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风衣,站在蓝天下,很潇洒。他的右手拿着一本画报。那是雪和他约定的暗号。

雪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脸也没来由地烧起来。从来没和他视频过,今天是抱着一种豁出来的心态来赴约的。心想就是看见一头北极熊也不会晕过去。但是惟独没想到他这么帅。

有点虚幻的感觉。他是在网络上和自己聊天的那个人么?他的网名是“右手”,他跟人对话时很从容,打字速度很快。好象过去一年的无声交流带给雪的就是这些吧?

两人的初次“相识”很有趣。那是一个阳春三月,窗外垂柳依依,雪趴在床上打开QQ。看见一个陌生头像在跳动,一只小企鹅。雪打开窗子,暖风柔柔地扑了她一脸。今天该是踏青的好日子吧。回到电脑前,雪分明看见两个大字:踏青。雪去倒水,早起还没吃饭,先以水充饥吧。桌上有一包方便面,雪的目光懒懒地扫了它一眼。最终还是回到了屏幕上。又看见几个词组:水方便面懒猫。雪有些奇怪了,是不是有人在窥视我?警觉地四顾,没人。雪笑自己的神经质,却对那个企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是不是福尔摩斯啊?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它”聊起来。企鹅说,我是右手。雪问为什么?右手笑了。这只是我随便起的名字而已。雪又问那我叫左手好么?右手说不好,有人叫左手了。雪说那人是谁?右手说我自己。雪乐了,你是周伯通啊?双手互搏?右手惊喜地说,你是金庸迷啊?我也是。雪抚弄了一下金庸全集,象弹奏一曲古乐。该去市场了,雪说886我走了。就关了机。

雪照顾着一个小服装摊,很小规模的,确切地说是地摊。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还是不好意思吆喝。本来,雪就是个安静的女孩子。这个摊儿是姑妈的,可前天姑父被车剐了,姑妈在医院出不来,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只好拜托雪。谁叫她是雪唯一的亲人呢?雪从来不敢想10岁以前的时光,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现在,爸爸妈妈长眠在黄土地下。

行走的光阴把20岁的雪滋润得很美,也把一些伤痛的回忆沉淀在箱子底层。她变卖了老家的房子,来到这座城市,自己租了一间小屋。从旧货市场买了台电脑,很便宜。每周,都要骑脚踏车去电视大学上课。雪不爱去姑姑家,姑父不喜欢她,姑姑没孩子,姑父一见她就想起自己没孩子的事实。姑姑很懦弱,不敢拗姑父的意思,只好抽空给雪拿点自家的蔬菜。

日头很高了。坐在日影里,雪觉得头晕,毕竟早上没吃饭。远远地,一个高个子青年走过来,买了两件体恤。总算开张了,雪稍稍心安了点。那青年后来又来了几次,买了几双袜子还有鞋托。雪打量着那青年,他很胖,穿戴很阔的样子,怎么会来逛地摊呢?

下午,雪回家了,一进屋就瘫在床上。累了,睡了足足1小时。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了。雪还是选择吃那包方便面,却清汤寡水的,没滋味。晚上去夜校。

第二天早上,打开电脑。竟有很多条留言,是“右手”发的:你吃饭了吗?你下午和晚上不上网吗?你在忙着做生意吧?……雪回复道,吃了;今天我有事;你怎么知道?……呵呵,“小企鹅”头像忽然闪动起来,说别忘了我是厉害的右手哦。雪一时有些发懵,原来他一直隐身啊。在接下来的对话里,雪很愉快。“右手”思维敏捷,妙语连珠,逗得雪眼睛弯弯的。10:00,“右手”下线了,雪竟怅然若失。此后,和他的聊天成了一种习惯,等待他的出现成了雪的一个生活步骤。俩人坚持不视频不语聊,只用文字温暖着彼此的心。

转眼,一年的时光过去了。又是三月。“右手”竟一个月没上线了,雪莫名有些烦躁。一个人会从人间蒸发吗?一只小蜜蜂醒来了,在雪的笔筒上转着圈儿。雪忽然红了眼圈。

雪后来又帮姑姑看过摊儿,却再没见那高胖的小伙子。恹恹的情绪影响了雪,好几天没开电脑了。某天傍晚,雪发烧了,躺在被窝里一个劲儿打摆子。雪找不到人来照顾自己,房东出门了,姑姑家没电话。她咬着被角哭了,泪水洇湿了枕头。病好后,雪的体重轻了好几斤。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发烧的后果。

雪住的那条街上有很多打工仔。有时候,雪也和他们一起回忆自己的家乡童年甚至糖葫芦棉花糖。说完了,他们会憨憨地笑,接着就没话了。雪格外想念起“右手”来。“右手”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可是,自己连他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雪的心痛了,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网恋”么?

雪没有手机,也没有BP机,要打电话只能到对街的阿花家去。一天,雪还在睡,倦意象湖水淹得她好累。现在,雪在郝大嫂家开的超市当收银员,又打了两份零工,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有半个月没上网了吧?雪,雪!电话!雪翻了个身,唉,连做梦都要接电话!雪!喊声近了。就在窗下。雪一激灵,醒了。是真的,阿花就在门外。想不出谁会找自己。雪郁闷地起床,简单拢了一下头发。看一眼闹钟,吓了一跳,已经是上午9:30分了!站在阿花家的小卖店里,雪抄起话筒,一边四处搜寻吃的东西。是雪吗?一个好听的男中音响起。恩,你是?雪的头好疼。我是周伯通,那边笑了。雪忽然跳了起来,是“右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还记得有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吗?在你的摊上一天买了6次东西。男声问。雪的眼前无比清晰地出现了那个三月的某一天。他是我朋友,这个电话就是他帮我打听的。男人的话音里透着得意。难道他是打工仔里的一个?雪犯起了疑猜。不是,男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他是你夜校的同学。你在哪?雪问,声音大得震疼了自己的耳鼓。那边好一阵没有声音,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们见个面吧?雪说好。放下电话,雪觉得自己疯了:要搁在以前,网恋还见面,就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啊!

约会地点在广场。雪掐着点儿从家里出发。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伟岸的背影。米色的风衣穿在他身上是那么合体。雪站住了,想逃。她不清楚内心恐惧着什么。这时,他转过身来。竟是眉眼那么生动的男人!他看起来不过25岁吧?对视。雪的脸红得象桃花。奇怪!他的左手怎么一直插在兜里?难道他只有右手么?雪想着,脸色就有些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失望着什么。“右手”伸出右手,你好。雪矜持地笑了笑。身后的柳树沙沙地响。他怎么看都不象老谋深算的男人,雪想着那个夜校的胖小伙儿,他是受“右手”之托来关照自己吗?雪忽然甩了一下头,有一只鸽子企图亲吻她的秀发。“右手”笑了。终于拿出了左手,那是多么修长的手指啊!掌心握着一枚发夹,那是天蓝色的发夹,镌刻着两个天使的图案。发夹落在了雪的头上,跟她的天蓝色裙装很配。雪的肤色在它的衬托下恍如羊脂白玉。当我的左手吧,“右手”深情地说。暖风拂过雪的脸,有种薰香的味道。

接下来的故事未免落入俗套,但永远新鲜的是雪的眼睛和心情。现在,雪的网名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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