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端阳节之感言

对于端阳节之感言

明真法师

俗以五月五日为端阳节。是日也，家家挂艾，户户悬蒲，其意何居?大率以蒲剑锋芒，可以斩怪；艾虎雄威，可以逐邪。此乃迷信之举，余窃以为不然，故因此而有感焉。夫邪怪为不祥之物，诈现丑形，巧作媚语，擅降祸灾，妄谈因果，其大伤风化，深溺人心，有碍于政治，无补于社会，宜令人深恶痛绝，而斩之逐之者也。然邪怪之所以发起，不从天降，不从地出，而全由众生之心所幻现耳。心内有怪，则身外见怪；心内有邪，则身外见邪。木朽虫生，体虚病人，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愚人不了，横生颠倒，求诸物而不求诸已，治其标而不治其本。智小识浅，抑何若是之甚也。且艾与蒲皆无情之草类也，人为万物之灵，其真不知草乎?毋亦重视物类而小看人类也。又草无知识也，人有知识也，今不求之于有知识，而反求之于无知识，此吾尤大惑不解者也。姑勿论其有效与否，即有效也，而依物作嫁，亦属可耻，大丈夫所不屑为也，况未必有效者耶?又况无效而有弊者耶?以吾观之，人欲斩怪，在人自斩之，人欲逐邪，在人自逐之，始获正本清源，彻底消灭。若凭藉外物之势，而期邪也怪也灭迹潜踪，化为乌有，是不啻畏火之燎原，而投薪以息之，只益其炽而见已。安见怪之可斩，邪之可逐也哉。不惟不可斩，且恐益斩而益多矣；不惟不可逐，且恐愈逐而愈盛矣，何以然哉?当由药病不投，故所求与所得，适相反也。然则投病之药是何?果安在哉?余曰，不在蒲剑也，不在艾虎也，惟在正人也。为人果能内正其心，外正其身。一举一动，必出乎正；一言一行，必合乎正。推之明处固是正，暗处亦是正；众居固是正，独居亦是正。无一日不守乎正，无一时不依乎正，无一念不顺乎正，乃至尽形寿，穷未来，亦无不是正。由此正气常充，正德常怀，正理常昭。眼所见无非正色，耳所闻无非正声，鼻所嗅无非正香，舌所尝无非正味，身所触无非正境，意所思无非正法，所谓心正则一切皆正，无一法而不正矣。夫既一切皆正，则邪何有焉?怪何有焉?邪怪既曰无有，而又何待斩为，而又何待逐为。臻此境地，其乐有不堪言喻者矣。试观我佛于未成道之际，经魔王繁若恒沙，遇邪怪不可纪极。扰乱佛之真心，迷惑佛之法性，破坏佛之道业，而我佛安居正定之中，心同太虚，无隙可人，念等铁石，无力可挠，惟以慈悲感化，正真操持。卒至腊月八日，豁然大悟，丝毫未受其影响。彼无边之邪魔，见佛已成正觉，无可奈何，自知能力已穷，俩伎用尽，故惟有生大惭愧，发菩提心而皈依我佛为弟子耳。此即所谓一正可以解百邪，岂用蒲艾而斩逐哉?吾人为佛后裔，当以佛为榜样。若遇邪怪之来，应多持佛号。固定正念犹如金刚，不为所动。吾知邪怪虽穷凶极恶，胜如豺狼虎豹，亦不过如刀断水，似剑斫风，于我了无所害也。更进一步言之，吾苟不道德高重，功行纯熟，彼且为吾降伏，而改邪归正，同证涅盘矣。蒲艾云乎哉?斩逐云乎哉?总之，邪怪欲谋根本解决之法，舍佛教之外，无他道也。佛教重在自信自愿，自行自证。我欲斩斯斩，我欲逐斯逐。我苟不斩逐，虽神力无量之佛祖，亦惟有袖手旁观，不能干涉。矧彼冥顽不灵之蒲艾，而能越俎代疱，为人斩逐，岂非梦呓耶?方今科学昌明，急从事于打倒迷信，乃此种迷信，卒未闻有以打倒之，岂未暇议及此耶，抑寓有其他意耶?竟对我佛光明灿烂之大教，反斥为迷信，指为异端，使一般无知狂徒，得以藉口，实行打倒之工作，不遗馀力。是真当打倒而不打倒，不当打倒而妄打倒。倒行逆施，不显公理。吾不识其果何心也。噫，生前造业，死后受报。事有足征，理有一定。彼丧心病狂，妄事打倒之士，一见吾言，其亦知所返乎，吾甚引领而望之矣。

（原载《法海波澜》一九二九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