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对弈,独自拿着棋谱细读斟酌,倒也颇有乐趣。虽说小时候常和兄弟姐妹们摆弄象棋、陆战棋什么的,但对围棋,我还是初学,那些《棋诀》、《棋经》等着述,不仅是古代棋手名家的棋术总结,而且通篇天机活泼,妙含哲理,实在是开拓学人思路、陶冶学人性情的良方。

一本宋代张学士所撰的《棋经》,第一篇就开宗明义介绍了“棋局”。他说:万物的一切数字,都是从一而起,一是派生一切数的主体。根据这点,然后可向四方发展。棋盘上先有纵横十九条线交叉,而后形成三百六十一路(也称目)。三百六十,象征地球绕太阳一周的天数;棋盘以角分为四个区域,象征一年四时;四角区域各有九十目,象征一季的天数;棋盘外围有七十二目,象征了气候时节。棋子黑白各半,象征阴阳。“天圆地方”,所以棋盘呈方而静;棋子形圆而动。可见其中包含了多少“象数”之学,“一阴一阳之谓道”,以及动静无违等古朴的自然辩证道理也随处溢出“局”外。

又《棋经》第八篇“度情”谈到:一个人在安静的时候,很难思量他的性格脾气;只有当他有感外物而动情时才能辨识。推而至于下棋,一个人的性情躁静、态度骄矜、思想集散、目光远近、神志清浊、举止轻重等等,都会影响棋局,关系胜败。因而“博弈之道,贵乎严谨”的实质,是对身心修养的培植与磨练。

围棋虽是带有娱乐性的活动,但却是“数学的艺术,趣味的科学;战斗的游戏,智慧的化身”之综合。自春秋到唐代,棋艺趋于完善,其间曾经历了几多兴衰绵亘。宋明清以至当代,棋圣国手更是代代辈出,一胜再胜。就中唐宋之际,棋风之盛,不论官府民间,僧道俗人,一时皆受波及。且不说唐代第一国手王积薪初从寺僧学得棋艺一事,就以禅师“因棋说法”之例,足见禅家不但悟道,并能随机应变,精通世法,辩才无碍到何等圆融的地步。

北宋时,大文学家欧阳修,别号“六一居士”,平时好与禅僧往来,因慕舒州浮山法远圆鉴禅师之名,而常去禅师处拜访,并与旁人下棋。一日,他在和人对弈,禅师旁坐观“战”,欧阳修遂收局,请禅师因棋说法。禅师当即下令捶鼓升座。他说:“若论禅法,就像两家着棋相似。为何这样说呢?因为不论敌手、知音,都是当机不让。如果这棋是缀五饶三又通一路,方才可得。但一般都只能闭门作活,不含夺角冲关;硬节与虎口齐彰,待局破后再绰干已经徒劳。所以说:肥边易得,瘦肚难求。思行则往往失粘(接),心粗而时时头撞。因此休夸国手,慢说神歼,赢局输筹即不问,且道黑白未分时,一着落在什么处?∵

良久,禅师又道:“从来十九路,迷悟几多人!”欧阳修听罢不禁加叹,从容对同僚说:“我初疑禅语为虚诞,今日见此老机缘,所得所造,非悟明于心地,怎能有此妙旨啊!”

禅师说法一语双关。的确,面对棋局,有多少人不知所措,投身佛门,又有多少人不识自性。要不是心地悟明,何以将棋术、禅理沟通?所以,明心悟通之理,不只限于禅门,亦适用于棋艺。

棋道贵“活法”,禅门参“活句”,两者虽殊途,志趣却同归:黑白相斗在于“智”,往返诘难也在“智”。一场围棋大战仿佛一堂佛家的论辩法会,无论善战、善辩,都是由智慧中产生的意志同智力相结合的一种竞赛,胜败的关键全在“灵巧”和“达识”。因此,于棋、于禅,唯有凭藉明眼人的悟性,依靠智慧和意志的力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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