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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邈,是十一世纪时北宋的诗僧,他的本名及平生记载

∵很简略,宋诗纪事卷九十二只录了他的一首翠微山居诗,说

∵他是政和中崑山诗僧,有翠微集。宋诗纪事的资料乃引自玉

∵峰诗纂。考玉峰诗纂卷一,录冲邈翠微山居诗八首,并介绍

∵云﹕

∵「邈,翠微僧,诗闲澹孤远,取之。」∵

∵连录八首,选载的数量上较楼钥的二首、沈东的一首为

∵多,又评为闲澹孤远,均隐寓推崇的意思。玉峰诗纂在冲邈

∵诗之前,特录盖屿「读冲邈翠微集」诗一首云﹕

∵「圣宋吟哦祗九僧,诗成往往比阳春,翠微阁上今朝

∵见,格老辞清又一人。」∵∵

∵从这首诗中,可以确定冲邈是宋代人,是宋代有名的九

∵位诗僧之外的又一人。所写成的诗,格调既老到,辞句又清

∵秀,可比美阳春白雪。对冲邈相当礼敬。查盖屿是铜台人,

∵是宋政和中的邑令,政和是宋徽宗的年号,时在西元一一一

∵一年左右,当时冲邈的诗已经成集了。

∵再仔细比对「玉峰诗纂」中有关冲邈的资料,乃自「崑

∵山杂咏」中转录而来,前书刊於明隆庆六年,後者刊於明隆

∵庆四年,崑山杂咏的刊印早了二年,其卷三载冲邈「和张景

∵修压云轩」诗一首,这些诗篇,都有助於了解冲邈活动的年

∵代。

∵「础润藏云族,檐虚压树梢。经常逢夜讲,斋不过中

∵庖。有井龙应蛰,无泥燕不巢。登临增野兴,四顾尽

∵寒郊。」∵∵

∵696页

∵起首两句,把藏云压树的山景写出,作为「压云轩」的

∵破题,开轩四望虽尽为寒郊,但井深有龙蛰,梁净无燕泥,

∵逢客夜讲,以清茶破睡﹔瘦僧清斋,不过嫩笋供膳而已。配

∵上张景修诗中「客清茶破睡,僧瘦笋供庖」的内容,可以想

∵见冲邈的生活起居情景。然考张景修,常州人,为治平间进

∵士,幼有神童之名,「治平」为宋英宗年号,约在西元1068

∵年举进士,冲邈与他唱和,足见这时也是冲邈较为活跃的年

∵代。

∵崑山杂咏里介绍冲邈为「翠微庵主僧」,并说他「平生

∵好为诗,所着有翠微集,年八十八终」生卒年月虽不详,享

∵寿却高,活动年代可确定在北宋中晚期。

∵崑山杂咏卷四又载郏侨「访翠微邈上人」诗﹕

∵「行客倦驰聘,寻师到翠微,相看无俗语,一笑任天

∵机,曲沼澹寒玉,横山锁落晖,情根枯未得,爱此几

∵忘归﹗」∵∵

∵冲邈人品上的脱俗、任真、亲切,给人的印象是「爱不

∵忍归」,而所居环境也是山川秀丽。史载郏侨颇有才智,为

∵王安石所赏识,是神宗时人,神宗是英宗之子,因此郏侨访

∵邈上人,该在十一世纪晚期,根据这些唱酬诗篇,大抵可确

∵定冲邈的年代、身份、与人品。

∵冲邈的「翠微集」可能已不传世,作品幸赖崑山杂咏保

∵存了部分,卷四另录冲邈「凌峰阁」诗一首﹕

∵「缔构拥苍岑,空林一径深。岚蒸四壁润,云锁半窗

∵阴。都寂世尘影,但清天籁音。若教支遁买,应倍沃

∵洲金。」∵∵

∵起首写出「凌峰」独造的形势,锁云蒸岚,阴阴的湿气

∵,寂寂的尘外世界,只有天籁独清。这地方远胜晋代支遁的

∵放鹤峰、养马坡,所以支遁若来买这块山地,要比道书里所

∵说的第十二福地「沃洲山」价格要加倍啦。用着名的沃洲山

∵为衬托,说明这儿的清寂更适宜於放鹤。本诗与前「和张景

∵修压云轩」诗一样,几乎全用白描,不喜用典,在纯景物上

∵字锻句链,而对仗自然工整,说它的趣味是「闲澹孤远」是

∵不错的。

∵冲邈的诗,除了上述两首外,最主要的崑山杂咏卷二十

∵所载的「翠微山居诗二十五首」,从山居生活中,亲切地道

∵出心境与禅理,不仅对俗世懵懵者给

∵697页

∵予清凉散,也是给修道坐禅者以最佳的示范,而本文之重点

∵,即在赏析这二十五首绝句诗中的诗境与禅理,以彰扬冲邈

∵上人翠微山居诗的不朽价值。

∵(一)

∵山水煎茶拗柳枝,禅衣百结任风吹,看经即在明窗下,得失

∵荣枯总不知﹗∵∵

∵取山泉煎茶,拗一些柳树的枯枝为薪,破败的禅衣已经

∵百结,也懒得去缝补,一任风吹飘举,这时世俗的得失荣枯

∵都不见不闻,只管静心在明窗下看经吧。

∵禅家就是要把物质生活的要求,降至最低限度,心灵才

∵特别自由,无物能拘束它。心灵自由,才能心清神旺,才能

∵随遇而安。

∵世俗中热肠的人,大抵入世太忙,往往身名俱伤﹔忧世

∵太锐,难免踉跄多蹶﹔嫉邪太甚,不久反噬将及﹔标格太清

∵,终究因瑕成衅﹗(参见张燮热肠赋),所以禅家学道,首重

∵静而达,静有点像懒惰,达有点像放任,但只要勤於明道,

∵闭户读书,减少世俗的爱欲,远离噪嚣与是非,力求澹远清

∵净,才是明理培道的第一步。

∵这第一首诗和论语第一句「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

∵异曲同工之妙,写出独修独证的愉悦。只是禅家静坐在明窗

∵下看经,在求澹远清净,和儒者发愤读书以求通经致用的目

∵的不全同。儒者求道中的「实」,多实则多累﹔禅家求道中

∵的虚,所谓「泊然无所起於心,而澹然无所系於世」。∵(参

∵见明释道忞布水台集)∵本诗中写折枝烹茶,展经窗下,省去

∵多少外缘的牵累,省去多少得失荣枯的费心,因而烦心恼身

∵的无边烦恼,得以断却,经书中的无量善法,得以修习,茶

∵香禅坐中,尽可收摄精神,沈思谛观,必能因定发慧。

∵(二)

