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庐老人讲述∵∵弟子徐醒民敬记
论语讲要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我国自古称为礼乐之邦。礼尚恭敬,乐尚和平,两者都是以仁为本。然礼乐往往因时因人而演变。此章意义,古注有多种异解,兹采一种解释。先进于礼乐,是在孔子以前的时代,学礼乐者都很朴素,看起来,是乡野之人。后进于礼乐,在孔子当时,学礼乐者不像乡下人那样朴素,其人言行注重文饰,看起来,是君子。但是讲到实用,孔子则从先进的礼乐。因为先进犹近古风,不失仁本,可使风俗归于淳朴。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随孔子受厄于陈蔡的诸弟子,皆不及门。朱子集注将此章与下面德行章合为一章,且以四科弟子为从孔子于陈蔡者,此时皆不在孔门,所以孔子思之。此注已经先儒辨证其非。据经典释文,郑康成也以此章与下章相合,但并未以四科弟子为从孔子于陈蔡者。
陈蔡之厄,是孔子周游列国时一次困苦的遭遇。卫灵公篇所记﹁在陈绝粮﹂,即指此事而言。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当时吴国伐陈,楚国出兵救陈,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便派人来聘孔子。孔子将往楚国,陈蔡二国大夫惟恐楚国重用孔子以后,将危害他们,因此共同派人围困孔子,以致断绝粮食。后来孔子派子贡到楚国,楚昭王出兵来接孔子,始替孔子解了围。据江永乡党图考,此事发生在鲁哀公四年。
孔子所说:﹁皆不及门﹂,郑康成注,皆不及仕进之门。刘宝楠正义引孟子尽心篇:﹁孟子曰,君子之厄于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以无上下之交即此处不及门的意思。此义可从。诸弟子与陈蔡大夫无交往,始遭遇这种困难。
从孔子于陈蔡的诸弟子,史记孔子世家载有颜渊、子贡、子路,弟子列传有子张,吕氏春秋慎人篇有宰予,此外则无考据。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此章开头无子曰二字,据皇疏说,这是记者所书,并从孔子印可,而录在论中。
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是孔门四科教育,颜子等十位大弟子各以特长分属四科,德行列为第一,足见道德教育最为重要。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颜回非有助益于孔子,因孔子说的话,颜回无所不悦。
孔子之言,颜子一闻即悟,所以孔子曾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既然一听就能完全领会,便只喜悦于心,不再发问。既无问题,孔子便不再发挥,而在座的其他弟子不能获益,因而孔子的教化不能普益他人。所以说:﹁回也,非助我者也﹂。这是孔子所作的反面文章,言外之意,则是赞美颜子悟性极佳。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闲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不闲,即是没有闲隙,这是由于闵子骞以孝行感动父母,能以齐家,使外人对他的父母昆弟无话可说。
韩诗外传,以及艺文类聚孝部引说苑等记载,闵子后母偏爱己生的两个儿子,冬天给他们穿很厚暖的衣服,给闵子穿的则以芦花冒充棉衣,后来他的父亲发觉,要逐出他的后母。闵子却向父亲求情说:﹁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意思是留后母在家,只有他一人受寒,如将后母逐出去,便连后母所生的二子一同受寒。他这一番话感动了父亲,取消原意,也使后母感激而成为他的慈母,他的两个异母弟弟也受感动而行弟道。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白圭是白色的瑞玉,毛诗大雅抑篇:﹁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玷是玉上的缺点,尚可磨灭,若言语有缺失,则不可磨。三复的三字,代表多次。南容读诗,读到这四句,多次复诵思维,可见他慎于言语,求其无玷。孔子将其兄的女儿嫁给南容。
大戴礼卫将军文子篇曾说南容﹁独居思仁,公言言义﹂。这两句话很重要。独居思仁,是慎独的工夫。公言言义,即对众人说话必须合乎正义,以为公众法则。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季康子想进用人才,所以问孔子有那一位弟子好学。求才何以问好学,因为人才由好学而来。
雍也篇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之详细,此处对之简单,何为其然,不必考据。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其父颜路请求以孔子之车为之椁。椁是棺外的套棺。古注以为颜路请将孔子的车子出卖,以资买椁。也有注者认为不是卖车买椁,考据甚繁。
孔子未许可,并对颜路说明,人子虽有才与不才之异,但在其父各言其子则同,我子鲤死,有棺无椁,当时我未尝卖车为他作椁,因我有时要随大夫上朝,不可以步行。
孔子周游列国,回到鲁国,虽不作大夫,但国家有大事,仍然上朝,故谦言:﹁从大夫之后。﹂
颜路之请,或因礼制不合,所以孔子不许。其他原因,古注所说不一,存疑。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噫,伤痛之声。天丧予,即是天丧亡我。伤痛之极,所以连说两句。
孔子尝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又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来此世间,是由天命以自尧舜至周文的道统,教育人民。在其三千弟子中,颜子最能了解孔子之道,他听孔子与言终日,不违如愚。他在孔子的心中,是道统的继承人,是圣教的辅佐者。颜子一死,孔子遽失辅佐,道统无人继承,天下苍生将如之何。因此,有天亡我的感受,所以发出如此悲痛的叹息。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颜渊死。孔子到颜家吊哭,哀伤过度。集解马融注:﹁恸,哀过也﹂。随行的诸弟子对孔子说:﹁夫子恸矣﹂。孔子恸而不自知,经弟子提醒,故先疑问;﹁有恸乎﹂。既而一想,确是过于哀伤,便说:﹁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夫人﹂当﹁此人﹂讲,即指颜子而言,意思是,不为颜渊恸,当为谁恸呢?由前章﹁天丧予﹂,可以了解此章﹁哭之恸﹂的悲心。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门人,是孔子的弟子,也就是颜子的师兄弟。他们要以厚礼葬颜子。孔子不许可,但未能阻止,因此感叹说:回,待我如父,而我不得待你如子,使你的丧葬不合礼,这不是我,而是由你的师兄弟所使然。
礼记檀弓上篇记载,子游问丧具,孔子答以﹁称家之有无﹂,家里富有,也不能逾礼厚葬,无财则不可以备礼。颜子家贫,又未出仕,厚葬便不合礼,孔子不许可,实为爱之以德,奈因颜子之父颜路作主,师徒虽如父子,毕竟不是父子,终于不能止其厚葬,所以自歉而又责备门人。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子路问事鬼神。事是事奉。事鬼神即是祭祀鬼神。孔子答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意思是说,能事奉人,方能事奉鬼神。欲知所以事鬼,须先知道所以事人。
子路敢问死,是问死后的状况。孔子答以未知生,焉知死。意思是说,尚未知生,何能知死,欲知死后的状况,应当先知生前的状况。
