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禅宗在浙东兴盛之缘由探讨

孙中曾

国际佛学研究第二期(1992.12出版)

灵鹫山出版社出版

页141-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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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手持如意,巍巍独坐,普为群生,全提这个,时人不识,当

∵面错过。咦!几瓣梅花落剡溪,四明山下神风播。

∵----瑞白明雪<云门先和尚真赞>(注1)

∵单传之道,起伏奠纪,四序推移,周而复始。冷数百年,吾

∵师蹶起,丕振纲宗,道冠天宇。夫是其谁,密云老子。

∵----费隐通容<天童老和尚赞>(注2)

∵瑞白明雪和费隐通容各是湛然圆澄与密云圆悟的弟子,可谓是直

∵承曹洞、临济两脉的主要法嗣,曹洞与临济两脉在晚明的复兴实是起

∵自浙东一隅,所谓∵<∵几瓣梅花落剡溪,四明山下神风播∵>∵就明指出

∵剡溪与四明宗风大盛的现象,而天童密云的兴起更是促使吴越地区宗

∵风炽热的主要关键,所谓∵<∵单传之道,....∵冷数百年,吾师蹶起,

∵丕振纲宗...∵>∵就是临济宗在吴越地区振起的实据。而费隐通容又于

∵另一赞中直称:“三十年来,宗风大震,端居寰海,全提正令,中兴

∵济道,∵百年龟镜(注∵3∵)”费隐通容所谓三十年来宗风大震是指密

∵云悟的直接影响,但在其后,临济一脉竟获清圣祖青睬,密云悟的天

∵童继席弘觉道斋于顺治十六年获诏北上,诏书云:“闻尔禅僧道忞,

∵临济正传,宗门法器

∵....是用特遣僧箓司右,阐教净行,禅僧法玺,斋敕□往,召尔来京

∵,欲闻玄风....(注4)。”临济一脉至此可谓极盛矣!因此,临济宗

∵被认为明季复兴的开山祖师即是密云圆悟,所领风骚不下明末四大师

∵。但要论及湛然澄与密云悟的兴起,则必须以浙东一地为宗风丕变之

∵枢纽,方可洞见其间堂奥。

∵明朝中叶自阳明提倡良知说以来,整个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即环

∵绕着阳明心学为主轴而展开。阳明学说强调自省功夫,以自省吾心之

∵良知为真理的决断点,向上提撕一破前人窠臼。因此,破除思想的形

∵式束缚是王学的一大特色,在此风潮之下,种种形式的框架也随着思

∵潮的演进而逐渐解除,

∵页145

∵形成学说间互相融通与论辨的言说场域,三教合一的论点与阳明左派

∵的理论发展都是破除形式的衍生结果,公安派与竟陵派的文学观点也

∵是此一风潮的产物,本质性的思考成为论辨真理的试金石,权威和既

∵有的价值体系均重新被评估,何心隐,李卓吾辈的掘起,正足以表述

∵此一现象。因此,佛教在此一大环境的笼罩下也产生重新整合的新现

∵象,所谓法性与法相、禅净的融合、与外教的对话等都是佛教思想的

∵新脉动。明末袾宏、真可、德清和智旭四大师就是突破宗派、法脉传

∵承关系,又会通诸宗的代表人物,成了门末大德的新典范。

∵但由于阳明之学兴起于浙东姚江,王龙溪、周海门一脉传承,四

∵无上根之说,即根据浙东为主要的活动区域,黄宗羲谓:“象山之后

∵不能无慈湖,文成之后不能无龙溪,以为学术之盛衰因之,慈湖决象

∵山之澜,∵而先生疏河导源,于文成之学,固多所发明也(注∵5∵)。

∵”故就王阳明的理论发展而言,王龙溪实是主要论者。

∵但同时,龙溪之学如黄宗羲所评断,其学说往往近于禅、老(注

∵6),故就一般论学之士而言,王龙溪与周海门方始引禅入儒,所谓:

∵“自姚江倡学以后,龙溪海门诸公始不讳言佛(注7)。”因此佛儒

∵交会的互动情形在浙东龙溪之后尤为显着,故而浙东一地既是儒门开

∵创之地,也是宗风兴革之地,在了解浙东宗风兴起之前,首先须了解

∵浙东一地的核心思潮为何。这就是本文所探讨的主要问题。

∵一.∵海门与明末浙东思潮

∵王畿的<天皇证道记>中以四句教为阳明的师门教法,但四句教(

∵注8)的工夫却有不同,钱德洪与王龙溪以“四有”与“四无”之说

∵相互论辨,而导致阳明点出上根与下根之器的入道差异,此说一出,

∵虽称此乃阳明晚年思想,但也将此一命题摄入纷扰不断的争议之中,

∵造成阳明学说的分歧,但在论争中,王龙溪的四无观点并未改变,甚

∵至透过不断的讲学将四

∵页146

∵无论点普遍化,黄宗羲所谓:“....先生(王龙溪)之论大抵归于四

∵无,先生林下四十余年,无日不讲学,自两都及吴、楚、闽、越、江

∵浙,皆有讲舍,莫不以先生为宗盟....(注9)。”,因此王龙溪的

∵讲学几近带领四无思潮近四十年。

∵但就浙东而言,承继王龙溪一脉瓣香的就是周海门,虽然王龙溪

∵与周海门常以门人弟子称及,但实际上周海门与王龙溪并无真正的门

∵生关系,实则他们所传承地不过是阳明四无之教的义理而已(注10)

