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雁荡山,有一位年近古稀的道院住持,十几年来,收养了一批弃儿,这些弃儿中最小的才9个月大,大的已18岁。仅靠一个“功德箱”、几亩菜园,住持含辛茹苦、悉心照料他们,抚养他们长大,省吃俭用供他们上学,她以自己的古道热肠演绎着一段人间真爱。然而,岁月无情,风烛残年的老人望着收养的孤儿喃喃自语:“哪天我突然离去了,他们可怎么办?”
怜惜:收养第64个弃婴∵
日前,记者来到平阳县南雁荡山风景区,这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山间寒风凛冽,不见游人踪迹。从山脚坐缆车进入景区,经会文书院拾级而上,不到百步,便到了三台道院仙姑分院门前。仰望道院,只见殿阁古朴新颖,眺望远山,与南雁景区久负盛名的仙姑洞遥相呼应。
推开道院的大门,记者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特殊的风景:一位袭一身青色道袍的老人,手端一个小饭碗,正俯身给一个坐在婴儿车中的女婴喂食,而两个六七岁模样、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则站在女婴身后。附近走廊上晾满了小孩子红红绿绿的衣服、鞋子。这位老人就是道院的住持陈光静。
发现有陌生人来访,陈光静只是略抬头望了一眼,继续给那个女婴喂食,直到喂完最后一口饭才直起身来。记者近距离观察这位住持,看到的是一副出家人常见的慈眉善目,只不过她的脸上刻满了沧桑。
眼前的这个女婴才9个月大,戴着一顶帽子,看起来似乎与正常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这孩子模样还可以,只是生下来就没右耳,还没满月就被父母遗弃了。”陈光静掀开婴儿的右侧帽沿,怜惜地抚摸着稚嫩小脸旁边那只有一点点的肉突。
陈光静记得今年4月的一个凌晨,她刚打开道院大门,就发现了门口躺着一个女婴,旁边还放着两件衣服、一包奶粉和一个装有100多元现金的红包,红包上写着孩子的出生年月。对于这样的情景,陈光静已见过很多了。但在她眼里,生命的任何形式都值得最大的尊重,更何况是人,她觉得应该照例收养这个襁褓中的遗弃女婴。陈光静还给这个孩子取了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叫“独闻”。
从那天起,道院里又多了一个孩子。陈光静告诉记者,这已经是她收养的第64个弃婴了。
∵∵牵挂:福利院可能是最好归宿∵
喂完9个月的独闻后,陈光静又拿出一粒干奶片,掰成几小块,不时塞到她的嘴里。这时旁边站着的一个挂着两行青涕、模样呆滞的小姑娘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她是傻姑,叫铃铃,今年6岁了。”站在旁边的8岁的弃儿高圆突然蹦出一句话。在这么多的弃儿中,最令陈光静操心的就是这个傻姑。
5年前的一个雨天,陈光静正在道院里督促孩子们做功课,突然隐约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打着伞,一路循着哭声而去,发现只有周岁左右的傻姑躺在厕所门口。“傻姑直到5岁还不会自己大小便,不会端饭碗,喂她吃饭是最累的。”为此,陈光静每天凌晨4点就要起床,生火做饭,让该上学的孩子们早些上学校,然后腾出时间慢慢教傻姑吃饭。
“现在,虽然有些事情傻姑可以自理,不用我操心了,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还是有点替她担心。”从菜园里拔了几棵青菜,陈光静来到厨房开始做午饭,傻姑也像模像样地在旁边打起了下手,还不时地朝她“师太、师太”地叫着。饭桌上只有三样菜:木耳、黄花菜,还有一样是杨梅晒干后煮熟腌制的“杨梅渍”,这就是孩子们一天的伙食了。
陈光静说目前最大的牵挂就是傻姑的去留问题,她还请记者帮忙联系福利院,“这孩子书是没法读了,看样子也不会有人收养她,也许福利院对她来说是个最好的归宿。”陈光静念叨着。其实她更牵挂的是,万一哪天自己突然走了,道院里其他的孩子该怎么办?她可是这些弃儿在这世界上惟一可以依靠的人。“前几年也有人提出要收养其中的孩子,但他们谁都哭着不愿走,我也没办法。”有个叫李柔的8岁小男孩,到现在每天晚上还是要和陈光静挤在一起睡,因为他生怕哪一天会突然被人领走。其实,在老人的内心,她也很舍不得离开这些相依为命多年的孩子。“独闻现在还小,要是有人领养或者送到福利院那就好了。”由于长年过度劳累,陈光静患了严重的老年风湿病,原先强健的身体现在每况愈下,如今连抱小孩行走都显得十分吃力。
∵惆怅:第一个弃儿不思长进∵
陈光静1940年出生在苍南县一户书香门第之家,少年时因受父亲行医积德的影响,于1954年在苍南县炎亭镇凤凰道观出家,励志修道救贫济困。
1984年4月,在平阳县南雁三台道院落成的奠基仪式上,陈光静的师父为道院立碑题字:“十方来,十方去,十方共成十方事;万人舍,万人施,万人同结万人缘。”陈光静的修行生涯也充满着一颗大善心。