生前死后以及鬼神等情形,孔子十分明白。程树德论语集释引康有为论语注: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又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原始反终,通乎昼夜,言轮回也。死于此者,复生于彼。人死为鬼,复生为人,皆轮回为之。若能知生所自来,即知死所归去。若能尽人事,即能尽鬼事。孔子发轮回游变之理至精,语至元妙超脱。或言孔子不言死后者,大愚也。盖万千轮回,无时可免。以为人故只尽人事,既身超度,自证自悟,而后可从事魂灵。知生者能知生所自来,即已闻道不死,故朝闻道夕死可也。孔子之道,无不有死生鬼神,易理至详。而后人以佛言即避去,必大割孔地而后止。千古大愚,无有如此,今附正之。
程树德按语:鬼神死生之理,圣如孔子,宁有不知,此正所以告子路也。昔有举轮回之说问伊川者,伊川不答。所以不答者,以轮回为无耶,生死循环之理不可诬也。以为有耶,与平日辟佛言论相违也。此宋儒作伪之常态。至康氏乃发其覆,此如大地中突闻狮子吼,心为爽然,洵孔氏之功臣也。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闵子骞等四人侍于孔子之侧。闵子方正,子路刚强,冉有、子贡和乐。孔子见四位弟子各自坦率的显露其性情,不禁欢乐。
﹁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若字上的曰字,据皇疏本。此章最后何以有此一句,存疑。
子乐的乐字,郑康成注:﹁乐各尽其性。﹂刘宝楠正义说:凡人赋性刚柔不齐,惟各尽其性,斯有所成立,可同归于善也。
皇侃疏:﹁不得其死然,谓必不得寿终也,后果死卫乱也。袁氏曰:道直时邪,自然速祸也。﹂
宋蔡节论语集说,此﹁子乐﹂下,脱﹁子曰﹂二字。
清洪颐读书丛录:此句本别为一章,﹁曰﹂上脱﹁子﹂字,文选注引皆作﹁子曰﹂。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集解郑注:﹁长府,藏名,藏货财曰府。仍,因也。贯,事也。因旧事则可,何乃复更改作。﹂
鲁人为长府,是将长府改建。长府为鲁国财货武器聚藏之所,在鲁君宫内。为长府,不是单纯的改建房屋,而是别有企图。鲁人,古注不一,应指鲁君而言,但此文不言鲁君,而言鲁人,是学春秋笔法。
刘氏正义以为鲁人即是鲁昭公,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公伐季氏,当时孔子正居鲁国,则知鲁人为长府,正是昭公居之,因其毁坏,而欲有所改作,以为不虞之备。但季氏得民已久,非可以力相制,所以闵子骞言仍旧贯,意思是但仍旧事,略加缮治,何必改作,以此讽使昭公不要妄动。
刘氏此说较为可从,但鲁人也可以指昭公以后的鲁君。昭公伐季氏不成,反被逐往齐国,此后鲁国的三桓之家,目中愈无鲁君,愈使鲁君不能忍受,所以八佾篇里有哀公问社于宰我一章,此处为长府,指为他的计策,当然也说得通。但此时鲁君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三家的监视,若伐季氏,必蹈昭公的覆辙,所以闵子以﹁仍旧贯﹂之言,暗示其以维持现状为愈。由这一言,一则保住鲁君,一则使鲁国免于祸乱,所以孔子称赞他不言则已,言必正合时中。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瑟是一种乐器。瑟有易止而难进的意义。白虎通礼乐篇论五声八音说:﹁瑟者,啬也、闲也,所以惩忿窒欲,正人之德也。﹂因此,弹瑟时,要心平气和,表现闲啬之义。
集解马注:﹁子路鼓瑟,不合雅颂。﹂雅颂之音,令人心气和平。子路性情刚勇,弹瑟或许欠缺和平的意味。说苑修文篇、以及孔子家语,都说子路鼓瑟有北鄙杀伐之声。所以孔子说:﹁在我门中的仲由,弹瑟为何弹出这样的音调。﹂门人不解孔子的语意,因此不敬子路,孔子再用比喻解释,仲由的造诣犹如已经升堂,尚未入室而已。
孔门弟子求学,譬如入门、上阶、登堂、入室,由浅入深、程度不等。入室,如颜子,固然最难,子路升堂又何尝易得。圣人教育,步步引进,子路虽已升堂,但尚未能入室,所以论其弹瑟,正是期其续求深入。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师是子张,商是子夏。孰贤,是谁比较高明。子贡想知道师、商二人谁优于谁,所以如此问孔子。孔子答复,子张过之,子夏不及。子贡再问:﹁然则师愈与。﹂愈字作胜字讲。孔子解释:﹁过犹不及。﹂犹字表示两者平等,譬如行路,以达目的地为恰到好处,不及或者超过,都是未达目的地,所以,无分轩轾。孔子讲中道,要在无过无不及。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季氏就是季康子。鲁国三家权臣,季氏的权力最大。他拥有最多的土地,比当时天子的宰卿周公还要富得多,但他仍感不足,要向民众加征赋税。孔子的弟子冉求作季氏家宰,替季氏聚敛,以增加其财富。礼记大学说:﹁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又说:﹁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所以,聚敛之臣不是良臣。﹁子曰﹂以下两句,是孔子的评论语。聚敛之事本来出于季康子,左传哀公十一年记载得很清楚,但孔子只责备自己的学生,所以向诸弟子说:﹁冉求非吾徒也,你们可以鸣鼓而攻之。﹂这是声讨,鸣鼓即是击鼓。一鸣鼓,人皆知之。春秋笔法只责备贤者,孔子深责冉求,而不责季康子,是因为季康子不足以责备。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此记孔子简评六弟子的才性,﹁子曰﹂二字安置在中间,文法与上章相同。朱子集注将子曰以下另作一章,不如照旧。
柴也愚:弟子高柴,字子羔,少孔子三十岁。集解:﹁愚,愚直之愚。﹂愚直,呆板而已,人品却很好。朱子集注引孔子家语说明高子的为人:﹁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泣血三年,未尝见齿。﹂
参也鲁:集解:﹁孔曰:鲁,钝也,曾子性迟钝。﹂迟钝是不够敏捷,但曾子用功勤恒,如﹁吾日三省吾身﹂,以及笃学忠恕之道,终于弥补其缺点,获大成就。
师也辟:集解:﹁马曰:子张才过人,失在邪僻文过。﹂黄氏论语后案:﹁辟读若左传阙西辟之辟,偏也,以其志过高而流于一偏也。﹂(左传庄公二十一年,郑伯享王于阙西辟。孔疏引服虔云:西辟,西偏也。)竹氏会笺:﹁辟辟同,开张也,子张堂堂,盛自设施,务开阔而少翕聚。﹂辟不宜作邪僻解,说子张文过,也找不出根据。作偏,或作开张讲,皆通。
由也喭:集解:﹁郑曰,子路之行,失于喭﹂。邢疏:﹁字书,喭,失容也。言子路性行刚强,常喭失于礼容也﹂。(,博漫切,音半。喭,鱼变切。)
以上四子,各有一失,不得其中。
回也其庶乎,屡空:庶乎,是差不多的意思。屡空,集解有两说。一说颜子庶几圣道,虽数空匮,而乐在其中。一说屡犹每,空犹虚中,因为不虚心,则不能知道。两说应以后说为是,圣人体寂,其心常虚而无累,所以孔子空空如也,颜子未到圣人地位,所以其心屡空。如依前说,颜子屡贫,如箪瓢陋巷,固然合乎事实,但孔子空空,便须解释为经常贫穷,便与事实不合,故以后说为是,屡空是说颜子已近乎圣道。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子贡不接受天命,即是不顺乎自然,而货殖营利,把心放在财富上,以致不能空其心,但不为财富所迷,所以是亿则屡中。皇本亿作忆。皇疏说:﹁子贡虽不虚心如颜子,而忆度事理,必亦能屡中。﹂子贡有时研究大道,也能领悟,只不能继续而已。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亦不入于室。
