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于一种强烈的诱惑,我来到了宝掌山。

知道宝掌山,其实是很早的事了,知道宝掌山竟有如此之妙不可言,却是最近的事。

前不久,很偶然地听人提到了宝掌山,说它的种种神奇、种种美妙、种种传说,羡艳向往之余,却也多少有些疑惑。

说实在的,宝掌山与诸暨市区的县龙山一般高,可论其影响,却无法与后者同日而语,在许多人的“诸暨名山辞典”中,多半不会有宝掌山的位置。而这,对喜欢爬山的我而言,自然就少了一份兴致和冲动。虽也知有“山不在高”之一说,却从未听说过它有过什么“仙”,其“名”么,呵呵。

难道我们也有走眼的时候?这么多人,这么多年,一直没少去发现、发掘,这宝掌山居然还能沉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而不识?新奇,疑惑,犹豫……今年盛夏的一个午后,我专程赶去了里浦。

穿过里浦镇,再穿过里浦村,眼前竟豁然开阔起来,原来我们已拐入了一片满是高粱水稻的山野,而在步入一条近乎峡谷的山道时,心下陡地一振:嗬,还真是一方幽静雅致的仙境!

大概是刚才的一场透雨,洗尽了暑气,满山升腾着似无若有的阵阵山雾。两侧野树成林,路旁果树成片,再无人家,寂无人声,唯有山相连,峰相依,越往深处,越似走入了一个方外之地。

此处与里浦、街亭两镇和更为繁华的诸暨市区,其实仅一山之隔,却隔出了如此一个清秀宁静之天地。深山藏古刹,而在这深山之中就藏着一座古刹——宝掌禅寺。看来,我们这些所谓的现代人的眼力比起古人来,单在穿透力、悟性方面,就明显逊了一截。

行近六七里许,路虽起伏,也称崎岖,但波澜不惊,无惊无险。这时,前路已断,我们该折身登山了。

赫然所见的,竟是一道新砌的石级!原来,这是里浦村村民自发捐资修建的。捡着这“便宜”,几乎没费什么力就上到百多米高的半山腰。一拐身,居然又看到了一些现代的东西——村民们竟在这里建房子,且一建就是六间!

答案很快明晓,因为拐过这片平地,就是宝掌山的惊喜之所在。而脚下的这块平地,据说就是当年寺庙僧人的僧房!

已清楚地看见那棵“神树”——“贝多木”了。而神木之下,就是承载着许多神而又神的史实、奇而又奇的传说的宝掌禅寺……

二、风光宝掌山

世外桃源!不,更确切地说,应该称之为人间仙境!

美绝!奇绝!仙绝!

更是惊绝!

柔美,清丽,向为江南山水之长。可在这里,竟然完全是另一副奇异景象——

极像是浑沌开天的某一天,一天外之物悠悠然落入凡间,最后又坠降到宝掌山,才陡然留下这一个呈三角形的“残缺之美”。要不然,在山势平缓的宝掌山,何以会出现这样的一个“缺口”:这是一个占地二十多亩的山腰凹地,临山的北西两侧巨岩裸露,高近二三十米,壁立如削,峥嵘尽显,靠北的一侧上方,一块巨岩颇为突兀地凌空飞挑,平平地伸出十多米,宛如天之穹宇,又如鲲鹏展翅,硬硬地,却也柔柔地,将偌大的一块旷地笼于其下,形成一个天然的石穹或是石窟。置身其下,风雨难侵,唯滴滴岩泉汇成一个圆圆的水池,终年叮咚作响。

