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老子之“道”

据说中国人有两部书不可不读，一是儒家的《论语》；一是道家的《老子》。《论语》中讲做人治事的平实道理；《老子》讲做人治事的最高原理。一是事理的当然，一是事理的所以然。人生在世，从修身齐家乃至治国平天下，对于一切事理，不仅要知其当然，更应该知其所以然。如此，才算是位明白四达的人。正以《论语》、《老子》有此两大功用，所以凡是略通文字的中国人，都应当读一读，并非只有专家学者们，才可配去寻研。今将老子学说的梗概，试作如下的阐述。

老子是一位最伟大的哲人，他的学说出于《易经》，其义博大精深，从天道以至人事，从宏观世界以至于微观事物，虽寥寥五千言，而所谈已无所不包。老子对天道人事，又力口自己的智慧与体悟，存之于心，吐之于口，写出一部极有价值的论着《老子》（又称《道德经》）。

《老子》是论道的书，这是一般学者所公认的。其他先哲，如孟子、荀子等，对于“道”均有诠释，但各有各的见解：有的把道视为万物的准则，有的把道看成人智所阐发，他们所得的结论各不相同。不过老子论道，与诸子百家大异其趣。他将“道”之为物，看成一种不能用思维考虑，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东西；看成一种恍惚抽象而又真实具体的东西；看成一种无为而又无不为的东西。略举《老子》书中几处来说明：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道尚无名。”“道者，万物之奥”。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以上所举的“道”，是不可以语言诠示的，“道”这个称呼只是假名的安立。道具有夷、希、微三种特征，既是“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是说整体的道，是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道尚无名”，“道者，万物之奥”，是说道乃不可名状而又奥妙的不可测度。“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也是说凡说出口的道，便不是真实的道，只是些淡而无味的名言概念罢了。可见老子所说的道，是一种不可心思口议的东西。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则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主名曰大。”

《老子》书中所说的玄之又玄，谷神玄牝，冲而用之或不盈，恍惚窈冥，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等，这都是把道看成恍惚抽象的说法。但接着又说：众妙之门，万物之宗，天地之根，其中有物有精，用之不足既，独立周行可以为天下母等，这又将道视为真实具体的事物了。因此说，老子所说的道，是一种恍惚抽象而又真实具体的东西。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

《老子》书中的圣人，常为道的具体化而代表道的用。根据如上所引，可窥老子之意，无非将道看成一种无为而又无不为的东西。

我们既知老子所说的道，是用理智及言语不能解说的，是恍惚抽象而又真实具体的，是无为而又无不为的，那就可以晓得老子所谓道，就是宇宙的总体，也即是大自然的现象。宇宙的总体及大自然的现象，看似无为而实则无不为，看似恍惚抽象而实则真实具体。这种深隐微妙的道理，实在是理智不能测透，言语不能表示的。因为一落言诠，即非老子所谓整体的道。可是老子明知“道可道非常道”，又何以着《老子》五千言呢?原来他是看着大自然化生万物，因之事理日渐复杂，于是一般思想家，各凭己见，来解释宇宙，来分别事理，以致舍本逐末，妄作聪明，不是执理废事，即是执事弃理，各执真理之一隅而落入边见，还自以为已见其全体，其结果，势必至于分割真理，开人类之争端。故老子不得已，才说明宇宙化生之本来次第规律，以说明真理解释之分合偏全。故他顺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倒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对于事理的解释，便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老子以为世间的事理，都是相对的，并非绝对的。他是通达了相对的，而持守绝对的。究竟绝对的是什么呢?就是他所说的“道”。“道”还不足为真理的代名词，故极而言之，称曰“无”。“无”与“有”相对待，尚非绝对，更进并此“无”亦不安立，从而臻至心行言语断的境地，亦即“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的全体，即所谓宇宙，即所谓大自然。大自然，自然化生万物，自然分现事象。这中间的奥妙，是不可思议的，是抽象而具体的，是无为而又无不为的。

总而言之，一部《老子》，无非是为了挽救世道人心，臻至自由平等，于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写出来的。老子所讲的“道”，只是宇宙真相的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