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女画家寇维兹‧卡特,中年以前,有太多的怨与怒,她画中的人物,几乎都成为被境遇逼到绝境,不得不反噬的穷凶极恶的厉鬼,那别过头去,无力的靠着墙面,不敢或无力正视代表死亡的骷髅拉扯的病妇,那群敲击豪门宅第的华丽大门的穷人,那张着大口,挥着镰刀大旗对抗强权呐喊的苦民‧‧‧到了晚年,虽然,大部份画作还是充满着对悲苦世间的控诉,但有些自画像则已显得相当平和,像是藏身在街头巷尾的平凡老妇或沈默无语的哲人。

前些日子,骑脚踏车在平常的村道上,一旁有寥落的村舍,一旁是收割後的甘蔗园,残败而枯黄的叶子,横里、斜里,七零八落的散置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村道非常宽敞,车子不算多,但一来便是风驰电掣,猛不可当,尤其是大型的车子,如卡车货柜车之类,远远的便闻轰然巨响,忽然就像怪兽般的逼到眼前来,我骑着脚踏车固然显得渺小无助,更令人忧心的,是道旁村舍前,偶尔会闯出稚龄的孩子嬉戏,是多麽危险的景象呀!

阳光很强,空气很闷,我的心中忽然跳出了十六个字: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才想到,有生以来,数十年了,好像有意无意间,都不断的在寻找地藏王。

一、地藏王到底是什麽样子呢?

佛灭後一千五百年,正值唐朝时期,朝鲜半岛上的新罗国王子金乔觉,像佛陀一般,透彻俗世牵累,二十四岁时祝发来中土九华山,前後七十五载,到九十九岁圆寂。据说他身前行谊一如地藏王,经载,他就是释迦既灭之後,弥勒未生之前,众生赖以救苦的地藏王转世。

如前所述,发如此大愿,有大气魄,大修炼,「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地藏王,应是何种面貌呢?

据佛经载:「其状圆顶。」

只说他的头顶是圆的,实在太简单了,出家人都是祝发的,十之八九,都可以描述成圆顶的吧?倒是看过一些地藏王的画像,除了「手持宝珠及锡杖」的独有标帜外,和许多佛像一样,都长得富富泰泰的,无什差别,就连他的道场,九华山上的塑像,也是饱饱满满的圆脸呢!这些相貌,大概都是信众按照经书传述,或自己心中所认定的模样描写出来的吧?因此,塑者画者皆为後人,有谁能真正的看过诸佛菩萨,以及地藏王呢?

一个满心要拯救众生而需经常出入地狱奔忙的菩萨,怎麽可能调养得那麽丰润呢?我不免疑问着。

那麽,真正的地藏王的脸是什麽样子呢?

二、地藏王的画像

德国女画家寇维兹‧卡特(一八六七~一九四五年),据说是由鲁迅第一个介绍到国内来的。

鲁迅,无人不晓啊,弃医从文,是为了济度广大的生灵,可是,我总觉得他对世间挚爱固深,但怨怒也太深,不过,他所引介的寇维兹,在晚年的时候,却有着一张酷似地藏王面貌的自画像。

寇维兹毕生所描绘的,藉此以表现她人世的情怀,全是为穷困与战争所摧残的悲惨世相,简而言之,就是地狱图。她虽没有传说中地藏王的法力,可以大起沈*,但那种无尽的悲悯,是丝毫不逊的。

可是,中年以前,她与鲁迅一样,也有太多的怨与怒,我们看到她画中的人物,几乎都成为被境遇逼到绝境,不得不反噬的穷凶极恶的厉鬼,那别过头去,无力的靠着墙面,不敢或无力正视代表死亡的骷髅拉扯的病妇,那群敲击豪门宅第的华丽大门的穷人,那张着大口,挥着镰刀大旗对抗强权呐喊的苦民,那弓身紧紧的抱住童屍,泪已枯竭,只能沈沈垂下双眼的母亲,那头大得出奇,双眼却细如老鼠,仍不甘心的斜瞅着眼珠的,看似幼儿又似老人的脸庞,而触着一具具屍骸的枯瘪的老妪的手,还有被骷髅紧紧抱住,而无知的小孩又要苦苦攀附,求取亲情,在二者之间苦苦挣扎的裸体妇人,看了怎不令人感叹泪下?就是偶见的,看似温馨的