∵。由于周海门承继龙溪四无之教,因此使四无的风气重振于浙东,刘

∵宗周在〈祭周海门先生文〉中曾记载:

∵....斯道之不传于世盖千有余年,而吾越阳明子以良知之说

∵启天下及门之士,于吾越最着者为龙溪先生,又百年龙溪之

∵门于吾越最着者为先生(周海门)(注11)。

∵周海门於越地讲学的主要时间是万历中到天启年间,吴越之地无

∵不尊之为硕儒,他引领浙东趋学于四无之风,则正如邹元标于其〈东

∵越证学录序〉中所记:

∵....新建传习诸录所称“存理遏欲”,谆谆详挚,〈天泉证

∵道〉初语如花,欲吐尚含其萼,后龙溪氏稍稍拈出,闻者多

∵不开悟,周子复扬其波,....龙溪见地非不了义者所能究竟

∵,继之(周海门)后龙溪而出者也,....东越之去,从今益

∵显益光者,非继之氏乎(注12)!

∵所谓“天泉证道,初语如花....”正是点明王龙溪和周海门之间

∵以“四无”之说相承继的关系。

∵至于周海门在吴越之地引领风潮,可由其讲会之盛,与会人数之

∵多而知,在《东越证学录?小仓题词》中可见当时盛况:

∵页147

∵余昔宦留都(东京),讲会盛行,一会动百计,以人数多谓

∵之大会,中有七、八人者,复自为会,以人数少称小会别之

∵,小会视大会为期更密,辨证更详,催趱更紧,余与其间深

∵藉益焉,今予剡有每月初三之会,是所谓大会者也..(注13)

