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教育方法与理想
夏金华
佛陀,系从梵文Buddha音译,意思是具有圆满人格的觉悟者、智慧者。佛陀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软化人间,其目的即是为使众生都能成佛,和他一样到达圆满究竟的解脱境地,此乃佛陀救世之本怀,亦即其最终之理想。
佛陀曾对释提桓因说过:“我身生于人间,长于人间,于人间成佛。”(《增一阿含经》卷二八)所以其教育之宗旨,实以人间为本。然以应机有异,故小乘敦以“出离世间”为街,大乘敦则以“不离世间”为归,虽说有异,而其最后之目标并无二致,如同哲学上的“否定之否定”一般,辗转增胜而已,以此来总结佛陀一生的言敦是十分恰当的。
为了实现其最终之理想,佛陀自成道以来,以其钜大的悲天悯人之心,风尘朴朴,弘化各地,以自己证悟的人生真谛教导众生,他谆谆告诫人们,人生无常,故而足苦,而苦的根源在于无明:由于无明,所以对人生和世界不能如实了解,从而泥于自我及种种迷执,并且因此而作业,结果是堕入轮回,无有出离。为让众生认识到上述因果关系,佛陀教之以无我和绿起,以对治无明烦恼,渐次达到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以致于不受后有,超出轮回,获得解脱。
若从其宣讲观点而言,佛陀所有一切教说,无非是方便施设。然其中有直接阐释菩提本身,表现其真实之意图者,又有为使导入真实而应众生显示种种方法者。此种种之方法,是由于众生各自前世之宿因而具现世利钝不同之根性所致,故而佛陀行化各地时,因机设敦,使千千万万之人皈依了佛教,更使不少陷于迷途的众生得证成正果,收到了事丰功倍的效果。
因机设敦,是佛陀教育方法的总纲。所谓应机,即针对众生不同根机;设敦,即施设软化。换句话说,软化的方式可以因时、因地、因事之别而异,权巧方便,度脱众生,所谓“佛法一贯,随机万差”,即是这个道理。《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说得更明白:“应以长者身得度者,即现长者身而为说法:应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现居士身而为说法: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不同对象,不同说教。比如佛陀教育比丘周利盘陀伽即是明显之一例。据《增一阿含经》卷八、《法句譬喻经》卷二、《十诵律》卷十一等记载,周利盘陀伽(Cu^d!apanthaka∵,又作周利盘特、毗努钵陀那等)生性愚钝,要他讽诵一首偈子,诵过即忘、后由阿难敦他,仍然没有效果。最后佛陀决定亲自来敦,让他只持诵“拂尘除垢”一句,可是他还是记不住,佛心慈悲,并无厌舍之意,而是对症下药,让他一边扫地,一边帮助其他比丘拂拭衣履上的尘土,同时念诵“拂尘除垢”。周利盘陀伽认真工作,用心诵偈,日子一久,业障渐除,终于记住了这句偈子。后来,他还渐渐体会出偈中的含义,并慢慢明白了好多事情,最终竟然成了只园精舍里“解脱第一”的着名比丘,证得了阿罗汉果。此外,为了软化鬼子母(Ha^ri^ti^),又作爱子母),佛陀还利用其酷爱自己的孩子,却又以偷食别人家的孩子为乐这一特点,于是藏其爱子,迫使其醒悟,从而洗心革面,改过自新。所用之方法,仍下出“观机逗教”四个字。天台宗祖师曾将佛陀这些教导众生的形式、方法概括为顿、渐、秘密、不定四大类型:将佛陀适应众生根机而宣说的教理内容分为藏、通、别、圆四种,此正是佛陀因机设敦四十九年的具体化表现。
在因机设敦的前提下,佛陀曾采用过种种不同的教法,而譬喻则是其一生中所使用的最为普偏的方法之一。所谓譬喻,指的是佛陀以慈和的音声,充满趣味的言辞,就眼前的事物来显示深奥的“圆极之理”,或陈说谆谆的敦诲,便于程度浅显的听众亦可会心领悟微妙的真理。所以譬喻在佛教的传播上,作用最大,数量也最多,遍布于经、律、论三藏中。比如佛陀说到世间一切有为法时,在《金刚经》的结尾处,即一下子用了“梦、幻、泡、影、露、电二八个譬喻,说明诸法像睡梦一样虚妄不实,如幻术一般是假非真,似水泡不可久存,如同影子空无所有,和露水一般即刻消散,势如闪电,瞬间即灭,使听者得到详尽之理解。又如有一次,佛陀与众弟子来到一片树林里纳凉,风过处,落下几片树叶。佛陀便问大众,树上的叶子与地上的叶子哪一个多?弟子回答说,当然是树上的叶子多。佛陀便说,是的,我已为大家说过的法,如同地上的树叶。还未曾说的法却像树上的叶子一样多。譬喻形众生动,令人难以忘怀。藏经中的《旧杂譬喻经》、《百喻经》等即是此类譬喻的总集,内容丰富,杂而多端。佛教传入中国后,此类故事也时常改头换面成为中国的故事,如梁代吴均《齐谐记》所载之《鹅笼书生》,便是从“梵志吐女”的譬喻蜕化而来。在苏轼、袁宏道的文章中,亦喜用譬言,明显留有佛典浸润之迹,足见佛陀所施譬喻的深入人心。