母子图,母亲那笑得弯起的嘴角,也掩饰不了过往的凄怆啊!也许是年纪吧?七十八岁去世的寇维兹到底越过了五十五岁生命的鲁迅,多了一些岁月的沈淀吧?到了晚年,她几乎尽舍版画与塑刻锐利的刀钻,而用松脆的炭笔画出了一幅幅素描,虽然,大部份还是充满着对悲苦世间的控诉,但有些自画像则已显得相当平和,像是藏身在街头巷尾的平凡老妇或沈默无语的哲人。尤其是那幅六十七岁时画的自画像,只剩下轻淡若无的皱纹,脸是平的,嘴唇也是平的,额头只用炭笔淡淡的描着一两根半截的小指头轻轻的支着,眼珠则全然不见,在那静穆的脸庞上,却蕴藏着对於这世间无边的思维与关照,当我将这一幅画放在案前,不断的凝视後,却看出了它幽幽的漓出了泪,更淌出了血。

无怨无尤无怒无恨,却有无尽悲悯无尽承担的脸庞啊!这不就是地藏王的法相吗?

我总算第一次亲睹地藏王的面容了!

三、地藏王殒落了!

我年轻的时候,曾上过一处本岛中部的佛教名山。

山中寺院无数,寺中之佛像更是难以计数,而除了那一座香火最盛而又具观光景点的寺庙外,其他地方的佛像,我几乎每一尊都端详过了。可是,小在佛教家庭成长的我,纵使对诸佛菩萨有崇仰之心,亦无法对其塑像合十膜拜,尤其是那些金漆上身,衣着鲜丽者,我一直觉得,世上苦人太多,他们当为之忧怜而不及,怎能如此奢靡?可是,在看到一座小寺院阴暗偏室中的佛像时,我怔住了!

几层的架子上,放着几十尊佛像,都不大,仅约尺来高而已,我一尊一尊的看着,即发现那尊不过几寸高的灰褐佛像,小小的脸庞上,竟很精致的刻着与真人一般有血有肉的形貌,是和其他佛像含浑圆润的面容截然不同的。我初震惊於此间竟有如此对真实的人之骨骼肌理这般了解的雕刻师,续之尤拜服於该塑像传达内心表情如此之深刻精致,最後,我猛然一惊:这不就是地藏王的容颜吗?他真是和寇维兹晚年的那幅炭笔自画像如出一辙啊!

不料,十多年後再上山,整个环境大改,本来无限幽趣的从众多石阶已残败不堪,代之的,是环绕全山的水泥路,车子的引擎与人群的喧哗声代替了往昔的恬静,我驻足在地藏王的那座小寺之前良久,只觉庙庭上挤满了花花绿绿的观光客,嘈杂无比,我心中的地藏王似乎就此殒落了!我只有默默的离开。

四、他们都不是地藏王

十多年前,我蛰居山中,有一次,下到二十公里外的小城,在那条独一的大街旁,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巨幅海报,印着巨大的修女头像,使我直截的暗呼着:

地藏王!

地藏王化身为新罗王子,当然不可能是修女,而海报中那位头戴镶着蓝色的白头巾,面容至为枯槁的老妪,其实是印度苦难的救赎者~德雷莎修女。

德雷莎修女为了贫者困者病者,甚至是死亡者鞠躬尽瘁的事蹟举世皆知,岂有容我置喙之地?不过,看她面谒教皇,到各国参访,矮小伛偻的身躯旁,总是环绕着许多衣香鬓影,与苦厄绝缘的人群和喧哗的媒体人员,这些固然可能是为宣扬她的理念与争取相对的支援,但使我很不习惯。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的地藏王,他含着悲泪在天人地狱之间奔忙时的身影,一定都是那麽孤寂的吧?我无法想像地藏王被人群簇拥着,甚至赞美、歌颂的景象,因此,我终於分辨出,德雷莎是德雷莎,她终究不是地藏啊!

其实,在这之前,我年轻生命中,所有赖以引导前行的偶像里,是有两位地藏王的,他们是史怀哲和甘地。

史怀哲,多麽伟大啊!为了到非洲行医,不惜抛开哲学博士的地位,重新学医,而後毕生为非洲土着鞠躬尽瘁!欧洲的某个教堂内排列着一百位名人雕像,史氏便是第一位,可见他受举世崇仰之隆,可是,慢慢的,後来竟发现到,他其实是有很严重的种族优越感,从来不和黑人共餐,对医院中黑白工作人员之待遇有明显的差别,得到诺贝尔奖後,除了拥有钜额奖金,并汇集世界各地的众多捐款,虽加盖了麻疯病舍,却不改善兰巴瑞医院的简陋设备,有人质疑,他的回答竟是:「简单的人只需要简单的医疗。」有一位土着,甚至於宁愿病死也不要到他那儿就医,以免遭受他的歧视!

这样的史怀哲,怎能算是地藏王呢?

