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维则禅师净土警语录(二)

8。示夏子彝居士∵

《大阿弥陀经》云:“娑婆世界修行一昼夜,胜于极乐世界行善百岁。”盖以此土难于进修,彼土易为功力故也。例此而言,则风尘世路中修行一日,胜于深山净刹修行百千日,无疑矣。是故帝乡可游也,红尘可入也,所谓净愿不可忘也,净行不可缺也。嗟乎!风尘亦何能染人?第恐人自染风尘耳。

居士善根深厚,信力专笃,久知选官不如选佛,此行盖非得已也。然选佛场开,是处可入,无论深山净刹,世路风尘。要须信作南车①,愿为前导。苟所向不乖,虽终日途中,何异家舍。长安、此地,不隔一尘。随伊冒暑冲寒,经州历县,操觚捉笔,执辔扬鞭。处处道场,时时佛事。净愿净行,常得现前。自然达清泰之上邦,面无量之寿圣,预九品之科目,极住、行、向、地之升进,候十方诸佛息化之大阙②。然后分身补处,发号施令,统理九法界人天,调熟七方便③弟子。如是选官、选佛,岂不诚大丈夫哉!

然而说则易,行则难。深山净刹则易,风尘世路则难。吾愿居士为其难者,则他时异日,必有大得力处。当念流光如驶,衰老日侵,长途往还,勿虚度好时节。定课外有余晷,但只加持佛号。若《楞严咒》、《大悲咒》等,客路俱不必也。

(∵①南车:即指南车。

②即候补佛位。

③七方便:即七方便位,声闻入见道之前的七种修行阶位。)

9。示丁耕野居士

昔寂室和尚云:“世人欲修净业,不可言我今忙迫,且待闲暇;我今贫乏,且待富足;我今少壮,且待老时。若分定①常忙,分定贫乏,分定夭折,即于净业无缘修习。忽尔丧亡,虽悔何及?何如趁身强健,努力修之。”至哉言乎!然今人无论信乐者少,纵能深信净土,而因循虚待,蹉过一生者,比比皆是也。

居士天姿醇谨,向见衲不久,即能警悟无常,长斋事佛,盖宿缘有在也。然居士家无恒产,岁以馆获得糈②。夫家无恒产,则不足可知矣。身有馆职,则不闲可知矣。年方半百,则未至衰老可知矣。乃一旦谢馆不赴,却诸门弟子,秉持满分优婆塞戒,楗户③终年,专力净业,至于资粮薪水,初无会计,非勇猛丈夫而能若是乎?且以斗室狭隘,半供经像,于中避嚣息影,锐意精修,一如夏屋④宽舒,泰然自足,惟虑其不能久久如斯也。嗟乎!夫人之居世,亦何定哉?窃尝论之,暇莫暇于不失时,富莫富于常知足,强莫强于勤精进。今居士兼三者而有焉,则虽举天下之闲者、富者、强有力者,与居士较,吾知其有名而无义矣。能如是,于生净土也何有⑤!

然更有一语,愿相告诫者。譬如万斛之舟,欲有所往,樯非不高也,舵非不正也,资具非不完备也,去志非不决也。乘风张帆,有瞬息千里之势。倘若船头一桩,未肯拔却,被一条缆索系住,虽种种推排,其能有济乎?今时净业人,终日念佛,忏罪发愿,而西方尚遥,往生弗保者。无他,爱桩未拔,情缆犹牢故也。若能将娑婆恩爱,视同嚼蜡,不管忙闲动静、苦乐忧喜,靠着一句佛号,如须弥山相似,一切境缘,无能摇动。或时自觉疲懈,惑习现前。便奋起一念,如倚天长剑,使烦恼魔军,逃窜无地。亦如红炉猛火,使无始情识,销铄无余。此人虽现处五浊之乡,已浑身坐在莲华国里,又何待弥陀授手,观音劝驾,而始信其往生哉?

或曰:彼居士勇猛精进如是,岂复牵于情爱?不几于无病而授药乎!