1993年,一个弃儿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当时已年过花甲的陈光静清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寒冬腊月的凌晨,一个身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小男孩被父母抛弃在苍南县灵溪镇的一座空房前。瑟瑟寒风中,身穿旧棉袄的孩子被冻得面色青紫,奄奄一息。一位好心老汉收留了他后,抱着孩子辗转找到了在平阳县南雁三台道院出家的陈光静。清净的道院突然多了婴儿的啼哭声,陈光静没理会香客们异样的眼光,收留了这个五六岁大的病孩,还给他取名“李拾送”,并求医寻药,悉心照料,使其勉强生存下来。道院收留弃儿的消息传开后,每年都有好几个有着不同经历但都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加入了这个特殊的家庭。
同时,陈光静的义举感动了社会上许多好心人,他们纷纷捐钱捐物,还相继领养了这些年龄不一、身世可怜的孩子。如今,道院里还收养了8个弃儿,其中5个已分别在平阳水头、南湖上学。
转眼间12年过去了,当年收养的第一个弃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几年前还被送到台州市一所职业学校学习。
“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面对记者关切的询问,陈光静出乎意料地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不争气,好吃懒做,学校毕业后跑到庙里做了和尚,本以为那样的环境也可以让他有所长进,没想到老毛病还是改不了,经常惹他师父生气。”老人有点唏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无奈:经济来源比较单一∵
对年近古稀的陈光静来说,能让这些弃儿吃饱穿暖,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道院惟一的收入就是靠一些香客捐赠的“功德款”。前几年,她四处奔波,以爱心感召更多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从而使孩子们的吃、穿、住、学习基本得到了保证。
现在,这些弃儿身上穿的基本上是社会上一些好心人捐赠的,陈光静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到山下的童装店给孩子们买几件便宜的衣服。“鞋子经常要买,孩子上学要爬山路,没多少时间就要穿坏一双,这里的花销就很大!”老人扳起手指算,虽然孩子的学费减免了一半,但他们平均每人每天大约还要花7块钱,“光上学乘车来回就要4块钱。”
“他们平时读书都很认真,可成绩却很一般。现在课本内容很深,有些我看也看不懂,根本没办法给他们辅导。”老人憔悴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一层忧郁。
∵∵不安: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这些年来,除了孩子学习成绩不好外,还有一件事经常令陈光静感到不安。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这些弃儿也慢慢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懵懂的心灵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产生了强烈的憎恨感。
“你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吗?”记者拉住身边的高圆问,“我才不想呢!”高圆把头一扬,嗓门很尖。“为什么不想啊?”面对记者的追问,她马上低头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半晌,她突然抬头反问:“你说呢?”望着孩子一闪而过的异样眼神,记者一时无语。陈光静说,这些孩子平时都很听话,挺乖的,但一提起自己的父母,就骂他们“心肝烂了”。
第一个孤儿李拾送的现状,对陈光静触动很大,她不希望身边的这些弃儿步李拾送的后尘,更不愿看到他们长大后做出令她伤心的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她说,她会用自己的善心去慢慢感化他们。
在三台道院的走廊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写着“救济幼女”的功德箱。大殿里,有一幅“善”字:“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寒风中,空阔的庭院里不时传来几句“师太、师太”充满稚气的童声。
“将来有一天,你要老去的时候,这些孩子的生活怎么办?”步出道院后,记者又折回来问老人最后一个问题。“那是他们的造化,我能养大他们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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