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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洞宗的心性思想∵第二节:曹山、洞山
一、关于曹洞的文献研究[1]
(一)洞山(807~869)的完整文献
关于洞山的文献,极为丰富,历代的汇整收求最勤,[2]不断有大量新资料重现。探究洞山“心性”思想本貌,可据线索相当可观。这些文献资料,大致可分成三个阶段,先后被集出。
第一个阶段的文献汇集,照例仍由《祖堂集》(以下或简称《祖》集)(952)和《景德传灯录》(以下或简称《景》录)(1004)来完成;时在洞山(807~869)逝世后第83年,可谓极早,文献的可靠性是很高的。二书收洞山文献计共约62条,[3]颇为丰富,其“心性”思想之基本义涵大致已备于此,它们可视为“基本文献类”来利用。不过,据《祖堂集》,洞山尚有“勖励偈颂等,并流通于参徒宝箧笥”,但“此中不录”;[4]可知这里还不是完整的文献集成。
第二阶段的文献收集,始于《碧岩录》(1063~1135),接续者有《宗门统要续集》(1133)、《无门关》(1183~1260)、《联灯会要》(1183)、《五家正宗赞》(1254)、《禅门诸祖偈颂》(?)等,但各仅增新资料一、二条而已。真正将此期文献汇整成果推向高峰的是以下二书:《人天眼目》(1188)与《五灯会元》(1252)。后者增收了16条新文献,前者则增加了〈五位君臣〉等大量的偈颂文献[5]──他们很可能就是《祖堂集》所说的“勖励偈颂”等。不过,《人天眼目》的时代,离洞山逝世已经319年了,这些文献在“参徒”的“宝箧笥”间,经过长期的辗转承传,仍然是300年前的原貌吗?[6]这难免有些可疑。是故,它们只能做为“次要文献类”来利用了。
第三阶段的文献汇集,进入明、清时代,续有重大斩获。《指月录》(1599)、《五家语录》(以下或简称为《五》录)(1665)、《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1761)等三书,以后二书为主,再增收大量洞山文献。《五》录,新增文献42条,几与《祖》集相当;《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再增新资料31条,“歌颂”6种,[7]后并附“语录之余”新资料11条,二录增加的文献,几等于前二期之总量──此汇集之成就,是三阶段中最高的。不过,毕竟这些文献出现的时代已甚晚,[8]它们只能做为“补遗文献类”来利用。当然,从洞山文献不断受到重视的情况,可以看见曹洞禅在后世仍是甚受尊崇的一宗!
上述三阶段洞山文献共13种,另历代尚有记录洞山思想的文献11种,但他们并无新资料的增加,故在研究利用上,可以省略。共24∵种洞山文献,在历代增补发展的情况大致如下:
洞山文献总数及发展概况表
1.《祖堂集》(952):基本资料43条
2.《宋僧传》(988):无
3.《景德传灯录》(1004):?〈无心合道颂〉一首
?新资料18条
4.《传法正宗记》(1061):无
5.《碧岩录》(1063~1135):新增1条
6.《击节录》(1063~1135):无
7.《宗门统要续集》(1133):新增6条
8.《佛祖历代通载》(1164):无
9.《从容录》(1166):无
10.《无门关》(1183~1260):新增1条
11.《联灯会要》(1183):新增3条
12.《人天眼目》(1188):新增大量“偈颂”
13.《禅门诸祖偈颂》(?):增4首诗偈
14.《嘉泰普灯录》(1202):无
15.《五灯会元》(1252):新增16条
16.《五家正宗赞》(1254):新增2条
17.《枯崖和尚漫录》(1263):无
18.《虚堂集》(1295):无
19.《指月录》(1599):新增2条
20.《五家语录》(1665):新增42条
21.《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五家语录》卷四
22.《五灯全书》(1693):无
23.《御选语录》(1733):无
24.《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1761):?新增31条
?“歌颂6种”
?“语录之余”增11条
(二)曹山(840~901)的完整文献
曹山文献之汇整与受重视情况,与洞山相当。曹洞不分,后人搜求二人资料,可谓甚费心尽力。收整活动,亦可分为三个时期,与洞山那里相近。
第一阶段的进行者,仍是《祖堂集》(952)与《景德传灯录》(1004);前者收文献41条,后者再增13条,数量亦称丰富。《祖》集距曹山逝世(840~901)仅51年,只有一代之隔,是故所根据的资料,应是极可信的一手文献。这部文献,大致亦已涵括曹山“心性”思想之完备义涵,可做为“基本文献类”来利用。
第二阶段的文献搜整工作,由六书先后展开;它们是:《禅林僧宝传》(1124)、《续古尊宿语要》(1131~1162)、《宗门统要续集》(1133)、《联灯会要》(1183)、《人天眼目》(1188)和《五灯会元》(1252)等。以《禅林僧宝传》和《人天眼目》成就最高,先后集出了大量的“偈颂”文献。[9]《续古尊宿语要》和《五灯会元》,分别增补了11条、8条新资料,成绩也是可观的。不过,此期文献毕竟后出,仍只能作为“次要文献类”来利用了。
最后一阶段的文献汇整工作,由《五家语录》(1665)和《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负责。前者增新文献3条;后者除增新资料8条,在末后的〈重编〉中,[10]再增〈解释洞山五位显诀〉等资料4种,[11]数量颇为庞大。曹山文献至此,再登另一高峰。当然,由于出现时间已甚晚,它们只能作为“补遗文献类”来利用。
历代记载曹山思想之禅文献,约共有21种;除去上列10种,余11种皆无新资料增补,故在研究利用上是可以省略的。文献先后增补的发展情况,亦表列于下:
曹山文献总数及发展概况表
1.《祖堂集》(952):基本资料41条
2.《宋僧传》(988):提及有注寒山子书,惜未见
3.《景德传灯录》(1004):新增13条
4.《传法正宗记》(1061):无
5.《林间录》(1071):无
6.《禅林僧宝传》(1119):增大量“偈颂”文献
7.《续古尊宿语要》(1131~1162):新增11条
8.《宗门统要续集》(1133):新增2条
9.《从容录》(1166):无
10.《联灯会要》(1183):新增6条
11.《人天眼目》(1188):增大量“偈颂”文献
12.《五灯会元》(1252):新增8条
13.《五家正宗赞》(1254):无
14.《枯崖和尚漫录》(1263):无
15.《虚堂集》(1295):无
16.《指月录》(1599):无
17.《五家语录》(1665):新增3条
18.《抚州曹山本寂禅师语录》=《五家语录》卷四
19.《五灯全书》(1690):无
20.《御选语录》(1733):无
21.《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1761):?新增8条
?增四类(大量)偈颂文献
(三)曹洞语录的集成
早期无专门之洞山语录集成;曹山别受青睐,在《续古尊宿语要》中,已先集出了《曹山本寂禅师语录》,内容大致网罗了《祖堂集》、《景德传灯录》和《禅林僧宝传》中的文献,又再增补了11条新材料。这是一次小型的集成,时在南宋绍兴元年至三十二年间(1131~1162)。
再次的语录集成,已至明末,郭凝之集出《五家语录》(1665),洞曹二人语录被收在卷四。[12]这是一次具规模的全面文献搜集,成果极为丰富。大致是以《祖堂集》、《景德传灯录》、《禅林僧宝传》、《人天眼目》、《五灯会元》等前期最重要文献为基础,再大量增收了新文献(曹山较少)。大致可表示如下:
1.《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祖堂集》等五书+42条新文献
2.《抚州曹山本寂禅师语录》=《祖堂集》等五书+3条新文献
这是洞山的第一部语录集成,曹山则是第二部了。二语录已将曹洞文献做了颇完备的汇整;未料到,竟尚有大量资料遗存在外。
搜求那些遗存文献,再一次汇成更完备的曹洞语录者,是日僧宜默玄契,[13]时在日本江户时代宝历十一年,相当于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14]这是在《五家语录》的基础上,再添大量新资料,并做了更有系统的条理安排。[15]二语录增入的新文献,可表现如下:
1.《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增?新资料31条+?歌颂:〈自诫〉、〈规诫〉、〈辞北堂书〉、〈颂二首〉、〈后寄北堂书〉、〈颂〉共6种+?〈语录之余〉11条新资料[16]
2.《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增?新材料8条+?〈本光重编〉中再收〈解释洞山五位显诀〉、〈五位旨诀〉、〈三种堕〉、〈三燃灯〉等4种资料[17]
集合这些大量的新资料,曹洞语录内涵变得极为丰富庞大。此二语录已足取代郭凝之《五家语录》中之曹洞二录。[18]这是目前最完整的曹洞语录,大致古今所有的曹洞文献,全集中在这里了。[19]
事实上,在二家语录之间,中国还有一次曹洞语录集成,那是雍正的《御选语录》。[20]可惜当中全无新资料,故略而不计了。若将《御选语录》也算进来,那么古今曹洞语录的集结,洞山共有三次,曹山则是四次。
(四)合并利用曹洞文献
本节并非曹洞二人“心性”思想之分别研究,是将二人视为一宗,以探究其总貌的,二人文献因此应合并利用。首先,合并二人之“基本文献”,以探求其基本的“心性”义涵;洞山之基本文献有2种,曹山亦2种,共4种。由于二人文献有同出一书的情况,故实际利用的禅典是2种,它们是:《祖堂集》与《景德传灯录》。其次,再合并二人的“次要文献”,以对前“心性”基本义涵做补充;洞山之次要文献有8种,曹山有6种,共14种。亦因有同出一书情况,故实际利用到的禅典是10种,它们是:《碧岩录》、《禅林僧宝传》、《续古尊宿语要》、《宗门统要续集》、《无门关》、《联灯会要》、《五家正宗赞》、《禅门诸祖偈颂》、《人天眼目》和《五灯会元》。最后,再合并两人之“补遗文献”,资做最后的增补工作;洞山有补遗文献3种,曹山2种,共5种。准前有同出一书情况,故实际上利用的禅籍是3种,它们是:《指月录》、《五家语录》和宜默玄契编之“曹洞语录”。
二、曹洞之“心性”义涵探究
(一)基本文献:《祖堂集》(952)、《景德传灯录》(1004)中的曹洞“心性”思想
曹洞禅之探究,现代学界几一致将焦点放在“五位君臣”一主题上。[21]最早记录此课题的文献,是北宋末惠洪觉范的《禅林僧宝传》(1124),然这实是后出的资料了。事实上,唐代的《祖堂集》与北宋初年的《景德传灯录》,对曹洞“心性”思想,有丰富完整且甚可信赖记录,它们才应该是优先被运用的文献。《祖》、《景》二书未受重视,这是颇为奇怪的现象。本文探究曹洞“心性”思想,是以《祖》、《景》二书为主的;二书内涵相一致,可以视为同一种文献来利用。
1.不重说法性但重“实破实修”的特色
洞曹不重指示法性;不像惠能直说有个“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性,临济说有个“无位真人”法性,洪州即现象作用直指个“般若作用实践”的法性。曹洞不重指出“那个”,也不为“那个”安立一个专名。曹洞多次表示:“不从口里道”,[22]“莫怪曹山不说”,[23]“事上语却不洁净”;[24]洞山特重其师云岩唯“不为我说破”,[25]皆明显表现了此一立场。[26]
曹洞特重的是,即当下因缘,引导学者实破实修。这方面的强调,《祖》、《景》中随处可见;凡对学人之问,几一律答以“不识”、“不知”、“不呈”、“不辨”,引导他当下破除识知(而不指示法性)。[27]事实上是,这样的重当下实破的禅法,占了二书中近百分之八十的篇幅,风格甚为突显![28]才拟问即破,随说随夺,令尽无余,这样,曹洞展现了一种特重实际而避免蹈空的禅风,这是特重因地修践的禅法,与曹溪他宗颇不相同,他们重指示法性,是重说示果相的。说示果相,意在引人顿入,但若无实修的工夫,亦无法真正契会的。曹洞重因地修持,是特别看重身心实践功夫的得力;洞山说:“口里道得有什摩利益?莫信口头辩,直得与摩去始得。”[29]若真能“与摩去”,那法性果相,自然就会在行者实修的心地中开显出来了。
特重实修的曹洞宗门中,坐脱立亡,表现生死自如的行者,也显得较多。《祖堂集》中,载记了“问话上座”、[30]“不安上座”与“同行上座”、[31]“病僧”等人,[32]皆能自在脱亡的公案。事实上,洞山本人亦能这样自在的,《祖》集记他初次入灭,“大众号恸”,师竟“复觉”,曰:“夫出家儿,心不依物,是真修行,何有悲恋?”于是办“愚痴斋”,再延七日,“端坐长住”。[33]《宋高僧传》对此特别表示了赞扬:“如价之来去自由者,近世一人而已。”[34]来去自如,当然与契悟法性不必有必然的关系;[35]但必是特重修持才能生起的功德吧!曹洞宗门达者特多,与本宗特重“实破实修”的禅风应该有关。
2.说“般若起用”的如来藏禅
曹洞虽不直说法性,特重实破实修。但遣破尽净无余,那“般若”法性不也跃然欲出了吗?曹山说“枯木里龙吟”、“髑髅里眼睛”、[36]“枯木上更采些子华”、[37]“杀尽方识不死者”,[38]都透露出这样的消息。遣破一切所显的法性,是“我法双空”的般若法性。如曹洞说“我自己家风自己也不知”,[39]“此中无人领览”,[40]这是说遣破我执;“觅幻相不可得”,[41]“悟无情说法”,[42]这是说遣破法执。我法双遣,也多有直说的,如:
“心法双亡性则真……”[43]
又
“问:心法灭时如何?师曰;口里道得有什摩利益?莫信口头辩,直得与摩去始得。”[44]
又
“问:师见什摩道理更住此山?师曰:见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如今无消息。”[45]
“心法双亡”、“心法灭”、“两个泥牛入海无消息”,皆同一义;这样,遣破心法二种根本执着,所悟入的正是通心、物平等自性的般若法性。这与惠能的“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性,内涵完全一致,曹洞仍是一贯的惠能禅。不过,惠能说法性是特重“起用”的,曹洞的般若法性是否亦备此一内涵?曹山说:
“岂不见道:起倒相随,处处得活。”[46]
又
“若体会不尽,则转他一切事不去,若体会得妙,则转他一切事向背后为僮仆着是。”[47]
“转他一切事”,“处处得活”,皆是法性“起用”的一面。曹洞主张的法性,大致也是“般若起用”法性。不过,“起用”一义涵,在《祖》、《景》二书中,发挥得很有限,曹洞大致是将重心放在遣破一切,以引人悟入无分别法性──须先入此,而后才有“起用”可说吧!体先用后,这特色与洪州那种“圆满顿指”不历次第的作风不同,而是更近于惠能的(惠能禅是分体用次第的)──只是,曹洞说“作用”,较惠能又更保守多了。不过,这也未必尽然,因为在第二期的文献中,可以看见大量阐扬“作用”义涵的补充记录;重“作用”,或许才更接近曹洞本意(详后)。
最后,曹洞禅是否仍是一贯的如来藏禅?大致应无疑义。洞山说:“天地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识物灵照,内外空然,寂寞难见,其位玄玄,但向己求,莫从他借。”[48]曹山说:“是个人人尽有底衣,去离不得。”[49]“中有一宝”,意指法性法性;此法性“秘在形山”,“但向已求”,“人人尽有”;这不正是法性具足于众生身中的典型如来藏说吗。曹洞禅,仍是一贯的如来藏禅,但并非承自印度古义的;他重说“般若起用”,这是继承自惠能那里的曹溪式的如来藏禅!