甘地,还被尊称为圣雄呢!记得当年有一部电影,极力宣传着可在疾驶的火车上一瞥甘地的身影,相信有许多年轻人和当时的我一样,为了看这稍纵即逝的圣雄面容,挤进电影院的吧?电影的其他部份演些什麽,我全忘了,但火车上那甘地出现时模糊的镜头,与看到时无比振奋的感受,现在还历历在目。

也是後来才发现到,甘地竟是多麽会运用权术的人!

他为了激发印度人的爱国情绪,不惜将外国,尤其是西方和英国的东西成为代罪羔羊,极尽破坏之能事,学生罢课了,人民疯狂了,四处都见掠夺外国人的衣服加以焚烧的情形。有一次,甘地在泰戈尔的住处强调着他的一切运动是建立在非暴力的基础上时,泰戈尔带他走到窗口说:「看看我庭院里的情形吧!你的追随者把到处抢来、偷来的外国布匹,正聚在那儿狂热的烧着呢!他们还围着火堆狂呼乱舞,难道这就是非暴力的行为吗?」有一次,北印度发生强烈地震,甘地竟采用祭司的手段,以唤起对英殖民者的仇视心理,泰戈尔震惊极了,他公开声明:「这是不科学的,令人痛心的是,圣雄利用大自然的不测事件,为自己的某个观点服务,比他的反对者更甚。」这样的行为,不正是一种愚民式的欺骗行为吗?

宋儒朱熹称负荷得者为朴实头,我深表同意。从此,我也认定了,甘地不是地藏王。

此後,整个大环境急促的变迁,每一个人口里谈的,心理想的,全都是钱,我们的***官员更像粗俗的暴发户和守财奴似的,口口声声到处喊着经济起飞,我们的外汇存底有多少。而文化不见了,爱心不见了,多少困窘的族群,谁曾谈起?谁曾关怀?整个社会都乱了,很难听到真正的、清明的声音,我自己想必也麻木了,许多年来,竟然都不曾想到地藏王,更遑论要看看祂的面容。

五、夫妻地藏王

很小的时候,大约是小学吧!自从在当时的儿童读物看到教育家裴斯塔洛齐(一七四六~一八二七)的报导之後,便深印脑中。

裴氏是瑞士人,早年曾创办学校,专事招集流浪子弟供衣食教育及耕种纺织,然因流浪儿在暖衣饱食之後即行逃离,反得社会非难讥嘲,只得关闭。从此蛰居十八年,专事救济贫民与教育之着作,颇受注目,後来法国革命炽烈,瑞士亦受影响而组织新***,当政者欲重用他,已经五十三岁的裴氏却坚称只愿当小学教员而婉辞,不久战乱,裴氏即改废寺为孤儿院,收容流离失所的孤儿八十余人,仅与夫人安娜女士负全责照顾,同甘共苦,他曾记载着:

「我的眼泪伴随着他们的眼泪,我的笑继续他们的笑。他们的饮食,就是我的饮食,我没有家庭,没有朋友,也没有婢仆,只有他们。夜间和他们共寝,而且最早起身,最後入眠。」

可惜战事日殷,孤儿院改为战时医院,只得解散。後毛遂自荐,任小学助教,因成绩卓着,遭妒而去,再和友人成立教育所,得一展宿愿,其教育学院为欧美称颂,并影响了德国教育界,助其国运甚巨。晚年更创女子学院,惜弟子之间渐生纷端,夫人去世後,自知余命不长,遂关闭学校,从此隐退以至去世。

日人小川正行在「裴斯塔洛齐的生涯与事业」中说:「当他一旦和贫苦不幸的人接近的时候,喜悦异常,倾出自己和夫人的资产,结果自己也变成了贫民。」有一年冬天清晨,他看见一乞丐赤脚经过窗外,便不假思索的将皮鞋送给他,待要去上课时,只得用稻草裹足赴校。

裴氏貌寝穷困,夫人安娜女士则出身名门豪富,且才貌双全,求婚者不绝如缕,甚至有远自海外者,她却独锺裴氏,她的母亲甚至说:

「你和丑陋而穷困的裴斯塔洛齐结婚,不是使我失去面子吗?如果执意如此,则永远不要见我好了。」

安娜则回答:

「我如果不是为了光耀门庭,报答父母的期望,是不会选择这个人的。」

婚後即在一封给裴氏的信中说道:「我们尽量过着简单的生活吧!没有金钱也可以得到幸福的事实,我们可以做给世人看看吧!」

安娜随夫从事贫民教育,由於裴氏不惜一切投入,亲友都敬而远之,甚至说:「这是一个不久就将进入疯人院以度余生的不幸人物!」安娜不但毫无怨尤,且全力辅助,并且说:「我们虽然含着眼泪,喝白开水、吃乾面包,也为贫人尽瘁吧!」

安娜逝世後,裴氏在坟前声泪俱下的说:

「你已经和我永别了,你一生只期望增进他人的幸福,而自己却比奴隶更苦!」

这句话,何尝不是裴斯塔洛齐自己的写照?