俗话说:身教重于言敦。作为佛教僧团领袖的佛陀,在率领弟子弘传教法的过程中,有时也难免会遇上艰难之境地。在此种情形之下,佛陀总是以身作则,泰然处之,与大众同甘共苦,此为佛陀的又一种教育方法(或者说处世态度)。
那是一次,佛陀应阿耆达王之请,率领五百比丘至彼国结夏安居。讵料阿耆达回王宫后,被天魔迷惑,荒侄无度,全然忘记了供养之事。该国狭小,复过灾荒,谷米昂贵,民穷少信,故而乞食难得,又无精舍,佛陀与众比丘只得安居在一片树林里。比丘们多日得不到供养,困苦不堪,大目犍连请求佛陀允许他运用神通去摘一些天果来以解饥渴。佛陀劝道,诸比丘的恶行尚未报完,下应当更改它,还是让大众接受考验。这时,碰巧有一位信佛的贩马人赶着一群马途经此地,见众比丘之困窘,便顶礼佛陀,恳请供养马麦以救急,因为他身边没有更好的食物。佛陀愉快地接受了。马麦又粗又涩,难以下咽,但佛陀却吃得津津有味。阿难看到这种情景,忍不住落泪。佛陀劝他说,佳肴与马麦都是食物,下应存有分别心,更何况贩马人诚心供养,不管供养甚么,我们都应当欢喜接受。就这样,佛陀与大众一道共食马麦三月,直到阿耆达想起此事,向佛忏悔,重新供养时为止。(参见《善见律毗婆沙》卷五、《楞严经》卷六等)佛陀以自己的身体力行,来教育比丘在遇到特殊困难时,所应取的态度和如何克服的方法。
佛陀教育比丘的方法除上述外,还有很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抓住典型事例,表扬与批评并举,事实证明,此亦是行之有效的重要方法。
摩诃迦叶,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不仅精通一切知识,而且更以苦行头陀闻名,常受佛陀的褒奖,并以其言行教育大众。迦叶平时总是身穿粪扫衣,蓬头垢面。佛陀也劝他,年纪大了,不要继续苦行,不要太疲劳了。大迦叶却说,我以头陀行为乐,下为衣愁,不为食忧,没有得失,内心十分喜悦。佛陀听后意味深长地说,将来我的正法,下会毁于天魔外道,而是毁于僧团的腐化堕落。若要正法久住,一定要向迦叶学习,严净毗尼才行。佛陀对迦叶的器重,为他树立在僧团中的威信,在佛灭后主动挑起统理大众的重担,结集圣典,避免教团分裂,作出贡献,奠定了基础。佛陀未雨绸缪,着眼于未来的远大目光,令后人无法企及。
表扬与批评,此二者对僧团大众来说,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缺一不可。表扬的目的是为了让大众见贤思齐,将好的精神发扬光大:批评的目的则是为了避免再犯错误。而批评之后,佛陀常常因此制定戒律,以警策大众。
稍知佛教历史的人都知道,佛陀成道后最初的几年中,是没有戒律的。因为初期的佛弟子皆以善心出家,根器深厚,往往经佛陀开示之后,肌便是三百两语的点化,亦可迅即悟证圣位,低则得法眼净,见道得初果,高的直证四果阿罗汉。至于偷盗、妄
语、饮酒之类,自然不会再有,因而初期僧团用不着制戒来约束
大众,大众也清净和合。然而,随着佛陀软化的普及,信奉归依
的人越来越多,僧团亦日益扩大,其成份也因此复杂起来,因为
弟子群中有种种不同的人物,善恶贤愚,也是情理中事。如何维
护僧团的纯法,教育弟子,扬善去恶,显得极为重要。而佛陀首
次制戒的因缘,也最能说明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舍利弗曾请佛陀制戒,佛陀说,无犯下制。《五分律》卷中说:“诸佛如来,不以未有漏法而为弟子制戒。一正是此意。佛陀绝下希望弟子们有过失,善心出家的弟子也不愿看见僧团中有过犯,这是一种自尊心的要求。如果佛陀预先制戒,即有可能被视为看不起弟子们,且肯定他们必将有过失发生,此对僧团大众似乎多了一层忧虑,是下甚妥当的。犯有过失再制戒,那是出于犯戒的原因而制,下是强制,如人生病必须服药一样,佛陀的伟大与慈悲,由此可以想见。
根据《五分律》卷一、《四分律》卷一和《摩诃僧只律》卷一所说,佛陀在毗舍离国弥猴河边的重阁讲堂说法时,迦兰陀村一位长者之子须提那(Sudinna。又作苏阵那、须达多)听闻佛法后,强行征得父母妻子的同意出家了。起初,须提那依教奉行,清净无犯。后来因事回家,终于禁下住母亲的逼迫和娇妻的诱惑,做了淫欲的奴隶。须提那很后悔。大家知道他被女色所惑,因此纷纷责难他,有人将此事报告佛陀。
