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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哲宗元祐六年(公元1091年)九月的一天,大师元净说讲究毕,如往常一样来到禅房外听归山的群鸟与溪流的交响,他下意识地想起一个数字八十一。他今年八十一岁了。在他初生时,仍有一个八十一,神秘的数字:他一生下来左肩的肉便如袈裟一样隆起,家里人为此惶恐不已,担惊受怕地过了整整八十一天,它才消去。父母后来醒悟,或许这孩子非尘网中人……

  他们猜的很对,到十岁时,他便出家了。此后的岁月他生活得很是清净闲淡,十八岁时,随慈云学习,没过几年就很有造诣,常常在大悟了困绕多日的疑惑之后激动得泣下如雨,就这样在清灯黄卷中摸索了十五年。他的名声渐起,杭州太守吕溱请他住进大悲阁,并上奏本。皇帝赐他紫衣与“辨才”的名号。这一切他都微笑着接纳,接纳之后也就放下了。嘉祐年间(1056一1063年),中翰沈遘巡视杭州,见上竺寺阔大,适于宣讲,便请他去居住。这样一来,学徒大增,只得扩建僧舍。元净说法不分昼夜,但有个规矩,他说:“凡鬼神,威德修炼不到家者,白天不许来,夜里无人时,才能来听。”元净为了供奉佛陀,不止一次焚烧手指,到后来两手加起来才剩五个,徒众无不感佩。其中一个,想效法老师所为,元净当即喝止:“修道岂能亦步亦趋,象我这样的人才能这样做。修行西方净业,只在时时留意,须臾不得废弃。”说得徒弟唯唯而退。有时他也向大士祈祷,要求自身放光,一求便应。熙仲与他对面而食,忽然见他眉目间灵光闪耀,熙仲一阵狂喜,猛然探身去抓。饭撒了一地,手里是数枚舍利子。元净见熙仲惊愕地望着他,只是笑一笑,仍低头吃饭。此后徒众们常常在他的卧榻上觅到闪闪发光的舍利子。

  然而也有出现麻烦的时候。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杭州太守祖无择入狱,元净因铸钟的缘故也受牵连,不过没多久便被释放了。刚安定下来,便又有人眼红寺院所得财物丰厚,倚仗权势强占了,徒众纷纷作鸟兽散。元净对所有这种纷乱不以为意。只过了一年,霸占佛寺者便败露了,他又回寺中,徒众也纷纷返回。赵清献与他交游多年,见状作赞道:“师去天竺,山空鬼哭,天竺师归,道场重辉。”不久便辞谢,隐居到南山的龙井,也间或出来一次,在南屏与灵山祖场讲道,多是俯就僧俗大众的赤诚而已,常是席不遐暖便告退。

  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文豪苏东坡出镇杭州,遍访山僧野客。一次问元净道:

  “北山中道行如法师这样的有几个人?”

  “僧人中多有密行,不能遍识。”巧妙地避开了与人争短长。

  东坡有个儿子,到四岁还不能走,便舍他出家,元净为小孩摩顶,没几天就欢蹦乱跳如同正常小儿,东坡连连称善。

  秀州嘉兴县令陶彖的儿子被鬼魅所祟,恰好元净来到,陶拿香前来恭请,便随他到家。小儿正左摇右摆,口中念念有词,两眼迷离。元净双目灼灼,小儿一见浑身一激凌。元净盘腿而坐,将小儿拉至跟前问道:

  “你住什么地方?为何到这里来了?”

  “会稽以东,卞山南面是我的宅院,那里古木苍苍。”小儿怯怯地答道。

  “你姓什么?”

  “吴王山上无人处,几度临风学舞腰。”小儿说起了谜语,他狡黠地打了一眼元净。

  “你姓柳吗?”元净不假思索地问。

  小儿眉开眼笑,元净默思不语。

  “哼!你自无始以来,迷失本性,追逐外物,反为外物所制。沉溺于淫邪秽污,漂流放浪,历尽千劫,尚不能自行解脱,坠入魔趣之中,横生灾害,祸及无辜。你现在应当知道,魔便是非魔,魔便是法界。我当为你宣说《首楞严秘密神咒》,你要仔细听讲。痛自悔恨,述说以往的过失,返归本来的清净。”

  小儿听元静咒完,大声哭号,不再答话,自此便恢复了常态。

  有位李生,有才辩而少操行,想随元净出家。东坡为他去说情,尚未说出姓名,元净便摆手道:“不行,不行。”仿佛预先知道一样。秀州有个狂僧号回头,常以旁门左道迷惑众人。一次忽然兴起念头,说要建大塔,为吴地人聚福。行施者络绎不绝,回头心中大喜。但入杭州前,却犯了犹疑:元净如何能欺瞒得过?左思右想,只得派人带着十万钱前来,说是供养僧人用。元净不动声色:“以建塔的净财来给僧人买饭,教有明文,不许互用。”狂僧大惭而止。

  日子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眼间元净便八十一岁了。他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从生命的起点到生命的终点,从八十一天到八十一年,一个多么完美的契合,他的时间到了。他告诉僧众他们该另寻良师,便进入方圆庵中静坐,不见客,不饮食,不言语,一连七天,窗外的清流与飞鸟依旧发着自然的声音。

  第七天,他留下最后的偈子,便右胁着地,侧卧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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