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师与弘一大师的法缘∵
蔡惠明居士讲述●∵摘录明伦杂志
一、从叶圣陶的《两法师》一文说起
印光大师(一八六一——一九四○)是中国净土宗第十三代祖,弘一大师(一八八○——一九四二)是中国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这两位一代宗师,有着甚深的法缘。我是印祖的法孙,我的老师李圆净居士是印祖的在家弟子,我只皈依过灵岩山寺的妙真和尚,按辈份排列,当称祖辈。我与弘一大师没有渊源,只有敬仰。他圆寂五周年时,我受新加坡广义法师的委托,编印《永恒的追思——弘一法师示寂五年祭》,以此因缘,也成为弘门一名私淑弟子。如台北陈慧剑居士主编的《弘一大师永怀录新编》就收有我在《香港佛教》月刊发表的五篇纪念文稿。愧我福薄,缘悭未能亲近这两位高僧。我十三岁那年听说印祖在苏州灵岩山寺圆寂,心中感到很悲痛,这是自然流露的感情,信有前缘。一位好心的居士给我看着名文学家叶圣陶(绍钧)先生所撰的一篇题为《两法师》的文章,使我得知印光、弘一两大师的名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叶老是夏丏尊居士的亲家,夏老则是弘一大师在浙江两级师范学校的同事,夏老在校前后任教十三年,大师则执教七年。这七年中,他们朝夕相处,感情深切。大师的出家,与夏老的“激发”有关,夏老曾激动地批评大师经常在假期中到佛寺中试断食说:“这样做居士究竟不彻底,索兴做了和尚倒爽快!”想不到弘一大师果然出了家。夏老受他影响,从此不敢再毁谤佛法,并发心尽力护法,茹素一年。大师于一九四二年示寂,他为编《弘一大师永怀录》,传诵一时。夏老以后不但长斋念佛,还参加上海法藏学院教学与普慧大藏经中日文《南传大藏经》的汉译工作,他在晚年虔修净土法门,在《致大晚报记者书》公开声明以念佛求生净土为归宿。一九四六年四月廿三日的晚上,我接到陈海量居士的电话,通知夏老病危,要我到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寓所参加助念,当我赶去时,夏老已处于弥留时刻,在他床前,点燃着安息香,大家不停地持念“南无阿弥陀佛”,缭绕的香烟和喃喃的佛号声凝成了宁静的气氛,就在这时,夏老安详地往生了。他面现笑容,没有痛苦,根据他生前的信愿,他宣称自己是净土宗学人,发愿往生极乐国土,已得到圆满所愿。
叶老的《两法师》一文,写得很生动,记述由夏老约请,在功德林蔬食处会见了弘一大师,共进了素斋,并写道:
“饭后,弘一法师约定了去见印光法师,谁愿意去可同去。”印光法师这名字知道很久了,并且见过他的《文钞》,是现代净土宗大师,自然也想见一见,同去的约七、八人。……到新闸路太平寺,有人借这里做丧事,乐工认为吊客来了,准备吹打起来,及见我们中间有个和尚而且问起的也是和尚,才知道是误会,说道:‘他们都是佛教里的。’
寺役去通报时,弘一法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大袖的僧衣来,恭而敬之地穿上身,眉宇之间异样的静穆。我是欢喜四处看望的,见寺役走进沿街那房里,有个躯体硕大的和尚洗了脸,背部略微佝着,我想这一定就是。果然,弘一法师头一跨进去,便对这和尚屈膝拜伏,动作严谨且安详。我心里肃然。有些人认为弘一法师是和尚里的浪漫派,看这样可知完全不对。∵印光法师皮肤呈褐色,肌理颇粗,表示他是北方人。头顶几乎全秃,发看亮光,脑额很阔,浓眉下一双眼晴这时不戴眼镜,却同戴了眼镜,从眼镜上射出眼光来的样子看人,嘴唇略微皱瘪,大概六十左右了。弘一法师与印光法师并肩而坐,正是绝好的对比,一个是水样的秀美、飘逸,而一个是山那样的浑朴、凝重。
弘一法师合掌恳请了,几位居士都欢喜佛法,有曾看了禅宗语录的,今天来见法师,请有所开示,慈悲、慈悲。对这‘慈悲、慈悲’,感到深长的趣味。
“‘嗯,看了语录,看了什么样的语录?’印光法师的声音带有神秘味。我想这话里或者藏有机锋罢。没有人答应。弘一法师便指李石岑先生,说这位居士看了语录的。石岑先生因说也不专看那种语录,只曾从某先生那里研究过法相宗义理。这就开了印光法师的话源。他说学佛需要得实益。徒然嘴里说说,作几篇文字,没有道理。他说人眼前最要紧的是了生死,生死不了,非常危险!他说某先生只说自己对,别人念佛就是迷信,真不应该。他说来声色有点严厉,间以呵喝……。