裴氏夫妇,不就是真实世界里的地藏王吗?他们的济世宏愿,是完完全全把自己投进去的,这和一些锦衣玉食或拥权名世的所谓慈善家,岂非真假之辨,天渊之判?

六、我看到了地藏王的脸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极其平常的小镇边缘,屋少树多,非常安静,邻居们见了,都能亲切招呼。有一位阿婆,成年穿着灰暗老旧的衣服,大概不只八十了,虽然瘦,却很健朗,背部挺直得很,如果上了年纪的人也可以称之为亭亭玉立的话,她绝对当之无愧,只要遇着了,一定会满脸堆笑,搭讪两句。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她在此间共有的垃圾箱旁放了一个麻布袋、一个纸箱,上面各写着:废纸、空罐头。

从此,这儿的人懂得初步的垃圾分类、资源回收。等到废纸和空罐头堆满了,阿婆便来收回去,我要是遇着了,帮她一点忙,她便再三的道谢得使我不好意思起来。阿婆回收资源,原来是义务的为某个宗教机构代劳的,她在大街上有间小店面,乾脆不租人了,当作一处回收站,时不时就将资源整理得更仔细些,等专人运走。

有一次,我看她那麽健朗,便称赞着,没想到,她竟然说:

「啊!我老了,没用了,我不希望身体好呀!应该让年轻人健康才对。」

第一次听老人家这麽说,我着实楞了一下,觉得她是一个多麽慈爱的母亲啊!一心一意全为子孙辈设想呢!

前些天,在路上又遇着了,我再次不由自主的赞美她健朗的身子,不想她这一次说得更具体些:

「啊!人老了做什麽?死了好呀!应该让年轻人健健康康的才对,他们才可以好好的过一生呀!我每次看电视,看到有的人那麽年轻就意外死了,放下了妻子儿女,真悲惨呀!我心里就非常的艰苦‧‧。」

我和她本是并排走的,事实上,并没有真正的看到她的脸庞,听到这一段话,我不由得急促的转过头去看她,阿婆说这些话时,大概因为过於沈痛而脚步放慢了吧?竟然落後我二、三步,我因此可以看到她的全貌,一刹那间,寇维兹晚年的自画像,山寺偏殿里小佛像的形貌全挤了过来,而且清晰了无数倍,具体无数倍,久久遗忘的地藏王的脸,竟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似乎不识字,生活范围不出这小小镇落的阿婆,她的心灵竟是如此的广大、如此的开阔、如此不顾自己的生命,亦不局限於自己的子孙,而是关怀着所有年轻的生命啊!

万卷书,千里路,到阿婆眼前全都是稚嫩行径,阿婆灵心一点,便超拔其上,超拔世俗的所有范畴,佛寂灭一千五百年後,在唐开元年间地藏化身金乔觉降世,迄今又过一千三百年,莫非再化身阿婆降世吗?

佛家之言,平凡愚痴如我者,诸多不解,但至少在这一件事上,我宁可信其有,相信阿婆真是地藏化身,否则,一个僻地村妪,怎麽会有那麽空茫幽远的眼神,那麽沈郁悲苦的表情,那麽静穆庄严的神态?

我多麽希望阿婆真的是有地藏王般的神通法力,可以拯救我们这混乱而不平的人间。有多少为世所弃的边缘人,他们是比在卡车肆虐的村道旁那些嬉戏的孩童还要无助的啊!至少,孩童的父母亲随时会跑出来带他们回到安全而温馨的家中,而这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苦难生灵能向谁哀告?向谁求援?前些天偶去菜市场买菜,看到一位脸孔模糊得几乎找不到眼睛的老人家,拿着两小袋田螺,用细微的声音,颤危危地挪着脚步四处兜售,真是痛如锥心。在我们这号称经济大国,无处不见歌舞昇平,虽是弹丸之地,什麽硬体设备都要争世界第一的社会,怎麽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其中隐藏着多麽乡愿吊诡难以正视的问题?面对如此变相世道,教我们怎能不无怨无怒,怎能不无奈而沈痛的问:

「地藏王啊!你那曾经发誓过要度尽苦厄众生的脸庞,莫非只是虚幻的图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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