3.悟入方便:“杀尽一切”与“即物指示”
应如何悟入“般若起用”法性?曹洞的方便,重在破除一切心、境执着。用曹山的说法,是“来者皆尽”,“不来者亦须尽也”,[50]“杀尽后方识不死者”。[51]如此遣破一切,乃至无一物──甚至连“无一物”亦遣破──所谓“直道本来无一物,也未得衣钵在”。[52]彻底之极,连能遣之心亦一并泯除,如说:“杀自己勿下手处”,[53]“此中无人领览”等等。[54]这样,彻底破除执着,遂随顺悟入般若无分别法性中了。
另外,曹洞也有“即物指体”的方便。如洞山有藉“禾茎粟柄”和“搬柴”以指法性的公案;[55]曹山有“即相即真”,“幻本元真”的说法。[56]都是藉客观世界现象物,以直指法性的。这个部分,大致是对石头宗门重客“物”说“道”体的禅法的继承。不过,它在曹洞禅中,仅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希迁禅在曹洞这里,并未得到充分的发展。至于洪州那藉身心动作以示法性的“性在作用”禅法,《祖》、《景》二书中更是仅出现一次,更未受重于曹洞了。[57]在悟入方便上,曹洞大致是偏近惠能(以心破心),而略带石头色彩(即物指体)那样的禅法。
(二)次要文献:《碧岩录》(1063~1135)、《禅林僧宝传》(1119)、《续古尊宿语要》(1131~1162)、《宗门统要续集》(1133)、《无门关》(1183~1260)、《联灯会要》(1183)、《人天眼目》(1188)、《五灯会元》(1252)、《五家正宗赞》(1254)和《禅门诸祖偈颂》(?)十书中之曹洞“心性”思想
根据《祖》、《景》二基本文献,曹洞“心性”思想之早期原貌大抵可以窥见。不过,后代再集出大量次要文献,它们对曹洞原貌的恢复,尚能再提供帮助。这些大量文献,包括了二大类题材。其一,以一般机缘语句、歌铭、偈颂为主,约占全部文献三分之二;它们大致是可以信赖的,因其内容与《祖》、《景》完全一致,是很好又很丰富的补充材料。透过它们,《祖》、《景》中所呈现的曹洞“心性”面貌,可得到很好的支持与补足。其二,这类题材完全未见于《祖》、《景》,约占三分之一;它们是以“曹洞五位君臣”偈颂为中心,而引申连系着各种“五位”的图、颂、用功次第等,独立形成一套禅理系统。他们是否可信?根据《祖》、《景》中的一些零星线索,可以相信他们据有一定程度的真实性,[58]可做为曹洞思想──重说“修证次第”──的一个侧面的补充。况且,当中也涉及了理事体用的义涵,这部分,在补充说明曹洞“般若起用”法性的内涵上,提供了很好的帮助。二大类题材,涵括十书,十书中,尤以《禅林僧宝传》、《人天眼目》、《五灯会元》、《宗门统要续集》、《续古尊宿语要》五书,内容最丰,最为重要。
另附带一提的是,曹洞禅重“不说破”、“实修”;然一方面却广造歌铭图颂──洞山大致是曹溪宗里最喜爱做诗偈的一位![59]“不说”,又广造图颂,这中间似乎存在着一种矛盾。曹洞禅,一方面是重实破实修的;另一方面,由于辅以大量图颂系统,又使他展现出一种论理玄谈的性格了。
1.“曹洞五位图颂”探究
“五位图颂”,是次要文献中最重要的新主题,故拟先对它进行探究;分三个子题来进行。
(1)五位图颂发展简史与如何运用此文献
关于五位图颂的记载,最早见于《祖堂集》。《祖》集卷六〈洞山和尚〉中,有洞山答学人“君”、“臣”、“君臣道合”的说法;[60]文末有“勖励偈颂等并流通于参徒宝箧笥,此中不录矣”的附记,[61]知尚有大量洞山“偈颂”流传在外。这样,大致可推定,洞山文献中,可能本有(五位)“君臣”的“偈颂”部分;只是,不知它们的面貌内容是如何的?
其后的《景德传灯录》,再传出了曹山“受洞山五位诠量,特为丛林标准”的说法。[62]“五位诠量”,大致就是《祖》集里说洞山遗佚在外的“君臣偈颂”,这是它最早的名称,但也是仅得其名,未知其内涵。
洞山“五位君臣偈颂”正式的重现于世,是在《景》录(1004)后115年惠洪编《禅林僧宝传》(1119)中。[63]偈颂的正式名称是〈五位君臣偈〉,也称〈五位显诀〉;[64]内容如下:
正中偏,三更初夜月现前,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昔日嫌。
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分明觌面更无真,休更迷头犹认影。
正中来,无中有路出尘埃,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
偏中至,两刃交锋要回避,好手还同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气。
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终归炭里坐。
这大致是说学者悟入法性的五个次第。除此,《禅林僧宝传》中再增录了曹山对洞山〈五位君臣偈〉的阐释,大致可以表列如下:[65]
1∵正,空界,君=正位
2∵偏,色界,臣=偏位
3∵偏中至,舍事入理,臣向君=偏中正
4∵正中来,背理就事,君视臣=正中偏
5∵兼带,冥应众缘,不随诸有,君臣道合=兼带
值得注意的是,曹山阐释的五位,已与洞山原来的五位不同;他大致是将洞山五位,浓缩为三位:偏中至(=偏中正),正中来(=正中偏),兼带,[66]而以“理事”说加以诠解。这是重义理纲要之阐明,而非逐文作注的。依曹山,洞山五位所示,不过就是理事的三种组合关系而已。
这样,事实上,在“洞山五位偈”的系统外,另增了“曹山五位”的系统;两个系统,义理上应是一致的,但两种“五位”间并无对应的关系。
必须再指出的是,《禅林僧宝传》中,还收录了另一种说“五位”的思想;那是《宝镜三昧》中的一段话:
“重离六爻,偏正回互,叠而为三,变尽成五,如荎草味,如金刚杵。”[67]
从“重离六爻”,经“回互”、“叠而为三”,最后“成五”位。据后世解释,这文字表现了“洞山五位”演变的原理。[68]如果将它也算入,那一共有三种“五位”说了。这是“五位”说的早期面貌,整体言之,还算是素朴简易的。
六十九年后,智昭的《人天眼目》问世,再次增补了大量的“五位”图颂;曹洞“五位”思想逐渐变得庞大而复杂了。
先是洞山的部分,新增入“克符道者”、“汾阳昭”等人的“五位颂”中,洞山五位之第四位“偏中至”,变成了“兼中至”。智昭对此现象应是有所疑虑的,是故又收入了寂音惠洪(《禅林宝僧传》作者)的纠正语;[69]“偏中至”和“兼中至”两种说法在《人天眼目》中还是并存的,但后世毕竟皆做“兼中至”了;[70]幸其义理内涵并无改变。接下来,《人天眼目》中增入了〈洞山功勋五位并颂〉;“功勋五位”是:向、奉、功、共功、功功;这是说五种精进专注的层次。[71]另增有洞山〈五位王子颂〉;“五位王子”是:诞生,朝生,末生,化生,内生;论所悟入的法性是本有或修得的问题。[72]它们大致是为诠解原洞山〈五位君臣偈〉之内涵,而引生出之各种不同角度──有主观用功面,也有客观法性面──之探究分析。这里三种洞山“五位”说,应该是可以结合的;这样,洞山原“五位”系统,便扩增成一个较庞大的体系了。
曹山方面,再增加了〈曹山五位君臣图颂〉,内容如下:[73]
○:白衣虽拜相,此事不为奇,积代簪缨者,休言落魄时。
○:子时当正位,明正在君臣,未离兜率界,乌鸡雪上行。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泥牛吼水面,木马逐风嘶。
○:王宫初降日,玉兔不能离,未得无功旨,人天何太迟。
●:混然藏理事,朕兆卒难明,威音王未晓,弥勒岂惺惺。
这是再借“圆相图”来表现“曹山五位”,与仰山重“圆相”的态度是一致的,旨求“得象忘言”吧!此“图颂”与原“曹山五位”结合,形成另一个较庞大的系统。
这样,《人天眼目》中呈现出二个较庞大的“五位”系统,可以表现如下:
?洞山五位系统=〈五位君臣偈〉+〈洞山功勋五位并颂〉+洞山〈五位王子颂〉
?∵曹山五位系统=曹山诠洞山五位+〈曹山五位君臣图颂〉
这两个系统,义理上容可互通,但仍应是互相独立的,不具备一一对应的关系。不过,它们毕竟被结合了,《人天眼目》中,再出现了一个〈五位功勋图〉,就是结合二大系统五种“五位”说的集合图颂。内容如下:[74]
○:正中偏,诞生内绍,君∵位,向,黑白未变时
○:偏中正,朝生外绍,臣∵位,奉,露
☉:正中来,末生栖隐,君视臣,功,有句无句
○:兼中至,化生神用,臣向君,共功,各不相触
●:兼中到,内生不出,君臣合,功功,不当头
这个〈五位功勋图〉是曹山所做,还是后人的成果呢?《人天眼目》未加说明。应加注意的是,原“曹山五位”中第三、四位的秩序被倒置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曹、洞两种五位的对应关系更为一致。[75]只是,一、与“曹山五位”相对应的“曹山五位君臣图(颂)”,第三、四位的圆相图为何未跟着互换?这表示,这个〈五位功勋图〉中的两种曹山“五位”系统,出现了对应不一致的问题。二、曹山三、四位互换,那在义理上,较高的意境成为较低的,较低的意境成为较高的,这使曹山五位系统本身,产生义理上的错置状况。三、这样做的唯一利益,只是有助曹、洞“五位”之第三、四位较为对应一致;那一、二位呢?仍不相同,这仍无法改变曹、洞各为一独立系统的问题。〈五位功勋图〉,存在着上述若干问题,那显然并不是一个融贯一致的完整系统,在使用上,恐怕困难丛生!另外,从“洞山五位”的第四位名称作“兼中至”的情况看来,这个〈图〉,很可能是后人所作,在《禅林僧宝传》那里,曹、洞二人称第四位,还是作“偏中至”呢!探究曹洞五位说,〈五位功勋图〉的利用价值不大。较允当的作法,仍是将曹洞别为两种五位说的系统,分别探究,可得其内涵之全,也可避免勉强凑泊所生的差误,这是应加注意的地方。[76]
(2)曹洞五位图颂的义涵
那么,包括《宝镜三昧》,一共三种“五位”说的内涵应如何被理解?“曹山五位”最明,“五位”所述,大致说三种悟入法性的次第,可表示如下:
?“舍事入理”:舍一般分别妄执入无分别法性
?“背理就事”:从无分别法性起分别之作用
?“冥应众缘,不随诸有”:虽随缘起用,但又破其用而归法性,体用自在。
曹山的解释,并不令人感到陌生,第三个层次,实在就是《祖》、《景》那里所说的“般若起用”,他只是依学人悟入次第,分三个层次加以说明而已。这“曹山五位”的实质,还不就是《景》、《祖》中的曹洞宗旨吗!