予曰:不然。古人云:“爱不重不生娑婆。”又云:“道念若同情念,则成佛多时。”五通仙人,累劫精勤,尚以欲漏未除,隳其功行。故知未登圣果以还,鲜有不被其系累者。居士果世念轻微,道心勇锐,见欲避如火坑,忆佛如恋慈母,净斋清课,永矢弗渝⑥。又何妨以无病好人,常服良药,岂不起居轻利,转益强健乎!总之烦恼无尽,而生死根本,则唯贪爱,能漂溺行人,障往生法。是故先佛经中,处处诃责。但情爱一分疏淡,则净业一分成熟,于生死岸头,庶得解脱也。居士其勉之哉!

(∵①分定:指一生中确定了的境缘和职分等。

②指作塾师,以教书谋生。糈(xǔ),粮食。

③楗户:闭门。楗,插门的木棍。

④夏屋:大屋,见于《诗经·秦风·权舆》。

⑤何有:何难之有。

⑥永矢弗渝:发誓永不改变。)

10。柬顾兆祯居士

末法浇漓,人趋诈伪。求其履道存诚,敦古反朴,如我老居士者,其人皆不啻披星捡月矣。然净友中得君家公臣,又得丁君耕野,复得翁君舜仪,皆属居士令亲,何祥麟瑞凤之以类而聚耶。就中翁君大孝遗身,所谓难行苦行。我所未曾为,亦所不能为,心焉钦服,非复笔舌所可赞述。读长歌允称其人,三复再复,弥见精丽。昔也知章①八十耽吟,邱为②九旬③工赋。居士年居邱、贺之间,而着作亦兼擅其美。所冀惜分寸之阴,淡笔墨之好,回此精力,唯以净业栖心。则慧芽增长,道种成熟,异日佛前莲华化生,便非邱、贺辈所可同年语矣!

(∵①知章:唐代诗人贺知章。

②邱为:唐代诗人,年九十六岁。

③九旬:九十岁。)∵

11。答顾兆祯居士

前有数行奉寄,想已尘览。顷接手书,乃有“尘业情缘,卒难销陨,何时得成妙观”等语,足知求道之切。然依鄙见,即此厌尘情、忻妙观,正坐学道内障。且避喧求静处,世未有其方。尘情果可绝乎?要知万法本闲,惟人自闹。善乎!蕅益大师之言曰:“虽曰六根幻驰,六情纷动。仔细推求,尘既不居其咎,根亦岂职其愆?根既不职其愆,情岂独当其罪?三科剖析,既无真主,纵使共合,哪有实法?而我辈于此虚妄法中,着我耽人,舍彼取此,犹如捏目,乱华发生,更欲分别华相孰妍孰丑,不亦谬乎!惟将身心世界全体放下,则智眼昭明,何处有尘情可厌。”然欲念佛求生净土,正不妨炽然起忻厌心。此忻厌心,着之则成惑病,了之则是方便,亦存乎其人耳。

所言“妙观”者,《观经》不云乎:“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众生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只此数语,便是念佛三昧秘要,一切观门,无不从兹流出。盖知“作”而不知“是”,则堕在权小。知“是”而不知“作”,必落魔外。“作”,即空、假观。“是”,即中道观。全“是”而“作”,全“作”而“是”。“作”、“是”一念,三观圆融。故《大集经》偈云:“若人但念弥陀佛,是名无上深妙禅。至心想像见佛时,即是不生不灭法。”智觉禅师①云:“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佛是本觉之理,念即始觉之智。故知正念佛时,始本会合,理智冥契,能所俱忘,自他不二。无念外之佛,为念所念。无佛外之念,能念于佛。超情越见,离句绝非。直捷***,无过此者。除却念佛外,岂别有妙观可成耶?

窃尝论之,药无贵贱,起病为良,治本治标,宜随缓急。居士以耄期之年,回心向道,纵得百龄,余光有几?可不思束其功于至稳至易之途,而尚似探玄问妙,徘徊跂望于其间乎?衲前晤时,非唯不谈妙观,并为略去多种日课,仅以六字真言②相劝勉者。此是海上奇方,能疗急病,抑又标本齐治,缓急咸宜,贵在深信力行。古人所谓:“但见阿弥陀,何愁不开悟。”然则何尘情而不销陨,何三昧而不现前?然在今日,纵有百千法门,无量妙义,总置不用,唯此一味单方相赠。苟非斩钉截铁,并力专持,其何以自振拔哉!若必谓持名功效不及用观者,则彼佛所具身相微妙,经论所开观法深细,博地初心,恐不易成办,终不若依《小经》专一持名为稳当耳。但持名时,了达事理,一心不乱,即是观境,不须别求玄妙。念老居士十分诚悫③,忘年齿之高,殷殷下问,故敢罄布愚直之私,而一无讳忌也,惟审之择之何如!

