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永光寺

作者:崔哲

记忆中并没有对永光寺的直接印象,这座寺是何时拆掉,还是变成了大杂院,似乎没人能说得清,但因它得名的永光寺东街和西街,以及东街上的永光小学,却在我童年的岁月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里的每一块斑驳的墙壁、门前的每一尊石狮子,都定格在记忆的银幕中,成为一部似只能独享的对于北京、对宣武、对胡同的个人影像史。

老舍笔下的《我这一辈子》里,老巡警说曾在达智桥站过岗,而我今天骑车寻访至此,发现达智桥胡同的原貌保留得相对完整,一些旧民居仍在,而明代勇斗严嵩的杨继盛故居,即杨椒山祠,历尽沧桑也依然坚守在此。达智桥东侧马路对面的枣林胡同已经不见了踪影,通过记忆中的枣林胡同,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居所——永光寺西街9号,朱漆大门,两边有石门墩,大四合院的格局,据说它的前身是全蜀会馆,在我居住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它是地质系统职工宿舍,逐渐变成了大杂院。

在永光寺西街的位置上,今天看到的是崇光百货的庞大身躯,而永光寺东街尽头依然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透过那熟悉的布满锈迹的绿漆小铁门洞,我仿佛看到有几名少先队员站在两侧正在迎接同学们的到来。然而,童年岁月与学生时代毕竟一去不返,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独自登上小楼,走过无人的楼道,在窗口俯瞰周围,可见一片新老交替的时代气象,有拔地而起的高楼,也有低矮陈旧的老式建筑,这一切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也伴随着人世的沧桑浮沉。我童年时的邻居、同学和玩伴,你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带着疑问,向街口一位中年人打听永光小学是否有了新址,他说,小学应该是早就停办了。我们又谈起永光寺东街和西街上的老街坊,获知相当一部分搬到马家堡了。在为老街坊能够改善居住环境而高兴的同时,也为旧居和故人的远去倍感失落。

我俩热烈地讨论起旧时的街坊们,谁家的双胞胎怎么样、哪个老太太走路什么姿势,还有谁喜欢斗蛐蛐……但最后又不约而同地发现,能对上号的地方甚少,一别二十年,人们各自的记忆发生着错位,正如他所慨叹,自幼的发小现在见了面都可能认不出来了。这种错位与错觉布满记忆中的每个角落,比如母校常开会的大操场,今日观之,竟然是那么小,而所谓的东街和西街,也不过是胡同而已。想来童年的记忆,一如《格列佛游记》中小人国的臣民,容易把很多景象在感觉中加以放大,而等人成长了,就会发现,童年是带有一定虚幻色彩的时期,但它的美好,恐怕也正在于此。

听说永光小学的遗址明年也要彻底拆除了,那么永光寺东街和西街以及那神秘的永光寺,便会永远在现实地理的坐标系中消失了,但在我心底珍藏童年的地理坐标中,它是永存的。

别了,永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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