那“洞山五位”呢?据颂文,分别说:“相逢不相识”、“逢镜觌真面”、“无中出尘埃”、“好手刃交锋”与“不落有无归座”;意义不算太隐晦,大致是说:“未悟”、“见法性”、“破执”、“起用”和“体用双泯”这些义涵。最末那一位,仍不外是《祖》、《景》中那体用自在的“般若起用”(虽起用又复归泯于无分别);“五位”只是表现学人悟入所历的五个阶段而已。这与曹山上述较精简的诠释,用意是一致的;只是在说次第上,曹山分三位,洞山分五位,有此不同罢了。而这也表现了,“曹洞五位”真正实质义涵的所在,是在最末“般若起用”那一位;前面几位,只是方便显示悟入的历程而已,或分三位,或分五位,可有开合。学人悟入次第如何?差别难齐,三位、五位,并没有一定吧(临济不就喜说四位)。[77]曹洞表现的态度是开放的,恐怕亦无僵化的定解(总之,只是显示悟入“法性”与“起用”的进程而已)。[78]唯一不变的是最末一位,它才是禅悟的目标所在,或历三位,或历五位,最后总要归宗此一位:“般若起用”法性之中。[79]
最后,关于《宝镜三昧》中的“五位”说,虽表现出一种“推演五位之原理”的义涵,毕竟文义过于晦涩难明,任何的解释说明,恐皆难免附会的嫌疑。事实上,后世再度将它结合了易卦爻变系统,而展开一种爻变五位推演说,以清代荆溪行策为代表,[80]现代学界陈荣波等学者,也都有专文探讨,[81]皆值参考。只不过,这毕竟已是后世易经系统的五位说了;《宝镜三昧》本义中,并无这些义涵。况且,透过那样的方式来推演五位,“五位说”成了一种繁琐的思辩哲学,禅悟成了爻变间的规则探究,这难道是曹洞宗门的本意?论推演原理,曹洞五位中所揭示的次第,不已经很明白了吗?
(3)“曹洞五位说”在曹洞禅中的地位
“曹洞五位”,可以独立视为一套说“修证次第”的系统,助学人掌握禅悟历程全貌,也提供学人关于法性内涵之若干分析思辩的参考说明。这大致是一套介绍禅悟内涵的纲要说明,它好比是一份“曹洞禅入门”简介。但明白它们之后,在实际的参修上,是不容带着简介按图索骥的,这时唯靠“实破实修”的真实功夫了,目的是“般若起用”的悟入──这是《祖》、《景》中所强调的。可以这样略分:《祖》、《景》中呈现的是曹洞禅中实证实修一部,“五位图颂”则呈现整体禅理论的一部。它们之间,可能有矛盾的关系(前已论);也可以是互助的──“五位说”中明确地提出“法性起用”之义涵,就可对《祖》、《景》中说“起用”不足的现象提出补充,确立曹洞归宗的确是一重“起用”的般若法性。再就积极面言之,“五位说”,显然是在为“实破实修”做理论基础的准备。
事实上,说“五位”次第,将曹洞禅论理化、体系化,这符合一般学者思辩性格的需求,学者思有所凭,较易得遵循之方,这是曹洞慈悲接众性格的展现,这作风与临济(他不也是广设接众方便吗)颇为相近。禅本不重立文字,但为接众,毕竟仍开出了文字的方便,但这不是回归繁琐的传统佛教哲学,是根据禅悟须要而创立的简约的义理系统,俾助学者易于掌握禅要。
2.其他“次要文献”中的补充观点
“次要文献”中的一大主题:“曹洞五位说”,已探讨如上。余文献,则大致是对《祖》、《景》中所表现之早期曹洞“心性”思想面貌的直接支持。[82]它们包涵了三方面的补充观点,分别叙述于下。
(1)对“实破实修”与“即物指性”二种悟入方便的补充
“次要文献”之补充资料中,仍以说“实破实修”为最大宗。《宗门统要续集》、《续古尊宿语要》、《五灯会元》和《联灯会要》这些最重要(数量较大)的文献中,几乎皆以二分之一至三分之二的篇幅来补充发挥此一观点。如说“捉败家贼,内外绝消息”,[83]“不做法身报身解”等等。[84]这表现了,“实破实修”,在后代曹洞禅文献中,仍表现了它是曹洞禅法中最重要的重心所在。这是对《祖》、《景》早期文献中的同一观点,有力的支持。其次,关于“即物指性”的禅法,大约共再增加了7则,[85]如说“麻三斤”,[86]“土木瓦砾”等等,[87]这也是对《祖》、《景》的原有观点的补充支持。大致此重“物”的一部分,原就是曹洞禅中受重的一环,《联灯会要》中,乃至有慧忠国师与云岩为洞山引《华严》、《弥陀经》,为“无情说法”寻经教根据的公案。[88]这是在帮助曹洞发扬禅理中承自石头那部重“物”的家风了,曹洞本是石头下一大宗,文献上的这些记录,凸显了他们之间禅法承继的关系。至于借动作显示法性的“性在作用”的洪州作风,在大量文献资料中,仅出现一次,[89]这与《祖》、《景》还是一致的,可再确定这部洪州禅法,对曹洞的影响是非常有限的。可略带一提的是,这次要文献中,出现了一次曹山以无义语“险”字,答学人的新作风,[90]这是云门的禅风;曹山(840~901)与云门(864~949)属同一时代,曹山是否也稍稍受到他的影响呢?