(∵①智觉禅师:即永明延寿禅师。

②六字真言:即“南无阿弥陀佛”。

③悫:笃实,忠厚。)∵

12。名字说与金水若居士

天台以“六佛①”拣滥,初曰“理性”,次曰“名字”。始闻圣教,乃至明心见性,皆未出名字位。故知名字,其时甚长,而其义亦甚深无量也。居士名“善”,字“水若”。达此名,识此字,于见性成佛之道,思过半矣。

告子②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异哉!告子之言性也,虽非儒宗中至义,乃翻有类乎如来之契经也。惜其屈于孟子之辨,而卒无以申明其说,是亦如虫御木耳。

夫十法界本乎一心,则善不善法皆性具,明矣。所谓性中有染净种子,故世出世间无有一法而能外乎性。率性中净种子而起现行,则为君子之道,谓之修善。率性中染种子而起现行,则为小人之道,谓之修恶。《中庸》曰:“率性之谓道。”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道无分于仁、不仁,即性无分于善、不善也。若性惟善,而无不善,则三途恶趣,非由心造,又岂得称为法界乎?是故一阐提人,虽断修善,不断性善。若断性善,则终不成佛。诸佛圣人,但断修恶,不断性恶。若断性恶,则不能现秽恶世界,折伏众生。此性、修之关,所当洞达。既不能离性以起修,亦不得废修而言性也。

请以水言之。所谓性者,即湿而就下,东流、西流者也。所谓修者,即决之东方,决之西方者也。居士欲修净业,可不顾名思义,而审其所以修之之术乎?若其心,念念趣贪瞋痴,日深月甚,挽之不回,引之不出,发于身口,多与恶相应,则所谓决之东方,终为震旦国中人物。若其心,念念厌离五欲,系想阿弥陀佛,愿乐亲近,如子忆母,不为业境之所牵,不为他歧之所惑,则所谓决之西方,定于极乐世界莲华化生,见佛受记。由是观之,见性成佛,亦在乎决之而已。若能决之西方,而为西流之水,则必不入三途鼎沸之水,必不杂人天渴爱之水,不混凡夫之浊水,不沾魔外之恶水,不堕二乘之死水,不同权乘之客水,常得理水以润心田,智水以融万行,即此名字位中,而圆合如来之性水。既得与性水合,则会归七宝池中,为澄净,为清冷,为甘美,为轻软,为润泽,为安和,为除患,为增益,而究竟成八功德之圣水矣。西流而极于此,真能尽水之性者欤!

然吾审居士之名与字,是从孟子义也,非告子义也。若夫决择善法,修习令满。决破不善法,修除令尽。则君子道长,小人道消,而终止于至善之地。是未尝不与告子合,未尝不与宣圣③合,亦未尝不与西方之大圣人合也。居士其力决之乎!

(①六佛:天台圆教所立的由凡夫修行乃至成佛的六种位次,即理即、名字即、观行即、相似即、分证即、究竟即

②告子:战国时人,曾与孟子讨论人性问题,见《孟子》。

③宣圣:即孔子。)∵

13。首楞严经势至圆通章

《首楞严》一经,说在《法华》之后,实为佛法堂奥。昔智者判教时,此经未来支那,故唯以《法华》、《涅盘》为后味①。若令一见,必广有疏释,且判属醍醐无疑矣。奈四依大士②已灭,古今疏主各兴异见,久如聚讼。后学不具择法眼,靡所适从。至欲尽废疏解,唯看经文,亦过激之论也。及乎以己智寻③经,又多不能达其旨趣,则终于昧昧而已。试平心论之,众解岂无长处?然不失之乖谬,即失之粗略。间有智识高超,出乎其类者,则又借此经发挥胸中创论④。有真能舍己从经,曲顺佛意,则西湖鉴⑤一疏之外,吾未见其能并美者。孰谓今人必不能迈古耶?或病其主张太过,讥其杜撰不无。纵未能无遗憾,要亦大有功于此经者矣!至于舍识用根、归重圆通之说,则诸佛诚言谁敢不信,此方教体谁敢不遵从?而议之者,皆违经抗佛者也。