∵任运腾腾作老颠,何须论道复论禅,莫将闲事来相扰,妨我

∵长伸两脚眠。∵∵

∵腾腾是「兴起」的样子,岁月向前滑行,任运随缘,一

∵会人就成了老颠,这时已不想招邀朋侣来论道复论禅了。多

∵识人後一定会闲事增添,不是你去求人,就是人来求你,正

∵如修山主偈云﹕「知事少时烦恼少,识人多处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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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徐卷石顶门针),友伴相互的牵绊,便不易省事清心,

∵妨害我长伸着两脚而眠的乐境。

∵这第二首正如论语的第二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却作了相反的看法。这里好像不赞成共修共证的真趣,

∵即使共修共证,也不是人聚在一起,整日□□论辩,而只求

∵心契在一起,各自为「了毕大事」而努力吧﹖

∵自佛家的修炼而言,正如无量寿经中所标举的境地﹕「

∵自然无为,虚空而立,淡安无欲」,比照本诗,则任运腾腾

∵作老颠,就是「自然无为」﹔何须论道复论禅,就是「虚空

∵而立」,虚空而立也就是「一法不立」,海东元晓师所谓「

∵信解诸法,皆如幻梦」吧﹖∵(参见黄念祖无量寿经解)∵而莫

∵将闲事来相扰,就是「淡安无欲」,无欲能使人我之间不作

∵希求之想,自然不会有闲事来相扰了。念佛参禅的人最忌闲

∵事相扰,弄到「心不应口,声不摄念」,反耽搁了「大事」

∵。∵∵

∵至於「妨我长伸两脚眠」是用六祖慧能的诗意﹕「憎爱

∵不关心,长伸两脚卧」,长伸两脚不是懒散无心,而是积极

∵求取「若无尘劳,智慧尚现」的美境,求得波静水平,水平

∵影现的自性无情境界,回归「一念不生,全体即现」的清净

∵本心。

∵凡夫则永远被牵扯缠缚在闲事里,无法长伸两脚眠的。

∵王梵志不是有诗吗﹕「凡夫真可念,未达夙因缘,漫将愁自

∵缚,浪捉寸心悬,任生不得生,求眠不得眠,情中常切切,

∵焦焦度百年。」禅家忌俗务,正可引为警惕。

∵(三)

∵闲来石上卧长松,百衲袈裟破又缝,今日不愁明日饭,生涯

∵只在钵盂中。∵∵

∵闲来无事,走到长松下的石块上躺一躺,身穿的百衲袈

∵裟,早已经破了又缝、缝了又破。今日不必忧愁明日的饭有

∵了没有﹖生涯就只在眼前的钵盂之中。

∵生涯就只在眼前的钵盂之中,才能不羡慕外界的东西,

∵不羡慕外界的东西,才能做到淡而怡悦。本诗几乎是将衣食

∵住行都描绘到了,衣取蔽体,不羡慕锦绣﹔饭饱今日,不羡

∵慕甘饴,一无希冀,随时餍足,是何等的人物﹖比起

∵699页

∵遑遑然永远歉如不够的凡夫,相去何啻天壤之别﹖想要脱出

∵「心为形役」的樊笼,实在要从生活日用中做起的。释敏膺

∵禅师说﹕「佛法在日用处,穿衣吃饭……一一天真,一一灵

∵妙,於中觅纤毫圣凡情念了不可得。」∵(见香域自求膺禅师

∵内外集)∵若从这个观点看,冲邈的潇洒劲儿才十足被彰扬了

∵出来。

∵本诗最想凸显的思想,就是第三句「今日不愁明日饭」

∵,谁能今日不愁明日事﹖世少百年人,常怀千岁忧,总在为

∵明日又明日而盘算计量,放心不下,颦眉终日,营营扰扰,

∵外则苦其身於攘取,内则苦其心於思虑,所以人的一生就叫

∵做「劳生」吧﹖哪能像冲邈这样不必追忆既往,不必逆料将

∵来,只就当下的钵盂,便能无忧无虑,饮啄如意,胸次的廖

∵廓,谁能相及﹖

∵更何况生活的餍足与否,完全在心,心中不餍足,纵使

∵有千驷万锺,仍在作更丰厚的期待﹔心中能餍足,即使仅一

∵盂半钵,也没有不充裕的感觉。本诗正说明「知足」在生活

∵中的灵妙作用。

∵(四)

∵临溪草草结茅堂,静坐安禅一炷香,不是息心除妄想,却缘

∵无事可思量。

∵临看小溪草草地结成简陋的茅屋,点起一炷香,在里面

∵静坐,安禅於此。一般佛家的安禅是求安息机心、制服妄想

∵,但对我来说,根本一念不生,无事可供思量呢﹗

∵静坐安禅的修行者,最难制服妄念,妄念躁动,便不能

∵面对静室。众生的妄心,念念相续,如急急的流水,从未暂

∵息。人生的烦恼都来自妄想,妄想有三种,一种是追忆往日

∵的荣辱恩雠,悲欢离合,种种闲情,乃是过去的妄想﹔一种

∵是事到眼前,畏首畏尾,三番四复,犹豫不决,乃是现在的

∵妄想﹔一种是期望将来,富贵荣华,功成名就,所想均为一

∵切未可必得的事,乃是将来的妄想,三种妄想忽然而生,忽

∵然而灭,禅家称之为「幻心」,修行者能照见其妄,力求斩

∵断念头,禅家称之为「觉心」,不患念起,惟患觉迟,要将

∵心链得如太空,才能让妄想烦恼无处落脚。∵(参见敖清江绿

∵雪亭引老僧语)

