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坛经》的禅学思想∵

应诠

内容提要:

《坛经》是禅宗的一部重要典籍,,它在李唐以前的佛学基础上,更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及哲学思想,发展并创建了一个新时代的伟大智慧,以致影响了一千多年的人类哲思和精神域,本文依最流行的宗宝本《坛经》作一些浅析,首先介绍六祖与《坛经》的关系,其次对“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作些探讨,然后对顿悟成佛的解脱论作一些分析,最后论述《坛经》的般若思想。使人们能具体地认识《坛经》智慧的精华。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慧能大师这首震憾人天的名偈,在中国佛学史上已经是有口皆碑了。《坛经》创造于中唐诸宗宗竟秀的时代而又一枝独盛于晚唐,五代时期,可以肯定当时的思想潮流中的价值和在禅宗的重要影响,事实上,只有《六祖坛经》才标志着中国禅宗的正式建立。在此之前的禅宗,只是以达磨所传《楞严经》为主要禅学而已,所以说《坛经》是研究慧能思想及禅宗的重要依据。

关键词:

六祖、坛经、顿悟、定慧不二

作者应诠,江西佛学院正科班学僧

六祖与《坛经》

关于慧能大师的生平事迹《坛经》和《曹溪大师别传》中已详载,本文仅述简历。

大师名慧能大师(公元638——713年),姓卢氏,你讳行韬,唐武德三年九月,左官薪州。母李氏--唐贞观十二年戊戍岁二月八日子时生能。三岁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靠卖柴为生,年二十有四,闻经有省,往黄梅参礼,五祖器之,付衣法令嗣祖位。时龙朔元年辛酉岁也。南归隐遁(一十六年),至仪凤元年丙子正月初八日,会印宗法师,诘论玄奥,印宗悟契师旨。是月十五日,普会四众,为师剃发。二月八日,集诸名德,授具足戒。次年春,师辞众归宝林,直至曹溪。

从文中可以看到,慧能只是个一字不识,以打柴为生的劳动者,然而却一跃而成为一个承嗣祖位,诘论玄奥的祖师。现在有许多人说他没有读过书,固然可以,若说不会读经,则不尽然。比如,他听了别人读《金刚经》,便立即有所领悟,岂是不识一字的人所能做到的?并且《别传》中所载,大师去黄梅之前,曾去曹溪,与无尽藏尼释《涅盘经》中佛性之义。从《坛经》中可以看出,大师不仅明了《金刚经》、《楞伽经》而且对《法华》、《涅盘》、《维摩》等经都相当明了。传说“大师一字不识”者,无非为警策那些因执文字,而不肯实践修行的人而讲,然而真是每个僧人都不识字,不读经,不研教的话,那么浩翰之三藏将何以传世利民,佛不老祖宗奥旨将何以明心暗。

关于《坛经》的作者及年代,有各种传说与推论,中日学者考究很多,至今尚难定论。据柳田圣山先生研究,迄今为止,已发现的《坛经》本子不下十几个,宇井伯寿先生则认为有二十种之多。现已经发现的《坛经》分属于唐、宋、元三个朝代编订的,具有代表性的有四处版本:一为法海集本(即敦煌本),二为惠昕本,三为契嵩本(或德异本,已佚),四为宗宝本(或宗宝校编本),在这四种本之中,法海本基本上还保持着原貌,所以也是最受人欢迎的一种版本和最古的《坛经》本子,是当时慧能弟子法海记录大梵寺说法内容的记录本,《坛经》的内容大致分三:一是慧能生平自述,二是开法授戒说般若禅,三是慧能与弟子的回答及临终咐嘱,其中后二部分最能反映各版本之间的差别,很容易看也《坛经》演变的历史中迹,所以《坛经》复杂的思想渊源、演变及流传等问题,曾一度成为佛学界和学术界争论的热门话题。