现前诸善友既已标心净土,复欲研究此经,甚不易得。然始末无论,只此圆通文中,大有淆讹处。若非善读善会者,则所谓醍醐毒药,亦不甚远。岂不闻楞严会上选佛场开,观音登科,势至下第。修净土人,于此若不拣辨,何以发此经之密意,而坚后学之行愿耶?但势至法门非此经要义故,鉴师疏中亦引而不发。今则先辨法门,次彰密意。

辨法门者。当知此圣圆通,属七大中根大,以都摄六根故。依此六根而修念佛三昧,有三种不同:一者念自佛,二者念他佛,三者念自他佛。

若念自佛,则与诸圣圆通是同,以根性为所念法门,以旋湛⑥为能念方便。如《央崛经》云:“所谓彼眼根,于诸如来常,具足无减修,了了分明见。乃至彼意根,于诸如来常,具足无减修,了了分明知”等。亦如此经,十方诸佛同告阿难:“令汝速证安乐解脱、寂静妙常,唯汝六根,更非他物。”又如祖师云:“在胎名身,处世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从上诸祖,如斯指示甚多。此念自佛三昧,具摄一切教义、一切禅宗直指法门,罄无不尽也。

若念他佛,则与诸圣圆通有异,以六根为能念,以果佛为所念。法身虽复一体,我无二种庄严,诸佛福智圆满,成两足尊。念彼果德,不生疲厌,眼常瞻佛相,耳常闻佛教,鼻常触佛香,舌常称佛号,身常礼佛像,意常缘佛法。六根所注,无非佛境,如是相继,无间无杂。此念他佛三昧,具摄一切《弥陀》、《药师》、《弥勒上生》等经,及莲社一切业行、事想法门,罄无不尽也。

若念自他佛,则与诸圣圆通,同而复异。先须开***解,了知生佛一如,心土不二。托彼依正,显我心性。既不迷性外有佛,亦不执彼土非心。此则开圆解处,与诸圣同。托他境处,与诸圣异。《十六观经》所谓“胜异方便”,今文谓“不假方便,自得心开”。以此方便最胜极异故,不更假余方便也。

只就***教中三种念佛三昧,对四种净土,略辨摄生⑦大用。惟念自佛者,摄归实报、寂光二种净土,然但能竖入,不能横超;又但被利根,不能普摄;又则诸圣所同,不显此门独异,似非势至摄归本旨。今谓正摄念他佛及念自他佛二种行人,归于同居净土,兼复横超方便、实报、寂光。是故文中深明感应道交之益也。

次显经密意者。选择圆通法门,犹如国家用兵选将相似。或推作先锋,或压令殿后。殿后者为正选,余则各随常队而已。其推与压,要非无故而然。只如十八界中,必先根、次尘、后识,此常例也。今以六尘居先,而根次之。六尘中,必先色、次声,以及香、味、触、法。今以声最居先,而色次之。于六根中,仅列其五,抽出耳根置于二十四门之后。盖以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故,以音尘开先,闻根殿后,而独详明之也。虽不显言其故,人已觉之。既归重耳门,一经要旨,排列圆通,法应如是。

然念佛法门,亦逗此方机宜,末世众生须依念佛得度。乃此经方令一门深入,直了自性。若复双选二门,则昧本经旨趣。若令念佛法门直尔混依常队,又失他经广赞之意。故今巧示推压,如军中密令,未许泄漏。盖前于十八界中,明抽耳根为重将矣。今乃于七大中,暗压根大为重将。而此根大,正属念佛法门。既不违他经广赞之宗,仍不乖此经用根之义,可谓至巧亦至密矣。夫七大次第,曰:地、水、火、风、空、见⑧、识。见即是根。本应根先、识后,今移识居第六,而以根大殿后,亦如十八界中之耳门也。