∵。

∵由大会、小会的人数判别来看,周海门实是擅领浙东风潮我主要

∵大儒。虽然当时许孚远与张阳和都是浙东名儒,但张阳和多居于京师

∵(注14),而许孚远门生零落,居于家乡时间也不甚长久,故其影响

∵实为有限(注15)。因此浙东一地,久经阳明、龙溪教化,而周海门

∵提撕一振,使得以无善无恶为至善本体的本体观风行于浙东,由此会

∵通佛家空观,正是宗风大盛的主因。

∵二、周海门无善无恶的至善本体与禅宗思想

∵在论及周海门与浙东思想风潮的思想内容时,对于无善无恶的本

∵体掌握为主要门槛,这可由其〈会语〉及南都〈九谛?九解〉的论辩中一

∵窥其思想的堂奥。

∵万历二十年间,南都讲会对本体是“有”是“无”争辨不休,主

∵要集中在周汝登与许孚远两人身上,原因即由于拈〈天泉证道〉一篇,

∵相与阐发之时,许孚远未能同意,故上〈九谛〉示于会中,而后周汝登

∵则写〈九解〉回复许孚远的质疑。

∵在九谛与九解的论辨中,值得注意的是明末诸儒对于本体的观念

∵呈显,这使得儒佛之间的会通,在本体性的思维上有其共通性,虽然

∵其本体所立不同,但却使得本体的命题成为学术论究的一种模式,因

∵此,儒、佛、道的本体思维不再是对立的两橛,而反倒成为本体思维

∵上比较与判析基准点,因此,浙东一地对于本体的观念是致使宗风大

∵盛的主要因素。故周海门“无善无恶”的本体观与佛教禅宗思想的联

∵系就颇耐人寻味,因而以下对周海门本体概念的分析或可为浙东宗风

∵大盛之因做一注解。

∵页148

∵〈九谛〉与〈九解〉可说是对“有”与“无”的本体论辨,但就周汝

∵登及其弟子门生而言,则不过是加深其对“无善无恶”之体的肯定与

∵认识,这正如周汝登,在〈南都会话〉中所言:“....先生为九解复之

∵,天泉宗旨益明,....(注16)”,因此从〈九解〉的观念中吾人不难

∵推出周海门对于四无之说的本体论,且从周海门对“无善无恶”的本

∵体论中亦可窥见浙东宗风盛的原因所在。

∵周汝登在论证无善无恶之本体与善体的本体时,以本体论做为整

∵个探究的框架,所谓“维世范俗,以为善去恶为提防;而尽心知天,

∵必无善无恶为究竟(注17)。”从这句话即可看出周汝登对于本体论

∵的深刻认识,因为他已区分出功夫与本体的(即体、用)间的差异,

∵这句话表明出以善体为本体之时并非探究“尽性知天”的本体论,因

∵为若以善体为本体,则应是落在“用”的范畴之上,故已然落入规范

∵应用的第二义了,在第二义时,善体不过是无体的作用而已。因此,

∵当本体是所谓的善体、或恶体时,善体即处处生善,恶体即处处生恶

∵,那么若人有善有恶的行为产生时,势必既有善体、又有恶体,如此

∵,则势必有善恶两体同时为本体,而这与“体”的概念相冲突,因此

∵他说:“不知恶既无,而善不必再立。头上难以安头,故一物难加者

∵,本来之体”。

∵周汝登在此是运用消极的方式说明本体不可为善体或是恶体的原

∵因,但更重要的是,本体是“无善无恶之体”时是个什么?周汝登认

∵为只有当本体是无善无恶之“体”时,方能成就为善为恶的“用”,

∵他说:“无善无恶,即为善去恶而无迹;而为善去恶,悟无善无恶而

∵始真”,这两个命题充分说明了“体”“用”间的关系,所谓“无善

∵无恶,即为善去恶而无迹”,是指出以无善无恶为本体的作用,亦即

∵,当“无善无恶”的本体发动作用之后,能够使得“为善去恶”的功

∵夫作用后又不留任何作用的痕迹”。“体”仍然回归为“体”,而“

∵用”不过是“体”发动后的道德实践,道德实践完成“为善去恶”后

∵并不存留,“用”不过是“体”的对应生成而已;而“为善去恶,悟

∵无善无恶而始真。”则是指出“为善去恶”

∵页149

∵的道德实践必须以“无善无恶”为本体时,其道德意义才能显发,这

∵主要原因就在于道德实践的意义在于自由意志的行使,为善或为恶若

∵不以自由意志为抉择的前提时,道德的行使并无意义,所以“为善去

∵恶”的道德实践要有道德意义,必须充分地意识到,只有以“无善无

∵恶”为本体时,才能提供或善或恶的抉择,这才具有真正的道德意义

∵。

∵就周海门的体用观来看,其体用互动的观念是承继阳明而来,阳

∵明在∵〈∵天泉证道记∵〉∵中所言:“汝中须用德洪功夫,德洪须用汝中

∵本体(注∵18∵)”就是体用不二的表明。但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

∵却批评周海门说:“先生(周海门)之无善无恶,即释氏之所谓“空

∵”也(注∵19∵)。”何以黄宗羲会对周海门下这个断语?在这点就和

∵周海门对于本体的看法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在本体的说明上,周海门

∵曾在∵〈∵武林会话∵〉∵的问答中阐述他对本体的看法。

∵问:“本体?”先生曰:“汝见虚谷乎,呼之则响应,谷中

∵何有?又不见橐龠乎,动之则风生,橐中何有?能生响生风

∵,则决不断灭。然虚而无有则无可形容。周子言:‘无极而

∵太极’,以明无而不灭也。言:‘太极本无极’,以明有而

∵无物也。孟子言:‘乍见孺子之心’,只说得响与风,以上

∵难说(注∵20∵)。”

∵周海门认为本体就像是“虚谷”和“橐龠”一样,原是“虚而无

∵有”的本体,故以用具体的“有”来加以说明,因此说“虚而无有则

∵无可形容”。但周海门也强调这“虚而无有”的本体虽不能具体显明

∵,但却可以对应生成,所以他说孟子所言:“乍见孺子之心”是虚谷

∵与橐龠所得的响与风,就是为善之心的乍现是本体作用的反应,同时

∵也是:“无善无恶,即为善去恶而无迹”的观点。在∵〈∵九解∵〉∵中他

∵更进步引申说:

∵....太虚之心,无一物可着者,正是天下之大本,....〈九

∵解?解三〉。

∵页150

∵又言:

∵....故一物难加者,本来之体,而两头不立者,妙密之言。

∵是为厥中,是为一贯,是为至诚,是为至善,圣学如是而已

∵,....〈九解?解一〉。

∵周海门将儒门传统的用语全部同起来,所以“厥中”、“一贯”

∵、“至诚”、“至善”都是同样“无善无恶”之至善本体,而此“无

∵善无恶”的本体又被认定是“太虚之心,无一物可着”的天下大本,

∵因此,由这个观念来看周海门“无善无恶”的至善本体时,不免让人

∵怀疑其本体不过是将释氏之“空”换一名目而已。事实上,周海门在

∵论其本体时,本来就不甚避讳佛典的延引,尤其对于《六祖坛经》的

∵思想颇为尊崇,他对六祖坛经在佛典中的定位是:“佛说图书典谟,

∵而《坛经》,《论》《孟》《学》《庸》也(注21)。∵”亦即将《

∵坛经》视为与《论》、《孟》、《学》、《庸》同等重要的地位。因

∵此,若需对周海门的本体论有所诠解,则需依《坛经》搜寻而不为功

∵(注22)。

∵首先,就思想的角度而言,《坛经》的思想本来就融贯有中国传

∵统的玄学,是印度佛学中国化的重要典籍(注23),因此就思想会通

∵的角度看来,《坛经》的本体论尤其值得重视,而佛教的空观表现在

∵《坛经》上,从以下的引文即可看出: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

∵,无住为本,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

∵者人之本性,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

∵、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

∵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

∵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名

∵为无相,能离于相即法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善知识!

