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浑忘便是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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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浑忘便是禅

妙峰长老

要学失传一指禅，

分明就在指头边；

何必到处空寻觅，

一指浑忘便是禅。

禅宗文化，有“标月指”的术语，指是指示或标示，也就是以此指指月，指头固然非月，但因指可得月。同样原理，指固非禅，但由指的导向，却有因指入禅之妙，故名一指禅。

“要学失传一指禅”，禅是什么？禅是符号，禅是宇宙人生真谛的代名词。“一指禅”是古代禅师教授禅法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奇妙的教授法。从事相说，宇宙万有，森罗万象，是参差不齐的；从理性说，却是平等不二的，因为真理只有一个。而平等不二的真理，却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经说：﹁于一毫端现宝玉刹；坐微尘里转大***﹂，就是体证真理之后，所展现的全体大用。一指禅就是一指含摄一切，如芥子纳须弥的道理一样，禅师善巧方便，无言说法，指头大作佛事，因之一指禅便成为禅门的传奇公案。正是：

“俱胝一指禅，

哑子吃黄莲；

谈玄难出口，

斗擞向人天。”

据五灯会元记载，杭州天龙法嗣嫠州金华山俱胝和尚，在他住茅蓬修道时，有一名为实际的尼师来访，头戴斗笠，手持锡杖，右绕三匝曰：“道得即脱帽”，脱帽表示致敬意，暗示若道不得，便不脱帽了，可别怪我无礼啊！其中曾三匝三唱，俱胝禅师皆不得道，最后实际尼师调头欲走，师曰：“太晚了，何不留住一宿？”尼曰：“道得即住”，若道不得当然不住了。

由此看来，实际尼师决非泛泛之辈，她是有备而来的，是为了勘破俱胝和尚的见地而来的。这情景颇像德山禅师曾路遇路边卖点心的婆子，婆子问德山：“担的是什么？”答道：“金刚经青龙疏”。婆子说：“金刚经有文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现在要点那个心呢？答对了，点心奉赠，不收分文。”满腹经论的德山竟答不上来，点心当然点不成了；德山殊感懊恼，结果他把青龙疏烧了，方在话头门中，得到一落脚处。这一公案，如实际尼师勘破俱胝和尚的机峰十分相似。俱胝也和德山一样，法缘未到，茅塞未开，虽经实际尼师一再勘破，仍未契入，哑口无言，尼感徒劳无功，终于失望地走了。事后，师百感交集，自怨自愧道：“我虽昂藏七尺，堂堂丈夫，却无丈夫气慨，颇感懊恼，决心不再住茅蓬，到各方参学去！”

俱胝自修自学的信心动摇了，护法神受到感动，当晚就安慰他，劝他不要远行，不要离开草庵，不久之后将有肉身菩萨前来为他说法开示。后来，约半个月，果然有一位天龙和尚远道来访，师喜出望外，赶快恭迎入庵，礼座，并以前事相告。天龙默然，并没有开口说话，只竖一指头相示，师当下大悟！从此之后，俱胝禅师便秉承其师天龙和尚的教授法接引学人，对所有前来问道者也默不说法，只竖一指以示法要，学者无不机感相扣，随即破迷启悟，皆大欢喜。

天龙法脉，俱胝禅师承，人才济济，最难得的是俱胝门下一位小沙弥，竟也小小年纪就能入圣超凡，真是狮子林中无野牛！有一天俱胝禅师不在家，有学者前来问道请法，颇感失望，但学者见到侍者——小沙弥，年纪虽小，但气宇轩昂，慧质天生，且名师门下，亲炙教益，必是有道之士，遂殷勤启请，意欲请其代师说法，沙弥虽不明其师说法要旨，但依样画葫芦并不难，因此也摹仿其师，大模大样的登上法座，默不作声，仅竖一指相示。沙弥虽不知竖指作何表征，但学者竟也在其指头的指引下，得到真理的消息而法喜充满！师归，小沙弥得意洋洋的告其师，师见法缘成熟，该是对小沙弥下针砭的时机了。

一天，俱胝禅师叫小沙弥扮作禅师，高踞法座，自己则留在座下扮请法学者，师问：“如何是佛法要旨？”小沙弥并未因面对庄严的师威而怯场，竟也似模似样地，如师一样端庄底竖着指头；俱胝禅师出其不意，伸出袖藏剪刀，卡擦一声，小沙弥的指头没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小沙弥愣住了。师趁机再问：“如何是佛法要旨？”小沙弥意欲再竖指头，指头却不见了，小沙弥因此开悟了！后来俱胝禅师要圆寂时，当众宣布：“我得吾师天龙一指禅，一生受用不尽”，说罢入灭，多么潇洒。

“分明就在指头边”，禅既是真理的别名，真理是普遍的、永久的、不变的，那么普遍性、永久性和不变性的真理，也就无时不在和无所不在了。古禅既有“百草头上西来意”，那么禅“分明就在指头边”应不成问题了。一指禅就指头上能给你真消息，不必舍近就远，向外驰求；驰求徒劳无功，只增困扰，并非上策，应在指头上下功夫。古有禅尼悟道偈：“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回头折取梅花嗅，春到梅枝已十分。”

“一指浑忘便是禅”，修行最招忌就是处处执着，执着的结果就形成人我对立，是非纷陈，遍地鸿沟，虽有坦途，圣凡隔绝，咫尺天涯。“一指浑忘”，便是破执除私，浑然忘我，平等相待，无挂无碍。金刚经说：﹁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便是此意。禅也是空性的别名，空无我性的通达与体现，可说已达到禅的极致。空无我性也叫真性，众生的旭日之所以黯然无光，过在心中的妄执太重，我执浮云，敷天盖地，难泻金光，一旦浮云散尽，真性的旭日就出来了。所以修禅过程，不论从数息入门，参话头入门，抑或念佛入门，殊途同归，最后总得与缘起性空相应，才有勘破私见，断除我执的可能。也唯有我执断，私见除，方有破妄证真的可能。但到底“一指禅”是什么？“一指禅”便是破执除私的利器；而“一指浑忘便是禅”，其功力便在浑忘二字，能浑忘一指，也就自能浑忘一切实我实法而证入空无我相了，所以说“一指浑忘便是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