(2)对“般若起用”的补充
《祖》、《景》二录那里,已表现出了曹洞悟入归宗的所在:“般若起用”。不过,那里说“起用”之义涵还不是很充分的,难免有偏重指示无分别般若法性的意味。那部分不足,在“曹洞五位”的次要增补文献中,得到了一些补充。这里,还有许多资料,都是补充发挥此义的。如《禅门诸祖偈颂》中的〈玄中铭〉、〈新丰吟〉,皆是以阐扬此义为主的。如〈玄中铭〉中说:“虽空体寂然,不乖群动”,“用而不动,寂而不凝”,“事理双明,体用无滞”;[91]〈新丰吟〉中说:“言语不通非眷属,滞在物机岂能通会”。[92]这些观点都是很明确说重“作用”的,透过它们,曹洞以“般若起用”为悟入归宗的主张,应该已经很清楚被呈现出来了。
(3)对“解脱自在”的补充
《祖》、《景》中,重实修,对禅僧脱亡自在的事实,多有发挥,已详于前。值得注意的是,《禅林僧宝传》中的曹山示众语,特别加强了对此一侧面的重视。如说“若转得自己,则一切粗重境来,皆作得主宰,假如泥里倒地,亦作得主宰”;[93]“不论天堂、地狱、饿鬼、畜生,但是一切处不移易,元是旧时人,只是不行旧时路”。[94]乃至提出了“三种堕”:
“有稠布衲者问曰:披毛戴角是什么堕?章曰:是类堕。问:不断声色是什么堕?是随堕。问:不受食是什么堕?曰:是尊贵堕。夫冥合初心而知有,是类堕;知有而不碍六尘,是随堕。维摩曰:外道六师是汝之师,彼师所堕,汝亦随堕,乃可取食。食者,正命食也;食者,亦是就六根门头见闻觉知,只不被他染污,将为堕,且不是同也。”[95]
“类堕”、“随堕”、“尊贵堕”,指投生为“披毛戴角”的畜牲道、一般“不断声色”的六道,与证入“不受食”的出世涅盘道。[96]随入何道,“只不被他染污”,皆能解脱自在。这可见,“脱亡自在”、“投生自在”,这样的实修功夫面,确是曹洞宗特别重视的。这个侧面,本是禅悟参修的重要目的之一(另一面是慈悲济众),曹洞特将它发扬了。本宗脱亡自在的人特多,与曹洞重于阐扬此面的实修,应有着密切的关系。
(三)补遗文献:《指月录》(1599)、《五家语录》(1665),与宜默玄契编二种曹洞语录(1761)中的曹洞“心性”思想
最后,尚有明、清才传出的“补遗文献”类数种。它们的内涵已不能超越前二期了,大抵皆只是对前期的补充说明而已。不过,这些文献是否全可信赖?部分资料,是值得怀疑的。亦将它们的内涵分成三部,分述如下。
1.对“实破实修”的补充与“性在作用”的发挥
说“实破实修”,仍是这“补遗文献”中发挥最广泛的主题。二种洞山录中,大致皆费三分之二篇幅来表现它,玄契编曹山录,亦多处发挥此义。如说“杀无明父贪爱母”;[97]“拟心是犯戒,得味是破斋”;[98]“恁么来不与么来皆不是”等等。[99]总之,“实破实修”做为曹洞禅最被重视强调的部分,这个特色大致可确立无疑了。
其次,值得注意的是,“即物指性”的悟入方便,此期文献全无增补说明。倒是借动作以表示法性的洪州“性在作用”禅法,一反前期,突然增加了很多,共有4条,[100]如借“礼拜起侍立”、“绕禅床一匝”等,[101]来表示法性。借云门无义语“之”字来表现的,也有1则。[102]在悟入方便上,此期文献渗入了较多的他宗特色,本宗重“即物”的特色反而不彰。应如何看待此一现象?显然,这部资料是值得怀疑的。它们只占了很小的一个部分。“实破实修”与“即物指性”,毕竟才是曹洞引人悟入的主要方便。
2.对“三种堕”的补充
在玄契编的《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中,再增加了颇丰富的曹山论“三种堕”的资料。它们再对前期出现之“三种堕”义涵加以补充发挥,令更明确。增补重点,有以下几点:
(1)“类堕”被改为“沙门堕”,“随堕”被改为“随类堕”。[103]
(2)定义“随类堕”和“尊贵堕”:
?“随类堕”:“只今于一切声色物物上,转身去,不堕阶级,唤作堕类堕。”[104]
?“尊贵堕”:“法身法性是尊贵边事,亦须转却,是尊贵堕。”[105]
(3)说“沙门堕”之喻,引“南泉”和“沩山”公案,如下:“南泉病时,有人问:和尚百年后,向甚么处去?泉曰:我向山下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另“沩山曰:我百年后作一头水牯牛,左胁上书沩山僧某甲一行字,汝道当见之时,唤作什么?”[106]
“沙门堕”,即原“类堕”,说投生“水牯牛”等畜生道仍得自在。“随类堕”,即原“随堕”,即是随投生“声色”六道而得自在。“尊贵堕”,名不变,说入“法身法性”而不执以得自在。这些义涵,前期《禅林僧宝传》中已具,但欠显豁,透过本期文献的补充说明,意义非常明确了。曹山再一次阐释“三种堕”的义涵,可见,他非常有意建立一套“了生脱死”的完备实践理论。曹溪祖师,对此课题大致只是提及而未加弘阐,[107]曹山恐怕有心要弘扬了。曹洞宗,盛行后世以迄于今,这一点,或许是深深吸引着学人的一个关键。
3.对“洞山五位”的补充
最后,在《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之末的〈本光重编〉中,再增入了2种“洞山五位”偈颂。先是〈解释洞山五位显诀〉,内容如下:
“正位却偏,就偏辨得,是圆两意。
偏位虽偏,亦圆两意,缘中辨得,是有语中无语
或有正位中来者,是无语中有语
或有偏位中来者,是有语中无语
或有相兼带来这里,这里不说有语无语……。”[108]
这“五位”是“正位”、“偏位”、“正中来”、“偏中来”、“兼带”。说悟入次第,以后四位为主;以“有语”──应表“用”(或事),“无语”──应表“无分别法性”(或理)来阐释。大致分表:“由分别悟入无分别法性”、“从法性起用”、“用复归无分别”、“法性与起用”。这个“五位”系统,与原洞山“五位”系统不一致;较近曹山重三位的系统,然又不完全相同。应如何看待此一新的“五位”系统呢?这又是一个以“般若起用”为归宗,而有弹性地分四位说悟入法性次第的论理系统。洞山原分五位,曹山三位,这里再分四位,又有何不可!曹洞阐解悟入次第,本有此灵活作风,这只是同一禅风的再次展现而已。当然,从怀疑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后人伪造的一段文字罢,它并未尽符“洞山五位”次第。不过,仅就义理上言之,它当然是可与“洞山五位”互通的;只是,这样可同理互通的“五位”说,是不是过多了呢?“洞山五位”说原是极单纯简易的,现在却令人有眼花撩乱的感觉了。
另一增入的“五位”说是〈五位旨诀〉;大致可表现如下:
正中来,大过;全身独露,万法根源,无咎无誉
偏中至,中孚;随物不碍,木舟中虚,虚通自在
正中偏,巽;虚空破片,处处圆通,根尘寂尔
偏中正,兑;水月镜相,本无生灭,岂有踪迹
兼中到,重离;正不必虚,偏不必实,无背无向[109]
“万法根源”、“随物不碍”、“处处圆通”、“本无生灭”、“无背无向”,这些不仍是在说“无分别法性”(如一、三位)、“法性起用”(如二、四位),与“法性作用”吗(如第五位)?“曹洞五位”,义涵不过如此,这是再一次地旧义新说了。比较不同的是,这个〈五位旨诀〉中,加入了易卦的系统。这样更为复杂的系统,恐怕不是曹、洞原作吧(它已失去原“五位”说做为助人入禅之简易纲要的精神了)。它的作者是谁?后代多有主张是《禅林僧宝传》之作者惠洪觉范。[110]但这个说法恐怕有误,因〈五位旨诀〉并不见于《禅林僧宝传》中。只能确定,它大致作于明清之前(因元代的云外云岫曾批评过它);[111]并且,它的合理性受到许多的质疑,清代乃至现代学者,已有不少这样的观点了。[112]总言之,〈五位旨诀〉大致非曹洞原作,这是后人为联络“洞山五位”,与《宝镜三昧》中那个爻变五位,而新创的易卦五位系统。但它的利用价值是不高的,玄契将它收入曹山语录中,恐怕是“劳而无功”了。
三、结∵语
曹洞文献极为庞大,有赖先加区隔。整体言之,可分为二组文献系统:其一、以《祖堂集》和《景德传灯录》为主轴,代表曹洞“心性”思想重“实破实修”的一面,这是曹洞禅主要的特色所在。另一以《禅林僧宝传》和《人天眼目》为主轴,代表了曹洞藉“五位”系统介绍义理纲要的那一面,属于其次的要点。其余文献,虽数量极庞大,不过为这二个主轴的补充说明文献而已。合此二面,也可看出曹洞禅颇具“教证一致”的性格:“五位君臣说”是教,“实破实修”是证;这样的禅法,不是颇为完备吗。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曹洞是“证”优先于“教”的;“实破实修”,以求彻底了生脱死,投生自在,这才是曹洞致力的真正焦点;“五位”之“教”,只作为辅助的地位吧。现代学界多以“五位说”代替曹洞全部宗旨的作法,是值得再商榷的。另外,曹洞禅所揭示之法性是一“般若起用”法性,说“教”说“证”,还不都是为了要引导学人契会这最末一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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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曹洞文献研究,杨曾文之《唐五代禅宗史》,页505,有相关的考察。冯作民的《禅语录》〈序文〉中,也有关于《洞山录》的研究(页70)。