∵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

∵。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死,别处受生,是为

∵大错,学道者思之,若不识法意,

∵页151

∵自错犹可,更劝他人,自述不见,又谤佛经,所以立无念为

∵宗。善知识!何立无念为宗,只缘口说见性,迷人于境上有

∵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自性本无一

∵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说祸福即是尘劳邪见,故此法门,立

∵无念为宗。善知识!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无二相

∵,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体,念即

∵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

∵以起念真如,无眼耳色声,当时即坏,善知识!如自性起念

∵,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意境而真性常自在,故云:“能

∵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曹溪古本?六祖坛经

∵(注∵24∵)。

∵《坛经》中明言,其空体之意就是无念、无相、无住,而无相是

∵在现实的眼耳鼻舌的假相中识得真如,所以言:“无相者于相而离相

∵”,亦即离却一切相名就能不为相名所动,就是法体清净;而无住更

∵直接点明人性中本质之所在是善恶价值的“空”,这点在《敦煌本》

∵中并不明显,《敦煌本》只言:“无住者,为人本性....∵”,∵而《

∵曹溪古本》则加入了“无住者,人之本性,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

∵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事实上,

∵《法宝本?坛经》所填加的部份,主要是强调出人性善恶的论点。而

∵由于明朝刊行的《坛经》和敦煌本在内容与义理上,均有一定的差距

∵。这种差距当然曾被抨击为“窜改”,但就思想的角度来看时,这种

∵差距正突显出思想的流变,所以;在《曹溪古本》中对善恶的探讨就

∵值得重视,《曹溪古本》在对慧名说法时,比《敦煌本》多出一道善

∵恶论的观点,《曹溪古本》言:

∵....慧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能云:“汝既为法

∵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良久,”谓:“明

∵白不思善、不思恶,正兴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慧明言下大悟....(注25)。

∵无善、无恶之体,视为人之本来面目,是明刊本的主要观点,这

∵点在〈南顿北渐第七〉中又再加强,所谓:

∵页152

∵....曰:“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念应当尽除,无名可名

∵,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于实性建立一切教门,

∵言下便须自见....(注26)。

∵自性与实性才是人性的本性,也就是不生善念,不生恶念的实性

∵才是自性,《曹溪古本》在不思善、不思恶,即善恶之念尽当摒除

∵的看法上,实与“无善无恶心之体”的本体观相接近,因而,当周海

∵门的“无善无恶”之体是就指“良知”而言时,其相会通之处不免被

∵识认为禅,这正如周海门在解孺子入井之例时所言:

∵恻隐之心如见孺之入井时,羞恶之心如受须□之食时,与恭

∵敬是非等心,临时俱不自知,不自知则亦不自有,自知自有

∵则反成伪矣!故曰:“无善者,乃所以为至善也。”孟子言

∵:“人皆有之者。”只提醒与人看,又就此心加个美名,曰

∵:“仁、义、礼、智。”就本人心上,其实无如是念,无如

∵是名,安得谓之有,因显此妙用,安得谓之无,非从外得,

∵故曰:“我固有之也。”(注∵27∵)

∵周海门认为良知之心是无善无恶之至善本体,而仁义、礼、智等

∵“有”,不过是所加的“美名”而已,就人性本质而言,人性自性是

∵无有之实有,而此实有之性又由我而生,因而谓之“有”,这观点正

∵可相通于“无名可名,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

∵若就“念念无住”的观念来看,念是会通无相、无住的核心思想

∵,所谓“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

∵”的观念,和周海门所谓:“橐中何有?能生响生风,则绝不断灭。

∵”之意是相通的,周海门在言“过”之时则言:

∵页153

∵....惟过而不改,以无心失之者,以有心成之,以前念逃之

∵者,以后念遂之,然后乃谓之“过”....(注28)。

∵周海门以前念、后念的说法来解释“过”的形成,这和其所谓:

∵“为善去恶而无迹”的观念是相贯通的,是由于“念起”与“念灭”

∵之间,念念相承不过是无善无恶之体的发动而已,因此,《坛经》的

∵无念、无相、无住的空体和周海门无善无恶之至善本体实有相通之处

∵,若参照《古本曹溪?参诸机录第六》中即可知之更详,所谓:

∵....乃曰:“汝见虚空否?”对曰:“见。”彼曰:“汝之

∵本性犹如虚空,返观自性,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了无一

∵切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

∵圆明,即名见性成佛,....(注29)。”

∵这和海门所谓:“太虚之心,生一物可着者。”在义理上相通,

∵《坛经》所谓的正见与真知,实是缘起性空之意,而海门在论老子之

∵“空”时,则言:

∵....然空亦离不得有,非有空亦无,....可见有以成无,无

∵以成有,实处是空,空处是实,有无空实分不得,取舍不得

∵,于此圆融,方称妙悟....。

∵这和《坛经》“若无眼耳色声,当时即坏,....六根虽有见闻觉

∵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是相同的意思。

∵黄宗羲抨击周海门的无善无恶即是释氏之空,在《曹溪古本?六

∵祖经宝坛》的对照下,是可以做此诠释,但事实究竟如何,仍是难于

∵疏辨,这在湛然澄及其弟子的问答中尝论及此事,颇值吾人深思,其

∵言:

∵....问周海门相会否?师曰:“尝会。”曰:“他是道学耶

∵?禅宗耶?”,师曰:“道学”,曰:“恁么则不合也?”

∵,师曰:“在天而天,在人而人(注∵30∵)。”

∵湛然澄对周海门的评价其为公允,所谓“在天而天,在人而人”

∵,正是天人之间仍守儒家本位的写照,但是周海门对于其无善无恶的

∵至善本体的解说,实与佛家实体颇为相近,由于观念上的相近,对于

∵引进宗风而言,实有莫大助益,这与魏晋之时老庄玄理与佛教的会通

∵实有同出一辙的味道。周海门在越中一地以大儒着称,引领讲会,对

∵于后进在观念的启发上,影响尤加深远,因此,海门提倡的无善无恶

∵之体,与引入宗风的关联实为巨大,其影响正如海门的论道至友陶石

∵篑,在论阳明、龙溪的影响时所言:

∵....如阳明、龙溪而后许其辟(辟佛),何者?以其阳抑而

∵阴扶也,使阳明不借言辟佛,则儒生辈断断无佛种矣!今之

∵学佛者因良知二字诱之也。明道虽真辟佛,而儒者之学亦因

∵此一变,其门人亦遂归于佛矣!二先生者真有功于佛者乎!

∵....(注31)。

∵陶望龄所谓“今之学佛者皆因良知二字诱之也”,可谓深得浙东

∵本体论的影响要旨。

∵三、浙东破除名相之风与三教会通

∵周海门提出〈九解〉驳斥许孚远的〈九谛〉,在本体论的概念上

∵以无善无恶为良知之体,与释氏之空体接近,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周

∵海门提供一种新的论道形式,就是破除名相的范围,走向会通的涯岸

∵,这对于宗风大盛于浙东,在形名的论究上实有推波助澜的功效,周

∵海门在〈武林会语〉上与门生的问答中尝说:

∵页155

∵“象山、阳明之学杂禅是否?先生曰:“....夫禅与儒名言

∵耳。一碗饭在前,可以充饥、可以养生、只管吃便了。又要

∵问是和尚煮的,百姓家煮的....(注32)。”

∵从这段问答中可以清楚的看出,周海门想要破除名相形式上的意

∵识型态,他指出:“夫禅与儒名言耳”,是认为禅与儒的差别主要是

∵由于形式上的名、言所致,而本质上的差异并不可以因形式而妄下判

∵决,因此,周海门将儒佛的差异视为形式的名言关系,主要是指向更

∵根本的本质性问题,尤其在所举的例子上,更可看出他的着重点在于

∵“用”上面,他说一碗饭的作用是充饥也罢,养生也罢,只管吃便是

∵了,意思是只要能够达到所用的目的,就可以不论其形成的过程为何

∵。∵周海门破除形式,直指本质的观念在晚明思潮中至为明显(注∵33

∵),李卓吾曾就儒、释、道三家的会通点立下断语说:

∵儒释道之学一也,以其初皆期于闻道也。必闻道然后可以死

∵,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唯志在闻道..(注34)。

∵因此如何闻“道”?如何认识“道”?(即真理)才是本质性的

∵问题,至于儒、释、道不过是言诠的工具,道才是真正的目的,在此

∵观念下,儒、释、道的会通是求取言诠之外的道,而破除形名的真理

∵观,是形成三教会通的基础,而晚明三教论的普遍现象也盛行于浙东

∵。陶望龄在儒释形式的分判上有所谓:“儒、释皆津筏边事、到则舍

∵矣!”(注35),在工夫论上则说:“....时时提起即是念念放下之

∵妙诀也!愚近日依之,深信舍此无法,亦甚觉省力,此是三教中了性

∵的第一神丹,一超直入的秘旨....”(注36),陶氏所谓津筏边事即

∵是周海门所谓的“名言”,都是求道的工具而已,而陶氏在工夫论上

∵也是要求会通三教,寻求“一超直入的秘旨”,

∵页156

∵因此可知,在周海门与陶望龄的引领下,破除形名、会通三教的观念

∵甚为风行,这也可以由《东越证学录》门生问答的过程中,知其风行

∵的盛况,即使在儒门殿军刘宗周与陶奭龄所主持的证人讲会,仍然不

∵能脱离此一风气,这如刘宗周与其门生王右仲即有如下的问法;