子张问善人之道。善人是乐于作善事的人,尚非圣人贤人,但学圣贤,须先学善。善人之道的道字重要,善人要学圣贤,其道如何。孔子答复,如不实践圣贤的足迹,虽学,亦不入于室,不能成为圣人。践迹,就是学习贤人与圣人的行为。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古注以此与前文合为一章,集解何晏注:“论笃者,谓口无择言。君子者,谓身无鄙行也。色庄者,不恶而严,以远小人者也。言此三者,皆可以为善人也。”皇疏:﹁此亦答善人之道也,当是异时之问,故更称子曰。俱是答善,故共在一章也。﹂朱子集注因为另有子曰二字,所以别作一章解释。陈天祥四书辨疑以为文未详,不敢妄说。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闻斯行诸﹂,即是﹁闻斯行之乎﹂。﹁诸﹂是合音字,用在句末,就是﹁之乎﹂二字或﹁之欤﹂二字的合音。﹁之﹂字就是所闻的那件事情。
子路问:﹁听了这事就去做吗?﹂孔子说:﹁有父兄在,你怎么可以听了就做呢?﹂
冉有也这样问孔子,但孔子答复,却是听了就做,不必请示父兄。
仲由、冉求二人问题相同,孔子答案不同,公西华因此发生疑惑,所以他说:﹁赤也惑,敢问其中的道理。﹂孔子答复公西赤,冉求性退,所以引进他。仲由办事,一办就兼办二人分,所以抑退他。
退则进之,进则退之,便是因材施教。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子畏于匡的畏字,不作畏惧解,可作被围解,其事实参见子罕篇﹁子畏于匡﹂章。
孔子在匡,被匡人围困,后虽脱险,却与弟子失散,颜渊落在后面,最后才赶上来,孔子一见便说:﹁我以为你死了。﹂颜渊说:﹁老师在,弟子怎敢死。﹂
孔子知道颜子不会死,﹁吾以汝为死矣﹂是一时欢喜的反义语。颜子说﹁子在﹂,也是知道孔子不会死,所以说﹁回何敢死﹂。孔、颜师弟相知之深,由此可以想见。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季子然,古注多以为季氏子弟。仲由、冉求,这时皆作季氏家臣。
季子然问孔子,仲由、冉求,可以说是大臣吗?孔子先不答可不可,但说:﹁我以为你来问特别的事,乃问由、求二人而已。﹂继则解释:﹁所谓大臣,就是用道来事君,如果道行不通,只好辞职。﹂
道就是治国之道,也就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一贯所行的仁政。
解释怎样才算是大臣以后,便说由、求二人可谓具臣。
孔注:﹁具臣,言备臣数而已。﹂
孔子已经答得恰到好处,而且句句是实话,但季子然意犹未足,再问:﹁然而他们一切都要顺从吗?﹂
具臣也不好做,应该服从,把事情办好。但在季氏家里,事事服从,便有难题,季氏在鲁国三家权臣中权力最大,上欺君,下欺民,大有阴谋篡位之嫌。孔子不答从或不从,但讲何事能从,何事不能从,所以说:﹁弑父与君,亦不从也。﹂意思是说,一切事可以顺从,但如季氏弑鲁君,由、求绝不顺从。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派子羔做费宰。费是鲁国的费邑,当时属季氏所有。宰是邑宰,如后世的县长。
孔子主张学而优则仕,子羔学问尚未成熟,派他去做费宰,无异是害他,所以说:﹁贼夫人之子﹂。贼是害。人之子,指子羔而言。
鲁国当时,有不少做官的人并无很好的学问,因此,子路认为,费邑有民人,有社稷,使子羔做费宰,在治民与事社稷这些事上,即是学习,何必要读书然后才算是学呢?
从事政治,必须有足够的学术,始能办理有利于民的事情,假使学问不足,就去做官,虽说边做边学,实际是拿人民作试验品,一定有害于民。子羔如做费宰,虽不致于害民,但自己会受害。然而子路竟从反面说得很有道理。孔子因而责备子路:﹁是故恶夫佞者。﹂恶是厌恶。佞是佞口,能敏捷的将无理说为有理。
○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后。曾?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此章记孔子隐居在家,与弟子闲谈其志。章分三段。
第一段分二节。第一节记与闲谈的四弟子之名。其中曾?,不必指为他人,就是曾子的父亲。
第二节,孔子提示弟子各言其志。﹁以吾﹂的﹁以﹂字当因字讲。﹁毋吾以也﹂的﹁毋﹂字与﹁无﹂字通用,﹁以﹂字当用字讲。这一节,大意是说,因我年纪比你们长一些,我已无用了,但你们年纪还轻,现在闲居时,常说﹁无人知我﹂,但或有人知道你们,那你们﹁则何以哉﹂,将如何办事呢?
以下第二段,分四节,四弟子各言其志,子路直率,冉有谦退,公西华温恭,曾?简约。
第一节,子路率尔而对,皇疏本率作卒,读促音,仓卒的意思,与孟子梁惠王篇﹁卒然问曰﹂义同。这一节,大意是说,子路一听,就卒然而对曰,一个千辆兵车的大国,挟在两大国之间,两大国﹁以师旅﹂来加害,又因兵灾而致年岁饥荒。由我仲由来治理,﹁比及三年﹂,比作﹁案验﹂讲,案验三年治理的成绩,可使军民有作战的勇气,而且知道义方。也就是知礼义之道。
子路说罢,孔子哂之。哂是笑,含有训诫的意思。孔子这样一笑,冉有等就不敢说了,于是孔子指名征问。
第二节,孔子先呼冉有之名问:﹁求,尔何如?﹂冉有对曰:﹁六七十方里,或五六十方里,我若去治理,到三年比考成绩时,可使民众富足。至于礼乐,则留待后来的君子。﹂
冉有说的话,有谦退,有不谦退。不谦退的是﹁可使足民﹂,谦退的是﹁如五六十﹂,﹁如其礼乐,则俟君子﹂。孔子听了,未置可否。
第三节,孔子再指公西华的名字问:﹁赤,尔何如?﹂公西华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祭祀之事,两君会同之事,愿穿礼服,戴礼帽,作一个小傧相﹂。郑注:﹁宗庙之事,谓祭祀。﹂胡绍勋四书拾义以为此处不得指祭祀,宜主朝聘而言。可备一说。会同有大小,例如齐桓公会众诸侯,是大会同,如两国诸侯相会,则是小会同。端,代表礼服。章甫,代表礼帽。公西华愿作小会同之相,言辞温恭。
第四节,曾?另在一旁鼓瑟,所以孔子先问前三人,然后问曾?。
﹁点,尔何如?﹂曾?名点,古注有二曾点,另一曾点是狂士,不是孔子的弟子。﹁鼓瑟希﹂,曾?原在弹瑟,听见孔子与子路等三人谈话时,便暂停止,此时孔子叫他,他就铿锵一声将瑟放下,起身对孔子说,他没有三位师兄弟的才具。所以记者形容为﹁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作,起也。就是起身。撰,经典释文作具字解,郑本作撰,说文撰具也。说无三子的才具,语气持平。
﹁何伤乎﹂,是﹁何妨﹂的意思。曾?说了﹁异乎三子者之撰﹂后,就停顿了,所以孔子说,不妨各言其志。
曾?于是简约的说出自己的志趣。﹁莫春﹂即﹁暮春﹂,是春季最后的一个月。这时换穿新制的春服,带领﹁冠者﹂,即是成年者,约有五六人,以及未成年的童子,约为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沂是沂水,出于鲁城东南方的尼丘山,流经鲁城南。浴,不一定是洗澡,可以引申作其他解释,例如礼记儒行篇说﹁儒有澡身而浴德﹂,浴德即是引申义。舞雩,是求雨的祭坛,祭时有乐舞,雩,是吁嗟求雨之声,所以叫作舞雩。此处是古迹,又是风景区。曾?志在领一群青少年学生,在沂水雩坛各处游览,兴尽,歌咏而归。这就是隐居教书的志趣。所以孔子感叹说:﹁吾与点也﹂。与,是赞同的意思。
以下第三段,结束语。
子路、冉有、公西华三子者出,曾?在三子出去后,问孔子,三子之言何如。孔子说,他们三人各言其志而已。曾?又问:﹁夫子何哂由也?﹂孔子解答,治国要以礼,由的言语不谦让,是故哂之。
以下﹁唯求﹂﹁唯赤﹂两番问答,皇疏邢疏都说是孔子自问自答,朱子集注以为曾?问,孔子答。
孔子言语非常简要,上节﹁其言不让﹂已经答得很完全,不需一再引证求赤二子来反复解释,因此,唯求唯赤两问答,以曾?问孔子答为宜,但集注以及从集注的徐英论语会笺,都未能圆说。
﹁唯,求则非邦也与?﹂唯,是唯诺,这一字作一句。曾?在听悉孔子何以哂由之后,以唯诺表示了解,随即又问﹁求则非邦也与?﹂冉求不是治国吗?孔子又答,谁说方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土地,不是国家呢?曾?听了,再应以唯诺,然后再问﹁赤也则非邦也与?﹂孔子再解答,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既说愿作小相,然而除公西赤以外,谁能为大相呢?
