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的钥匙——走进画僧慧禅心灵秘境
马明博
说到佛门、和尚,人们自然想到青灯、经卷、梵呗、法事。认识当代画僧慧禅法师(着名人物画家史国良)后,我一直有两个疑惑。
对于师承大画家黄胄、周思聪等名家,毕业于中央美院、以写实人物画成名的他,既然出家为僧,为什么不能了无牵挂,放下画笔,去深山古刹参禅打坐念佛修行?
中国艺术史上,远至五代贯休、巨然,宋代惠崇、法常,近至八大、石涛等,历代僧侣画家的艺术光芒,无法遮蔽。但观历代画僧,或以书画自娱自乐,或以山水寄寓自然,或以花鸟抒发心性,或以罗汉、菩萨、佛、历代祖师等人物画构造庄严。作为当代画僧,他完全能够“以笔墨为佛事”,可他为什么却将目光投向藏地普通民众?
相识七八年,随顺这样那样的因缘,我与他不时会面。久而久之,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平易、坦荡、和敬、真诚。他没有某些画坛大家端起来的架子,也没有某些名寺高僧的颐指气使与人情世故。
然而,这两个疑惑,我却一直无法向他求解。不是相识日浅,不是怕他难堪,主要是会面时,总有他人在侧,不便开口。
乱翻书,读着名新文人画家南京刘二刚的随笔,看到一则疑似与他有关的短札。大意说有位北京画家,到敦煌写生。对佛大不敬,撒了一泡尿。后,诸事不顺。偶得高人点拔,舍身出家,以谢其罪。云云。
出于好奇,我和他通了个电话。我旁敲侧击,“刚读了一篇文章,刘二刚写你的。”他有些惊诧,“是吗?什么文章?”我转述大致。
听筒那端,陷入沉默。
旋即,诚恳的话音传来,“有这么回事,但也不像他写的那样。我出家原因很多。作为僧人,俗间的事我不想再涉及了。别人说我好也好,说我不好也好,对我都无所谓。就算有误解,我也懒得解释。”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回答洒脱自在,也出人意料。
我顺势将那两个疑惑抛给他。
“从历史的视角看,佛教文化是多元的,既需要参禅打坐念佛修行的,也需要像我这样从事艺术创作的。佛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和我们一样,他是人;不同的是他是觉悟的人,是体现完美人性的人。对我来讲,绘画就是修行。我所做的,就是用绘画这种艺术形式,表达人性的中最纯、最美的那一面。”
他在电话里递给我一把“钥匙”。
“***在我脑子里很神秘。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要毕业时,我的老师黄胄先生建议我画***。他说,那个地方可画的太丰富了,只要能深入进去,一定能画出好作品。我第一次去***采风时,黄胄先生把自己穿过的一件皮大衣送给了我。藏民的宽袍大袖,强烈原始的状态,浓浓的酥油味,对我都形成了冲击。当时,我就决定,要一辈子用手中的画笔,描绘他们神秘的生活。”
“无论佛、菩萨、罗汉,还是普通民众,都是有情众生,都是平等的。画谁不画谁,不应该成为问题。再说,我画的这些普通民众,他们都是佛教的供养人。”
集佛教艺术大成的石窟,无论敦煌、云冈、龙门、麦积山,还是***拜城克孜尔、重庆大足,到处都有佛教供养人的艺术形象。
供养人,是信仰佛教并为建造石窟寺院出资的人。因为信仰,他们愿与佛菩萨更近些,便请画师将自己的像画在石窟壁画的下方或某个不起眼的局部,以求陪侍佛陀,永申供养。
以敦煌为例,据新华社报道称,2008年8月,敦煌供养人研究课题组公布调查结果,在莫高窟中,现保存有供养人画像的洞窟有281个,供养人画像9010身。其中唐代数量最多,达到2115身。这些画像从北凉沿袭至清,成为一个绵延千年、传承演变的供养人画像长廊。在敦煌石窟艺术的长期研究中,张大千、谢稚柳、段文杰等诸大家,也对供养人画像多有着意。
这些研究,更为佐证了在佛教发展中,僧人与供养人(即广大信众)密不可分。
“出家前,从红尘里望佛门,好比在地球上看月亮,觉得特别美丽;于是想方设法去登月。等到了月亮上,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呆过,这个时候,你会特别爱地球。你会觉得地球特别温暖,你会对人间气息特别珍惜。六祖慧能一直强调‘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当时一直困惑,佛法怎么会在世间呢?出家之后,我才真正地体会到这一点。”
“供养人是我们僧人的衣食父母。我怀着恭敬的心画他们。其实,佛就在他们心里。他们的布施,成就了佛法殿堂,他们不应该被忽略。过去历代都有供养人的艺术形象,在当代,既然已经有那么多画家画佛菩萨,我觉得,我应该把目光投向这些普普通通的人。”
那捧着哈达走进寺院的,那为佛前的酥油灯添油的,那一锤一凿刻经的,那从寺院门缝瞻仰庄严佛像的,那为佛像贴金布施的,……,他笔再现的这些动人画面,其实对应着是一个个真实、虔敬的的生活瞬间。
有“经王”之称的佛典《华严经》讲,“一切众生而为树根,诸佛菩萨而为花果。从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诸佛菩萨智慧花果。”(《华严经?普贤菩萨行愿品》句)众生的心,本是佛法存在的大地。
他的心,因为绘画,与众生贴得更近。他希望,他的画作能像佛经中的花朵一样,凝聚起大地的芬芳,把供养人的心香传递给更多的人。
“我有一个梦想。我更希望所有看到我画的人,都能够跟随着我所画的供养人队伍,一起走进寺院,闻闻酥油的味道,感受一下信仰的幸福。”
他递过来的这第二把钥匙,让我,对他的画、对他的心,有了更深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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