又于前五大中,推火大作先锋,而以地、水、风、空次之,此有两意:一为当机堕淫起教故,以多淫召火,警多闻人先除欲漏也。故文云:“说多淫人,成猛火聚”,乃至“化多淫心成智慧火,诸佛呼我,名为火头。我以火光三昧力故,成阿罗汉。愿为力士,亲伏魔怨”等,明以警之也。一切经律中皆以不杀为首戒,此经则以不淫为第一决定明诲;于三缘中,亦以欲贪先于杀、盗,均此意耳。二为末世对治重障,以烦恼虽多,惟淫欲为生死根本,最能障往生法故。令行人观凡夫身内淫火,即如来藏性空真火,循业发现。深观得悟,成智慧光。非唯不障往生,且能将送行人托上上品。所以《净名》赞淫怒痴,以其体即藏性,而染净功用在反掌间耳。故以火头居先,亦如十八界中之陈那⑨也。

今请历观诸圣,除此二先锋、二重将外,余皆一依常例,次第不紊。可见二十五圣起座之时,诸大弟子结集之际,一威一仪,一起一止,皆有深意,悉符教义。以粗心遇之,又安可得耶!然则观音虽独登科,势至岂全下第?但于观音则明选,于势至则暗选耳。良以圆根别入,故明选;诸根总摄,故暗选。此方教体,故明选;此土有缘,故暗选。通益当机时会现未众生,故明选;别益恶世法末时不见佛众生,故暗选。虎榜高题处,人所共知。朱衣暗点时,人所不觉。故曰大有淆讹,须善读善会也。

或曰:既是密意,何得泄漏?

曰:楞严选佛场中,揭榜已二千余年矣。此时若不明破,密将焉用?

或又曰:诚如子言,则文殊说偈选择时,岂亦不知密意?何不遵前例,一概都拣耶?

曰:诸圣自陈,各说第一,故寄推压,巧示密机。若承敕正选时,一依前轨,何得成密⑩?然但声尘、火大准归常次,以此二门别意助显,非本所归重,故不更推出。至于势至法门,仍顺长行,置识大后,为二十四门之殿,未始不遵也。且既令专选一门,何得不拣势至?观其拣辞,仍与诸圣不同,但曰:“因果今殊感,云何获圆通?”意谓彼虽都摄六根、净念相继,而此相继之念,既属行蕴迁流,亦生灭法。以此为因,欲往生见佛,谁曰不可。今欲现证不生灭圆通,则因果不符,何能克获?此拣现获圆通为难,非拣往生后益也。其余诸圣,单念自佛,唯属现修现证,故拣则全拣,以不逗此土机宜,不合此方教体故也。有志修证者,亦可以深长思矣!

然此为信力未坚者说,若果深信净土,纵令《楞严》独贬势至,亦自不疑。何以故?以他经广赞故,曰“不可思议功德”,曰“世间难信之法”,曰“一切佛护念”,曰“无上深妙禅”,曰“胜异方便”,曰“三昧中王”。多处极赞,既不生信,一处乍贬,何辄生疑?而况曾不独贬,而况复示暗选乎?奈末世众生读此经者,既不能依教从耳门深入,现证圆通。偏于念佛法门,好起疑惑,乃至破他净信,障他善行。薄福少智人,往往习气如是。故兹约法依经,曲为辩析,不自知其辞之丛沓也,岂得已哉!

(①后味:天台以五时判教,而以五味配五时。后味,即醍醐味,喻指第五法华涅盘时。

②四依大士:指能令众生闻法开解,修行证果,而堪为依止的四种菩萨。其中五品、十信为初依,十住为二依,十行、十回向为三依,十地、等觉为四依。

③寻:探究。

④创论:自己的独特见解。

⑤西湖鉴:应指明代真鉴法师,着有《楞严经正脉疏》十卷、《楞严经正脉疏科》一卷、《楞严经正脉疏悬示》一卷。

⑥旋湛:使意识逐渐澄湛,见《楞严经·大目犍连圆通章》。

⑦摄生:摄受众生。

⑧见大:见即眼根的见性,统指六根觉知之性,故又通称为根大。大势至菩萨都摄六根,修念佛三昧,而证入圆通,在二十五圆通中居第二十四,为七大之殿后,即所说“二重将”之一。