∵将心链得如太空,比较抽象。修行者制服妄想常用数息

∵的方法,或从一至十顺数,或从十至一逆数,专数呼出的息

∵,不数吸入的息,把心念集中到鼻

∵700页

∵端,专数出息,不急不缓,绵绵出入,数到惺惶寂寂时,便

∵能定住安静而治癒妄想。(参见惠光禅师宗门讲录)或则摄心

∵专注,持佛名号,念一佛名,以除妄心。然而单靠勉强按捺

∵,粗念虽得稍息,细念从未暂止,要能达到「见思烦恼,自

∵然断落」极不容易。(参见黄念祖佛说无量寿经解)本诗能於

∵静坐安禅时,自然「无事可思量」,已是「巧入无念,即凡

∵成圣」的境地。佛陀不就对阿难说过吗﹕「祗要除去一切妄

∵想,住於无念无想境时,身心安乐,了无苦恼。」∵(参见圣

∵严佛陀示现人间引长阿含经)∵本诗已道出了这种境地,虽不

∵称乐,其乐可知。

∵(五)

∵老老山僧不下阶,双眉恰是云分开,世人若问枯松树,我作

∵沙弥亲自栽。

∵一位老老的山僧不再下阶梯走动了,他的一双眉毛恰像

∵白雪样分开两撮,如有世人问起寺庙前枯死的老松树,这位

∵老僧会告诉你﹕「这棵松树还在幼苗时,是我初作小沙弥时

∵亲自栽种的﹗」

∵松柏是长寿的树,但此地松已枯,人尚健在,可知山僧

∵年寿既高,法腊亦长,用松树枯死一烘托,山僧的「老老」

∵形相可以想见,而「老老」两字联用,并说他已不能走下梯

∵阶,描绘「老之又老」的龙锺老态真如在眼前了。

∵这老僧可以是冲邈自道,因为年寿、法腊、地缘都能吻

∵合,当然这老僧也可以是另有其人,冲邈只就眼前所见的一

∵问一答,客观地录下来,倒不像是在夸诩住世年寿的久长,

∵而其中实寓有沧海桑田变化的感慨吧﹖

∵这诗的要点就是把一般世人所认为的「长时间」,在「

∵无常」的观照下,再长的时间也不过是短时间,即使美其名

∵为松柏长青、青春永驻,哪一样跳得出成住坏空的轮回替换

∵﹖近代的妙觉禅师云﹕「风吹池上柳,月照镜边翁,不逐年

∵华转,焉知佛性空﹖」可见无论景美景寂、柳青松枯,都观

∵见流光如矢、逝者如斯,何处不可证佛性本空呢﹖

∵(六)

∵大体老来欲觅人间物,须向红尘问世人,莫怪山僧无扫

∵帚,都缘行处不生

∵701页

∵尘。

∵老年以来与世隔绝,对人间事务隔阂得很,如有寻觅,

∵必须向红尘中人去探询,我这山僧是不带扫帚的,不必奇怪

∵,都因为我的行处本不生尘,又何须日日去扫行迹呢﹖

∵古人为了迎接嘉宾,往往有「扫尘相迎」的礼节,因而

∵禅家参修,迎见本性,也以扫除杂念为主。有人问祖师﹕「

∵念念相续,扫除不尽如何﹖」师曰﹕「朝朝扫心地,扫着越

∵不静,若要心地静,撇下苕帚柄﹗」(见徐卷石顶门针引)冲

∵邈上人早就不须朝朝去扫,早就撇下扫帚,根本行处无尘,

∵不必穿什麽「脱尘履」,更不必撇「扫帚柄」,境界自然更

∵高一等。

∵佛家对「尘」字是敏感而多义的,诗中的「红尘」「不

∵生尘」故意重出「尘」字作为对比,虽向红尘中去,却不沾

∵一点尘灰,所谓「百花丛里过,一叶不沾身」(释敏膺句)是

∵何等超脱的本领﹖尘字在六能慧能的偈中是「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境界自然超绝,红尘中的色声香味触法,也

∵称为六尘,由六根对六尘的感触,才有苦乐的感受,然後有

∵了追求快乐、贪财爱色、扩张自我的行为,一切惑业由此而

∵生,一切性格命运也由惑业而循环不息,谁能做到「行处不

∵生尘」﹖正是身口意三业清净,贪嗔痴三毒的意念不动,妄

∵想自然断落,不然,怎能不持扫帚抹布时时勤拂拭呢﹖

∵(七)

∵幼入空门绝是非,老来学道转精微,钵中贫富千家饭,身上

∵寒暄一衲衣。

∵自幼年进入空门作小沙弥,就开始谢绝人间的是是非非

∵,到老年学道时已进入精微的境界。志於道者不以恶衣恶食

∵为耻,所以钵中所化缘者为贫家富家任意给的千家饭,身上

∵所披着者为无冬无夏不分寒暖的同一件百衲衣。

∵本诗要凸显的也在第三句﹕「钵中贫富千家饭」,千家

∵饭是沿门托钵随缘施舍来的,自当不计较饭菜的内容,据说

∵佛陀最後接受锻工之子淳陀的供养,是供养软猪肉∵(梵文原

∵文意),∵汉译本称「栴檀耳」,是栴檀树上所生的木耳或菌

∵类,乃印度的美食。圣严法师曾进一步说明﹕「把它说成野

∵猪肉的看法,在中国系统的佛教界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中国

∵佛教是素食主义者。至於在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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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小乘佛教界,倒没觉得什麽不对之处,因为锡兰、缅

∵甸等的比丘,向俗人家托钵之时,得到什麽便吃什麽的。」

∵(见佛陀示现人间)

∵高僧以禅悦为餐食,以烟云养其性情,并无尘俗存乎胸

∵臆,本诗自不在计较食物的荤素美恶,也不在计较衣服的丝

∵麻厚薄,吃着随缘所得的饮食,穿着无所别择的衣物,只在

∵表明五欲的财色名食眠,五尘的色声香味触,不能伺人左右

∵,乘隙而动,出家人把物慾降到最低,日中一食,树下一宿

∵,五尘之魔无所施其技,而被降伏。

∵三界之内,凡具诱惑性,使人易於堕落的诸魔,皆因幼

∵年绝是非、老年转精微而脱出系缚,一切万物心无拘束,随

∵缘而运,一切通达无碍,本诗就在说明这分自在吧﹖

∵(八)