在孔子当时,天下无道已久,孔子周游列国,无一处能行其道,所以回到鲁国以后,就在家隐居以求其志,一面教学,一面删定诗书,作春秋。他曾与颜子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能行能藏,是孔子提示弟子各言其志的用意。所以既﹁与点﹂,也不否定三子谈政治抱负。哂由,只是哂子路﹁其言不让﹂而已。周易系辞传﹁显诸仁,藏诸用﹂,﹁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可以参研。
论语讲要颜渊第十二∵∵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克己复礼﹂有两种读法,俞曲园群经平议主张如孔注﹁身能反礼﹂,克字当能字讲,一读,己是己身,﹁己复礼﹂三字连文。今仍照普通读法,四字连续。克己就是克制自己,依马融﹁约身﹂讲,就是约束自己。复礼的复字,或作反字讲,或作归字讲,皆是相合的意思。凡事能约束自己,不责备人,便能合礼。约束自己,就是礼让他人,宽恕他人,如此即得礼之根本,所以就是仁。这是孔子引用成语答颜子之问。如左传昭公十二年:﹁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
﹁一日克己复礼﹂四句,是孔子就此成语加以解释。马融注:﹁一日犹见归,况终身乎。﹂皇侃疏:﹁人君若能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之民咸归于仁君。﹂例如周文王在为西伯时,虞、芮二君争田,相与朝周,请其评理,待入其境,所见朝野人士无不相让,二人自惭而返,天下闻而归周者四十余国。克己复礼的功效由此可见一斑。这是就人君而言,若论普通人,如能克己复礼,也是无往而不为仁者,足以感化人群。﹁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是说行仁全在自己,不在他人。礼记中庸说:﹁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屋漏是室内西北隅,安藏神主之处,无人可见,在无人之处尚且不愧,何况在有人之处。所以如此,就因为行仁全由自己,而不由人。
以上是总纲,颜子一听就能领会,于是再问克己复礼的条目。孔子答以非礼勿视四句。不合礼的现象不要看,不合礼的声音不要听,不合礼的言辞不要说,第四句凡遇一切不合礼的事情皆不要动。勿动的﹁动﹂字,古人解释不一。如果解释为动容貌,或者是行动,皆不妥当。眼视耳听,皆由于身,言出于口,动则应该属于心意。心为身口之主,既能不动心,则身口自然也能不为所动,所以﹁勿动﹂应指不动心而言。
最后,﹁颜渊曰﹂以下两句,是结语。请事斯语,意思是遵照孔子的话去奉行。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大宾,大祭,大意是说,出门与人相晤,犹如接见大宾,使用民力犹如承奉大祭。见大宾必须敬,承大祭必须诚,诚与敬即可为仁。阮元揅经室集说:﹁此章大宾大祭专指天子而言。﹂皇疏引范宁说:﹁大宾,君臣嘉会也。大祭,国祭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施字当加字讲,凡是自己不愿接受的事情,不要加于他人之身。举此一条,可以类推一切。这是恕道,能行恕道,即可为仁。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就是无论在那里做事都不使人抱怨。如果不仁,便办不到。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晋、臼季说:﹁臣闻之,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管子小问篇引语说:﹁非其所欲,勿施于人,仁也﹂。由此可知,孔子所说﹁出门如见大宾﹂两句是引用古时成语,﹁己所不欲﹂两句也是引用成语,至于﹁在邦无怨﹂两句是否古语,则不得而知。但就前二条而论,可见孔子说话犹以古训为依据,何况普通学者,言论怎能不谨慎。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司马牛,宋国人,是孔子的弟子,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他名耕,字子牛。宋司马桓魋是他的哥哥。桓魋有意谋害宋景公,子牛深恐其谋反成功,便是弑君篡位,天下人皆得诛之,谋反失败,也必然召来灭族之祸,忧国忧兄,陷于两难之境。因而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但又不能明说,乃至鲁国,向孔子问仁。孔子知其问意,便答复:﹁仁者其言也讱。﹂讱是难于说出的意思。
子牛再问,有话难于说出,就是仁吗?孔子解释,﹁为之难﹂,办这件事很难,﹁言之得无讱乎﹂,说这件事岂能不难。此话意在言外。一个人遇到为难的事情,说给人听,无非是求人代办,或求人代出主意,但如他人无力代办,也不能代出主意,如说出来,便是令人为难,甚至惹出更多的麻烦。基于这样的顾虑,所以,为难之事,不轻易说,这就是仁。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此章与前章有关系。前章问仁,此章问君子。
司马牛问君子,是想解除隐在心中的忧惧,所以孔子答复:﹁君子不忧不惧。﹂不忧不惧,即是﹁君子坦荡荡﹂的意思。
司马牛未尽明白,所以再问。孔子再为解释:﹁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内省是省察自己。一个人自省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一切无负于人,自心没有愧疚,何有忧惧,这就是君子。
桓魋谋反,必然不听司马牛的谏止,以致司马牛在无可奈何中陷于两难之境,既不能阻止其兄弑君篡位,又不能大义灭亲,所以忧惧不释。在孔子看来,这个难题确是不好解决,但忧惧无济于事,反而有害于己,所以教他不忧不惧,而不忧不惧来自内省不疚,只要司马牛不参与桓魋弑君之谋,也不到宋君那里告发,内省对于他的哥哥以及宋君,皆无愧疚,不失为两全的办法。参前章问仁,这样作法,就可算是仁者。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司马牛以无兄弟而忧,据郑康成注,牛兄桓魋行恶,死亡无日,所以说独无兄弟。
牛的家族在宋国,有封地,其兄桓魋很得宋景公的宠遇,然而桓魋不但不图报恩,反而恃宠谋害景公,魋的其他弟弟,如子颀、子车,都帮助谋反。后来叛乱失败,桓魋逃到卫国,转奔齐国。司马牛虽未与谋,但因兄弟们犯了灭族之罪,也不得不逃亡。他逃到齐、吴等国,最后死在鲁国的郭门外。此事在左传哀公十四年,有详细记载。
司马牛与子夏这一次谈话,古注或说在桓魋作乱之前,或说在乱后逃出时,今据子夏对其劝解的语气研判,当在事变之前。
司马牛向子夏倾诉,别人的兄弟都好,只有他的兄弟不好,所以说﹁我独亡﹂。子夏便以所闻的哲言为司马牛解忧。大意是提示他,桓魋的事情,不必忧愁,因为死生有命。至于他自己,如不回宋国,也不必忧虑衣食问题,因为富贵在天。虽然命与天似非人力所能改,但如君子心存敬慎而无过失,与人相处恭而有礼,则死生富贵也可以转变,所以四海之内,到处有亲如兄弟之人。子夏说罢所闻之言,最后结一句,君子不患没有兄弟,以解其忧。子夏只能拿这些话供司马牛参考,司马牛回宋与否,则由他自己决定。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子张问明。孔子说,不听谮愬,可谓明,可谓远。
愬是诉的同义字,谮也是诉。谮与愬都有谗言的意思。谮,犹如浸润。愬,犹如肤受。
郑注:﹁谮人之言,如水之浸润,渐以成之。﹂
马注:﹁肤受之愬,皮肤外语,非其内实。﹂
皇疏:﹁愬者、相诉讼谗也。拙相诉者,亦易觉也。若巧相诉害者,亦日日积渐稍进,为如人皮肤之受尘垢,当时不觉,久久方不净。故谓能诉害人者,为肤受之诉也。﹂
郑注的意思,谮言如水,渐渐滋润,令人接受而不自知。马注肤受,谓愬者言语不实。皇疏谓肤受犹如皮肤之受尘垢,当时不觉,久之始见。
