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问酿图∵范曾∵作

□包光潜

在池州旅游景点的导游词里,我看到这样一段文字:“在845年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灭佛活动,杜牧对九华山刚兴起的寺庙进行了有效的保护,为后来九华山旅游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循着这条线索,我找了不少有关资料,想搞清楚杜牧是怎样保护九华山佛教寺庙的。有意思的是,随着阅读资料的增多,我越来越觉得杜牧之“护佛”实际上是个历史的巧合。

众所周知,大唐盛世自“安史之乱”后,元气大损,不仅国力下降,而且过去那种对外域文化兼容并蓄的大气也一去不复返。作为异族宗教的佛教,理所当然地受到猛烈的排斥,甚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特别是唐武宗在位的六年。唐武宗为什么要灭佛呢?综观史料,细细品味,便得出结论。首先是因为武宗老儿怕死,像秦始皇一样,想长命百岁。他笃信道教,过分依赖于道士们的灵丹妙药;其次是因为唐朝兴佛之后,全国各地寺庙如雨后春笋,僧尼人数骤增,加上寺庙享有特权(如寺庙可以拥有并扩充其庄园,免予徭役)。这样势必造成国家财政亏损而吃不消。一边是寺庙经济繁荣,一边是国库浅薄,朝廷必然出拳打击,削减寺庙的势力。只是武宗做得决绝了。

武宗一上台,就开始有预谋、有计划地进行“灭佛”活动。会昌元年(841)新年伊始,武宗召集各路道士,弘扬道法、拓展道场。在许多场合,武宗赐紫衣予道士们,却不许高僧大德披挂紫衣,按今天的话来讲,这是一种表态。会昌二年(842)初春,武宗敕令遣散非注册僧尼,不许他们身边拥有童子沙弥。紧接着,武宗又敕令还俗僧尼不得返回寺庙;非注册僧尼,一不准进住寺庙,二不准滞留京城。对僧尼进城,官府盘查严密。如果不能详细说出或证明其身份,一律予以逮捕。会昌四年(844)三月,武宗敕令,无论官府还是民间,都必须停止供养佛牙、佛骨,若有违反,严惩不贷。武宗诞辰之日,不许僧尼在街市行走,不许僧尼客串他寺,如有外出,必须在暮钟未响之前归寺,否则严惩不贷。会昌五年(845),武宗敕令大批僧尼还俗,敢有违抗,杀无赦。继而发起全国性的大举毁寺运动,由京城波及周边而远。此间,全国共拆除寺庙4600余座,拆招提、兰若4万余所,僧尼26万余人还俗并成为纳税人,没收寺庙田地达万顷之多……唐代寺庙经济遭到毁灭性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武宗灭佛炽烈之际,杜牧正赴池州任上。虽然池州山高皇帝远,但持续几年的灭佛大火同样也烧到了九华山佛教圣地。作为承浴浩荡皇恩的贵族和朝廷命官的杜牧,当然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诏令。而事实上,九华山佛教寺庙并没有遭到毁灭,为什么呢?我以为,这是杜牧性情和历史巧合所致,而并非杜牧主观上保护了九华山佛教寺庙。杜牧是个纨绔子弟,生性风流,沉迷声色,这可以从他留下的许多诗歌里看出(因大家熟悉,无须一一列举)。他到池州任上,正值不惑之年,但声色爱好未改,且在池州大地上留下了千古佳话,据说杜荀鹤即是他的私生子,至今有众多杜氏后裔在池州繁衍生息。杜牧初来乍到,少不了许多官场和文场上的应酬,哪有精力和时间去及时落实皇帝灭佛的政策。等他应酬得差不多了,忽然想办点正事时,辖内却发生了始料未及而又罕见的旱灾、饥荒,时在会昌五年(845)七月。池州大旱,禾苗似火,且旱情成蔓延之势。因粮食储备不足,饥荒严重,民不聊生,官府却又无能为力。老百姓只好求菩萨保佑,却因法力不及,未能显灵。为了社会稳定和安定团结,杜牧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上的诏令,息旱事,宁乡人,为官造福一方,回了京城也好有所交代。在这样的情形下,杜牧亲赴重灾区木瓜山,他为亲眼所看到的情景所震撼,触景生情,一气写下《祭木瓜神文》,帮助老百姓祈求风雨:“维会昌六年,岁次景寅,某月某日,某官敬告于木瓜山之神。惟神聪明格天,能降云雨,郡有灾旱,必能救之,前后刺史,祈无不应。去岁七月,苗将萎死,祷神之际,甘雨随至,槁然凶岁,化为丰年。仰神之灵,感神之德,愿新祠宇,以崇祭祀。今易卑庳,变为华敞,正位南面,庙貌严整。风雷云雨,师伯必备,侍卫旗戟,罗列森然。惟神系云在襟,贮雨在缶,视人如子,渴即与之。不容凶邪,不降疾疫。千万年间,使池之人,敬仰不怠。伏惟尚飨!”至于杜牧祈雨结果如何,未知。待饥民安顿好之后,杜牧当然没有忘记皇帝老儿交代的灭佛之事。但是,无巧不成书。由于武宗长期服食老道们炼出来的灵丹妙药,元气大损,形容渐渐枯槁,且已病入膏肓。就连会昌六年(846)的新年朝会,都因为武宗病重而没有照常举行。而那些妖言惑众的道士,却是这样告诉武宗的:吾皇生病乃因名“瀍”从“水”,与大唐崇尚土德不合,如果改名为“炎”,即可禳灾祛祸。老道们的建议,竟然得到了武宗的应允。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刚改名12天,武宗就一命呜呼了。他的灭佛政策遭到后继者的伐难,并中止了灭佛活动。

所以,九华山佛教寺庙未在“会昌法难”中毁灭,并非杜牧主观愿望,但客观事实却成就了杜牧的声名,让池州人眷眷地记着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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