佛陀将事情了解清楚后,批评须提那不该被愚痴迷失了智慧的心灵,为生死根本所绊,此与出家学道、超脱生死是背道而驰的,非清净行,非沙门法,此种俗情的行为,使未信者不能生信,使已信者容易退失道心。为此,佛陀抓住这个典型事例,集合大众,制定了佛教史上第一条戒律—侄戒,并阐述了持戒的重大意义,此为佛陀因事制戒的宣言。以后,又经过很长时间、很多事实,佛陀又陆续制定四波罗夷、十三僧残、二下定、三十尼萨耆波逸提、九十波逸提、四波罗夷提舍尼、七灭诤、百众学等的比丘的戒律,比丘尼则三百五十条戒。菩萨有十重四十八轻戒。在家皈依三宝的弟子,则有五戒,或六重二十八轻的菩萨戒。戒律虽然很多,却是本着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而制定的,自然不能将此戒律条文,完全适应于各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中的比丘生活,所以佛陀又在《五分律》中说:“虽是我所制,而于余方下以为清净者,皆不应用:虽非我所制,而于余方必应行者,皆不得下行。”∵(卷二十二)可见佛陀是多么的开明,考虑问题又是多么细致周到。其实,所有这些戒律皆不离杀、盗、侄、妄、酒五戒的基本原则,一切戒概由五戒中分支开出,一切戒的目的,也都是为了保护五戒的清净。五戒是做人的根本道德,也是伦理的基本要素。通过戒律,可以防止佛子的堕落与僧团的腐败,各人如律而行,过着清净和合的生活。同时,佛陀还规定每半个月布萨诵戒一次,集合说戒,使比丘们皆能在清净戒法中长养善根。《华严经》更将受持戒律,秋毫无犯,称作是成佛之“养母一(六度譬喻之二。佛陀对持戒的高度重视,由此下难想见。
从根本上说,戒律的制度,并非佛陀对弟子们的束缚,而是佛子的解脱之道。戒律之究竟处,即是了生脱死的正因。因为戒律的功能在于断绝生死道中的业因业缘,不造生死之因,自然没有生死果报,也就超出了“轮回”。此正是佛陀的悲天悯人、度人救世的纫衷。
更有甚者,当佛陀把所要度的众生统统度尽,还未度的众生都作了得度的因缘之后,他预期的理想与目标皆已达到,即于无生之中,示现有生:无灭之中,示现有灭(亦即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自利利他,功德圆满)。他在人间成佛,亦在人间进入涅盘。佛陀留在世上的最后的声音,亦即临终的敦诲,还是告诫佛子应以波罗提木叉(戒律)为师,可见他对戒律之看重,亦可从中了解佛陀一再表扬苦行头陀—大迦叶的原因。而今,佛陀虽然涅盘已经二千多年了,但他制定的戒律,依然在指导着千千万万的四众弟子的修持,使正法久住,慧炬常明!
除此之外,佛陀爱护和关心比丘及一切弟子,甚至日常生活的事迹,也是值得一提的,此虽然不属于教育方法的范畴,但却与教育方法有关。自他成佛以来,教化大众,赐福给大众,把欢喜布施给人,以慈悲对待一切众生,说法度生,无有疲厌。尤其足对生病的比丘,更是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直到他们康复,使他们感受到僧团的温暖和串福。同时教诫男女比丘,在遇到病痛灾难之际,应当相互扶救,而且特别为此制定了详细的戒律(参阅《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三),以为定式。其中有生病比丘应住于空气流通、阳光充足的屋子里,弟子应当侍左右,洒扫房中,听候呼唤;应以饮食汤药,供养生病比丘:如果病人没有,应由大众供给:大众若无,应取病比丘值钱之衣钵等物换取饮食医药:若病比丘爱惜不舍,应由大德软语相劝:病比丘的饮食,大众应乞化供给:如乞化不得,在僧食中取最好的给予。等等。本来,佛陀生前是反对弟子们习咒传法的,但听任弟子诵咒子治病、拔毒(如治牙疼咒、治宿食不消咒、治蛇毒咒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佛陀的慈悲无量,使得无数的四众弟子享受到他的恩泽,从而进一步增强了僧团的凝聚力,使正法延续得到了有力的巩固。
总而言之,佛陀一生常将妙法以逗群机,其目的无非是利俗启迷,共证觉道。在此弘传教法的过程中,创造了许许多多流传至今的教育方法,本文所述,是围绕因机设教这个纲领而施设的:㈠譬喻:㈡以身作则,与大众同甘共苦:㈢抓典型,表扬批评(制戒):㈣对弟子关怀备至。等四端,此四端,如同前文佛陀所说的“地上之树叶”一般,下过“数片”而已。且未敢自许肯定有代表性。然“一叶知秋”,从中我们下难看出佛陀智慧之无量、慈悲之深厚、用心之良苦。其四十九年说法,苦口婆心,无有休息,正是为了实现他伟大的理想,即将一切众生从生死烦恼的苦海中拯救出来,同归下生下灭的涅盘彼岸。
摘自《海潮音》总第75卷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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