∵莫向人间定是非,是非定得有何为﹖而今休去便休去,若欲

∵了时无了时﹗∵∵

∵不必向人间去下是非的定论,就算你能将是非作了定论

∵,又能做什麽呢﹖如果决定要休歇,今天就该开始休歇,若

∵想等待有一天诸事齐了才休歇,就永远也不会有齐了的一天

∵。

∵这四句诗里,包含两个理念,一是定天下的是非乃属徒

∵劳。一是要决断就决断,万万不可因循不决。少延宕争论,

∵快决断力行,是本诗的主旨。

∵人间由於立场不同、视角不同、经验不同、利害不同,

∵凡事很难有是非的定论,庄子就破解了「是非」的执着,而

∵饱於世故的人就会劝人﹕「悦世有妙传,善承人意旨,事理

∵不必明,但道声声是﹗」∵(见清时庆莱铁石亭诗钞)∵如果你

∵硬要定个是非,往往反被绞入是非漩涡里去,难以拔脱,也

∵有诗道﹕「贤者忘是非,愚人苦分晓,分晓日精明,是非日

∵萦绕﹗」∵(见徐州诗徵引王锡田咏史诗)∵当然冲邈教人不必

∵去定是非,或许是因为去定是非,常会生气,若无我相,还

∵有谁要生气﹖

∵既是娑婆世界,本没有绝对的是非,也没有绝对的清净

∵之处,「而今休去便休去」,休是休歇其心,而不是指身体

∵与境遇。佛家修行,修就是休歇这妄心,随时随地都应歇,

∵都能歇,不是要等做毕某些事、等到某处地,才去休

∵703页

∵歇,所以「休」不是年岁的退休,不是场地的住庙,而是收

∵摄心志,不必挑环境时日,这就是所谓除「心」不除「境」

∵的道理。「今」即是「当下」,要休歇就当下立断,所谓休

∵歇,就是「万缘齐放,一念单提」,发坚固心,誓言今日起

∵「依尊无他」,当下就讨个决断,不再拖泥带水,探头转脑

∵,华严念佛三昧论讲记中黄念祖说﹕「一念因循,轮回无尽

∵」,若想求个「了时」,将到何日才有「了时」呢﹖正诗唤

∵人警省处,正在这里。

∵(九)

∵见花开满树红,暮观落叶又还空,若将花比人间事,花与人

∵间事不同。

∵早晨看见花开满树红艳,黄昏时再观赏只剩落叶,枝头

∵已经空空了。如果把花来和人间的事理相比,花与人间的事

∵理有许多不同呢﹗

∵全诗的问题就在第四句﹕「花与人间事不同」,有什麽

∵不同呢﹖人间的荣枯不就像花树的开谢吗﹖人间盛衰的循环

∵迅速,不就像花树春秋替代的循环迅速吗﹖花要谢,人要老

∵,人生的少年老年,不也像红艳的花转眼变成枯黄的叶吗﹖

∵看花要趁早及时,迟了就飘零残红满眼,人生努力不也要趁

∵早及时,迟了也一样落魄飘零不堪吗﹖落花落叶都没有重回

∵故枝的机会,人生很快就发白齿脱也无法重回少年时代的。∵∵

∵然而花与人间事理究竟有什麽不同呢﹖第一个不同是﹕

∵明年花将开在今年的地方,而明年的人却不一定仍能在今年

∵的地方。明年花仍开得如今年一样娇艳,明年人却不一定仍

∵有今年一样的青春漂亮,「今年花是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

∵老」,不是吗﹖况且明年花一定再开,春天会信守着年年不

∵变的旧约,而明年的人一定仍健在吗﹖谁能赌下咒约呢﹖

∵第二个不同是﹕花能再开,而「人身一失,万劫难复」

∵﹗从花谢的萌发凋零间也许还不易认清「生死事大,无常迅

∵速」,但人身难得,不好好把握今生,「此身不向今时度,

∵更待何时度此身﹖」人身并不如花那样容易轮回再来,人和

∵花比,花虽短促,而人还比花不如多啦﹗

∵704页

∵(十)

∵百计千般只为身,不知身是冢中尘,莫欺白发无言语,此是

∵黄泉寄信人﹗

∵一般的人,百计千般,都「心」为「形」役,「身」反

∵而是主要的,「心」反而成为次要的。劳苦这颗「心」去南

∵征北讨,昼思夜想,只为了谋取「身」的体面、光彩与享受

∵。由於这种愚痴执着,忘了佛教的平等观,众生是平等的,

∵无人我的,妄分人我,以我比众生重要,刻刻为「自身」打

∵算,不离我痴、我见、我慢、我爱,尽力攫取种种可供自身

∵享受挥霍的资源,只为自身谋利益,於是贪瞋痴乃至杀盗淫

∵……等十恶业均於此造端,而不断播下烦恼痛苦的种子。

∵所以佛家讲善业,必须先明白自身的形体,只是坟冢里

∵的尘灰,查东山在参问中说﹕「一具烂骨头,缕空作蚁穴,

∵子孙还只道是你﹗」(见清祝尚矣半逻随笔)就是教人明白身

∵躯不过像盛粪的画瓶(见菩萨处胎经),佛家教人厌弃这些贪

∵着,不存我见,明白「一切法皆无有我」,方能自深重的积

∵习里解脱出来。

∵本诗的主旨,就是说明世人贪爱至极、百般欲维护的「

∵身」,只是冢中的尘灰。其用意正如解深密经中所说﹕「观

∵青瘀及脓烂等,或一切行皆是无常」,佛家观死屍的青瘀溃

∵烂乃至成灰,令人修此「不净观」,可以治癒世人内在的贪

∵心。瑜伽师地论说﹕观死屍青瘀的不净相,可治「显色贪」

∵﹔观死屍的脓烂不净相,可治「形色贪」﹔观白骨骷髅的不

∵净相,可治「妙触贪」﹔观屍身的散坏、成尘土,可治「承

∵事贪」,用来证悟「一切行皆是无常」。∵(参见释演培解深

∵密经语体释)∵本诗强调「身是冢中尘」,正是作这种「不净

∵观」。

∵三四两句作了一个极为动人的比喻﹕白发好像没言语,

∵你且不要欺瞒它、轻视它,白发其实是邮差信使,是从黄泉

∵下递信来的邮差信使,递来一封死讯将至的邮差信使﹗任你

∵一时叱吒风云,任你一时艳光照人,那死屍由青瘀脓烂,直

∵至「散相」「烧相」的九种不净,转眼不就在眼前了吗﹖

∵705页

∵(十一)