如果有人一遇谮愬,即能觉知,使谮愬行不通,这人就是明白人,而且有远见。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子贡问政治。孔子答复,粮食要充足,兵力要充足,要取信于民。
兵字原指武器而言,后来持用武器的人也叫作兵,此处所说的兵字含有国防的意思。
足食、足兵、民信,这三者不可或缺。子贡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三者必须减去其一,何者可以先去。孔子说,去兵。又问,必不得已,再减去其一,何者可以先去。孔子认为,只有去食,不能去民信。去食或有饿死之虞,然而自古皆有死,不足为患,只要人民信赖***,虽无足食,仍可与国家共患难。若去民信,纵无外患,也有内乱,则国家不能安立,所以说民无信不立。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棘子成说,君子有质即可,何必要文。
质是实质,文是文华。譬如说,某人直爽。这是就质而言。又如说,某人有礼节。这是就文而言。
棘子成是卫国的大夫,他与孔子的学术思想不同。孔子把文与质配合起来,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棘子成也知孔子的学术,但思想各异,所以有以上的议论。
子贡一听棘子成的议论,便说:可惜,夫子把君子说成这个样子,此话既说出口,四匹马车也追不回来。
﹁夫子﹂即指棘子成,因为他是大夫,所以子贡称他为夫子。
﹁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这两句是子贡针对棘子成的﹁质而己矣,何以文为﹂而发。
﹁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是鞟字的省文。集解孔安国注:﹁皮去毛曰鞟,虎豹与犬羊别者,正以毛文异耳,今使文质同者,何以别虎豹与犬羊耶。﹂
子贡﹁文犹质也﹂四句话,大意是对棘子成说,文质不能偏废,若如你所主张,用质不用文,必致文犹质,质犹文,令人无法辨别君子与普通人,喻如虎豹犬羊之皮皆去其毛文,令人无法辨别虎豹之皮与犬羊之皮。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年饥就是谷物收成不好。鲁哀公因为年成不好,费用不足,便问有若,应该怎么办。有若说,何不用彻呢?
郑康成解释,彻是周朝的税法,规定农民缴十分之一的税,这也是天下的通法。皇疏引孟子滕文公篇,说夏朝用贡法,殷朝用助法,周朝用彻法。其实都是十分之一的税法。鲁国自宣公十五年改变税制,征税十分之二,此制直到哀公未曾再改。现在有若建议哀公恢复彻法,所以哀公说:﹁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意思是征十分之二的税犹感费用不足,何能恢复十分之一的税制。
改变税法,税收反而减少,有若何尝不知,但是鲁君税收大部分皆由季氏等三家大夫中饱,这种积弊不除,纵然向农民征收更多的税,哀公收入增加不多,还是不够用,徒使民众更加贫困而已。与其两无实益,不如减税,以苏民困。所以有若说:﹁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皇疏引江熙说:﹁为家者,与一家俱足,乃可谓足,岂可足一己而谓之足也。﹂有若的见解,只要民足,君就不会不足,如果民不足,君何能求其自足。
姚氏鼐惜抱轩经说:﹁与、犹谓也,周人语多如此。有若言百姓足,即当谓之君足,君用小乏,亦不害其可谓足也。﹂
○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
刘氏正义引吴氏嘉宾说,崇德辨惑是古时成语。
崇字当高字讲,崇德就是崇高其德行,辨惑是辨别疑惑。
子张问这两条,孔子分别答复。
先说崇德,一以忠信为主,忠是忠实,信是不欺骗人,一须讲求徙义,徙是迁徙,义当宜字讲,例如所办的事情不合理,便是不义,马上改过来,照合理的办,便是徙义。
再说辨惑,惑起于人心之迷,难以解释,孔子便以事例说明,例如喜爱一个人时,即欲其生,后来对他厌恶时,即欲其死。对于一个人,既欲其生,又欲其死,这种但凭爱恶而无一定的主意,便是惑。
以下再补充两句话:﹁诚不以富,亦只以异。﹂这是诗经小雅我行其野篇中的两句诗,集解郑康成注:﹁只,适也。言此行诚不可以致富,适足以为异耳。取此诗之异义以非之。﹂朱子集注引程子说,以这两句为错简。﹁是惑也﹂下加这两句,是有难讲处。不讲,存疑。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齐桓公以管仲为相,齐景公以晏子为相,管、晏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景公此时,齐国政治不安定,所以景公问政于孔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孔子为景公讲明人伦常道,以此为治国的根本。君君,臣臣,就是君要行君道,臣要行臣道;父父,子子,也是要各行其道。如此便能使个人以至国家,一切都上轨道,政治自然安定。
景公一听,便称﹁善哉﹂,接之再以反义语强调伦常的重要性。﹁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意为如果君臣父子不能各行其道,例如君不仁,臣不忠,父不慈,子不孝,则国家必然大乱,虽有很多粮食,但在乱世,生命不保,还能安然享受吗?所以说:﹁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诸字是﹁之乎﹂二字的合音字。
古注,陈氏灭齐,在景公时已见其兆,所以孔子示以根本之图。后世治国平天下的人果能力行孔子的人伦之教,自然绝其祸乱之源。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
子路无宿诺。
狱是诉讼,审理讼案,先要听原告及被告两造言辞,然后判决。
古注将片言解释为偏言,或半言,大致有两种讲法,一为子路在审理讼案时,偏信一方面言辞,即可断狱。一为子路是讼案两造之一,因为他平日言辞信实,听讼者听子路一面之辞,不待对验,即可判明案情。
不论古今,审理诉讼案件,都不可以只听单面之辞,这里的﹁片言﹂应指为判决的言辞,听讼者在问过两造案情之后,以三言两语批示判决,两造都能心服。像这种明快的决断,孔子以为,大概只有仲由始能如此。
子路为人忠信刚直,刚则明,明则断,所以孔子赞许他片言可以折狱。
子路无宿诺一句,与前段是否为一章,颇有问题。前段称子路名,此句称子路号,应该另为一章。但与前段意思有相关之处。宿诺,集解当预诺讲。无宿诺,即是不事先答应。显示子路既然答应,必不失信。记论语的人以此为子路有忠信服人之德,特别附记在此,为片言折狱作一解。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孔子听讼,与别人无异,即听取双方所讼之辞,判定谁曲谁直,但不同的是使人无讼。
使人无讼,即是以德化人,如为政篇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周文王为西伯时,有虞、芮二君争田,相约到周家,请其评理。但入其境,以至入其朝,所见农人、行人、士大夫,无不相让。二君自惭而退,把所争之田让为闲田。这是以德化人使其无讼的史证。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倦是懈怠,或疲倦。倦的古体字是劵。居字,古注有居家、居官、居心三种讲法,都讲得通。家有家政,居家以孝友治家,不能懈倦。居在官位,所得的俸禄,都是由人民纳税而来,更不可懈倦。就居心而言,无论治家治国,心都要公正而无倦。
居家居官,都要办事。办事就是行。无论办任何事,自始至终,都要把心放在当中,不能偏私。这就是忠。
○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雍也篇有此一章。