∵问:“禅门说得是者,自应采取,非宽于禅,四科能直证本

∵体,即当取之,亦非四科原无二道,亦无殊指(注37)。”

∵王右仲所谓“说得是”与“能直证本体”者“均应采取”,这观

∵念与周、陶二人并无二致;从这些现象来看,所谓破除名相(或名言

∵)、直识本体的论道方式风行于浙东,而儒、释、道均可运用之而为

∵求道之方,这促使儒家讲论禅法的正当性得到肯定,因此引禅入道成

∵为合法的论证形式,直接促使佛门禅宗大盛于浙东,陶望龄谓:“今

∵之学佛者,皆因良知二字诱之也。”可以论定。

∵四、泰州一脉之风行与禅门的会通

∵黄宗羲论阳明之学风行天下的原因时,尝说:“阳明先生之学,

∵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注38)。”,泰州一脉是以王心齌提倡“

∵百姓日用即道”的简易法门为主,因此黄宗羲评论两人的特长时言:

∵“阳明以下,以辩才推龙溪,然有信有不信,惟先生‘指王心齐’于

∵眉睫之间,省觉人最多,谓‘百姓日用即道(注39)’,龙溪精于论

∵道,于阳明之学多所发明,而心齌则善于省觉众人,对众人提撕之力

∵最大。”大但泰州一脉到明末之时,则如黄宗羲所言:“非名教之所

∵能羁络”的现象至为明显,而这点与释氏的关系至为密切。

∵周海门与泰州学派之间的关系,主要是由于黄宗羲判周海门为泰

∵州学案的一员,黄宗羲的判别点主要有两个方向,第一是师承上因素

∵,第二则

∵页157

∵是义理上的传承,首先就师承而言,黄宗羲的认定与周海门的自我认

∵知颇有差距,黄宗羲认为周海门师承于罗近溪,故其言:“先生供近

∵溪像,节日必祭,事之终身。(注∵40∵);但就《东越证学录》来看

∵,周海门自认其学乃承继龙溪之后,正如同陶望龄所言:“越自龙溪

∵先生既没,∵微言将陨,赖海门丈后起而续之....∵(注∵41∵)”,实

∵表明出周海门想要承继龙溪的心理,因此,就周海门的心理而言,他

∵实是王龙溪的嫡传正宗。

∵周海门与泰州在师承上的关系,从他对心斋后嗣的态度上,也可

∵一窥一二,周海门在∵〈∵题一脉关情卷∵〉∵中言:

∵....之垣(心斋嗣孙)命调元(之恒子嗣)访予林间,予一

∵见把手问讯,不自知其喜之何从,心斋子直截透悟,足称东

∵海圣人,而予异代相孚,皈依诚切,以故见其孙若曾道义一

∵脉,比于同宗相见之喜,....。

∵《东越证学录?卷九?题一派关情卷》

∵周海门认定这是“同宗相见”之喜,而不言其承继的关系,可见

∵在师承上,周海门与心齌一脉自是有隔。

∵由师承上,可以得知周海门与泰州学派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此直接

∵,因此,所谓泰州一脉的风行于浙东的概念,主要是由工夫论的传承

∵而言,黄宗羲主要是认为周海门与罗近溪均是以“祖师禅”立教,故

∵以此判为同一师门,黄宗羲言:“....不落义理、不落想像,先生真

∵得祖师禅之精者(注42)。”又论周海门为:“先生教人贵于直下承

∵当,尝忽然谓门人刘塙曰:‘信得当下否?’塙曰:‘信得’,先生

∵曰:‘然则汝是圣人否!’塙曰:‘也是圣人。’先生喝之曰:‘圣

∵人便是圣人,又多一也字!’其指点如此甚多,皆宗门作略也(注43

∵)。”在泰州学案中言:“顾端文曰:‘心隐辈....,所以能鼓动得

∵人,只缘他一种聪明,....。’义以为非其聪明,正其学术也。所谓

∵祖师禅者,∵以作用见性,....∵释氏一捧一喝,∵当机横行....∵(注

∵44∵)”,∵黄宗羲对周海门的判断当然有其根据,但由此中吾人也可

∵窥出其中线索,即周海门自认其师承乃继龙溪之后,但黄宗羲却将

∵页158

∵之判为泰州门人,这中间的差异就在于周海门的本体工夫有两种法门

∵所致,就本体而言,周海门以“无善无恶”之旨为中心,而就工夫而

∵言,则以“日用百姓”、“简易直截”的当下机缘为教法,事实上,

∵周海门会同王龙溪与王心斋的立论,使之复返王阳门本旨是其心志所

∵在,这在〈重刻心斋王先生语录序〉中言:“....阳明先生作,继有先

∵生,又有龙溪,先生共将此心此理,昭揭示人,一时三王可谓千古奇

∵遇,....(注45)”,这就是承认龙溪、心斋与阳明的理论并无差别

∵,在∵〈∵王门宗旨序∵〉∵中他指出“即心即性”与“良知日用”两种观

∵念,就是以王龙溪与心齌的理论来反驳世人对阳明的怀疑(注∵46∵)

