分别的心境,于是在静观中不加思索的记录下来,不须借助任何艺术手法,是不经雕琢的自然原景。如:〈栾家濑〉、〈辛夷坞〉、〈鸟鸣涧〉等。

(一)理事圆融

华严经“理事无碍”的思想,就是将现实世界的对立、矛盾、种种的破裂之相,完满的统一起来成为一体,达到圆融无碍的和谐关系。将“理”融贯到“事”,“事”渗入到“理”,使二者水乳交融,即“依理成事,事能显理”、“理无形相,全在相中”,则理与事皆能呈现无碍自在的关系。

观王维的山水诗大多是任景中之物自然呈现,如花开花谢、鸟飞鸟落、跳珠相溅等,仿佛是一幅画自动地上演着,毫无人为的干预,是诗人的心与外在的景物融合为一体,将主体与现象之间的对立化解了。足见诗人是受到华严宗的影响甚深,因此在尺幅小景里寄寓着诗人的理想,将内心渴望和谐圆满的生活,表现在诗歌之中。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如同一幅山水画,画中同时呈现桂花落、春山、月出、惊山鸟、鸟鸣、春涧,它是同时俱起的世界,这一世界不是死寂的而是一个活泼生动的画面,充满一片生机。如桂花会随着季节花开花落;空山有日夜明暗之变,每一瞬间都在变动之中,再由各个小世界,即是诗中的各个意象,组成一清幽、和谐的世界。把稍纵即逝之景物,呈现于诗作中,是诗人捕捉到了永恒,并突出意境之清灵深遂。诗中流露出一片化机。如袁行霈在《中国诗学》云:“在这首诗中,景物自然发生与演出,作者毫不介入,既未用主观情绪去渲染事物,亦无知性的逻辑去扰乱景物内在生命的生长与变化的姿态,景物与读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读者亦自然要参与美感经验直接地创造。”

“未用主观情绪去渲染事物”这是王维山水诗的特色,令山川、草木自然活泼、生动地保有其自性,不用人为推理思考去破坏那一分的“真”。于是诗人隐去了内在主观之情感,显出外在客观之自然界,从外在所呈现的景物之中,亦同时窥出诗人内在生命之寂静安然,而此“寂静安然”是诗人透过华严与禅功夫而来。从而使读者领略其“圆融和谐”的美感,并促使读者生发出味外之旨,象外之象。

〈栾家濑〉∵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

画面上是一幅生动活泼的生趣,诗人分解一连串的动作,以特写的方式呈现之。诗人化腐朽为神奇,把一个看似平常的景物,描写得如此细致、生动。在一个飒飒的秋雨中,观看流水滑过石头,此时此景是一个冷冷的寂寥的世界,然而诗人笔锋一转,被激起点点的水波在空中跳跃着,水波溅起惊动白鹭往上飞,盘旋须臾之后又安然地回到水中,后二句是将景物写活了,他人无法观察到的细微景物,在诗人眼中却是一个生命的奇迹,一只白鹭、一滴水,一粒石头无不蕴含着无数的奥妙,体现着圆融无碍的思想。当王维所领悟到的不仅是物态之乐趣,而是体悟真理之后的悟境。∵

郝世峰在《隋唐五代文学史》说:“完全不涉及人的活动,水自流,波自赋,白鹭自起自落,一切都是那么自在自足,它们无意识无目的,自身就是一切。”

在诗中看不见作者的喜怒哀乐之情绪变化,只是客观地让现象自己生起或消失。从意境上看是诗人之情与景,融为一体,打破本体与现象的对立,诗人将其生命精神投入于景物之中,写出真性情真景物。本体与现象统一,亦即是理事无碍的世界,在纷呈的万事万物间,见到其背后所蕴含的真如本体之理。王维诗歌丰润而富有生趣,几近华严宗之“圆融无碍”之思想,时空上无际涯,一即一切,理事圆融。其它诗作尚有:

〈鹿柴〉、〈辛夷坞〉、〈竹里馆〉、〈白石滩〉等都是这种圆融、和谐的生命情境之流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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