而缺口的另一侧,则下临深渊,是又一道天然之屏障。临渊而望,但见山谷深壑,深近百米,谷底一天然水池,在绿树野林的掩映下,似有无限之禅意。

如此一处堪称绝配的清静脱俗之所在,凡人看到的可能只是风景,或是诗意,方外之人看到的却是一种天机,一种禅道。难怪,当年一位自称“今六百七十三岁矣”的印度高僧“千岁和尚”来到中华大地,想寻找一处能养老千年的安息地,结果,他上武当山,进少林寺,到峨眉山,又去了五华山、普陀山,云游天下,赏尽名山,竟找不到一处满意的地方,之后又在浙江四处寻找,留下了多处宝掌山、千岁岩和千岁山,最后才在一老者的点拨下,慕名寻觅至此,他一边颂赞“行近支那四百州,此中偏称道中游”,一边决意在这岩下建寺立庙,诵经念佛,说禅修身。高僧之为高僧,自是最懂山之灵、水之妙。

这位千岁和尚可不简单,在许多地方都留有他的传说。他是古印度迦毗罗卫国的皇子,据说,生下来时,他额高发黑,地角方圆,双手竟还捧有天下无双的宝珠……也因此,他来到了大岩山后,此山自此多了一个名字:宝掌山。

据说,唐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千岁和尚择此巨岩之下,搭一茅棚,后人称之为“茅缘寺”,之后开岩建寺,始见汩汩岩泉,甜如甘醴,觉得“地涌醴泉为祥兆”,始改名“醴泉院”。里浦原名醴浦,名就是从此而起。待香火旺盛,寺名遐迩,山亦名远近,才有了名盛一时的“宝掌禅师”和“宝掌禅寺”。至唐大中年间,为褒千岁和尚在农业上的功德,御赐“千岁祖师”匾额一块,并拨款重修寺庙,改名“崇胜禅寺”,至清代,寺院立碑,才开始出现“大岩寺”之名……

岁月流转,寺院至今几无留存,但当地人依然能从地基的清晰走势上,寻觅到史载的一处处寺院遗迹,比如,现在余留的那一排平房所在地,就是当年的大雄宝殿,这边是厢房,那一侧是经房……古迹不存,仙风犹存!

位于岩窟之侧的那一棵参天大树,却是难得一见的“神树”。神树之神,就神在它不是生长在泥地上,竟是嵌生在两块巨石之间,历千百年而不枯!据诸多史书记载,这树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名字——“贝多木”。相传,这是史称“千岁和尚”的宝掌禅师圆寂后,“植杖成树”,也即禅杖变的树,而且常常有一种叫频伽鸟的在此出没,说这是千岁和尚的化身。

千岁和尚墓葬何处,已成一个谜。而他从印度带来的贝叶经,据传当时就藏在宝掌禅寺,但寺已毁,堪称国宝的贝叶经却一直没有发现,自然又成了一个谜。

今天,唯有这棵贝多木,以及那一道道地梁,构成了宝掌禅寺至今唯一的“信物”……

三、人文宝掌山

都说历史靠发现,文化靠感悟,但这么多年来,宝掌山却一直游离于我们的视线之外。

宝掌山的“再生”似乎有一些偶然。

据传,在千岁和尚的主持下,宝掌禅寺僧人最多时,达到了三百人左右。而在一些记载中,千岁和尚居然还是一个懂农事,甚至会抓稻虫、治稻瘟的“粮食专家”,当年,为了弟子们的生计大事,他在山下广开山田,最后竟有山地千亩、山田百亩,甚至还获得了重视农业生产的唐宣宗的褒奖而名盛一时。承此先德,现在,里浦村村民将此畈山田称之为“百亩畈”,依然稻粱飘香,福荫一方。

而一道得宠的,当然还有宝掌山上的夹石弄、碰头岩、伏虎潭(吓唬潭)等。

就在最近,历史又开始了新一个轮回——2007年8月,里浦村村民为方便大岩寺的善男信女们有个休息打坐的地方,在传称为当时僧房所在的旧址——史载叫“愤盫”(又名坟庵)的坪地上开土重建,结果才一开挖,传说顿成现实:旧地基居然犹在!更没想到,在开山取土时,村民们竟然挖出了两只俗称“和尚缸”的彩釉陶——经市有关文物专家考证,这两只缸制作精良、图案精美、上下合抱,竟是一位晚清和尚的“缸坟”,更奇的是,历经百余年,和尚肉身竟未完全腐烂……