∵早灰百念卧灵山,世路无心绝往还,僧相只宜林下看,不堪

∵行到画堂前。

∵早年就百念俱灰,喜欢归卧於灵山之上,灵山是灵鹫山

∵的简称,原本是释迦如来报身的净土叫灵山净土,中土也沿

∵用这名字,浙江杭州的飞来峰也叫灵鹫,苏州附近崑山的翠

∵微山,也可以「灵山」来代表。

∵归卧於灵山之中,深居简出,早就无意於世间交际,纠

∵葛既少,往还几绝,这对专修梵行的人来说,必须舍亲割爱

∵,摆脱一切,不然永处缠缚,妄心攀缘起伏,五欲六尘的念

∵头很难泯灭的。「世路无心绝往还」,写出家人猛利无间、

∵心境空寂、百杂粉碎,才有窥识本体真纯的可能。

∵所以冲邈相信「僧相」----这剃头披袈裟出家沙门的形

∵相----只适宜在林泉下去观看的,如果把僧相放到富贵人家

∵的画堂前去观看,就显得庸俗多事,有点格格不入了。诗中

∵的「只宜」与「不堪」,可能是基於「僧闲宦忙」、「僧净

∵宦累」、「僧清宦浊」而言的,不过,「僧相」行到画堂前

∵,就算有点市朝习气,还算有些清凉作用﹔若将「宦服」穿

∵到山寺之前,愈放不下轩冕规矩,不就愈发觉得鄙俗不堪吗

∵﹖

∵(十二)

∵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却被世人知去处,更移

∵茅舍作深居。

∵第一句谈衣,第二句谈食,第三四句谈住行,把衣食住

∵行都说到了最简朴最原始的生活。只要有一池荷叶,一生的

∵莲衣就穿着无尽了。只要有数树松花,一生的松子或菇菌就

∵充饥有余了。至於住处也极简单,只要我的行踪已被世人所

∵知晓,就另筑一栋茅屋,转移到山林幽深处去居住吧。

∵本诗的前两句,後来释敏膺禅师亦有偈云﹕「荷叶亦蔽

∵身,松花可充腹,苟弗至饥寒,便当怀知足。」命意是据冲

∵邈上人诗而来,但又阐发这是最知足的人生方策,生活上只

∵求苟免於饥寒即可。

∵佛家喜以荷叶为衣,因为袈裟又名莲华衣,说荷衣乃是

∵「不为欲泥染故」,远离染着。山僧喜以松花为食,因为长

∵阿含经中纯陀(又名周那)设饮食供

∵706页

∵佛,特别煮旃檀树耳,为世所珍,这树耳类似松香木上的木

∵耳菇菌,为僧者所喜,如此衣食皆取自天成,自然是乐天知

∵足的人。

∵本诗的末後两句,乃取唐代刘长卿送上人诗﹕「孤云将

∵野鹤,岂向人间住﹖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的诗意,

∵作了赞同,要作一个真正避世高隐的人,应比孤云野鹤,更

∵韬光晦迹,更远离人群,更潇洒出尘﹗

∵(十三)

∵高人远望石砱砱,垒嶂回峦数十层,时人只识云生处,不见

∵松萝岩下僧。

∵高人远望那山石突兀凌磳,山嶂堆垒,丘峦回伏,浓浓

∵淡淡深蓝浅紫的岚线有数十层,一般的人只认识云层出处,

∵却看不到松箩山岩石下隐逸的高僧。

∵本诗用字简要,深一层的寓意不易揣测,或许在说高人

∵所见者远大,时人所见者浮浅。高人所见山石硗确,层层垒

∵垛,有似笃实苦行为修炼途径的意思,而一般时人,只见云

∵生石际,只看到一些须臾变灭的浮想,以两者作对比,显出

∵高人与俗人眼光的久暂深浅吧﹖

∵也或许「时人只识云生处」是暗指「云心」而言,大日

∵经里说﹕「云何『云心』﹖谓常作降雨思念。」人心郁翳,

∵滞於淫妄,忧虑滋多,常作降雨思念,而不是晴朗的心境。

∵哪能像松萝下的高僧,或居於云上,妙供云海,或超脱俗界

∵,离於世间忧喜。只是随顺法喜,眼光里何时不是晴空万里

∵云山千垒呢﹖但这高僧晦迹甚深,不是时人眼光所能看得见

∵的。

∵(十四)

∵辞君莫怪归山早,为忆松萝对月宫,台殿不将金锁闭,来时

∵自有白云封﹗

∵辞别君以後,不要奇怪我归山太早,就为了要过松萝下

∵的幽居生活,每晚在松树下面对月宫的隐逸生活,多麽惬意

∵﹗愈早歇脚归山,就愈安适怡悦,山中的台殿庙宇和月宫的

∵台殿楝宇一样,不需要用金锁闭守,人不在的时分,自然有

∵白云会替它把关封住的。佛家的月天宫殿,是纯以天银天青

∵琉璃相间错而成。(见起世经)

∵全诗的趣味就在白云替台殿把关封住,因为用金锁封住

∵是出於「人为」,

∵707页

∵用白云封住是出於「天趣」,人为的意味有限,天趣的意味

∵无穷,所以「白云封」便成了後代许多诗人常用的套语了。∵∵

∵佩文韵府在「白云封」的辞条下,引陈抟诗﹕「台殿不

∵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两句与冲邈诗全同。佩文韵

∵府以此二句为陈抟作,陈抟至宋初逝世,远较冲邈时代为早

∵,冲邈二十五首翠微山居诗中何以抄袭两句陈抟诗呢﹖

∵追查佩文韵府的依据,大概是摘录自宋刘斧所作「青琐

∵高议前集」卷八,其中引陈抟诗﹕「华阴高处是吾宫,出即

∵凌空跨晓风,台殿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但青琐

∵高议一书,本不着撰者名氏,晁公武读书志及宋史艺文志均

∵未言及作者姓名,赵与时宾退录称为刘斧作,刘斧年代远较

∵冲邈为晚,且四库全书不收青琐高议,仅列存目,且评为「

∵里巷俗书」「所记皆宋时怪异事蹟,及诸传记多乖雅驯」「

∵坊贾传刻,又有所窜入」,可见青琐高议所引陈抟诗,极不

∵可信,是抄袭冲邈诗两句然後伪造为陈抟诗,而决不是冲邈

∵抄袭了陈抟诗。冲邈诗二十五首甚为完整,而青琐高议好奇

∵伪造,自非陈抟原作。大陆北京大学近编「全宋诗」卷一,

∵竟辑为陈抟佚诗,亦未经考辨而滥收而已。

∵(十五)

