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寺∵苏东坡∵布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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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佛寺∵苏东坡∵布袋和尚

◎陈正宽

潍坊市潍城区南寺前街,先前有座千年古刹———石佛寺（今潍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处）。石佛寺,俗称南寺,初建于宋真宗咸平二年（公元999年）。明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重修,明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增修。山门前有高高石阶二十余级。拓三开间山门,门楣嵌矩形石匾,上书“石佛寺”三个大字,为康熙间潍县知县罗承胤手书。寺内有大雄宝殿,内供偌大石佛一尊。殿内西壁,嵌有布袋和尚造像石刻,出自宋画家崔白之手,附有苏轼亲笔题款。殿前置东西配殿,分别供奉彩塑罗汉十八尊。此寺东有跨院,为方丈及寺僧所居。在寺山门对过路南,有观音庙一座,主持为比丘尼。民间把南寺称上寺,把观音庙称下寺。千年古刹,雄伟壮丽,巍峨古久,林木葱茏,香火炽盛。

若由石佛寺口述历史,他定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述一个个虽经千年而色彩依旧斑斓的故事。那是,北宋神宗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时任杭州通判（副太守）的苏轼,请调北徙,到隶属于京东东路的密州（今山东诸城市）,出任太守。惨淡经营,于密州任职两年后,又奉调改知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济县）。这已是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残腊。隆冬数九,携家带口,皇命不可违,匆匆别密州,摧马上路,而天不作美。行至安丘地界,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当潍州城依稀可望时,纷纷扬扬的风雪,铺天盖地卷来。天色向夜,时在岁除。所谓人不留天留吧。无计奈何,只好在潍州投个宿。风雪迷漫,暮色苍茫,雪印马迹,进潍州南门,石佛寺迎迓。

风雪中,爆竹响,夜暗万家,火药幽香。但乡亲们大概不会料到,在这熙宁九年年夜,同他们一块儿守岁的,竟是中国文坛巨星苏东坡。历史的信号,于此定格。潍州石佛寺,好像甚解人意,不光敦请老方丈,安排了大文豪一家起居,且有与一代文豪,相与盘桓的机会,挑灯夜话的禅味。倏忽年宵,地明早旦,大雪不下了,寒天晴朗如碧。历史的苏东坡,别了潍州,赶赴青州。不过,尚未到尧沟,雪又下将起来。马蹄达达,灵感碰撞,一首名绝千载的五古,在诗人的脑版浮凸———《除夜大雪留潍州。元日早晴,遂行。中途,雪复作》:“除夜雪相留,元日晴相送。东风吹宿酒,瘦马兀残梦。葱茏晓光开,旋转馀花弄。下马成野酌,佳哉谁与共?须臾晚云合,乱洒无缺空。鹅毛垂马鬃,自怪骑白凤。三年东方旱,逃户连欹栋。老农释耒叹,泪入饥肠痛。春雪虽云晚,春麦犹可种。敢怨行役劳,助尔歌饭瓮。”

隆冬数九,奉调改知河中府,至终不曾去得成。因一到汴京,又奉诏改知徐州了。苏轼初到彭城,先一个大考验,发大水；第二个考验,助农济民。有好友孙勉来看望,他写《送孙勉》诗心迹。也无由荡起对潍州的旧忆:“昔年罢东武,曾过北海县。白河翻雪浪,黄土如蒸面。桑麻冠东方,一熟天下贱……”北海县即潍州城区。投宿一宵的“记忆”,雪后初霁的“景观”,白浪河的“雪”,石佛寺的“禅”,大年夜的“爆”,黄土地的“面”,印象卓越,历历目前。《送孙勉》诗后几百年,潍县诗人郭麟写《潍县竹枝词》,旧事重提:“城大无逾九里奇,城名屡换地无移。土如蒸面河翻雪,正是髯苏假道时”。苏轼终生为官,他说,“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是呀,作了一辈子地方官,从杭州,到密州,到徐州,到湖州,到登州,直到哲宗元佑元年（公元1086年）,方回得京城。而两年后,回看旧物,见熙宁间,宫庭画师崔白赠己的布袋和尚造像,甚觉可仰。崔白者,画院大家也。擅于花卉翎毛,神鬼佛道。苏轼本是大画师,出于惺惺相惜,他对崔白造诣,尤其激赏。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那,这布袋和尚造像何处安顿?

元佑三年（公元1088年）初冬,潍州石佛寺老方丈,收到潍州香客从京城捎回的信包,拆解一观,原是一帧绢画布袋和尚造像,单线平涂,气韵生动。画后并有苏学士题记:

“熙宁间,画工崔白示余布袋真仪,其笔清而尤古妙,乃过吴矣!元佑三年七月一日眉山苏轼记。”

苏轼为此题记时,年已五十三岁,累官至翰林学士。他以为崔白画佛高超,甚至高得过唐吴道子。有崔白的画,有苏轼的字。“二妙”佳构,回赠潍州,作为对石佛寺老方丈借宿一宵的谢礼,不为寒伧吧?老方丈立请工匠,以画刻石,嵌于寺殿内壁,当作圣灵供奉,也是意到笔随的美事。布袋和尚（?—916）,系五代梁时明州奉化县（今浙江奉化县）的禅宗游方僧。自名契此。时号长汀子布袋子师。此僧相貌猥琐,蹙额皤腹,出语无定,寝卧随处。常以杖荷一布袋,内装随身用具,四处化缘,乞求布施,故称布袋和尚。于后梁贞明二年（公元916年）,圆寂于岳林寺。有辞世偈云:“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世人,世人不自识。”后来杭州寺庙,多塑布袋佛像,抚膝袒胸,开口而笑,荷布袋于身旁。世传,布袋和尚即为弥勒菩萨的化身。

即今,在布袋和尚的故乡———浙江省奉化县,布袋僧的真身笑佛弥勒,已经在奉化雪窦山上,被铸为顶天立地的巍巍金佛。雪窦山,也紧随佛教四大名山:四川峨嵋山、安徽九华山、浙江普陀山、山西五台山之后,成为中国第五座佛教名山。一种开心欢愉的人间弥勒文化,洋洋洒洒,林林总总,正在华夏神州,如日初升,播种春天。潍坊———奉化,石佛寺———雪窦山,布袋僧———弥勒佛,崔白———苏轼,想不到一幅布袋和尚石刻造像,会把浮烟山与雪窦山连为一体,这是多么众慧生莲的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