⑨火头:即乌刍瑟摩,因化多淫心成智慧火,得入圆通,在二十五圆通中居第十八,为七大之先。陈那:即憍陈那,又作憍陈如,因闻佛说四谛之法,以音声而证入圆通,在二十五圆通中居初,为十八界之先。此二种圆通,即所说“二先锋”。

⑩所说“前例”、“前轨”,即《楞严经》中二十五圣各述圆通的顺序。随后文殊菩萨奉佛嘱,对二十五种圆通选择取舍,作《选圆通偈》。偈中,声尘居于色尘之后,火大居于地大、水大之后,与一般常例相同,而与前面二十五圣各述圆通的顺序有异。唯有六根中的耳根、七大中的根大仍与前各述圆通的顺序相同,不依常例,因此说念佛圆通为“暗选”。∵)∵

14。旅三字说

《妙法华经》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若贪着生爱,则为所烧”。故先佛世尊方便劝谕,引之令出,以此宅中众苦充满,难可安居也。蕅益大师《净信集》云:“自寂光真性,翳于五住尘劳,而一切含识,鲜有恒居。虽四禅、四空,及方便土,亦属旅泊。”旅之时义大矣哉!

夫旅者,以行旅之人,次①于旅舍之谓也。旅必有伴,亦必有处,亦必有其本业。今旷观三界之中,同一旅也,而人异其业。业本既异,而处与伴亦殊焉。慨自有识以来,经尘沙劫波②,积骨逾于富罗③,饮乳过于溟渤,于中竛竮之状,飘泊之苦,有不可胜言者。时而与狱种为伴也,则恶逆为其本,有间、无间是其旅处;时而与鬼趣为伴也,则悭贪为其本,旷野、山泽是其旅处;时而与畜类为伴也,则愚痴为其本,水、陆、空界是其旅处;时而与修罗为伴也,则瞋慢为其本,须弥、大海是其旅处;时而与人道为伴也,则纲常为其本,四洲、诸国是其旅处;时而与欲天为伴也,则戒善为其本,地居、空居是其旅处;时而与色、无色界为伴也,则禅定为其本,四禅、四空是其旅处。方其旅也,随处而着,不知其旅也。嗟乎!故乡之梦,尚自朦胧。客次之居,岂为究竟?是非托安养以横超,悟寂光而上彻,又孰能外乎旅义也哉!

天都汪润生居士,法名“性净”,别字“旅三”。去家游学,有年矣。晚居琴川,有令嗣,长于才,夙柄家政,故居士得不为家累。虽厚栋华轩,可以逸老,以居士视之,萧然若寄也。居士恒长斋事佛,以淡泊无欲为养,以操修问道为兢兢。康熙乙卯岁,仲秋之朔,乃其七十揆辰。诸亲友故旧,争为文以祝之,诗以颂之。居士谢而弗视,视亦不审,曰:“徒周章④乎耳目耳!与其谀言之来,以沽吾名,何若法言之及,以裨吾心!”爰以“旅三”之字,而请说于予。

予思居士既旅乎三界,是得其旅之大者也,岂天都、琴邑云乎哉?然吾窃观夫居士之邦人族士,类多操奇赢⑤,走四方。其于旅也,惟获其利,未尽其义也。今居士旅于斯,设有人焉,告之以猗生煮海之谋⑥,进之以郭氏治山之策⑦,吾知居士必掩耳而去之矣。独兹七旬介寿之期,乃能却朋樽而不顾,置性鼎而不御,访予于枯澹寂寞之滨,咨予以异世乖俗之旨,可谓真淳未散,大朴犹存。其几于道者乎?曰:犹未也。

夫既曰“旅三”,则一切法趣旅,更无有法过于旅者。所谓随处而着,不知其处,理性旅⑧也;了此三界,同为逆旅,本业、处、伴,各各差殊,名字旅也;知其非家,不住不着,于粗敝境,不生贪恋,观行旅也;客尘烦恼,方便折伏,悠悠旅梦,仿佛欲醒,相似旅也;不离法界,随寄尘寰,哀此旅人,尽力津济,分证旅也;是朽故宅,属于一人,我常在此说法教化,大火所烧,时我此土安隐,究竟旅也。苟不达此义,则于邮亭、传舍⑨,误认家乡,诸所谋求,无非火宅中事。又或畏此旅途多诸苦难,归心孔亟,去不还来,将使六宇同昏,四生奚赖?若此者,皆无当于旅义也。

然则居士之在今日,惟当以安养为归宿之地,毋终为堪忍之旅客。若夫华开见佛,获证真常,又当眷此娑婆,再来侨寓,将护众伴,诱掖群迷。更于异域殊方,分身应迹,往来三界,终不疲厌。斯为究竟旅人,庶不虚居士立字之意矣!