教外别传,不立文字

“教外别传,不立文字”,此乃禅宗向上作略,不施设文字,不安立言名,直传佛祖之心印也,此可追溯到佛陀之世,佛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唯有迦叶破颜微笑,会佛不言之旨,故佛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咐嘱摩诃迦叶,“自是厥后,历代祖师,以心传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形成禅门,教外别传”,即不以经论为所依,于佛一代藏教外,单传佛心印心。然所谓不立,所谓教外,并非去一切语言文字之教义,不过以文字言教为指月之标,渡河之筏,以文字即离文字,不离不即,不为判教之荆刺法数所缚,直得教之真体也。

再看《坛经》,我们可以知道,《行由品第一》中曰:

“印宗延至席上,徵诘奥义,见慧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

又《机缘品第七》曰:

“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一断章取义之辈便大肆鼓吹《坛经》的禅法乃主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事实上,慧能大师真有棕样的主张吗?试看《咐嘱品第十》中曰:

“即云不立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

又云:

“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二字,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着文字,”

由此可见,慧能显然不赞成不用文字语言。达磨初传禅法以《楞伽经》四卷,三祖亦有《信心铭》,四祖有《入道心要方便法门》五祖有《最上乘论》,就是六祖亦有《坛经》传世,怎能说禅宗有不立文字的呢?何况大藏经中的诸宗部,亦以禅宗所留下的语录文字最多。就是慧能不识一字之说亦属讹传承。归纳不立文字之义有三,一者,佛教之宗旨,在于解脱,盖慧能乃中唐之世,诸宗竞秀,所以研习佛教义理者很多,但不重实践。针对于此,祖乃提倡修行实践,矫正空谈之过,提倡亲证,弥补专事知解之失也,二者,修行人当致力于开佛知见,不庆执着文字。说不立文字,乃警之:

“以文字乃渡河之舟”,

令行人超情离见,屏除语言文字相之束缚,体悟不生不灭之本性。三者,证悟必须“言语道断,心行和灭。”因为诸佛妙理,实相之法,非语言文字的能表达,非口说心思及文字所能描述,唯亲自体验证悟可知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由此可知“不立文字”之旨,实为历代祖师的权便巧说,然引导众生,所以“不立文字”更确切地说是有执着语言文字相,“教外别传”应该是离开言教亦无别法可传,然而无上妙道是亲证境界,又非是语言文字之教义所能传达表示的。

顿悟成佛的解论

慧能解脱论的终极目的即是单刀直入的“顿悟成佛”。这也是《坛经》的中心思想。如《阿含经》曰:

“如是精进住故,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等。如是修不久,当得速尽诸漏”。

并且其前竺道生的“顿悟”说已尼影响了,但慧能的顿悟学说是在《涅盘经》的思想上又有所创新。

慧能顿悟学说的立论基础是人们当下的现实之心。所谓悟,主是任心自在念念不起执着,自心本性自然显现。“顿悟”说是用般若实相契入佛性,把佛性真心皆统摄于当下一念之心运用《金刚经》、《维摩诘经》的般若思想,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的全新概念和修行方法,认识自心本来清净,自性本自具足,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从明心见性,顿入佛地,于刹那间自心等同佛性便是在佛之时。

慧能大师认为,顿悟不假渐修,融修于悟之中,顿悟,顿修。顿修、顿悟。如《坛经》中多次强调“顿修”“自性自语”“顿悟顿修亦无渐次”6顿修是为了破“渐次”,由诸法寂灭,不立一切法,实际上,顿修也就无法可修。他说“悟此法者,悟般若法,行般若行,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即名般若行”由于人的本性即是觉,所以般若在不离自性,可见慧能把迷悟归于当下的一念之心,融修于悟中,顿悟顿修,其奥正是修而无修,以不修为修这是“顿悟”说的又一个特点。正因为如此,所以慧能又多次强调了不封锁顿渐,顿渐在机关键在于自心的迷悟程度不同,表明他的顿悟不但要“见性成佛”,还要有见性之后的实践,这充分体现了“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禅法特色。

