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与云崖寺

关山与云崖寺

马步升

关山是六盘山的支脉,横亘在关陇线上,成为关中西去的一大险隘.云崖寺便深藏于关山腹地。有道是天下名山僧占多，关山也不例外。在关山的要紧处就藏着一座云崖寺。云崖寺在历史上与崆峒山和麦积山齐名，因其集石窟艺术与天然美景于一身，并且群山苍苍，林海茫茫，未遭破坏，故曾有一外国专家在游览了云崖寺后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是中国自然胜景中保护最完好的，堪称瑰宝。

1993年，国家林业部公布云崖寺景区为国家级森林公园，整个游览区位于海拔1402---2875米之间的关山群峰林海中。

关山，这名字叫得好。山是关，关是山，一山成关，天地横绝。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这个关山虽是对关河险隘的泛称，但关山难越却让古往今来行路者的共同感受。伍子胥出昭关，一夜愁白少年头，一关在前，任你盖世英雄，也得靠双脚越过。苏东坡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帅三军之帅”，真是文才盖世，义薄云天，但“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bo）、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什么原因呢：“盖公之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其实，苏东坡少说了一件事，韩愈在蓝关遭遇大雪，乘马畏怯不前，日落西山，虎吼狼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韩愈绝望之时，不觉放声大哭。

可见，任谁都有过不去的“关山”的。

但眼前的这座关山，无论多么险恶，人还得不断翻越。因为关山扼守着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绕不过去，只有硬着头皮翻越。一脚踏入关山，眼见得山路崎岖，十回九折，林木遮天，溪流盈耳。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古以来，关山便被视为畏途，可这条道上，从来都是车水马龙，人烟如织。把话说开了，走阳关大道，得到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张狂，过独木桥，在一步三晃悠的惊险中，体会人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化险为夷的刺激，问问那些对极限运动乐此不疲的人的感受吧，这恐怕就是是心理学上的高峰体验吧。

当然，古人过关山，不是为了刻意体验什么，而是不得不身临险地。听听马九皋的《山坡羊》是怎么说吧：

大江东去，长安西去，为功名走遍天涯路。厌舟车，喜琴书，早星星鬓影瓜田暮。心待足时名便足；高、高处苦，低、低处苦。

这是奔波后的体验。奔波是烦人的，可不经过这分烦，就不知烦的滋味，整天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生就显得单调无趣，活着没意思。自古过关山的人多，把关山记在心里的人也多，或诗或文，或歌或咏，或怨或恋，或嗟或叹，关山因此也彪炳青史，令人着迷。

清朝有个官员叫牛树梅，老家是甘肃通渭人，与关山相去不远，因此，他笔下的关山就多了一些质感，还有一些桑梓之情。此翁长大成人后，一直在外流连官场，道光二十一年进士，作过四川按察使，署理布政使，后告病寓居成都，主讲锦江书院，留下的诗文杂着墨宝甚多。其中有《过关山》两首，其一曰：

一路青云接，苍茫碧翠横。

山花皆有态，野鸟半无名。

烟岫晴偏耸，溪流激更清。

陇秦天与界，长此奠承平。

其二：

立马正峰中，乾坤一望通。

人歌流水曲，我唱大江东。

瑞气迎关紫，朝暾透海红。

登临饶胜概，摩抚看衡嵩。

这就是诗人笔下的关山。循诗而往，渐入佳境，今人仍可看到当年诗人笔下的景色。关山主峰分东、西、、南、北四台，在山下仰望，山崖悬空，耸入云霄，层峦叠嶂，横绝天地，溪流穿谷越涧，碧映翠峰；登山远望，又是另番景象，晴空万里，青峰耸峙，白云冉冉，绿水日带，其峰秀拔，贯通天地，其壁如削，寒气森森，山各有形，如画如塑，壁各有致，如雕如凿。或如雄狮出林，如骆驼负重，如游龙戏凤，如鹤立鸡群，如军士会操，如高士对弈，传神写照，惟妙惟肖，历代游人因形神会意，一一命名：狮子岭，金驼峰，犀牛望月，金龟饮水，行军峰、棋盘峰等。

主峰四台尤以北台西台为景色之最。北台由笔架山、棋盘峰、神仙桌等五峰汇集而成，与云崖主峰遥相呼应，组成一幅巨大的“五老观太极”图画。清风穿谷，林木飒飒，宛如仙乐高奏，使人迷醉；西台极妙处为罗汉崖，怪石林立，各呈姿态，高低错落，如罗汉排坐，望空膜拜。

自然美景乃天造地设，这是一方天地与造物主的源渊契应，非人力所为；而给自然美景中注入人的智慧，人的精神，则显出了天人合一互映生辉的道理来。云崖寺便是深藏于关山自然美景中的一方人文佳构。云崖寺是以开凿于北魏、北周时期的云崖寺为重心的石窟群组成，启关山开凿石窟之端，佛道两教闻香踵至，纷纷于方圆十里之广的石崖之上凿窟建观，红崖寺、西寺、大寺、小寺、木匠寺、朱林寺、佛门沟等八寺像继建成，组成了一组规模宏大的石窟群，因其香火旺盛，名闻遐迩，汉唐以来在此开辟的丝路驿站，便因云崖寺的声名而吸引得无数心系天下之士，不远万里，不避山高路险，在此驻足留连，春风一度。

云崖寺现存洞龛三层，第一层“白云洞”，庙宇已毁；第二层洞龛较多，现残留北魏、北周石造像17尊，其造型端庄古朴，雕塑技法独到，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另有明万历十二年所立《主山云崖寺成碑记》《云崖刊石撰书》两碑，均有较高史料价值；第三层为进深10米、宽5米的大洞，洞中塑有5佛10菩萨和16尊小菩萨，彩饰刻画，工艺谨严精巧，堪称雕塑艺术之杰作。

出得关山，试回头，山犹在，关渺不可辨，而寺，更是深藏不露。心下思量，难道连日奔波无穷胜景，竟是南柯一梦？哦，所谓景色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