(①次:在旅途中停留。

②劫波:“劫”的异译。

③富罗:即毗富罗山。《涅盘经》云:“一一众生,一劫之中所积身骨,如王舍城毗富罗山;所饮乳汁,如四海水。”

④周章:流览,周旋。

⑤操奇赢:又作“操奇计赢”,指商人通过积储、贩卖奇异稀有之物以获利。

⑥猗生煮海:战国时猗顿,以经营盐池致巨富。

⑦郭氏治山:战国时赵国邯郸人郭纵,以冶铁成为巨富。

⑧理性旅:指天台“六即”中的“理即”。后文中的名字旅、观行旅、相似旅、分证旅、究竟旅,亦同此。

⑨传舍:古时供来往行人居住的旅舍。)∵

15。观佛毫相法

《观无量寿佛经》云:若欲生西方者,当观一丈六像,在池水上。又云:身相众多,不可遍观,须从一相好入,谓专观白毫一相,待观成熟,余相自然显现。毫长一丈五尺,周围五寸,外有八棱,中则虚通,仿佛如琉璃筒,在两眉中间,表中道也。右旋宛转,白如珂雪,莹净明彻,显映金躯。依此想时,令心坚住。心若昏散,制令明静。盖明则不昏,静则不散。当知明静是止观之效,定慧之体,亦即心之本体。止观是工夫,定慧是因行,明静是功效。明静之极,顿合本体,若至果上,即成福智二种庄严也。

今身心寂定,止也。观佛毫相,观也。毫相历然,明也。坚住不动,静也。所谓托彼身相,熏我心性,观智若成,自然显现,正此义耳。然欲修此观,须了万法唯心。经云:“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一切世间中,莫不从心造。”故知弥陀毫相,自是我心本具。定中所现,亦是我心造出。是心作毫相,是心是毫相,不从他得,不向外来。如是了达,方名如法修观也。总之,能观观智为一心三观,所观毫相是一境三谛。何以故?定中毫相,虽现在前,皆想念因缘,无实性相。此因缘所生之法,法尔无自性、无他性、无共性、无无因性,四性皆空,故无实性。而此想念所生毫相,非惟性空,相亦叵得,如镜像、水月,故无实相也。性相无实,故即空即真。随念能见,故即假即俗。即假即俗,故非真空。即空即真,故非俗假。此则作是一念,遮照同时,离即离非,是即非即,故为三一圆融,不可思议中道观境也。全谛发观,观还照谛,境观不二,唯是一心。

故古德颂云:“境为妙假观为空,境观双亡即是中。亡照何曾有前后,一心融绝了无踪。”此颂影略,须略释其意。言“境为妙假”,则空与中在其中矣。不具空、中,焉称妙假。言“观为空”,则妙空也,而中与假在其中矣。言“境观双亡”,则双照在其中矣。双亡即非空非假,双照是即空即假,二边不着,亦复不离,故即是中道。而下二句,即言亡照同时,一心融绝也。盖境虽具三,既属所观之境,但称妙假。观虽具三,既属能观之观,但名妙空。境、观虽各具三,既用双亡双照之妙观,冥合双非双即之妙境,但是妙中。由是举一即三,言三即一,三一非同,三三非异。不可以意识思量,不可以名言分别,故曰“亡照何曾有前后,一心融绝了无踪”也。境观圆融妙理,以四语总摄无遗,透此妙伽陀,胜读台宗书数百卷。然非明了一心,淹贯台教者,恐未易透也。

经云:“但闻白毫名字,灭无量罪,何况如法系念。”释迦如来金口垂示,天台智者劝令专修。近代唯幽溪大师,常修此观。今净业行人,苟能一心持名,往生可保。兼修妙观,则托品必高。利根上士,胡不勉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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