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禅三要∵

※∵作者:∵释宗平-圆光佛学院大学部四年级∵

禅宗自六祖慧能以降,南宗禅分有五家七宗之多,祖师们的证悟虽有浅深不同,但法性并无不同,如云门文偃的因睦州会下损伤一足,痛彻心肺,从而悟入,所以他所传的禅法不免有“风教峭迅,趋道至益”的特质;而洞山良价因涉水睹影而开悟,故倡“五位君臣说”,门风颇振。祖师们的教学方法,与各人开悟的因缘不同,而有各各不同的禅法特色。今高峰禅师的二次开悟,自回想其前后摸索过程,贵在一“信”,因信导行,而有“大愤志”、“大疑情”,内文中并无强调善根的重要性,反而说“若论此事,无尊无卑、无老无少、无男无女、无利无钝”,然开悟有迟速之别。当高峰禅师诣北山间塔向仰山和尚请益时,才刚问讯就被一顿痛拳打出,使得高峰禅师一路垂泪回到僧堂,待到隔天一早,还是再上山请益仰山和尚,而老和尚也才愿意见他。当课堂中导读到这里时,不禁想像当时,那哭红双眼一面走一边拭泪的年幼高峰,像极了在修行道上进进退退、跌跌撞撞的我们,然祖师毕竟是祖师,一般人遇此种情境大都会裹足不敢再去,而禅师隔天粥罢“复上始得亲近”,这也就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学生认为《高峰禅要》实很适合大众学习,内文中没有“再来人”的神秘色彩,他和你我一样从凡夫地修起,所不同的是:对解脱有一份不曲不挠的信力与行动。今兹将高峰禅要的思想核心,也就是参禅所须具足的三要:大信根、大愤志、大疑情等三大架构,贯串其禅法内容,试着将高峰禅师的精神明朗再现。

一、大信根

祖师教学本怀在于对机不同时,会有不同的指导方式,而高峰禅师对教导参禅的对象利钝与否,并不加以拣择,其思想──“人人本具,个个圆成”,也就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成为他倡导“无利无钝”的主力。修行者,首先须信自己有无价宝珠,与佛平等无有高下。众生流转生死的原因,皆因“纵三毒无明,妄执人我等相”,所以才“障却自己灵光,决定无由得现”,也因是“人人本具”,高峰禅师反对学人向外参、向外追求,或学一些名相,完全不把生死解脱当一回事,越学离解脱道越远,如毒气深入一般。他说:“大抵学人打头不遇本分作家,十年、二十年,者边那边,或参或学,或传或记残羹馊饭,恶知恶觉,尖尖满满筑一肚皮……。设要知非悔过,别立生涯,直须尽底倾出三回四回,七番八番,泡去教干干净净,无一点气息,般若灵丹方堪趣向。”其实,高峰禅师用意在于批斥那些重闻思,少实修的学人,就如阿难重多闻,多闻无过,本不应诃责,过在重多闻而忽定力。从高峰禅师训示学人的法语“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既无差别亦无高下”的语句中,可得知他对经教亦有涉躐,乃至魔事的处理方式,引用了天台宗的治魔法,如《禅要》云:“天台云:汝之伎俩有尽,我之不采无穷”。

参禅,不是在分别意识上下功夫,非思量之所能解,而文字语言,正是思惟分别意识所行,属前方便,待找到修行解脱的方法后,就应全心全意为生死解脱修去。因此,不解其意的人,还以为高峰禅师教人不要学经教,只管参禅了生脱死,他站在修行解脱的立场,来看待释尊及历代祖师所遗留的全部经论,认为“三世诸佛,历代祖师,留下一言半句,惟务众生超越三界,断生死流”,凡与生死解脱无关的一切学问,才被他视为“残羹馊饭,恶知恶觉”。而其“大信根”思想,更是经教中所言及之“如来藏性,自性清净心”,以教明心,信受了释尊夜睹明星悟道所说的那句话。

二、大愤志

学人若欲参禅了脱生死,其骨志不坚,半信半疑,就已不具足参禅的资格。有“大信根”之后,接着才能引发“大愤志”,犹如“遇杀父冤仇,直欲便与一刀两断”,在面对漫漫长远、无量无尽的轮回,“人我见”为生死的根本,而这却又是最难破除的一关,从旷大劫来,栽培深固,若非“举鼎拔山”之力,实难剿除那如水浇冰,愈加浓厚的人我执。而高峰禅师那份勇猛急切的心情,完全建立在“信”字上,因“信”起行,也因信的真,方能行的切,那种万夫莫敌的勇力心情,在《禅要》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1.若论此事的的用工,正如狱中当死罪人,忽遇狱子醉酒睡着,敲枷打锁,连夜奔逃,于路虽多毒龙猛虎,一往直前,了无所谓。