集解,郑康成注:弗畔,不违道。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古注引春秋谷梁隐公元年传:﹁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君子助人成就善事,不助人成就恶事。小人与君子相反,见人作善事,便妒嫉,见人作恶事,便赞成。小人行为乃天理所不容。
刘氏正义引大戴礼曾子立事篇说:﹁君子己善,亦乐人之善也,己能,亦乐人之能也。君子不说人之过,成人之美,存往者,在来者,朝有过夕改则与之,夕有过朝改则与之。﹂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季康子是鲁国三家大夫之一,把持政治,又治不好,因此问孔子,怎样把政治办好。
﹁政者正也﹂,孔子把政字的意义解释为正。正是公正无私。办政治就要守住这个正字。这一句足以解答季康子的问题。但恐季康子尚不了解,故又解释:﹁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子,称呼季康子。帅,是表率。意思是说,你是鲁国的上卿,只要你自己行得正,处处以身作则,谁敢不正。
政者正也,虽对季康子说,但后世为政者,皆当奉为至理名言。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季康子以盗为患,请教于孔子。
说文盗字从皿,会意。就是涎字,有垂涎欲滴的欲字之义。所以说文解释,欲皿为盗。
孔子以为,人有欲心,即有盗心,有盗心就会作盗贼,所以答复季康子:﹁苟子之不欲﹂,假使你自己不贪欲,﹁虽赏之不窃﹂,虽然你奖赏人为盗,而人也不去盗窃。
上行下效,居在上位的人不欲,则在其下的人便会以欲为耻,所以纵然有赏也不愿作盗贼。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如果杀无道,以成就有道,何如?﹂无道,指的是恶人,有道,指的是善人。
孔子主张以道德感化人民,不主张用杀人的刑政来治民,所以答复季康子:﹁子为政,焉用杀。﹂子是称呼季康子,焉字当何字讲。因为杀人,虽是杀恶人,也不是好办法,未必有好效果。如果想使民众向善,那就必须从季康子自身开始,所以说:﹁子欲善而民善矣﹂。欲是贪欲,果然康子像要满足贪欲那样要求自己为善,而人民自然就善了。
孔子说了理论之后,再说比喻。在上的君子,办事有成就,叫做德,君子之德如风。在下的小人,办事有成就,也叫做德,但小人之德如草。﹁草上之风必偃﹂,孔注,上字当加字讲,偃字当仆字讲,草加之以风,必然仆倒。例如风自东边吹来,草必向西倒,风自西边吹来,草必向东倒。此即比喻在上位的人必能感化一般人民。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子张问:﹁士要怎样才叫作达?﹂士,是读书人。
﹁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孔子先反问子张说:﹁你所说的达,是何解释。﹂
子张回答:﹁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这是子张所解的达,即在邦国做事,一国之人必闻其名,在大夫之家做事,大夫全家之人必闻其名。郑康成注:﹁言士之所在皆能有名誉。﹂
孔子说:﹁是闻也,非达也。﹂达与闻不同,孔子先指出子张所解的不是达,那只是闻。继则说明何谓达,何谓闻。
﹁夫达也者﹂,达是通达,一个人要是通达的话,他的本质必然正直,而且好行义事,所以说:﹁质直而好义。﹂这是达的基本条件,如果没有直心,又不好义,如何通达。此外,又要有﹁察言而观色﹂的知人之明。察言是能察人言语而知人心意,观色是能观人颜色而知人之七情。这是了解他人心理的能力。一个自心通达的人必能通达他人之心。自知而又知人之后,即须﹁虑以下人﹂。虑,马融注为志虑:﹁常有谦退之志,察言语,观颜色,知其所欲,其志虑常欲以下人﹂。俞曲园群经平议考据,虑是无虑的简省词,无虑与大氐同义,大氐犹如大凡的意思,就是凡事都愿居于人下之义。马、俞二氏之释可以并存。人人都有傲慢心,都想居于人上,果能居于人下,就是谦让而不傲慢,然后无往而不通达。所以结语:﹁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周易谦卦六爻皆吉,其故在此。
﹁夫闻也者﹂,闻是名闻,有道之人藏名或逃名,小人则争名或沽名。孔子解释达以后,再解释闻。﹁色取仁﹂,外表采取仁,即是装作仁人的样子。﹁而行违﹂,然而行为不是仁人,恰与伪装的表面相反。﹁居之不疑﹂,处在伪装仁者的地位而不疑惑,自以为就是仁者,与人争名夺利,还自以为是,于是求名沽名,到处都有名闻。所以结语:﹁在邦必闻,在家必闻。﹂一个读书人不知不觉落到这个地步,太可悲了。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舞雩,是鲁国雩祭之处,其地有雩坛,有树木,在曲阜城外一里许,为一风景区,孔子常带弟子们到此游览。
樊迟从孔子游于舞雩之下,虽是游览,仍不忘求学,乃问孔子﹁崇德、修慝、辨惑﹂是何意思。
崇德等六个字是古语,刘氏正义以为求雨之辞,德慝惑三字合韵。
孔子称赞樊迟问三件事,故曰:﹁善哉问﹂,以下即分别解答。
﹁先事后得,非崇德与﹂,先作事,后始想到所得的报酬,这不就是崇德吗。崇德,就是增进自己的德行。
﹁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皇本无作毋。攻,改正。其,指自己。自己有恶,立即改正。如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即是攻其恶。一个认真改恶的人,但见自己之恶太多,自攻之不暇,那有时间攻人,所以说﹁无攻人之恶﹂。能如此,便是修慝。慝字从匿从心,修慝是修去心中之恶。
﹁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惑的种类太多,忿是其中之一。一时忿起,不能自制,忘其自身,及其父母,这就是惑。辨惑,即在忿初起时,考虑后患,而不冲动,免为自身及父母召来灾祸,所以皇疏引季氏篇君子有九思﹁忿思难﹂解释此义。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此章记樊迟问仁问智。仁与智的意义都不简单。诸弟子问仁,孔子解答并不相同,但归结到本义则是一致。此处将仁解为爱人,樊迟听明白之后,继则问知。知就是智。孔子解为知人。智者必有知人之明。樊迟未了解。孔子再解释:﹁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直是正直的人,枉是不正直的人,错,当置字讲。此意是说,把直者选举出来,安置在枉者之上,就能使枉者学为直者。然而,谁是直者,谁是枉者,樊迟尚不了然,但又不好意思再问孔子,于是退出,见到了子夏,就把刚才孔子所说的:﹁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两句话问子夏,是何意义。﹁乡也﹂的乡字,假借为向字,古读响音,今亦读向音,说文:﹁向,不久也。﹂
子夏一听,就赞美这两句话富有含义,故说:﹁富哉言乎。﹂然后便举例说明。舜有天下时,在众人之中选举皋陶为士,不仁之人由此远矣。汤有天下时,在众人之中选举伊尹为相,不仁之人由此远矣。
皇疏引蔡谟注:﹁不仁之人感化迁善,去邪枉,正直是与,故谓远也。﹂皇疏案:﹁远是远恶行,更改为善行也。﹂
刘氏正义引宋翔凤论语发微,大意是说,孔子之意,必须尧、舜、禹、汤之为君,而后能尽用人之道,故言选举之事。当春秋时,由于卿大夫世袭,举直错枉之法不行,有国者宜以不知人为患,故子夏述舜举皋陶、汤举伊尹,皆不用世袭,而用选贤,以明大法。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皇本善道之作善导之,不可则止作否则止,毋自辱焉作无自辱焉。
据集解包注,忠告,是以是非观念劝告朋友。善道,是以善道引导朋友。如果朋友不听从,则停止劝导,否则或致朋友疏远,这就是辱。
朋友地位平等,只能说以善道引导朋友,不能说以善道教导朋友,教导便不免自辱。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文,古注以为指诗书礼乐而言。君子以诗书礼乐之文结交朋友,以朋友辅助为仁,可谓得其交友之道。
