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访五泉山

立冬的前两天,借到省城开会之机,我独自游览了一趟陇上名胜五泉山公园。这天下午公园内游人不多,景色也很萧条,还收门票,但这不影响我的兴致。此时离最近一次游览过去了整整18年,记得上次游园是在1990年9月初,当时北京亚运会火炬正好传递到兰州。

进了五泉山门是照屏,照屏后巨大的花池将一些小松树之类剪了个很好的造型,红绿相间,赏心悦目。虽已显露出冬天来临时的惨淡,但让人感受到一年之机秋为最的壮美。

两个石狮子依旧呲牙裂嘴,笑对游人,记得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清明节,几位同学从学校的后山翻过去到了华林山烈士陵园,返回时走岔了道,从山后翻过来却进到了公园,灰头土脸的几人在石狮前有张合影。如今照片上的人各奔东西,互不联络。某年的五一节,同学五人身着藏袍进入游人如织的公园,让行人注目,令路人称奇。

在这座山上,有三棵古树值得一表,它们分别为槐树、柳树和杨树。并非公园里只有这三棵树,而是最具代表性的树木也只有这三种古树。山门外有棵几百年树龄的老槐,周围用铁栏围起,树上还挂有园林处的铁牌子警示人们注意保护。还是在山门外,有一株古柳,即俗称左公柳,当年左大帅进军***时所栽,目前已剩不多,一段历史的见证,又很有年成,弥足珍贵。再一株是公园内佛殿旁的一株白杨,树的直径有七、八尺,粗壮的树干上有枯死的树干,树干之上还有树干,之上旁逸出一个树枝,发出一簇很大的叶子,叶子又掉了不少。看这棵树,仿佛一个家里只有曾祖父和曾孙在一起生活,别的都已经逝去了。主干已支撑不住旁枝,欲往下倒,不知何人从别处伐来两棵大白杨分别支在老树两侧,伐来的杨树连树枝都未砍就那样支撑着。老白杨树长得快,不屈不挠地活到今天,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实属罕见。我将三棵古树的叶子各掐一片,夹在了书中。

山上有四个人物的雕像,按雕刻时间先后来说,为释迦牟尼、孙中山、孔子和霍去病。若按中国传统文化儒佛道为一体来讲,少了道家的老子。若按最具影响力的人物来说,又少了当代伟人。也许人们认为当代伟人不能和曾走到对立面的儒佛放到一起。在那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时代,伟人像通常是矗立在广场、大桥等最繁华,群众最多的地方。

花池中欣赏到第一个雕像汉骠骑将军霍去病,此山有史载入的第一个名人就是他,汉武帝元狩三年,霍率军西征时在此驻军。霍的雕像戎装策马,威风凛凛。年轻的将军正是从这里出发,开辟陇上四郡,立了盖世奇功。

离霍像不远处还有一座真正的大院,门扇特高特大,门板上的装饰门钉有西瓜大小。这个院子处在山林中最重要的位置上。院内正对大门是至圣先师孔子立姿双手交叉雕像,足有五六米高。有二十多位老太在像的一侧练功,练的什么功,我不知道,好象和儒家学说无关。孔子像乃香港孔子学会会长所赠,像后底座碑文也为其所书。碑文乃《礼记?礼运》中那段话,兹全文抄录如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读着掷地有声的碑文,眼前浮现出电视剧《孔子》中的一个镜头,历朝历代的文人、秀才们大声朗诵着这段语录,从滚滚红尘中追随夫子而来。有破衣烂衫者,有灰头土脸者,有面露菜色者,当然也有从深宅大院走出的面色滋润者。人群望不到头,也望不到边。

孔子雕像大院后面就是佛殿,大殿中有元代立姿铜接引佛,为山上一大古迹。其佛殿背后还有坐姿佛像,加上上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卧佛,三种姿态的佛为同一佛。这是说佛的青年、中年和老年,也可以解释为佛教初创、发展和宏扬三个阶段。三个佛殿香火都很旺。我在铜立佛殿门外几经徘徊,终于未进去,转身走了。佛法讲究心诚则灵,几次犹豫则不诚了,即使磕拜烧香大概也不灵了。