[2]∵曹溪诸祖师之文献,大致在第一时期的“基本文献”中,已经收齐;后世的文献增补,数量较有限──根据前面的研究,沩仰宗在后世的增补文献还算是丰富的。无论如何,它们都无法与曹洞相比,曹洞文献收集,前后分三个时期,每期增收的资料,皆可与前期比丰。这可见历代在搜求曹洞文献上,是何其用心致力了。
[3]∵《祖》集中43∵条,加《景》录中18条与〈无心合道颂〉1首,一共是62条。
[4]∵参《祖堂集》卷六(《高丽藏》45册,页275中)。这些偈颂,未被正式收入《祖堂集》中,可见作者是将它们视作次要的补充文献来看待的。
[5]∵《五灯会元》中的偈颂文献,主要是取自《禅林僧宝传》与《人天眼目》中的材料,再添若干公案而已。
[6]∵《五灯会元》中,引用了惠洪《禅林僧宝传》中的资料。此书古来即多受批评;如者庵惠彬撰《丛林公论》,说:“僧宝传,洪觉范所撰,但欲驰骋其文,往往多失事实……。”祖琇《僧宝正续传》末,附〈与洪觉范书〉,言:“尝闻足下有撰次僧史之志,某喜为之折屐,及足下成书,获阅之,方一过目,烂然华丽,及再三申卷,考核事实,则知足下树志浅矣。夫文所以纪实也,苟忽事实,而高下其心……。”引文自陈垣:《中国佛教史籍概论》,页137。可见这些后期文献之真实性,大抵是已被打了折扣的。
[7]∵新增6种“歌颂”是:〈自诫〉、〈规诫〉、〈辞北堂书〉、〈颂二首〉、〈后辞北堂书〉、〈颂一首〉。余尚有大量承自《禅林僧宝传》与《人天眼目》中之歌颂文献。
[8]∵而且,已有润改的现象产生,有些公案之意义,乃至有改为完全相反者。如《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中有:“师见幽上座来,遽起向禅床后立。幽云:和尚为甚么回避学人?师曰:将谓阇黎不见老僧。”(《禅宗集成》,页9056)此公案原出《景德传灯录》;最末一句,原做“将谓阇黎觅老僧”。(《景》录,页292)“觅”,被改成“不见”,意义恰相反。
[9]∵这二部文献,又被《五灯会元》收入,放在“瑞州洞山良价悟本禅师”下。其中偈颂,本涵括曹、洞二人,并非单独一人的文献集成。
[10]∵《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的编者,是宜默玄契。但其末,又附〈本光重编〉之文献若干;这应是后来其人本光增补的资料。
[11]∵四种新资料是:〈解释洞山五位显诀〉、〈五位旨诀〉、〈三种堕〉和〈三燃灯〉。这当中本还有〈四种异类〉一种,不过,从文献中屡引洞山、曹山语,并屡言“余曰”,可知是作者自己的作品,并非曹洞原作。
[12]∵冯作民《禅语录》序文说:“洞山大师语录,和弟子曹山的语录,都是在明末才开始编……”(页70)这只说对了洞山部分;曹山在前面已有《续古尊宿语要》为他编语录了。
[13]∵在这次编成的曹洞语录之首,有一篇“印指月”作的〈洞山大师语录序〉,说“元文间,玄契老禅,勤集号洞山录,以藏梓于白华林……”(《禅宗集成》,页9047)洞山录之末也有宜默玄契自作一篇〈重集洞山悟本大师语要自序〉。可知编者正是“宜默玄契”。艺文印书馆的《禅宗集成》,作“慧印校订”,以此为主;虽有“玄契校戡”字样,但是小字(这是承自《卍续藏》的);会性法师的《大藏会阅》从之。这样,反而忽略了玄契作为编者的主要地位了。
[14]∵即根据上注中之〈洞山大师语录序〉之最末一行,有“宝历十一年辛巳正月谷旦印指月焚香拜题”之文。(《禅宗集成》,页9047)。
[15]∵冯作民《禅语录》序文说:“在日本所改编的洞山录,除了《五家语录》的经文外,又增补〈自诫〉、〈规诫〉、〈辞北堂书〉、〈后寄北堂书〉等。”“所有上面这些资料,在中国都收入《禅门诸祖师偈颂》和《缁门警训》等书中。”(冯书,页71)但此一说法,不足以反应玄契增入新文献的全貌。事实上,洞山文献中,增加了31条新资料;〈语录之余〉又增11条,数量很庞大,超过了《禅门诸祖师偈颂》和《缁门警训》中所增收者。至于曹山部分,情况相仿,增补文献内容,请详下文。值得一问的是,这大量的资料是从何得来的?是否是当时仅存于日本而中国已佚的曹洞文献呢?
[16]∵事实上,还增〈附娘回书〉一首,然因是洞山母亲的回函,故不列入。
[17]∵参注11。
[18]∵不过,二录之编排,与《五家语录》已经不同。如《五家语录》之《曹山本寂禅师语录》之文首第二段,是说“三种堕”的文字。这段文字在玄契的《曹山元证禅师语录》中,被置于文之中后了。
[19]∵但它仍存在一个严重的缺点,就是资料已全被揉合,先后期文献按一视同仁的方式归类编排。这样,文献来源的先后次序,可信程度的差别,便不清楚了。
[20]∵《御选语录》卷二十八,收曹洞二人语录。卷三十五,再收洞山语录;卷三十六,再收曹山语录。卷二十八是《前集》,卷三十五、三十六是《后集》。
[21]∵这是现代学界一致作法,如何国诠、洪修平、吴立民、孤峰智灿、杜继文、潘桂明、镰田茂雄等人的相关禅学史着作,皆一律采此作法。这样的作法,是可以再商榷的。
[22]∵公案如下:“问:如何是正问正答?师曰:不从口里道。”(同注4,页272下)。
[23]∵公案如下:“师每上堂示诲云:诸人莫怪曹山不说,诸方多有说成底禅师,在你诸人耳里总满也。一切法不接不借,但与摩体会,他家差别知解无奈阇黎何。”(《祖堂集》卷八,《高丽藏》45册,页285上~中)。
[24]∵公案如下:“专甲向诸人道:向去语则净洁,事上语却不净洁。见唤什摩作事上语?这里没量大人弁不得。”(同注23,页285中)。
[25]∵公案如下:“问:师见南泉,因什么为云岩设斋?师曰:我不重他云岩道德,亦不为佛法,只重他不为我说破。”(同注4,页272上)。
[26]∵事实上,这样的公案还有,如“师曰:佛之与道,只是名字,何不引教?上座曰:教道什摩?师曰:得意忘言。”(同注4,页273下)又“问:如何是玄中又玄?师曰:如死人舌。”(《景德传灯录》卷十五,页292)“得意忘言”,“如死人舌”,表现的都是不重说的态度。
[27]∵(1)“不识”公案:“师曰:有一人不从飞猿岭便到者里,作摩生?对曰:此人无来去。师曰:汝还识此人否?对曰:不识。师曰:既不识,争知无来去?雪峰无对。师代云:只为不识,所以无来去。”(同注4,页273上)(2)“不知”公案:“僧曰:非功勋者如何?师曰;不知有保任即是。”(同注4,页273中)(3)“不呈”公案:“问:具何知解,善能对众问难?师云:不呈言句。”(同注23,页285下)(4)“不辨”公案:“问:古人道,从苗辨地,从语识人。只今语也,请师辨。师云:不辨。僧曰:为什摩不辨?师云:不见道:曹山好手。”(同注23,页285中)。
[28]∵洞山文献在《祖》集中有43条,《景》录中有19条;曹山则分别有41条,13条;一共是116条。这116条文献中,说此“实破实修”之禅法,约83条。83/116,大约是2/3。
[29]∵同注4,页274下。
[30]∵同注4,页272中。
[31]∵同注4,页272中~下。
[32]∵同注4,页274上。
[33]∵同注4,页275上~中。
[34]∵《宋高僧传》卷十二,《大正藏》50册,页780。
[35]∵这些人,虽脱亡自在,但洞山的评语多是:“虽然如此,犹较老僧三生在。”(同注4,页272中)“此两人只解与摩去,不解传来,若也,与老僧隔三生在。”(同注4,页272下)可见这样的表现,仍不是彻底的。就法性言之,无生无死,无去无来;临济说:“不见有去来相貌,求其生死了不可得。”(《天圣广灯录》卷十一,《卍续藏》135册,页347)临济释“六通”说:“夫如佛六通者不然,入色界,不被色惑;入声界,不被声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触界,不被触惑;入法界,不被法惑。所以达色声香味触法皆是空相,不能系缚。”(同前,页348)可见,“坐脱”只是一种表现,重要的还是他内心是否证入空性法性,这才是禅的精髓所在。那些“坐脱”的僧人,是否具备正确的见解呢?
