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国学者的中国佛教印象

中国的佛教僧侣,到了今日,也总算足以自豪了,因为那文明强盛的泰西诸邦,居然也有许多人,如照空大师等,不远千里而来,顶礼膜拜,请戒求法。像这样的情事,近年以来,居然接二连三的发现,这实在可算是中国佛教的光荣,同时也就可算是中国民族的光荣。环顾国中,想为中国争光荣者实不在少数,而真能为中国争光荣者却不可多得,不意那许多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哲学家殷殷求之而不得者,竟於这些削发披缁的出家众中得之。这一点上,自然是中国的佛教僧侣所当引以自豪的。因此之故,我也常常在那禅寮梵宇之间,听到了许多惬心快意的议论,而其中最冷峭的一句话,便是,中国人自己轻鄙的僧侣却偏偏为外国人所尊重。

可是我对於这种情事,始终是怀疑的。於今我若是单只根据我自己的观念,来批评我国的僧侣,他们一定又要说是自家人轻鄙自家人,最近我却发见了一位英国学者批评中国佛教的一段言论,顶好就藉着做一个他山之助罢。

在陈述这位英国学者的言论之先,我当先引着梁实秋君的一段话来介绍这位学者於诸君。

“这篇短文的作者逖更生先生,是极开明的一位英国人,他是徐志摩先生的好朋友,介绍徐志摩到剑桥大学读书的就是他,他对我中国的文化和民族抱着极大的同情,就像罗素一般的学者一般,他赞荚中国到使我们自己惭愧的地步。”

诸君,像这样的学者,我想他来批评中国佛教,总不会像那些轻鄙中国的外国人胡乱的指摘一番罢。

但是他又究竟怎样批评的呢?我且将他那《北平游记》之中所发表的一段中国佛教印象录述出来:

“翟尔斯教授告诉我们说,无疑的中国不是一个宗教的国家。我想,除开是印度,从没有一个国家是如此的。但是宗教的激潮掠遏了许多国家後,却留下了沉淀物,如仪式、僧侣和庙宇,在佛教的仪式中,这种激潮曾掠遏中国,而我现在就是正观察在北京邻近它的沉淀物,有许多的和尚庙,分建在城西的山上,有的已荒废了,有的租给西洋人做别墅,又有像我现在住着的一样,仍然充满了全副和尚,人家告诉我,在我这庙裹的约有三四百个,但是在这里或任何地方,我都没看见有什麽东西在宗教中暗示着生气。昨天黄昏时候,我走进一个庙裹,看见和尚念经,围着神龛转,从神宠里朦胧的现出一个大铜黄色的佛像,他们在我们进去时,便像小孩子一般的憨笑起来,并且一直没有把眼睛离开我们。然後,每个和尚围着神宠跑,一边打着钟,好像是引起神明的注意,同时喊出几句马马虎虎的颂词或祷告。甚至在意大利我也没有看见过比这更甚的不敬,我也没有看见比这更无耻的叫花子,造就是佛祖的玄理在中国所受的末年的结果,我觉得似乎他与其被这般傀儡所亵渎,还没有他坐在印度的山洞裹没有人理会来得好呢。”

这位逖更生先生所说,真使我们听了,要汗流面赤,惭愧无地,他虽然是单就他在北平所得的印象来批评,其实这种现象,并不仅北平那一个地方为然,也不仅逖更生先生观察的那一个时候为然。我敢说,在目前全部的中国,都不容易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宗教中暗示着生气,却又都容易看见这样不敬无耻的亵渎行为。那麽,这个印象,并不是北平的局部问题,而实在包含着整个的中国在内。因此,逖更生先生的批评,也已经将他推广到全部的中国佛教了,我於今要请问一般自命为外国人所尊重的僧侣,对於这位外国学者的言论,又将何以解嘲?

话又说回来了,我是一个学佛的人,我对於这一般绍隆佛种的僧侣,实在是十二分的尊重,何敢妄加轻鄙。无奈在这个佛教不昌的时代,一般僧侣,多不知学佛为何事,胡作非为,实在令人齿冷。像这位逖更生先生所说的亵渎行为,还是小焉者也。而中国僧侣的罪恶,且有远过於此者,远的事情不说,只就最近沪报所载,也就有下面的几条:

(1)某住持贪吞寺产被讼。

(2)某僧因争夺住持地位而幽禁其师兄弟一年有余。

(3)某寺因作水陆而来恶僧一二百人强索硬讨伤人毁物。

(4)某某两僧竟结合为吓诈匪而投函诈索富商钜款。

(5)某尼控某僧诱奸遗弃。

你看,像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又怎能怪人家不尊重而轻鄙呢。幸而那位逖更生先生还没有听到这些怪可丑的新闻,若是听到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的指斥,然而他只就着那庙中晚课近乎儿戏的一点点小事情,居然看出中国佛教的衰敝,他的目光,也实在是极端的敏锐,要算是能观人於微了。不过事情也总是从这些微上坏起来的,若不能谨小慎微,防微杜渐,那麽,殿上的流目戆笑,便是那贪吞寺产,争夺住持,强索伤人,吓诈诱奸等等不法行为的影子。明眼的人,自然一望而知,又何待听到那些怪可丑的新闻呢。

我於今特将这位英国学者的言论陈述出来,窃愿我全中国的僧侣,大家努力的加以整顿,严净毗尼,勤求佛道,乃至动静语默,不稍放逸,威仪肃肃,从微至着,使圣教日隆,法运日昌,然後一般僧侣,自然不复为人所轻鄙,才算真能保持着他原有的受人尊重的地位。

(《威音》第5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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