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圣寺与梁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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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圣寺与梁武帝

唐朝诗人杜牧在《江南春》诗中写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位于苏州城东三十里水乡甪直（古称“甫里”）的保圣寺，和姑苏城外寒山寺一样，正是这“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保圣寺建于梁天监二年（公元503年），如今是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寺内尤以残存的半壁唐塑罗汉闻名于世，据说那罗汉像是塑圣杨惠之手笔，历经千年风雨沧桑。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当年那十八尊罗汉中位居正中的那尊释迦牟尼像，传说是梁武帝萧衍的肖像。一个皇帝怎么会和一尊罗汉扯上关系呢？原来这中间还有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梁武帝登基不久，即在全国大兴寺庙，致使遍地香火缭绕，佛教盛行。他还到处云游，对《大品般若经》进行一系列注解和宣讲，梦想建立一个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理想王国，几年的不懈努力，使梁武帝赢得了“菩萨皇帝”的美誉，更使他对自己佛教兴国的思想深信不疑。

梁武帝虽为一国之君，但他经常偷偷跑出皇宫，到一些寺庙中讲经论佛，仿佛他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每到一处寺庙，看到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更让他倍感欣慰。短短几年，他花费大量的财富，建造了更多豪华奢侈的寺庙，有的简直就是皇宫的翻版。他厌倦了战场上的打打杀杀，也厌倦了皇宫内的纸醉金迷，在佛门禁地，让他感到片刻的宁静和灵魂的皈依，有时甚至让他萌生放弃皇位做一个和尚的念头。

那年秋天，梁武帝又悄悄离开都城建康（现为南京），乘船一路来到苏州，到过常熟兴福寺和枫桥寒山寺后，他乘龙船顺吴淞江向东，一边观赏沿河景色，一边指点江山。身边的一个随从奉承道：“皇上，江南富庶繁华，人民安居乐业，都是因为皇上您治国有方，爱民如子啊！”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直听得梁武帝眯眯笑。有人建议说，附近的甫里镇上有个保圣寺，不知皇上去过没有？“保圣寺？不正是保护朕的吗？保得好啊，当然要去！”梁武帝龙颜大悦。

随驾一队人马到了保圣寺，才知这甫里真是一处风水宝地，水巷小桥多，人家尽枕河，远离都市，宁静安祥，四面稻田，清水环绕，好比世外桃源。方丈智信前来迎驾，梁武帝命寺僧照常行事，不得走露消息。智信久闻皇上信笃佛教，虽第一次面君，心里并不胆怯。

梁武帝说道：“朕一路考察，所到之处，百姓欢腾，市场繁荣，江南更是一派欣欣向荣，朕所建之寺庙，无一处不是人来人往，香火旺盛，朕刚才进来时看到这保圣寺人头冷清，不似别处热闹，却不知是何原因？”智信沉默不语。边上有人喝道：“大胆！皇上问你话呢？赶快回答，不然治你欺君之罪！”

智信轻轻摇头，看了粗声粗气说话的那人一眼，对梁武帝说道：“臣斗胆问一句，不知皇上是要听真话呢，还是喜欢听谎话？”梁武帝一愣，说道：“当然要听真话，难道谁还敢欺骗朕不成？”智信目光镇定，缓缓说道：“恕臣冒犯，皇上一路上看到的，不过是浮光掠影，有些真实的民情，皇上恐怕并不知情。朝廷数年征战，致使田园荒芜；近年又大兴土木兴建寺庙，官府趁机暴征苛税，搜刮民财，致使百姓怨声载道；皇上看到本寺冷清，并非这里的百姓不信佛，只因他们都在田间辛勤劳作，根本无暇前来烧香拜佛，还请皇上明察！”

梁武帝一向认为自己兴播佛教，积善为民，功德圆满，同时听惯了文武百官每天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奏折喜报，哪里听得这般刺耳的话？当下脸色一沉，厉声说道：“胡说！”随从一齐喝道：“大胆秃驴，你是宰相还是和尚？竟敢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不想活了！”正要动手捉拿智信方丈，智信神色坦然，继续说道：“皇上圣明，臣所言句句是实，并非胡说，臣今日甘冒杀头之险向皇上进言，也是天赐良缘，请皇上三思。”梁武帝毕竟不是昏庸，他知道忠言逆耳，细细一想，前因后果，尽浮眼前，当下心底雪亮。他对随从喝道：“不得无礼！我要在这儿多住几天，你们统通下去吧！”

皇帝微服私访，文武百官早朝就成了问题，平常朝廷一般早作安排，有时宣布“龙体欠恙，今日不早朝！”；有时请一个长相酷似皇帝的皇室人员临时主持早朝，只接奏折不说话，总之不能让人发觉皇帝不在皇宫，以免生变。梁武帝此次出游，以为快去快回，临行未作安排，但接连几天没有音讯，急得皇宫内室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找了好几天才获悉皇帝躲在幽静的保圣寺内乐不思蜀。好多天不见皇帝踪影，文武百官早就议论纷纷，梁武帝这几天在保圣寺内和智信高谈阔论，只恨自己是皇帝不是和尚，但他也怕朝廷横生枝节，于是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宫。不久，昭明太子萧统去世，梁武帝甚为悲恸，不理朝政；接着又发生了侯景之乱，梁武帝被困台城，弥留之际，方悟自己一生之失正是无智无信，而远在他乡的保圣寺也终究保不了自己。

二百年后，唐塑名家杨惠之途经甫里，看到保圣寺大雄宝殿后壁空空，遂自告奋勇，手塑罗汉泥像十六尊，（现存九尊）。杨惠之本和师兄吴道子一起学画，但自觉画技不如师兄，于是另辟蹊径，弃画从塑，时称塑圣。杨惠之把绘画和雕塑融会贯通，一改普通雕塑的空洞呆板，给人以灵动飘逸之感，但见他塑造的罗汉神态各异，惟妙惟肖，而且整个壁塑有山有水有云有浪，真有蓬莱仙境、洞天福地之感，令人叹为观止。他在塑造正中那尊释迦牟尼像时，灵机一动，想起保圣寺和梁武帝的渊源，想起梁武帝一生大兴佛教而最终误国的下场，想起在寺庙中无数次看过梁武帝留下的画像，杨惠之在动手之际，不知不觉就把梁武帝的形象替代了释迦牟尼。于是，今天我们看到的罗汉塑像中，就有了梁代皇帝萧衍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