论语讲要子路第十三∵∵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路问为政之道。孔子答以﹁先之劳之﹂。先之,为政者自己先行,以身作则。劳之,教民勤劳。禹王治水,跋山、涉水、泥行,艰苦备尝,即是以身作则。有道的人办政治,必定教民勤劳。礼记礼运篇说:﹁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即是勤劳的理论依据。
子路请益,孔子答以﹁无倦﹂。请益,即是请孔子加以说明。颜渊篇颜子请问其目,也是请益的意思。无倦,即是先之劳之,永不懈怠。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仲弓为季氏的邑宰,因此请问为政之道。孔子答复仲弓:﹁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有司是邑宰之下各司其事的群属。办政治,必须先分配有司的职务,使其职掌分明,办事有序。赦小过,人民有小过失,可以饶恕。诸注以赦小过为赦有司的小过,恐非经义。贤才是有德有能的人,要特别举用他,始能将政治办得好。
仲弓又问:﹁焉知贤才而举之?﹂问意是如何知道贤才。孔子说,举你所知。你所不知,但有他人知道,﹁人其舍诸﹂,他人岂舍之乎。意思是他人会推荐给你。
为政在人,所以仲弓问政的意义归结在举贤才。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卫君是指卫灵公的孙子出公辄。辄的父亲蒯聩是灵公的太子,因罪逃往国外,灵公卒,由辄继为卫君。后来蒯聩回国,取得君位,辄则出奔,因此称为出公辄。
据左传记载,蒯聩在鲁定公十四年、因耻其母南子淫乱,涉嫌想杀南子,奔往宋国。鲁哀公二年春,卫灵公有意立公子郢为太子,郢辞之。同年夏,灵公卒,南子命公子郢继位,郢再坚辞,遂立蒯聩之子辄为卫君。是年六月,晋国的赵鞅助聩返卫国戚邑。鲁哀公三年春,卫石曼姑等帅师围戚。历史家称他们父子争国。其实是否出于父子本意还是疑问。此后蒯聩一直居在戚邑。至鲁哀公十五年冬,聩与浑良夫等潜入卫家,挟持孔悝,强迫与之结盟,聩遂立为庄公。明年春,辄出奔。
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于鲁哀公六年自楚返卫,时在卫君出公辄四年。当时孔子弟子高柴、子路等皆仕于卫。世家在孔子返卫的第二年记载:﹁卫君欲得孔子为政﹂,下文即举﹁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这一章。
子路问孔子,卫君辄待夫子去辅助他治国,不知夫子将以何事为先。
孔子答以﹁必也正名乎﹂,未表示其他的意见。
正名的意思,马融以为﹁正百事之名﹂,郑康成以为﹁正书字﹂,史记以及宋儒以来的学者,大都主张正聩、辄父子之名分。但如解释正父子之名,则聩为父,应该继位为君,辄为子,应该退让。然而辄虽为子,事实上继位已久,何况灵公在世时已不视聩为太子,而有意立辄。诸注对此问题之解决,虽然所论都持之有故,但是否合乎孔子的意思,颇值得怀疑。
子路不以正名为是,所以说:﹁有是哉﹂,接之便指孔子的话为迂阔。他的意思是卫君辄在位已久,继续作君即可,﹁奚其正﹂,何必正名。
孔子纠正子路说:﹁野哉由也﹂,野字不能解释为鄙俗,应依孔安国注:﹁犹不达也﹂,不达就是对某事不明白,所以下句便说:﹁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君子对于自己所不明白的事情,便须﹁盖阙﹂不说。
下面是孔子为子路解释必须正名的道理:
名不正,名与事实不相符,则言语错误,不能顺理成章。言不顺,则办事不能成功。办普通事犹不成功,何况推行礼乐教化之事。治国必须以礼乐来教化。普通事办不成,一切杂乱无章,则礼乐更不能兴起。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即是刑罚用之不当。刑罚不中,则人民感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就天下大乱了。
最后是结语:所以,君子用一个名词,必使恰如事实,能以顺理的说得出来。能顺理的说得出来,必能行得通。君子说话不能随便。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稼是种五谷。圃是种菜蔬。
樊迟请学稼,又请学为圃,孔子不答复,只说﹁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而已。
待樊迟出去后,孔子为其余的弟子说明不用学稼的道理。
﹁小人哉,樊须也﹂,这里的小人,不是褒贬之辞,是指种五谷、治园圃种菜蔬而言,这些都是小人之事。所以小人是老农老圃的称谓。
在孔子时,政治不好,礼乐行不通,樊迟请学稼圃,意思是在讽劝孔子教民稼穑,这样对于民生也有益处。但孔子不以为然,而以办政治为重要,所以解释,在上位的人好礼,民众就不敢不敬,在上位的人好义,民众就不敢不服从,在上位的人好信,民众就不敢不用情。情是情实,用情,是以诚实相待。在上位的为政者能够如此,四方之民自然襁负其子而来归。何用自己耕稼。襁负是用布将小儿束负于背上。
﹁焉用稼﹂,是孔子勉励弟子们要研究修己安人的大学问,要致力于治国平天下的大事业,不要分心去种谷种菜,因为种谷种菜的事情自有农业专家如老农老圃去作。而且农业是否振兴,要看政治是否改善,如果政治不好,则农业以及工商等业都兴不起来。所以改善政治实为发展农业的先决条件。由此可知,﹁焉用稼﹂一语并非忽视农人与农业。孟子滕文公篇辩论许子并耕之非,可以参考。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诵诗三百,就是现在诗经里的三百零五篇诗。三百是举其整数而言。孔子以为,读了三百多篇诗,应该会办政治,会办外交,如果把政事交给他,而他不能通达,派他到国外办事,在辞令方面,又不能专对,读诗虽多,又有何用。
毛诗序说:﹁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汉书艺文志说:﹁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这都足以说明诗能通达政事的道理。
季氏篇记孔子的话说,﹁不学诗,无以言﹂,会诗,便会言语,用于外交,可以独自随机应对,达成使命。专对的意义,古注举庄公十九年公羊传说:﹁聘礼,大夫受命,不受辞,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其字,指的是当政的人。当政者本身行得正,办一切事都合规矩,自然能获民众拥护。所以说不令而行。但如当政的人本身行得不正,虽下命令,民众也不会服从。
皇疏:“其身正。如直形而影自直。其身不正。如曲表而求直影,影终不直也。”
颜渊篇孔子曾说:“政者正也。”本篇除此章外,又有“苟正其身”一章。足见政治领袖以本身守正为重要。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鲁是周公的封国,卫是康叔的封国,在周公兄弟九人中,康叔与周公最亲密,如左传定公六年,卫公叔文子说:﹁大姒之子,唯周公、康叔为相睦也。﹂
集解包注,周公康叔既为兄弟,康叔睦于周公,其国之政亦如兄弟。
皇疏,在周公初时,二国风化俱治如兄弟,至周末,二国风化俱恶,亦如兄弟。
朱子集注,鲁、卫本兄弟之国,而是时衰乱,政亦相似,故孔子叹之。
以上三种解释,可以并存参考。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古注鲁哀公的庶子也称公子荆,因此,这里用一卫字来区别。
孔子称赞卫国的公子荆善居室。依皇疏,善字作能字讲,即是能治其家而不奢侈的意思。