2.假使有人取你头,除你手足,剜你心肝,乃至命终,诚不可舍。

《禅要》中,像这样劝人努力,放下一切拼命用功的例子,可举出十例以上之多。高峰禅师不仅对认真参禅的学人做了开悟的保证之外,连即使因为参禅而今生不能了道者,纵使落在诸恶趣中,也能不惊不怖,无拘无绊,连閰家老子、诸大鬼王都要见而拱手,因为“般若不思议之威力也”,说明了一般人所误解的“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的偏见。下死功夫,不管十年、二十年,耐心的参禅;从朝至暮,从暮至朝,千思万想只有提起“求出之心”。不管时间的长短,倾全力奋战不懈,这股耐心和毅力,也就是高峰禅师开悟的要因之一,他那“如钓锁连环,银山铁壁,不问上与不上,得与不得,今日拼命跳,明日也拼命跳”,其后自然水到渠成,“跳到人法俱忘,心识路绝。”因大愤志不顾生命修去,参话头、起疑情,若能一举便得,且管它“造次颠沛”,皆是猛利着鞭时节,持续“疑情”,心心念念无间,那开启解脱的大锁,也就呼之欲出了。

三、大疑情

起大疑情,下手处主要在参话头,“话头”的选择,宜需令行人最易起疑情为好。如高峰禅师初看“无”字,久久不能得力,后因睡中疑断桥和尚的“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而疑情顿发,至此进入了参禅的实际堂奥。之后,他自忖看“无”字不得力的病源为何时,发觉“别无他故,只为不在疑情上做功夫”,也因此,《禅要》中并无教人参何句话头为妙、为究竟,反而反对把“佛祖机缘,祖师公案”拿来穿凿附会、递相传授、密密珍藏。话头的选择,高峰禅师并不强人以从己,唯以易起“疑情”为要,如他所说:“一归何处,却与无字不同,且是疑情易发,一举便有,不待反覆思惟计较作意。”起疑情时的风光,虽可与定境相比拟,因为必不与惛、散二魔并存,然却又不完全同于定境。疑情起时,含有强而有力的观慧在其中,因疑而起专注,因专注而得定,到达“废寝忘餐,东西不辨,昼夜不分”的境地,一动一静、一语一默,只是“一归何处”,且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卓卓巍巍。这种止观并用的特殊禅法,并不需要深定,机缘成熟,即能见诸法实相,打破日前一切疑惑;如高峰禅师因疑“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此一疑情的持续,见五祖演和尚真赞却能悟入“谁拖死尸来”,达到“物我俱忘”。疑情功夫是渐入渐深,在运行过程中,有几点功夫转折、转进处:

1.先将六情、六识、四大、五蕴、山河大地、万象森罗,总镕作一个疑团,顿在目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假一枪一旗。行住坐卧,以至见闻觉知,总只是个疑团,疑来疑去。

2.疑至省力处,便是功夫得力处,不疑自疑、不举自举,从朝至暮,打成一片,昭昭灵灵,常现在前。如顺水流舟,全不犯手,此时便是得力的时节。

3.至此更须确其正念,慎无二心,心心无间,辗转磨光、辗转淘汰,穷玄尽奥,至极至微,向一毫头上安身。一念不生,前后际断,从兹尘劳顿息,昏散剿除。不知行坐,不知寒热,终日恰似个泥塑木雕。

4.若有境界现前,即是到家之消息,此时只待时刻到来。然却不能有等待之心,也不容一念稍纵或舍弃之心,直须坚凝正念,以悟为则。

用功到极至处时,正如“空中栽花,水中捞月”,无下手处、无用心处,万缘不息而自息,六窗不静而自静,顿入“无心三昧”。能所双泯,行人至此往往一遇境缘便打退堂鼓,不知正是“到家消息”。所以,高峰禅师以自己的参禅修学经过特示学人,参到功夫极至处时应该如何?他示众道:犹如关羽百万军中,不顾得丧,直取颜良。诚有如是操略,如是猛利,管取弹指取功,刹那成圣。若不然者,饶你参到弥勒下生,也只是个张上座。到这时“管取超佛越祖”,一往直前的去,即能更上一层楼。疑情达到心心无间,恰“投一块石相似,透顶透底”,也就是功夫纯熟时,在这时若能再度提起大信根、大愤志,相助与一臂之力,即能“一念无为,十方坐断”。

《高峰禅要》全文以三大为其思想核心,并贯串全文。在疑情峰回转折处,大信根、大愤志等,往往是向上一着的助力,它并非阶段性,而是相依相摄于解脱道上,层层同行,共成开悟成圣的三大要因。高峰禅师二次开悟,虽悟境层次不同,然起疑情起到“心心无间”,达到了“难分难舍”的境地并无不同,一切恰似木人看花鸟,无人我是非,尽山河大地是个疑情。这时,待一声、境出现,也即是寻得主人公在什么处安身立命之时刻!

在解脱道上,戒、定、慧三者一定是相资增上,本不可缺一,虽有重戒、重定与重慧之偏向发展,然欲解脱者须三皆必备,佛法的特质在缘起(空慧),离开法性,所谈便与解脱法无关。中国禅宗重慧不重定,却当疑情顿发之际,无人我是非,泯绝一切妄想分别,在这一点上,不也与定学做了某些程度上的会通!祖师为我们留下精粹的解脱遗产,我想,其用意并非要永久一枝独秀于中土,而是“拈花微笑”的等待着与禅相应的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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