《六祖坛经》是不是专讲顿悟,而废渐修呢?不然,因为六祖是传见性法门,圭峰禅师曰:

“理可顿悟,事须渐修”

推想究底,法无顿悟,所以南北二宗也没有什么不同。

“法即一种,见所迟速,见迟即渐,见疾即顿。”

而顿见清净自性之后,还必须去发挥自性的妙用,于事相上,念念不着,心心清净,诸法自性。而大乘修行者,自觉、觉地、觉行圆满,若不顿悟,则不能自觉,自不觉便不能以法义觉他,而学佛无由起步,又怎能觉行圆满,而证化果呢?

慧能的“顿悟说”是与唐宋时期的佛学演化相适应的“安史之乱”之后,慧能禅宗独盛,其它各派相继衰落,以繁锁的名相探讨,追求文字,为直下承当,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的“顿悟学说”所取代,从而也一改隋唐以来的“如来禅”而开始了“祖师禅”的禅风。

《坛经》的般若思想

《坛经》的解脱是实践,是运用般若思想来透视佛性,从而达到“明心见性”“顿悟成佛”,可以说整个顿悟过程中,都是以般若不二的思想为奠基;所以《坛经》中的般若思想处处可见,可以说慧能是个佛性者,同时更是一个中观学的发扬者,他的般若思想主要来自《金刚经》和《维摩诘经》。慧能不但发展了佛性,更与般若中观巧妙结合创立了“顿悟”学说的新形式,同时又把大乘佛学的精神实体拉回到人们的现实心中来,使早期佛教的心之解脱经过如来藏自性清净心的发展,又获得了新的形式,开辟了新道路。

无住、无相、无念的思想

无住、无相、无念是《坛经》的又一重要思想,六祖就是巧妙地运用这个方法,使佛性,真心统归当下的一念,自心觉悟,自心解脱从而顿见佛性,顿悟成佛。《坛经》中说:

“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宗,无个为体,无住为本。”

无念,就是无一切念,一切处无心,六根无染,自然得入诸佛知见,即称无念,入佛知见是从无念而立。《坛经》中曰:

“无念者,无念而不念……于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生念,若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即死别处受生。”

所以无念是无的妄念,而不是离自念,是于念上除妄念不于境上生执着分别念,并不是百物不思,若百不思,一念断绝,等同水石。所以他说念念不断,念念相续,即真如自性起念,而念念生起念念以般若对照,常离法相执着,这也就是识自本心,自在解脱是用般若实相,把真心拉向了现实的当下之心。所谓无相之体,诸法实相,是一切示无相,在无相中不去分别佛与同时众生,若起分别即见相起相,不见法界平等相。真如佛性本来无相。《金刚经》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发来。”《坛经》曰:

“但离一切相是名无相,但能离相性,本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

以无相之实相来表明无明之自心,自心无相,无相即是实相真如,所谓无住为本,无住即实相的异名,实相即性空的异名,《坛经》曰:

“无住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法身即是离色身,念念时中,于一切法无住,一念若生,念念即住,我系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

从上文看,无住即中人的本性,无住即是人的心性,这有两层含义:

一者无住是万法无常,迁流不止,如《金刚经》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二者无住为人之本性,它就体现在人们当下的心念当中,它是念念相续不绝万里又于一切示上无所着,如《金刚经》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慧能闻此即于言下大悟,所以说慧能的:无住思想就是般若性空思想的再现,从整个禅宗的体系来看,“无念”和“无住”都是任心自在义,只是角度有所不同,无念重在说明妄念不起,无住说明正念不断,但都是在实无相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无住、无相、无念”不仅是禅宗的重要修行方法,而且体现了慧能禅法的理论基础特色。