佛殿左侧,我遇到了第四个人像,那是先行者孙中山短衣长衫手拄拐杖的铜像。铜像原在中山林,解放前迁到公园内。像后有中山纪念堂,内有许多文物。其中民国六年和民国十三年的两张《民国日报》格外引人注目。报纸已发黄,竖排字较大,但印刷较粗糙,报道有中山先生活动的新闻。另外简讯中多为某督军如何,某镇守,某道台如何等等消息,很少有普通百姓的事,大概民国初期“三农”问题还未引起重视。

仔细观察,五泉山的主体工程原来是沿着一条山梁修建,多为明清建筑。两边分别是两条山沟,建在山梁的建筑向着山沟两边对称,如果将山梁比作鼻梁,那么两条沟就是挨近脸面的凹槽。一些诸如佛殿之内重要设施就建在鼻梁上,正如北京四合院,体现了尊卑主次,具有传统的儒家观念。究竟哪条沟里的风景更好?我在鼻梁上徘徊半天也无法取舍。

五泉只见二泉,其它三泉未记住。这二泉即掬月泉和摸子泉。掬月泉上有亭子,亭中间开个圆洞,是说大约在夏秋季节深夜月光直射泉底,井中之月可掬也。摸子泉的门始终紧锁着。记得上学时,好奇心促使下,我们进得山洞,在黑暗中从泉中也摸得一块小石子,禁不住喜形于色,给守门人留下一毛钱。

山上的和尚、居士和看园的人忙于过冬,正在分一堆炭,装入尼龙袋往各自屋里背,累得气喘吁吁。这时我想起了一则老和尚考验小和尚是否忠诚的有关“黑炭洗白炭”的笑话,不由独自笑出声来。

与文昌宫毗邻的是旷观楼。半截窑中有三个古碑,这三个碑与五泉设施的修建有关,左面的立于明万历三年,中间的立于明嘉靖十二年,右边另一碑也是古碑,但字迹全无,不知何年月所立。三个碑的碑头被摸得乌黑发亮。我也逐一触摸,却发现三碑成了魔石。我去碰触左边的万历碑,自己仿佛回到四五百年前,发现我所有叫得出姓名的最近几代祖先都还未出生,我又去摸右边的无字碑,发现又倒回去了几百年,又不见了今生今世的所有亲朋好友。我赶紧去抚摸中间的嘉靖碑,才回到现实中来。当然,我不愿活在古代,也不愿活在未来,我只注重现世的生活。

旷观楼在地上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登上阁子,就觉得在云间。登楼俯瞰,兰州市容尽收眼底。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登此可望到雁滩和九曲黄河,如今却什么也望不见。城内高层建筑拔地而起,在此也只能是平视。阁依崖而建,阁下是悬崖。眼望城内的美丽景色,我多么想成为雄鹰,来一次展翅,在城市上空翱翔。但低头向崖下一望的瞬间,顿生恐惧,如真的来个雄鹰展翅,三秒钟后就和大地亲吻,我不敢这样浪漫。我不由连连后退,无论有怎样想不开的事也不能向前一步啊。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家中老小和亲朋好友。

从山上往下走,却又看到牌坊上写着“高处何如低处好”等等劝你下山的妙语。牌坊的另一面当然是当初劝我上山的绝妙楹联,怎么说都很有理。下山走哪条沟,这时的我已有了明确的选择,就走旷观楼下的那条沟吧,看看在一片树木遮盖下究竟藏着什么。沿着弯曲的台阶,拐过七八个弯,水泥路伸进小树林,一旁是参差的山石,旁边是平整的水泥路面。我仰望旷观楼,假如从上面急速下来,恰好就落在此处。刚才,当你还在楼上时,死神大爷在此恭候,它笑容可掬地对你示意,并张开臂膀做迎接状。当你缓缓走下来时,它却逃得无影无踪。

来源:甘肃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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