诸侯之子除继承君位称为世子者外,其余皆称公子。卫公子荆少居宫中,成年之后,结婚成家,父君给他一处采地,由他治理自己的家室,开始只有一些必需的用具,叫做﹁始有﹂,后来略有增加,叫做﹁少有﹂,后又因为积蓄更多,再为增加,叫做﹁富有﹂。他在始有时说﹁苟合矣﹂,在少有时说﹁苟完矣﹂,在富有时说﹁苟美矣﹂。这三个苟字作苟且讲,或作诚字讲,都不很恰当,依王引之经传释词,作但字讲较好,但字更能显示满足的语气,例如周易系辞传说﹁苟错诸地而可矣﹂,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其中的苟字都作但字讲,表示如此即可的意思。苟合矣的合字,依俞氏群经平议,与给字通用,给的意义是足,始有即感满足,后来苟完、苟美,完是完备,美是美好,随时都感满足。这样解释,更合乎经义。
贪求财富,永远不能满足,这是一般人的通病。卫公子荆处处知足,这是他的美德,所以孔子称赞他。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孔子到卫国,冉有替孔子御车。孔子一看卫国有很多人民,便说﹁庶矣哉。﹂庶即是众多之义。
人民众多,就政治说,那是好事。如礼记大学说:﹁财散则民聚。﹂反之,如礼记檀弓说:﹁苛政猛于虎﹂,便不能多聚人民。
冉有一听孔子称卫国人多,便想了解为政之道如何好上加好,所以问:﹁既庶矣,又何加焉?﹂孔子说:﹁富之。﹂要使人民富足。冉有再问:﹁既富矣,又何加焉?﹂孔子以为,人民富了,就要受教育,所以说:﹁教之。﹂
孔子在这里只提示先富民后教民。如何富民,则需治国者本于仁政因时因地而制宜。至于教民,自以五伦教育为根本。孔子祖述尧舜,尧帝教民就是教以人伦,孟子滕文公篇说得很详细。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古注皆作一周年解释,期音基。
孔子假设,如有人聘用他去治国,他预定一年可以治理就绪,三年便有成就。
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这是孔子居在卫国时,有感而发。当时卫灵公已老,怠于政事,不能用孔子,孔子喟叹,说了这几句话。
世家﹁期月﹂作﹁月﹂,﹁而已﹂之后没有﹁可也﹂二字。论语此章﹁可也﹂的﹁可﹂字,是指初步的功效而言。孔子从前治理鲁国,孔子世家说,三个月即告大治。此就卫国的情形衡量,预计三年有成,到时候,自然使民众富足,而又受礼乐教化。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善人治国一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这两句是成语。诚哉是言也。这是孔子称赞的话。
集解王注,胜残,是胜残暴之人,使不为恶。去杀,是不用刑杀。
在孔子时代,各国大都很乱,弑父弑君,或者出兵攻伐,都是残暴杀戮,恶习难除,最好是有圣人出来转恶为善,不得圣人,但有善人出来治理一个国家,逐渐改善也好。善人为邦百年两句成语,切中时弊。所以孔子说,诚哉是言。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集解,孔安国注:“三十年曰世。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三十年为一世,如有王者接受天命,施行仁政,必须三十年而后成功。
王者受命治理衰世,一则必须解决民生问题,一则必须实施道德教育,使人民身心皆安,两者皆非短时期能奏其功,所以必须三十年。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皇疏:“苟,诚也。”诚能正其本身,则从事政治,何难之有。本身如不能正,如何正人。
前有﹁其身正﹂一章,与此大致相同。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冉子即是冉有,此时为季氏的家宰。退朝,诸注大都依郑康成说,从季氏家中回来,即退于季氏私朝,非退于鲁君公朝。
孔子见冉有回来较晚,便问﹁何晏也?﹂冉有对曰:﹁有政。﹂孔子曰:﹁其事也。﹂古注其字即指季氏。﹁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此意是如果有政,国君虽不用我,但以我是国家的老者,仍得参与闻之。
刘氏正义引郑康成注:﹁君之教令为政,臣之教令为事﹂,并揆郑注之意,以政为公,以事为私,所以孔子辨别政与事,有正名定分的意思。
竹氏会笺说:冉子所议实是国政,不是家事,有政亦是据实而对,但季氏专于鲁政,不议于公朝,而独与家臣谋于私室,则虽政亦事也。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一言而可以兴邦﹂,这是成语,鲁定公怀疑,一句话有这样大的功用吗。所以他问孔子:﹁有之欤?﹂
孔子对定公说:﹁言不可以若是﹂,一句话就把国家兴起来,大概不如此,但是﹁其几也。﹂几字当近字讲,较好。虽不能说一言兴邦,然说一句有道理的话,可与兴邦接近。例如有人曾说:﹁为君难,为臣不易。﹂为君,为臣,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国家办理大事,所以难为。如果为君者深知为君之难,而能慎重其事,则﹁为君难﹂这一言虽不立即兴邦,但也就近于兴邦了。
定公又问:﹁一言而丧邦,有诸?﹂一言丧邦,也是成语。孔子答意相同,举例则略有分别。例如有人曾说:﹁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此意是,我当国君唯一的乐趣,就是我所说的话无人敢违背。孔子举例后,再加以辨别。国君说的话,如果是善,也就是有道理,无人敢违,那当然很好,如果不善,而无人敢违,那样,虽然不会马上就亡国,但已接近亡国了。
言为心声,孔子解答鲁定公这两个问题,其实就是指明为政者有知难敬事之心,要有去骄纳谏之心。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
叶,音摄,原为一小国,后属于楚,由叶公治理。叶公是楚大夫沈诸梁,字子高。
叶公问政,孔子答复,为政之道,要使近者欢悦,远者来归。近者是本国人,远者是外国人,为政而能使近悦远来,必是施行仁政,感召国内外人民。
梁章钜论语旁证,引徐氏缵高曰:楚疲其民,以蚕食中国,夫子因叶公之问以止之。
竹氏会笺说:是时楚国数度伐蔡,又与吴争陈,二国近楚苦兵,故夫子言,楚欲为政于天下,自近始。讽以恤小爱邻之仁也。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莒父的父,音甫,春秋大事表说,这是鲁国人的语音,如梁父,亢父,单父。郑康成注:﹁旧说,莒父,鲁下邑。﹂
子夏当莒父的邑宰,向孔子请示政事。孔子告诉他:﹁无欲速﹂,不要求其速成,﹁无见小利﹂,不要着眼于小利益。因为,欲速反而不达,见小利,则不能成就大事。
欲速不达,喻如治病服药,不能将几次的分量并为一次服下去,而且三分服药,七分调养,欲速则不能治愈。小利妨碍大事,喻如讲求霸业,则不能成就王道。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直躬,据经典释文引郑康成注,直是正直的人,躬是这人的名字,郑本躬作弓。淮南子汜论训高诱注,直躬是楚国叶县人。攘,说文:“推也。手,襄声。”段注引曲礼郑注:“攘,古让字。”后来作夺取之义讲。又引论语此处之义说:“因其自来而取,曰攘。”
楚大夫叶公语孔子:﹁我乡有一个直人,其名为躬,他的父亲攘人的羊,他去证明。﹂
父攘羊,子证之,据周生烈注,邢昺疏,羊来直躬家中,直躬之父取之。皇侃疏,子告诉失羊主人,证明父亲盗羊。
孔子却说:﹁我乡的直人与此不同,父替子隐瞒,子替父隐瞒,直就在这父子互为隐瞒之中。﹂
证父攘羊,事虽直,但违背天伦之理,其中有诈,实不可取。父子相隐,出于天然,事虽屈,而理至直,所以孔子说:﹁直在其中矣。﹂
皇疏:“父子天性率由,自然至情。若不知相隐,则人伦之义绝矣。”又:“范宁曰,夫所谓直者,以不失其道也。若父子不相隐讳,则伤教破义,长不孝之风,焉以为直哉。今王法则许期亲以上得相为隐,不问其罪。盖合先王之典章。”昔日法律依礼而制定,即在维护人伦常道。合乎伦常之直是为有道之直。背弃伦常之直,其直诡谲,而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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