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学而篇)

谈孔子之“学”,必及“悦”“乐”二字;而论孔子的“好学”,首先,就要先体会他的元气饱满。

读过乡党篇,大家清楚,孔子对于吃食之事,其实在行。他不仅深谙饮食之礼,且一食一饮,都能深识个中滋味,甚至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美食家。然而,如此深识饮食的孔子,却又说,“食无求饱”,这岂不怪哉?

这乍看的矛盾,其实,只是孔子的有余。孔子因为元气饱满,故多有余裕;遂可既能讲究,又可“食无求饱”;既深辨其味,又甘于粗茶淡饭;虽颇在行,却可不萦于心。那回,他不是又得意地说自己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吗?哎呀,看那表情,可神气呢!

这神气的孔子在发愤什么?在乐什么?用论语的话,两个字,学道;若是现在,则说,修行。孔子发愤忘食地学来学去,所言之学,都和修行脱离不了干系;这正与今日所谓学问,最是不同。今日学院,做的是抽象学问,与修行是没有关系的。

孔子的学,因为结合修行,所以他最大的学问,就是他生命的自身。人比学问大,人比议论真。于是,我们读论语,可以不为了吸取任何知识,也不为了学院强调的哲学思想,就只纯然关心孔子与他那班弟子做了些什么事而又说了些什么话,甚至,我们只是更直接地去感觉,感觉他们的生命质地与其展现出来的生命气象。于是,相逢相覩、相映相照,我们读论语,如闻謦欬,读着读着,胸臆之间,顿时清朗许多;身上诸多浊气、原来种种不清不爽,似乎也都抖落了不少。

这就是好学。

所谓好学,就是抖落身上的浊气,让自己时时刻刻都能神清气爽,让自己了然分明,让自己有个好心情。事实上,每回神浑气浊,觉得半点元气都无有,常常是别人都还没察觉到,自己就先憎恶了起来。譬如上回,我一家五口,去听琴人黄永明弹琴,她为奏一曲《忆故人》,特意准备了两把明代古琴,一钢弦,一丝弦。那丝弦音色好,明琴配丝弦,真有辽辽之思。但这丝弦音量小,且不稳定,几番弹奏着,我们都还没察觉,只见永明眉头一蹙,赶紧又调弦转轴,校正了起来。一会儿,调准了,音也正了,她又专注在“忆故人”的幽思跌宕里,脸上还有着一抹澹然的欣喜。

孔子的好学,大概也就如同这音色蕴藉的丝弦明琴吧!从幼至长而到老,孔子所谓好学,其实就是不断地调弦转轴。在这调弦转轴中,一切归零,一切新发于硎,亮霍霍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孔子的好学,是让每个日子都透出了新鲜味,都有光亮,都能元气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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