∵。因此,在工夫论上,周海门以直截简易的当下指点为归依,这点与

∵“祖师禅”的棒喝之风相互呼应,实为浙东之曹溪、临济宗风引为前

∵路。

∵周海门所提出的工夫论,是以悟及自身的良知心体为主,依此而

∵言“简易直截”与“生活日用”的工夫,实与禅宗的“明心见性”、

∵“直指人心”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周海门在论其工夫时所谓:“承

∵当直截”就是“心悟”的观念,∵就颇为值得重视,海门在∵〈∵新安会

∵语∵〉言:

∵.....∵学问之道不必他求,各各在当人之心,千圣相传只传

∵此心而已,夫人生而有此心,....有志于学者,但当信此一

∵心,力自反求,随来随察时,察识磨练,..有过即觉,一觉

∵便改,绵绵密密,如此做去,总不离心。若心一刻自得,便

∵是一刻圣贤,常常如是,便是终生圣贤,....此易简直截之

∵旨,圣圣相传,离心无别有学,....所以区区论学,决不许

∵多言,决不许等待,即今听得便自体察,如轮刀上阵,生死

∵应判,不容眨眼,....(注47)。

∵其言“有过即觉”,“一觉即改”,就是觉心体之是与非,若悟

∵是即是,悟非即改,所以一刻反复自心,则即是一刻圣贤,所以言“

∵易简直截”。而所谓的“随事随时”、“察识磨炼”就是在生活日用

∵处,随时做工夫,所谓:“汝但回光自照看,每日穿衣吃饭、入孝出

∵悌时,这是

∵页159

∵什么!”(注∵48∵),就是于生活日用处随时察识磨炼。这和《坛经

∵》所记颇为相近:

∵....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便无别佛,....若解正

∵心,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是自开佛之知见、汝

∵须念念开佛知见,....开佛知见即是出世....(注49)。

∵又有人问六祖解脱必须坐禅习定方能解脱时,六祖言:

∵....∵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言如来,∵若坐若

∵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来无灭是如来

∵清净禅....∵(注∵50∵)。

∵《坛经》所言“汝须念念开佛知见”正是“若心一刻自得,便是

∵一刻圣贤”;而所谓“又但当信此一心”则正是“道由心悟”之意,

∵而《坛经》言:“岂在坐也”的说法,正是说明形式的束缚正足以碍

∵道,这和随事随时做工夫的说法,并无二致。所以周海门在门人问说

∵:“六祖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又云:‘仁者,心动’

∵,不知仁从何来?”时,他回答说:“汝看自己这一问从何来,从何

∵起,是动是不动,是有物是无物,不必问人。”(注∵51∵),周海门

∵以机锋回答,反问其自身,正是使当下体察,要使之“生死立判”的

∵方法,而这和禅宗直指本心的方法是一致的。周海门在论儒禅之间的

∵问题时,他说:

∵有时斋念佛不合于家人父兄之心者,先生曰:“学术不外寻

∵常,舍了家庭,更无所谓学者,故吾儒尧舜之道尽孝悌”,六祖谓: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不用修禅。”....∵种种方便总不出调理自心

∵....∵(注∵52∵)。

∵因此周海门认为生活日用总不离此心体,这也就是周海门在工夫

∵论上

∵页160

∵以心为究竟的法门,这观念则在浙东与陶望龄相唱和,陶望龄言:

∵道之不明于天下也,事事而道道也,事事则道妨事,道道则

∵事妨道,不知事者道之事,道者事之道,道之外必无事,事

∵之外必无道,不可二也,....至阳明先生揭之曰:“良知”

∵皆心而已。

∵又:

∵百姓日用处,即圣神地位处,圣神地位处,即学者入手处

∵....(注53)。

∵陶望龄以生活日用为事,事即是道,道即是事的观念,与周海门

∵连袂风动于浙东士子,共参直截法门,这正如周海门在〈祭石匮陶太史

∵文∵〉,中所记:

∵....真友难过,正学难谙,兄契最上,不落二三,弟亦直截

∵一义参,肝胆相倾,芥针共合,....(注54)。

∵周海门与陶望龄以直截简易的工夫讲学浙东,着重当下应机,指

∵直人心,重觉重悟,成圣成贤之机实相似于六祖禅宗之风。黄宗羲所

∵谓:“释氏一棒一喝,当机横行,放下拄杖,便如愚人一般。”正是

∵当下棒喝求其本体的工夫,泰州一脉传至周海门时,当下求取自性之

∵体已成论学风气。邵廷采于《思复堂文集》中〈记姚江书院〉时曾言:

∵“崇祯来,沈、管、史诸公特起姚江书院,讲阳明之学,....虽未涉

∵昆仑之巅,倾云汉之凌,要亦涉其未流,不至于溺焉者”(注55),

∵正是指出宗门禅说的风气实盛于浙东一地。

∵页161

∵五、周海门、陶望龄与宗风的引进

∵周海门在义理的论析上破除名相,会通三教,传神无善无恶之体

∵,在功夫论上则以现成良知为究竟,着重当下提撕之功,因此从本体

∵论,功夫论、及论证的形式上均构成会通禅宗的基础,陶望龄则为当

∵时名流,诚如∵〈∵歇庵集小引∵〉∵所记:“海内二十年来,远近识不识

∵,靡不称有陶会稽先生,其士子则曰:“今王唐也□至是!”,其作

∵者则曰:“再见坡仙也!”,里社妇孺缁流耆宿交口赞曰:“是竺干

∵古先生!”,而缙绅之理性命者又曰:“是慈湖阳明再世也!”(注

∵56∵)由此可见,陶望龄在当时声名极盛,他和周海门连袂讲学,∵修

∵证道德,传讲阳明之学。故而周海门与陶望龄实是浙东思想界的主要

∵领导者,陶望龄对于禅学从不讳言,其学周海门时尝言“吾自悦禅,

∵从此得力,何能顾人非议耶!”(注∵57∵)。

∵周海门与陶望龄两人对于浙东的影响不可谓为不大,而黄宗羲在

∵明亡后,重新评估浙东宗风大盛的原因时,他说:

∵先生[陶望龄]之学,多得之海门,而泛滥于方外。以为明道

∵、阳明之于佛氏,阳抑而阴扶,盖得其弥近理者,而不究夫

∵毫厘之辨也。其时湛然澄、密云悟皆先生引而进之,张皇其

∵教,遂使宗风盛于浙东(注58)。

∵黄宗羲幼年受学与刘宗周,老而讲学于四明之间,论订英华、对

∵于浙东典故沿革了如指掌,面对晚年禅风的变化也有深入的了解,他

∵说:“万历以前,宗风衰息,云门、沩仰、法眼皆绝;曹洞之存,密

∵室传帕;临济亦若存若没、什佰为偶,甲乙相授,类多堕窳之徒。紫

∵柏、憨山别树法幢,遇而唾之(注59)。”由黄宗羲所言之中,可以

∵得知,临济与曹洞在万历以前,若绝若续的事实,因此,浙东一地曹

∵洞、临济两宗的兴起就显得格外重要。

∵页162

∵黄宗羲明言浙东宗风大盛的原因,是由于陶望龄引进湛然澄与密

∵云悟二位法师的缘故,这确是不争的事实,从长谷部幽蹊所编《明清

∵佛教史研究序说》的资料中显示,曹洞宗的湛然圆澄与临济宗的密云

∵圆悟的三代弟子,∵统计起来竟高达∵567∵人,光就湛然澄与密云悟二

∵人的弟子来看,其法嗣就各有九人及十三人(注∵60∵),在这成长的

∵速度上极为迅速,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二代弟子在提振宗门上并不

∵逊于其师,湛然圆澄弟子:麦浪明怀、石雨明方、瑞白明雪与三宜明

∵盂;与密云悟的弟子:汉月法藏、费隐通容、朝宗通忍、林野道奇、

∵浮石通贤等均能擅一方之场。浙东宗风大盛是一事实,而这和陶望龄

∵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就周海门与陶望龄的交友论学及其论学硕儒的

∵身份而言,浙东宗风和周海门也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在浙东,首先引进且使宗风大盛的是曹洞宗的湛然圆澄,其次是

∵临济宗的密云圆悟,对于湛然圆澄的引进,清楚地记载在湛然澄的〈

∵行状〉中,其言:

∵....既还越,日乞食,暮宿塔山金钢神脚下,时大学士金庭

∵朱公、太史石匮陶公、大学士浚元张公,周游应天塔下宝林

∵寺,至天王殿,闻鼾齁声,使觉之,问曰:“何人?”;师

∵曰:“无事僧也。”,诸公与酬问数语,相谓曰:“语淡而

∵味永,高人也。”揖师问依止何所,师曰:“饥则化饭吃,

∵倦则在此打眠耳。”诸公共葺静室以居。

∵《湛然圆澄禅师语录?会稽云门湛然澄禅师行状》(注∵61∵)

∵在∵〈∵行状∵∵〉∵中相当戏剧化地描述湛澄受到重视的过程,∵如∵〈

∵行状∵〉∵所说湛然澄在万历十六年(∵1588∵)返回越地时,∵过着「饥

∵则化饭吃、倦则在此打眠。”的生活,在此时间中,被游玩于应天塔

∵的陶望龄诸人所发现,由于他的对话流露不凡,因此获得陶望龄等士

∵人的青睐,而修葺居室让湛然澄住下。在这记载中,所谓的“语淡而

∵味永”是主要的关键,这表明湛然澄是由于文学的因缘而进入士人阶

∵层之中,因此,对于这样的因缘,在其

∵页163

∵〈∵行状∵〉∵有一段生动的记录,∵〈∵行状∵〉∵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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