[36]∵曹山有颂曰:“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无识眼初明,喜识尽时消不尽,当人那辨浊中清。”(《景》录,卷十七,页138)。
[37]∵公案如下:“师曰:子若哮吼,祖父母俱尽。曰:只如祖父母,还尽也无?师曰:亦尽。曰:尽后如何?师曰:全身归父。曰:前来为什么道祖父亦尽?师曰:不见道,王子能成一国事,枯木上更采些子花。”(同注36,页137)。
[38]∵公案如下:“问:文殊为什么仗剑于瞿昙?师云:为阇黎今时。进曰:如来为什么却称善害?师云:大悲覆护群生。云:未审杀尽如何?师云;方识不死者。”(同注23,页286下)。
[39]∵公案如下:“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问与么醉汉作什摩?又云:不因阇黎问,曹山也不知。”(同注23,页286下)。
[40]∵公案如下:“曰:不从门入者如何?师曰:此中无人领览。”(同注4,页274下)。
[41]∵公案如下:“问:幻本何真?云:幻本元真。僧曰:当幻何现?师云:即幻即现。僧曰:与摩则始终不离幻也。师云:觅幻相不可得。”(同注23,页286上)。
[42]∵洞山闻慧忠国师“无情说法”公案,疑参沩山,再参云岩,遂大悟。这样,洞山也是“即物”而悟入的。(参《景德传灯录》卷十五,页289)。
[43]∵同注4,页274中。
[44]∵同注4,页274下。
[45]∵同注4,页273上~中。
[46]∵同注23,页286中。
[47]∵同注23,页285中。
[48]∵同注4,页274上。
[49]∵原文是:“如何是被衣?师云:去离不得。僧云:是个什摩衣,去离不得。师云:人人尽有底衣即是。”(同注23,页286中)。
[50]∵公案如下:“问:如何是无刃之剑?师云:非烹炼之所成也。僧云:用者如何?师云:来者皆尽。僧云:不来者如何?师云:亦须尽也。僧云:不来者为什么却须尽也?师云:不见道:能尽一切。僧云:尽后如何?师云:方知有此剑。”(同注23,页287上)。
[51]∵参注38。
[52]∵同注4,页272上。
[53]∵公案如下:“问:国内按剑者谁?师云:曹山。僧曰:拟杀何人。师曰:但有,一切总杀。云:忽逢本生父母时作摩生?师云:拣什摩?僧云;争奈自己何?师云:谁奈我何!僧云;为什摩不杀?师云:勿下手处。”(同注23,页285下)。
[54]∵同注40。
[55]∵“禾茎粟柄”公案:“问:如何是毗卢师、法身主?师曰:禾茎粟柄。”(同注4,页272上)。“搬柴”公案:“因雪峰搬柴次,师问:重多少?对曰:尽大地人提不起。师云:争得到这里?雪峰无对?”(同注4,页273中)。
[56]∵“即相即真”公案:“问:于相何真?师云:即相即真。”(同注23,页285下)“幻本元真”公案,参注41。
[57]∵这个“性在作用”禅法,是以“叉手闭目”来表现的。公案如下:“问:承古人有言,看时浅浅用时深。浅则不问,如何是深?师便叉手闭目。学人拟问;师曰:剑去远兮,何必克舟。”(同注23,页287上)。
[58]∵《祖堂集》和《景德传灯录》中,虽无这些资料,但却也指出,有“五位诠量”和一些“偈颂”流传在外,未收入灯录中(下文有讨论)。这表示“五位君臣说”,确是曹洞思想的一部内涵。那么,这些记录此一主题的文献,大致应采相信的态度来面对了。
[59]∵若以宜默玄契编的《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来看(本书收集最全),洞山的诗偈大致有以下10种:〈玄中铭〉、〈新丰吟〉、〈纲要颂三首〉、〈功勋五位颂〉、〈自诫〉、〈规诫〉、〈辞北堂书〉、〈颂二首〉、〈后寄北堂书〉、〈颂一首〉。
[60]∵公案如下:“六国不宁时如何?师曰:臣无功。僧曰:臣有功时如何?师云:国界安清。僧曰:安清后如何?师曰:君臣道合。”(同注4,页273中)。
[61]∵同注4,页275中。
[62]∵《景德传灯录》卷十七,页326。
[63]∵惠洪说:“宝镜三昧,其词要妙,云岩以受洞山,疑药山所作也。先德惧属流布,多珍秘之,但五位偈,三种渗漏之语,见于禅书。大观二年冬,显谟阁待制朱彦世英赴官钱塘,遇信州白华岩,得于老僧。明年,持其先公服,予往慰之,出以授予曰:‘子当为发扬之’。因疏其沟封,以付同学,使法中龙象神而明之,尽微细法执,兴洞上之宗,亦世英护法之志也。”(《禅林僧宝传》卷一,《卍续藏》137册,页224)。
[64]∵同注63,页222。
[65]∵原文如下:“僧问五位君臣旨诀,章曰: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形象。偏中至者,舍事入理;正中来者,背理就事;兼带者,冥应众缘,不随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虚玄大道,无着真宗。从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要当审详辨明。君为正位,臣是偏位,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视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带语。”(同注63,页223)。
[66]∵曹山将洞山的“偏中至”与“偏中正”等视,“正中来”与“正中偏”等视,这样,洞山五位实际上就只有三位了,这在上表可以明显看见的,洞山五位,在曹山这里被浓缩成三位了。而另外正、偏(或君、臣)二位,显然是在为三位(五位)中的“正”、“偏”二字做注解,意为“空界”、“色界”或“理”与“事”。这二位并不是指悟入次第──说悟入次第的是后三位,因为单说“正”、“偏”,或“理”、“事”,只是点出了修行所应面对的两种“境”,尚未及如何实际取舍的修行次第问题。故“曹山五位”,实际上应说成“曹山三位”的。后世有将“君”、“臣”(即“正”、“偏”)视为修行次第之前二位的作法,那应始于《人天眼目》中再出现的一个《五位功勋图》,但那个图是很可疑的(请见后文),与曹山将洞山“五位”浓缩为“三位”的作法,显然并不相同。这个有疑问的图,影响后世对曹洞思想的理解很大(后世研究曹洞思想,大致都要参考《人天眼目》此图的),是值得深加注意的。
[67]∵同注63,页222。
[68]∵清代行策,着《宝镜三昧本义》,“为〈宝镜三昧歌〉之注释书,内容系以宝镜三昧、偏正回互、三叠分卦、五变成位、二喻显法、六爻摄义等六种图说,揭示重离六爻、偏正回互之精义,又详解五位说,并辩驳觉范,永觉之见解。”(引自《禅藏》《附录》,页205~206)关于对〈宝镜三昧〉的阐释,大致行策是详博的。陈荣波:《禅海之筏》,页109;静华的〈论佛教曹洞宗与《参同契》《易经》之关系〉,《内明》259,260,261(民81,10~12)有专文介绍。
[69]∵寂音曰:“道愈陵迟,至于列位之名件,亦讹乱不次。如正中偏,偏中正,又正中来,偏中至,然后以兼中到总成五位。今乃易偏中至为兼中至,不晓其何义耶?而老师大衲亦恬然不知,怪为可笑也。”(《大正藏》48册,页314)。
[70]∵从惠洪的批评中(详上注)看来,改洞山第四位为“兼中至”的作法,早在他作《禅林宝僧传》时(比《人天眼目》早六十九年)已经可见了。“偏中至”和“兼中至”应是同一时期出现的说法,应以谁为正?现代研究中,如陈荣波:《禅海之筏》,页109和静华的〈论佛教曹洞宗与参同契〉,《内明》259~261(民81,10-12),主张“兼中至”为正,反以为是惠洪改“兼中至”为“偏中至”。但他们的说明,是以为《人天眼目》的时代在前,而惠洪的时代在后,故就成了惠洪改“兼中至”为“偏中正”这样的结果。但实际上,《人天眼目》(1188)的时代是在后的,惠洪在1119年编《禅林宝僧传》,“偏中至”的说法已被收入其中了,但这时尚无“兼中至”之说。“兼中至”说是在六十四年后的《人天眼目》才出现的,这在正文和注69中已经说明过了。静华和陈荣波的批评,是有疑误的,这是未正确考察《人天眼目》和惠洪的时代先后所引起的误解了。另外,他们所引用的资料亦是一个错误的资料:〈五位旨诀〉图(详后),此图在洞山五位的基础上,又配合了易卦的系统,但仍是说“偏中至”的。他们误以为此图的作者是惠洪,但此图实出后代日僧玄契编《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这已相当中国的清代了。这是后代甚晚才出现的作品,惠洪的《禅林僧宝传》中并未见之,以此晚期作品,视为惠洪作,是有错误的。就事实言之,“偏中至”和“兼中至”应是同样早期出现的;但毕竟惠洪是最早同时见过它们,并主张“偏中至”为古说,“兼中至”为后人改换,他的意见,还是应该受到较大的信赖的。
[71]∵根据大慧宗杲的解释:“向,谓趣向此事。答吃饭时作么生,谓此时不可吃饭时无功勋而有间断也。”“奉,……谓此事无间断,奉时既尔,而背时亦然。”“功,……师之意,谓用与无用皆功勋也。”“共功,谓法与境敌。答不得色,乃法与境不得成一色。正用时是显无用底,无用即用也。”“功功,谓法与境皆空,谓无功用大解脱。……”(《人天眼目》卷三,同注69,页315~316)可知,“功勋五位”是从“不间断”之用功,到“无功用”用功的历程也。
[72]∵智昭说“曹洞门庭”,有曰:“王子五位者,明内绍本自圆成,外绍有有终有始也。”(同注69,页320)寂音说“五种内绍外绍”:“此如唐郭中令,李西平皆称王,然非有种也,以勋劳而至焉。高祖之秦王,明皇之肃宗,则以生帝王之家皆有种,非以勋劳而至者也。”(同注69,页317)知“王子五位”大致是在说五次第所证之法性是本有或修得。〈五位王子颂〉中有小字注解,第一位诞生是“不假修证,本自圆成”,第五位内生“根本同出,诞生同”;知此二位是本有的。第二位朝生,第三位末生,皆说“有修有证”,知是修得的。第四位化生,是“将军位”,大致亦是修得的。
[73]∵同注69,页316。
[74]∵同注69,页316。
[75]∵原曹山五位的第三、四位是“臣向君”、“君视臣”;分别对应“偏中至”(即“兼中至”)与“正中来”。洞山五位的第三、四位是“正中来”与“偏中至”(即“兼中至”);曹山三、四位,不正与洞山三、四位颠倒吗?现在将曹山三、四位倒置,就可与洞山之三、四位相应了。这是为了适应洞山系统,而将曹山系统改变了──但这已不是原曹山五位的本意了。
[76]∵曹、洞二种系统,是在“宗旨”上相契合,而非“位次”上之对应。凑泊之说,实在是不必的。
[77]∵临济不是有“四料简”、“四照用”、“四宾主”的施设吗?(参前节)另外,智昭在“曹洞门庭”那里,也是分“四位”来说的:“偏正五位者,正中偏者,体起用也;偏中正者,用归体也;兼中至,体用并至也;兼中到,体用俱泯也。”(同注69,页320)。
[78]∵现代学界,对“五位”的解释,也有各种不同说法。程东的《曹洞宗门禅》,以“五位”配“菩萨十地”(在页11)。杜默灵的〈从无门关看六祖惠能以后的禅学发展〉(《禅的公案探究》,页45),从理事观点解释。日本的白隐大师,则从悟道大死一番,和菩萨起大悲心的立场解释(《禅的公案探究》,页167)。潘桂明〈曹洞思想略论〉(《隋唐佛教论文集》,页105~106),则从精神本体和作用的立场阐释,凡此种种,皆可以各有发挥吧!