∵独摇金锡出樊笼,便踏孤云上碧峰,莫怪脚穿脱尘履。且图

∵行处不留踪。

∵独自摇振那根比丘的锡杖,杖头的环铮铮作声,摇着这

∵根代表智慧的锡杖,跨出了出俗的樊笼,便一路踏着孤云,

∵登上了碧峰。不要奇怪我为何脚穿脱尘的鞋履,就在打算教

∵行处不要留下踪迹吧﹗

∵「出樊笼」可以解释为解脱八缠三缚,八缠者﹕无惭、

∵无愧、嫉、悭、恶作、睡眠、掉举、惛沈。三缚者﹕贪瞋痴

∵。「出樊笼」也可以指阻碍法的樊宠,那不外是利、衰、毁

∵、誉、讥、苦、乐的八风,出了樊笼才能所行无碍,凡夫很

∵少有不为所动或不为所碍的。

∵出了樊笼,方能脱情捐累,求法证悟,行脚於天下。踏

∵云上了碧峰,正象徵着到了清凉地。「踏孤云」「脱尘履」

∵都只是诗意的描绘,并不是真像白居易那样用素绡云花染以

∵香末,一踏足履就生烟雾的「飞云履」(见冯贽云仙杂记)。∵∵

∵708页

∵佛家菩萨持地经有「行道迹住」的说法,迹就是踪迹,

∵指修习真观,渐次断思惑,即有行道证入的踪迹。行处不留

∵踪,即不露行道证入的纵迹,正如第二十首所言「诗句不曾

∵题落叶,恐随流水到人间」,晦迹之深,不使人知,这「人

∵不知而不愠」的工夫,才是常悦常乐的真境。

∵这诗末两句也和第六首「莫怪山僧无扫帚,都缘行处不

∵生尘」的寓意相通。佛家有扫地三昧,毘奈耶杂事中说扫地

∵可使自心清净,令他心净,诸天欢喜,植端正业……等等,

∵行处不生尘、行处不留踪,都是自心清净的比况语。

∵(十六)

∵三界无家谁最亲﹖十方唯有一空身﹗但随云水伴明月,到处

∵名山是主人﹗

∵罗什大师说﹕「世间者,三界也。」即欲界、色界、无

∵色界的三界世间,我早已经无家了,谁是我最亲的人呢﹖四

∵方四隅再加上下的十方之中,我唯剩有空门的身子,这身子

∵就随着云水,伴着明月,所到的各处名山,都可以安心住下

∵来做名山的主人。「云水」取行云流水的意思,已经成了行

∵脚僧的代名词。

∵何处有名山,何处就可以住下来,这正如明人谭元春所

∵说﹕「凡山之妙,不在游,而在住,游则客,住则主人,主

∵人则安焉。」∵(见□庵订定谭子诗归)∵游山容易,住山则难

∵,住山而身心安顿则更难。住山而身心安顿才成为山的主人

∵,冲邈不执着一处,到处名山是主人,正写出随遇而安的心

∵境,比谭元春的「住则主人」更转进了一层。

∵有人问﹕如何是真出家﹖答云﹕不住五蕴宅,是名真出

∵家。真出家人五蕴皆空,连身亦空,与谁最亲﹖何处为家呢

∵﹖出家修道,期待「十方世界现全身」的境界,所谓「十方

∵世界独露全身,山河大地全彰法体」,到处的名山、云水、

∵明月,都是我心,都是我佛,也都是我家我主。

∵709页

∵(十七)

∵茅檐静对千山月,竹户闲栖一片云,莫送往来名利客,阶前

∵踏破绿苔纹。

∵茅檐下静静地对看千山的明月,竹户上闲闲地栖着一片

∵白云,不要送往迎来这一批批求名求利的俗客,他们络绎不

∵绝的脚印,会把阶前美丽的绿色苔纹都踏破了﹗

∵月无所谓静,只有自己静时才会对着前来的月光﹔云无

∵所谓闲,只有自己闲时才会欣赏栖宿的白云,月与云,都给

∵人天然的机感,蕴含着秀发的天机与灵气,随着各人灵性的

∵雅俗程度而感发不同。

∵佛家把月与云不仅看做人间的清凉散,更将月视为势至

∵菩萨的化现,月眉月面,具有佛相。佛家的云也常带着僧侣

∵的意义,云水是行脚僧,禅僧相亲叫做云兄水弟,又称云众

∵水众,所以僧家看月看云,比俗世尤为清绝。

∵僧家专心修道,自身先要放下名利,并不求世间的名利

∵恭敬(见起信论),更不可为了求名闻利养,而故畜徒众,不

∵然就是「邪见人」,就是「名魔弟子」∵(见行事钞上卷三引

∵善戒经),∵而对世间凡夫「贪着於名利,求名利无厌」要予

∵以警醒,对世间凡夫「沈没於爱欲广海,迷惑於名利大山」

∵,要多起拯拔慈悲的心,因此名德高僧自然要谢绝对名利客

∵的逢迎接送,怜惜他们营营扰扰,把阶前的绿苔纹都践踏破

∵败了。

∵(十八)