世事如梦,这缸的出土,平添了我们对宝掌山茫茫史海无限的想象空间——

就如这愤盫。当年,近代着名书画家余任天,曾号愤盫,因为余任天就是里浦人,很喜欢画这宝掌山的奇景,自然知道一个叫“抽脚拔穴”的故事,才以“愤盫”为号。

在关注千岁和尚、关注宝掌禅寺的许多人,尤其是

里浦村村民的心中,几乎已坚信:大名鼎鼎的济公和尚,当年就是在这里拜千岁祖师出家的,而在诸暨留下过诸多遗迹和传说的朱元璋、刘伯温,也曾专程拜访过宝掌禅寺,只因宝掌山“破开猪(朱)头,煎熟雄鹅”这一句民语,才悻悻而回。

传说当然只能是传说,但传说一旦跨越了时空,传说就不再只是传说,而是活灵的,有生命力的,能够落地生根的,一个地方常常因为传说而生辉,而有了灵动,也让我们的灵魂得以有所依托。在宝掌山,这样的传说足可编上厚厚的一本书,比如这宝掌山之由来,就是与千岁和尚的那一双宝掌有关,而在附近,当年曾叫开化乡、花厅乡的地方,留下了普济寺、延庆寺、千岁山、千岁岩等遗迹,而在邻近县市,叫宝掌山、宝掌寺的还有好几处,据传它们皆与这位“千岁祖师”一脉相承……你信还是不信?

已几次陪我们上山的余全相,一直就在收集这样的资料,还十分认真地到处考证,而且已编写出了厚厚的一本,他曾是一位老师,又是宝掌山所属的里浦村人,对他的话你信还是不信?

如果这还无法让你心驰,那么,“俞樾藏书洞”,一定会让你对宝掌山顿生肃然。这并非传说,而是一个史述详尽的历史本真。

俞樾,浙江德清人,是后来的“红学”权威俞伯平的外祖父。这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清代学者,得曾国藩之赏而领廷试第一名,自罢官职后,在沪苏杭三地讲学三十余载,留下诗文无数,其书法也同样享誉内外。

依我们现在的目光看,这位经学大师绝对是一个世间少有的清誉之人。罢职后,他遁居杭州,并在杭州多次觅址,想把自己的五百多卷书藏起来,留存后世,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着述有价值,并说:“愿仿石经堂旧例,未逢其会莫轻开。”结果都不是理想的藏书地。

于是乎,借着几位诸暨先人张子厚(俞之学生,时为诸暨县令)、吴澄夫、傅晓渊(曾同朝为官)的努力,又借着经学大师与禅学的无上渊源,最后书藏宝掌寺上方的一方石窟。石窟呈方形,约二尺见方,距地10米许,通风、避阳、干燥,还雨雪不侵,不受虫子噬咬,又无渗水之忧,最是理想的藏书之所。

当然,大师驾临,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的:为禅寺题写“大岩寺”、“大雄宝殿”、“千岁岩”等匾额。可惜同治元年一场大火,焚了寺院毁了匾。

时至1955年,僧散寺冷,佛像被毁,院墙不存,所幸俞樾老人藏书的壁龛还在。及至后来,里浦中学师生合力演绎了一出抢救藏书的壮举,老人亲书的“德清俞樾藏书”封盖石碑也被找到,现五大包藏书均已被收藏,石碑则在枫桥小天竺延续着它的文脉……

一座仅272米高的山,因为一堵岩壑、一座寺庙、一个和尚、一位大师,以及许多似是而非的传说,山自此生动流畅,自此充满了文采风流。你是不是也会滋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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