弘一法师再作第二次恳请,希望于儒说佛法会通之点给我们开示。印光法师说二者本一致,无非教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等。不过儒家说这是人的天职,人若不守天职就没有办法。佛家用因果来说那就深奥得多。行善便有福,行恶便吃苦,人谁愿吃苦呢?……
弘一法师第三次‘慈悲、慈悲’地请求时说,这里有没有言经义的书,可让居士仍‘请’几部回去,这‘请’字又有特别味道。
由另一位和尚分派,我分到黄智海演述的《阿弥陀经白话解》、唐大圆着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口义》、李圆净编的《印光法师嘉言录》等三种,其中《阿弥陀经白话解》最好,详明之至。
“于是弘一法师又一次屈膝、拜伏、辞别。印光法师颠着头。从不敏捷的动作上显露出他的老态。待我们辞别了走出房间时,弘一法师伸两手,郑重而轻捷地把二扇门拉上了。随即脱下那件大领僧衣,就人家停放寺内的包车上,方正平贴把它折好包起来。”
这段不长的记述,形象地描绘印光大师的严谨持重和弘一大师的至诚恭敬。印光大师在一九四○年圆寂后建塔苏州于灵岩山。弘一大师于一九四二年圆寂后分别筑塔于泉州清凉山和杭州虎跑山。
二、弘一大师最服膺的是印光大师
一九二四年二月,弘一大师致书王心湛居士盛赞印光大师的盛德,谓“于当代善知识中,最服膺印光大师。”称他“折摄皆具慈悲,语默无非教化,二百年来,一人而已。”及他再三恳求列为弟子的经过。
在这以前,一九二三年弘公与印祖通信甚多,其原函虽不得见,但可从印祖的复函中推知梗概。弘公当时致力的功夫,仍以掩关及刺血写经为主。而印祖则劝他先专志修念佛三昧,然后再事写经。弘公表示愿掩关克期取证,誓证念佛三昧,并请印祖作“最后训言”。印祖则逊谢。劝他“关中用功,当以不二为主,不可以妄躁心先求感通。心未一而切求感通,乃是修道第一大障。”林子青编《弘一大师新谱》中共收录印祖给弘公的四封复信。(见一九二三年癸亥、四十四条“注释”栏,限于篇幅,未能转录,请参阅。)
弘一大师的佛学思想体系是,以《华严经》为境,《四分律》为行,导归净土为果。自从得到印光大师开导后,他从善如流,以净土法门“念佛三昧”为指归。可见两位大师为我们树立楷模,我们应当很好学习,循着他们踏过的脚印,稳步前进,首先应当积聚往生净土的信、愿、行三资粮。
三、弘一大师专程到普陀拜印祖为师
弘一大师曾多次请求印祖列为门墙,但印祖一再逊却。最后同意所求。一九二四年五月,弘一大师自温州庆福寺出发,前往普陀山朝礼印祖。在后山法雨寺举行简单而隆重的拜师仪式,并随侍七日,用心观摩学习印祖的嘉言懿行,终于发现他老人家注重惜福,力行习劳,深信因果,专弘净土的四大特征。自此弘公操行至苦,持戒至严,治学至勤,修道不懈,皆以印祖为榜样,严以律己,一丝不苟。弘公后来于一九四一年夏在晋江福林寺作∵(略述印光大师之盛德)∵的讲演,推崇备至(收入《晚晴老人讲演录》中)。在普陀山法雨寺参谒印祖后,弘公在一九二四年秋,应邀到上虞白马湖夏丏尊故居“平屋”访问。夏老用香菰供斋,被他坚决拒绝,改用豆腐仍不就,最后只好按照他本人的要求,白水煮青菜,用盐不用油,方始接受,他是受印祖“吃粥舔碗”节约精神的影响。
夏老在《子恺漫画集序》中写道:
“在他,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西,一切都好,小旅馆好,统舱好,挂褡好,粉破的席子好,破旧的手巾好,白菜好,莱菔(萝卜)好,咸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么都有味,什么都了不得。这时何等的风光啊!宗教上的话且不说,琐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了吗?人家说他在受苦,我却要说他是享乐,我当时见他吃莱菔、白菜时那样愉悦叮咛的光景,我想:莱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得的了。对于一切事物,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都还它一个本来面目,如实观照领略,这才是真解脱、真享乐啊!”
印祖和弘公是当代净土宗和南山律宗的祖师,虽为师徒,双珠并耀,他们之间的法缘殊胜,在佛门中流传甚广,谨录以飨本刊读者,愿以二位祖师为榜样,精进不懈,同生极乐!
佛历二五三八年甲戌冬至于上海佛教居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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