∵踏石穿山一老僧,白云为伴水为朋,通宵只在洞中宿,月上

∵青山便是灯。

∵踏着石块,穿过山岭,走来走去,只有我孤独的一个老

∵僧,以白云为伴侣,以清水为朋友,有时整夜只在洞中过,

∵当明月从青山上昇起来,就是一盏大好的明灯呢﹗

∵通首诗全为自然景物,石、山、云、水、月,融合一片

∵,一无人力文明於其间,老僧行走山中,露宿洞中,过着原

∵始的生活,即使出现一盏灯,也不是用火燃着的,而是以月

∵为灯,写出他完全以自然为师,以自然为友,以自然为生活

∵日用。

∵710页

∵全诗的佳句,就是第四句「月上青山便是灯」,这全属

∵「天趣」的情景使全诗大放异彩,因此本诗单就写景的角度

∵来欣赏,青山明月、云水湛浊,已经很美。

∵当然,「云水,在释家有特别的含义,已见前述。「灯

∵」也有特别的含义,灯为佛家六种供具之一,以标示佛的智

∵波罗蜜,所谓「为世灯明最胜福田,(无量寿经下),佛家也

∵有「灯菩萨」,是金刚界曼荼罗外四供养菩萨之一,又有「

∵灯明佛」,见於法华经。一灯高悬,可以有象徵意义。而「

∵月」与「灯」相联,又有所谓「月灯三昧」,佛对月光童子

∵说一切诸法体性平等无戏论三昧的法门,就叫「月灯三昧」

∵。(见月灯三昧经)「月上青山便是灯」,其中的禅趣,或有

∵或无,也可有可无。

∵(十九)

∵人生在世急如风,昨夜今朝事不同,∵不信但看桃李树,花

∵开能得几时红﹗

∵人生在世间,急急如一阵风扫过。只要看昨夜和今朝的

∵旦暮之间,情事往往有了大大的不同,如果你不信一夕之间

∵就有大变化,那麽就只须去看看桃树李树上所开的花,花盛

∵开後又能红多久呢﹖

∵全诗的警句是第一句的「人生在世急如风」,把人生的

∵短暂、迅速、来无影、去无踪、不可信托、难以捉摸的许多

∵特性全比喻了出来,然後举桃李花以为证明,证明人事变幻

∵,无常迅速,从昨夜到今朝,已经起了大变化﹗

∵佛家总爱以死来教人醒一醒,所以爱说「无常」,说无

∵常时爱用风来比喻,说人生是风中灯,风前烛,「一生是风

∵前之烛,万事皆春夜之梦」∵(见往生讲式),∵「谁能知死时

∵,所趣从何道﹖譬如风中灯,不知灭时节﹗」∵(见坐禅三昧

∵经),∵「无常迅速,念念迁移,石火风灯,逝波残照,露华

∵电影,不足为喻。」∵(见万善同归集卷五)∵都在说世间转坏

∵,人命无常。本诗就直接比喻成急急的一阵风,也十分唤人

∵警省。∵∵

∵以花开花谢来唤醒人生如白驹过隙的诗篇,古今不计其

∵数,後人释敏膺亦有诗道﹕「柳绿花红不当春,春归一霎正

∵愁人,来朝重问春消息,满地残花碾作尘﹗」青春一霎,残

∵花成尘,正说明了花开能有几时红。佛家对於因飞花落

∵711页

∵叶的外缘而自觉悟无常,断惑证理者,叫做「缘觉」「独觉」

∵(二十)

∵僧家无事最幽闲,近对青松远对山,诗句不曾题落叶,恐随

∵流水到人间﹗∵∵

∵僧家日常无事,最为幽闲,面对着近处的青松,面对着

∵远处的青山,不会多事地去把诗句题到落叶上,唯恐题着诗

∵句的落叶随着流水,流到人间去,泄露了山中的天机,会打

∵破无事幽闲的妙境。

∵本诗是用僧家的「无事」相形出凡俗的「多事」,无事

∵幽闲时,半日静坐也好,半日读经也好,精神不外驰,脚跟

∵不散漫,心志愈固则妄想愈少,世缘愈疏则道心愈切,要不

∵然,多一事就增一事之累,识一人就费一人之心,不省事如

∵何心清念净﹖不舍离如何离障自在﹖所以「诗句不肯题落叶

∵,恐随流水到人间」,正省却多少外缘染着﹖

∵唐代深宫有红叶题诗流出御沟後牵引出婚姻的故事,正

∵是凡俗「多事」的写照。深山裹的高僧,唯恐被世人知其去

∵处,唯恐被闲事来妨扰伸脚高卧,行处都不肯留下尘迹,哪

∵裹肯多事地在落叶上题下诗句,流向人间去招惹是非呢﹖

∵(二十一)

∵霜飞峭璧夜猿惊,手把松枝叩月明,知有石龛僧入定,朝来

∵不作断肠声。

∵霜飞的时节,惊动了峭壁间的夜猿,夜猿攀着松枝在月

∵光下敲拍着,牠知道石龛里面有僧徒正静坐入定,近日来都

∵不敢发出断肠的声音。

∵「入定」是使心定於一处,止息了身口意三业而入於禅

∵定,故意写猿亦能通晓僧意,强压住情绪,即使霜夜寒颤,

∵也不敢哀鸣惊扰。

∵这是二十五首山居诗里,第一次出现了动物,也是二十

∵五首诗中唯一提及的动物。哀猿作断肠之鸣、猿鸣三声泪沾

∵裳衣,乃是沿用中国传统诗文里的想法。佛教典籍中提及动

∵物,大抵以狮、鹿、虎、鼠、犬、鸡为多,猿则甚少,偶有

∵提及,并不如中国取意於鸣声哀绝,而是取义於心浮气躁。

∵如「心如猿猴,游五欲树,暂不住故。」(见心地观经卷八)

∵「二六之缘,诱策意猿」

∵712页

∵(见三教旨归下)这「心猿意马」的成语,来自佛典,而老僧

∵入定时,正所以「澄心於定水」,要求「制情猿之逸躁,絷

∵意马之奔驰」,所以老僧入定,与奔跳於峭壁松枝上的猿猴

∵,正好作了一静一动的对比。

∵(二十二)

∵任性随缘一比丘,一生无喜亦无忧,白云纵听飞来去,但得

∵青山在即休。

∵一个任性随缘的比丘,一生已经注定是无喜亦无忧了。

∵听任那白云飞来飞去,变幻万千,只要青山依旧在,就可以

∵安歇了。

∵这比丘已经能做到「任性」--不假人伪造作的率性而行

∵,又能做到「随缘」--随众缘,随机缘,听其自然发展,一

∵生里几乎无有可喜的事,也无有可忧的事。那是因为任性随

∵缘,不由我一心缘起,可以避免种因报果。不因「因」而缘

∵起,不因「果」而缘生,跳出了惑、业、苦三道展转的「业

∵惑缘起」,由於无惑,所以不喜不忧,不贪不瞋,也因而没

∵有恶身之业、果报之苦,一生不受忧喜的侵扰。

∵白云的飞来飞去,都如缘外尘而生的缘影,青山的独镇

∵独静,倒像如如不动的本心,管他白云虚妄变幻,终不让缘

∵务妨害禅心,禅心如青山永在,其他就不用多管了。

∵(二十三)