定慧不二和一行三昧

坐禅,成为修禅人的一种普遍认识,自达磨以来也很重视坐禅修持,而到六祖慧能却一转祖传禅风,提出“禅不在坐”的新禅法主张,他运用般若无想的观点,把坐禅融于行,住,坐卧之中,把真心落实到现实的当下觉心中实现,以达到“识心见性,顿司成佛”的目的,慧能突破了传统的按着规定形式坐禅法的方法开创了新的坐禅方法,主张自性之一,注重心的觉悟,心的解脱。只要任心自要,能所皆泯于当下无住无念之心则无时不定,这种坐禅观完全是般若无所得的思想在禅法修持上的体现。

慧能融禅于行住坐卧之中用般若思想解释他的坐禅观,这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定慧不二

慧能在提出新的坐禅观的时候,指出了“定慧等学”的观点,慧能认为“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体一不二,即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善知识!此义即是定慧等持。”传统的坐禅观,定慧两者是分开来说的,定的意志的锻炼功夫,是修行的功夫,慧则指在定的基础上得出的体验和悟解,也就是通过自心的观照,得智慧。而慧能则认为,割然无念是定,见闻觉知是慧,不动是定,此不动即是从定发慧。因此主张,定慧体一不二相即互合,名即有二,体无两段。心在定是当下无念,自性清净,自然而生观照般若,而观照般若所照之心,必然清净本然,不染外境。慧为定之用,定为慧之体,体用不二,收摄万念于一念当下的自性清净心中,慧能的定慧等持,以人们的当下念念无住的本觉之心为依持,因而我禅融于行住坐卧中,也是必然的。

二、一行三昧

一行三昧并不是慧能之独创,在此之前的东山法门和北宗神秀,亦主张“一行三昧”。但本质上却大不相同。慧能的“一生三昧”主要依据《大乘起信论》的“不住见相,不住得口”也大相异趣。慧能认为,一行三昧者,于一切时中,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声,真成净土,此名一行三昧。慧能的一行三昧就是直心,或曰“行直心”,直心即真实,佛性的不加修饰的直接体现,其中无造作,办不假外修,即所谓“平常心是道。”慧能的这种一行三昧完全把生活中的行住坐卧等统摄于当下一念平常心中,自心自悟,不向外求,如《坛经》中曰:

“菩提只向心觅,何须向外求玄。”

心是净土,心是菩提,心是清净佛性只要抓住自心本觉,则无事不办,这表现出慧能不同的革新立场和对般若学的重视。

结语

《坛经》是浩淼三藏典籍中唯一的一部具有中国独特风格的本土经典,它的出现使中国禅风为之一转,在唐代大一统的文体的本土前景下,不仅沿袭了传统的佛学思想,而且进一步发展了心性学,开辟了自己新禅学理论,形成了一个从解脱到修行方法,都具有中国特色的完整的禅学思想体系。

《坛经》中把“自心是佛,顿悟成佛”的主题思想通过佛性信纸与般若思想的巧妙结合将凡夫与佛,净土与人间,烦恼与菩提,统一起来,指出了一条宽广而平实的新道路,把禅的生活拉回现实生活中,面向人生,面向社会,面向现实,现实世界就是理想的世界,理想的世界应该在现实世界中去追求,并不是在现实外别有一个理想世界,他主张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从而强调了从人成佛的重要性,由出世间的佛教,变成人间的佛教,在我们今天大提倡人间佛教的时候,更应该了解《坛经》的伟大思想,让人间变为净土。

参考书目:

《中国禅宗史》印顺

《江西佛教史》韩薄着

《中国佛教思想》中卷郭明

《云游散记》妙华

《六祖坛经讲记》演培

《中国禅宗大全》李淼

《禅宗宗派源流》吴立民

《佛教历代高僧名着精选、附略传记》四

《中国佛教百科全书》赖永海

《智慧与解脱-维摩诘经》释论、妙华

《佛教各宗大意》黄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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