[79]∵事实上,特重最末一位的立场,曹山早已表示:“兼带者,冥应众缘,不随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虚玄大道,无着真宗。从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要当审详辨明。”(同注63,页223)这一位,才是“曹洞五位”之枢纽,余四位可变,此位不可变。
[80]∵参注68。
[81]∵可参杜松柏之〈五位颂与曹洞禅学〉,《慧炬》223(民72,1);陈荣波:《禅海之筏》;与静华:〈论佛教曹洞宗与《参同契》《易经》之关系,《内明》259~261(民81,10-12)。
[82]∵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些改易前期文献的情况发生。最明显的例子是,“忠国师无情说法”的公案。此公案原出《景德传灯录》,记载是洞山闻忠国师有说“无情说法”公案,疑,遂参沩山、云岩而大悟。但《联灯会要》则将公案改成了,洞山参忠国师问“无情说法”公案,不契,再转参沩山、云岩。洞山原未参忠国师,现在却改成曾参忠国师了。幸后出的《五灯会元》与《五家语录》,皆改正了《联灯会要》的作法,回归《景德传灯录》原貌了。
[83]∵公案如下:“问:家贫遭劫时如何?师云:不能尽底去。进云:为什么不能尽底去?师云:贼是家亲。进云:既是家亲,为什么番飞成家贼?师云:内既不应,外不能为。进云:忽然捉败时如何?师云:内外绝消息。……”(《续古尊宿语要》,卷二,《卍续藏》59册,页449)。
[84]∵公案如下:“师因辞京兆兴善平禅师,平云:什么处去?师云:沿流无定止。平云:法身沿流?报身沿流?师云:总不作此解,平乃抚掌。”(《宗门统要续集》,卷十四,《明嘉兴大藏经》37册,页496)。
[85]∵《碧岩录》卷二有1则,《联灯会要》卷二十〈筠州洞山良价禅师〉有2则,《五灯会元》卷十二〈瑞州洞山良价悟本禅师〉有1则,《续古尊宿语要》卷二〈曹山寂禅师语〉有2则,《五灯会元》卷十三〈抚州曹山本寂禅师〉有1则;一共是7则。
[86]∵公案如下:“僧问洞山:如何是佛?山云:麻三斤。”(《碧岩录》,卷二,《大正藏》48册,页152下)。
[87]∵公案如下:“问:如何是其中人?师云:倾国无知己。进云:还有人识得否?师云:有。进云:是什么人?师云:土木瓦砾。”(《续古尊宿语要》,卷二,《卍续藏》59册,页448)。
[88]∵慧忠引《华严》为“无情说法”为证:“师(按,指洞山)云:无情说法,该何典教?忠云:酌然言不干典,非君子之所谈,岂不是《华严》云:‘刹说、众生说、三世一切说。’师不契。”(《联灯会要》,卷二十,《卍续藏》136册,页382)云岩引《弥陀经》证如下:“师(按,仍指洞山)辞沩山,直造云岩,请益前话,岩云:不见《弥陀经》云:‘水鸟树林皆悉念佛念法。’师因有省。……”(同前,页383)。
[89]∵出现在《五灯会元》,公案如下:“僧却问:如何是沙门行?师曰:头长三尺,颈长二寸。师令侍者持此语问三圣然和尚,圣于侍者手上掐一掐,侍者回举以师,师肯之。”(《五灯会元》,卷十三,《卍续藏》137~138册,页235)。
[90]∵公案如下:“师云:不可有第二月去也。云:如何是第二月?师云:也要老兄定当。云:作么生是第一月?师云:险。”(《联灯会要》,卷二十二,《卍续藏》136册,页398)。
[91]∵参《禅门诸祖师偈颂》卷一,《卍续藏》116册,页457。
[92]∵同注91,页458。
[93]∵同注63,页222。
[94]∵同注63,页223。
[95]∵同注63,页223~224。
[96]∵这是曹山自己的解释,资料在后世玄契编的《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中。后文有讨论,请参考之。
[97]∵《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在《大正藏》47册,页530)。
[98]∵《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同注97,页510)。
[99]∵公案如下:“云岩云:汝有个爷,不年八十,汝还知否?尼云:莫是恁么来者么?云岩云:犹是儿孙。师云:直是不与么来者亦是儿孙。”(引文自《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在《大正藏》47册,页520)。
[100]∵在《五家语录》和玄契所编的二种洞山录中,分别出现“性在作用”禅法1次与3次,共4次。
[101]∵分别出《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同注99,页520),与《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同注98,页509)。
[102]∵公案如下:“示众曰:一大藏教,只是个之字。”(同注98,页510)。
[103]∵同注97,页533。
[104]∵同注97,页533。
[105]∵同注97,页533。
[106]∵同注97,页533、534。
[107]∵如临济曾说:“此人处处不滞,通贯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境差别,不能回换,一刹那间透入法界,逢佛说佛,逢祖说祖,逢罗汉说罗汉,逢饿鬼说饿鬼,向一切处游履国土,教化众生,未曾离一念,随处清净,光透十方,万法一如。”(《天圣广灯录》,卷十一《卍续藏》135册,页347)这是约悟入清净法性,自能随处无滞自在解脱。重心是放法性之契入上的,契此,即六道之解脱。当然,这已有“脱亡自在”,“投生自在”的义涵在其中了;只是未专就此,展开一套论理系统。沩山水牯牛公案(原出《祖堂集》,卷十六〈沩山和尚〉),也是有“脱亡自在”、“投生自在”的义涵,但沩山只是临终时,仅此一点提而已,平生传禅亦未专说此。曹山说“三种堕”,才是真正就此主题,深入探讨,发扬其精神了。
[108]∵同注97,页531~532。
[109]∵同注97,页533。
[110]∵陈荣波的《禅海之筏》,页108;静华的〈论佛教曹洞宗与《参同契》《易经》之关系〉一文,《内明》259~261(民81,10-12),皆有这样的观点。他们的观点,应该皆是承自荆溪行策的。
[111]∵参静华〈论佛教曹洞宗与《参同契》《易经》之关系〉一文(同注110)。
[112]∵参注110之陈荣波、静华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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