∵炉中无火已多时,早起惟将一衲披,莫怪山僧常冷淡,夜深

∵无处拾松枝。

∵炉中的炭火已经熄灭多时,早晨起来只有一件衲衣可以

∵披身,不要奇怪山僧为什麽如此安於冷淡,只因为夜深後无

∵处可以去拾取枯朽的松枝呀。

∵全诗都从寒冬取暖方面说的,用炉火取暖时,不肯多费

∵树木,每日只以拾得的枯枝为限,今日用毕,要待明日再去

∵拾取,夜深取暖的柴火不够,就忍着点寒冷吧,自不必又锯

∵又斫贪心囤积柴火的。身上的衣物,寒暑都只披一袭衲衣,

∵也不会贪心多储裘袄,处处显示出一丝一粟节用惜福的心意

∵。

∵「惟将一衲披」,正如佛祖统纪里描写慧思***一般﹕

∵「平昔御寒唯一艾衲」,这里面含蕴着僧者伟大的苦节贞心

∵。「衲」是「纳」的俗写,佛家本称

∵713页

∵为「五纳衣」,当时天竺人讳忌穿火烧过的衣服、水泡渍的

∵衣服、鼠咬破的衣服、牛嚼过的衣服、老祖母所遗弃的衣服

∵,僧者取这些众家抛弃的衣服,缝成共纳诸恶的「纳衣」。

∵也有说「五纳衣」又叫粪扫衣,乃指路边丢弃的衣服、扫粪

∵留下的衣物、河边弃置的衣服、虫蚁穿破的衣服、破碎的衣

∵服。总之僧家该有「人弃我取,节用天物」的惜物心意,不

∵厌恶别人贱弃的东西。

∵在佛家的眼里,「惟将一衲披」有十种好处,叫做「纳

∵衣十利」﹕一是不在意衣服麤丑,二是求索的欲望减少,三

∵是随意可坐下,四是随意可躺下,五是洗浣容易,六是很少

∵有虫蠹蛀坏,七是染色容易,八是弊坏易补,九是不须另备

∵衣服,十是不失求道之心。(参见释氏要览上)其实「不失求

∵道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二十四)

∵岂是栽松待茯苓,且图山色镇长青,他年行脚不将去,留与

∵人间作画屏。

∵我喜欢栽种松树,岂是为了收获松根下的茯苓﹖不是的

∵,我喜欢栽种松树,是为了让山色一直镇守着青翠的颜色﹗

∵将来我即使行脚如云水飘忽不定,这松影山色将不可能一并

∵带走,名山乔松自然被留置着,永远成为人间美丽的画屏。∵∵

∵茯苓是一种高贵的药材,寄生於山林的松根之上,成块

∵球状,外皮黑而皱缩,内部白色或淡红色。淮南子说山训说

∵﹕「千年之松,下有茯苓。」相传茯苓凝聚了松树的神灵之

∵气,饵茯苓可以长寿灭鬼。冲邈特别说明自己爱种松树,是

∵只问栽种,不问收获,种松哪里是为了采取灵药﹖种松乃是

∵为了自然景观,完全是留给游人去赏心悦目。高僧的诗里,

∵常见种树惜生的意思,与今日环保意识相符的爱护林木的心

∵怀。

∵这首诗和唐代大诗人戴叔伦的赠鹤林上人诗,有点相像

∵﹕「日日涧边寻茯苓,岩扉常掩凤山青,归来挂衲高林下,

∵自翦芭蕉写佛经。」高僧的生活,大抵相似,戴叔伦有「越

∵溪村居」诗﹕「年来桡客寄禅扉,多话贫居在翠微」,似乎

∵与冲邈的翠微山居亦有地缘关系,冲邈的诗风与戴叔伦的「

∵诗兴悠远,每作惊人」也很相近,冲邈的「月上青山便是灯

∵」很像戴诗的「吟对秋山那寺

∵714页

∵灯」,却比戴诗更动人。

∵(二十五)

∵高高峰顶恣情田,买断清闲不用钱,堪笑白云无定止,被他

∵风吹出山前。∵∵

∵高高的峰顶上,倒可以恣情任性地享受﹕把天下的清闲

∵都买来,也不须费一文钱。最可笑的是白云的行止从没有一

∵定的轨道,被风一吹,就争先恐後地涌出山前去了。

∵这诗後两句,仍和戴叔伦的题净居寺诗相似﹕「满地白

∵云关不住,石泉流出落花香。」所谓闲云野鹤,其实云还不

∵如老僧清闲,云只能暂时住在山上,一被风泉鼓动,纷纷求

∵去,不是出山而去,就是下山求去,不是化雨而去,就是伴

∵月而去,哪能像山僧有定力,在高高的峰顶上享受着买断来

∵的清闲,长住峰顶不动呢﹖

∵本诗中的「云」与「风」,是二十五首中常提及的,「

∵时人只识云生处」、「来时自有白云封」、「便踏孤云上碧

∵峰」、「但随云水伴明月」、「竹户闲栖一片云」、「白云

∵为伴水为朋」、「白云纵听飞来去」、「堪笑白云无定止」

∵,共用了八次云,每次都面貌变化。至於风,「禅衣百结任

∵风吹」、「人生在世急如风」、「被他风吹出山前」,共用

∵了三次风。其他复见的字眼,除禅僧钵衲等释家专用语外,

∵可能以「松」字最多,「闲来石上卧长松」、「世人若问枯

∵松树」、「数树松花食有余」、「不见松萝岩下僧」、「为

∵忆松萝对月宫」、「近对青松远对山」、「手把松枝叩月明

∵」、「夜深无处拾松枝」、「岂是栽松待茯苓」,共用了八

∵次松,其他则「山」「石」字眼也不少,大概云风松石,正

∵描绘出翠微山居的风景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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