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威南:向佛陀学习如何“爱”

作者:黄威南(曾以笔名“蔚然”交由新加坡净宗学会《佛陀教育》或新加坡佛教居士林《狮城潮音》期刊发表)

天空电光闪闪,似乎大雨即将倾盆而下,有人开始寻找避雨之处。置身在人潮汹涌的市集一角,正在心里嘀咕着这场雨是否会下?面前突然闪出两个看来有点眼熟的身影,只听两个大男生笑着对我说:“居士!我们是专门来找你,有事请求帮忙!”看清楚,原来是志宏和裕良,两人都是中学生,少年学佛,也积极在少年学生中推广一些学习佛法的活动。“居士”两字的称呼,愧不敢当,自己只是年纪痴长几岁而已,佛法上的见地、修为非常肤浅,与学佛、修法,具足功德,能够利益众生的“居士”形象确实相差太远!於是赶紧恭敬回礼,合十问讯,口称了一句“阿弥陀佛”,祝福他们年少有成,得到佛法的真实利益。然后牵引他们走到附近一间店面旁的窄巷,站在靠近巷口的屋檐下问明详情。

原来,再过几天,他们一群学佛少年有个聚会,想请人和他们谈谈佛法,因为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说是让我在约定的时间到他们聚会的场所与他们分享自己学佛的心得。答应下来之后,为了多了解这群少年男女的想法和生活内容,便和他们攀谈起来,此时电光依然闪闪,雨却似乎下不成了。一会儿话题便扯到了“佛法”对∵“恋爱”是否有所启示,有所指引?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佛法乃是觉悟之法,觉悟宇宙人生的法则,当然也透视了人间的情爱,了达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爱的真谛。决定了到时以此为题,时间也已不早,两人於是告辞回去;我也开始细细琢磨到时应当以甚么方式来分享佛陀教诲的精义呢?

回家後和太太谈起此事,太太建议:何不说那则你最爱提起的,佛陀本生的“爱情故事”呢?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少年向往爱情,却又是否想过何谓“窈窕淑女”,而“君子”又为何“好逑”呢?佛陀本生故事中的这一段经历确实能够对我们认识爱情的真义,婚姻的目的有所启迪。那是《佛说大方广善巧方便经》卷一中的一则记载,诉说着佛陀在过去生中与他今生出家前的妻子耶输陀罗的一段真情故事。

佛陀谈起这段真情往事的因缘是由于有一位光聚王菩萨摩诃萨在向佛陀报告自己自己的修学心得时说道:“世尊,具善巧方便菩萨摩诃萨,住大悲行常所利益;世尊,我今亦得是行。又复世尊,若有菩萨能为一众生发一善根者,于诸色爱不起罪心;若如所起罪垢心者,当于百千劫中受地狱苦。世尊,若彼菩萨起是罪心受斯地狱苦者,当知是菩萨即舍离众生所发善根,令彼善根不能成就。”人世间充满苦难,菩萨身处其中,自己曾经受苦,急思脱离,也因此能够感同身受,不忍其他生灵受苦受难,“住大悲行”、“常所利益”,所有的言行都是为了拔除众生的苦难,常常都在发挥利益他人的生命良能,绝不使心念空过,绝不叫时光和精力白白浪费在胡思乱想和怨天尤人的无益苦事中。由于这个缘故,“菩萨能为一众生发一善根”,并且“于诸色爱不起罪心”,每一个众生都成了菩萨增长善根的助缘,激发着菩萨精进修行,改革习气,提升自己的动力,唯有熄灭贪嗔痴。唯有放下名闻利养,放下竞争之心、舍离一切伤害众生的心行,菩萨才能真正满愿:欲令众生脱离苦海的菩萨,那能自己还在做着斗闹、排挤或打击其他众生的事呢?

当时世尊即赞叹光聚王菩萨道:“善哉,善哉!菩萨正士,如汝所说,如是、如是。若住大悲心者,能为一切众生断除一切罪垢。善男子,我念过去阿僧只劫前,有一摩拏嚩迦,名曰光明。于四万二千岁中,修持梵行离诸过失,过是四万二千岁已,而于一时以因缘故,入一王城其名神通。于彼城中见一女人名曰伽咤。时彼女人,见是摩拿嚩迦色相端正,女人见已生欲爱心,来诣其前作礼而住。”甚么样的人最具有风范?甚么样的人最让人仰慕?甚么样的人令人欢喜与他相处?甚么样的人能令人一见即生起恭敬追随的爱慕之心?“修持梵行”,“离诸过失”!经文中的这句话的是金言!“梵”是清净之意,不贪求、不染着,不嗔恨、不嫉妒,一心向善,言行皆是光明、温暖的,令人惬意,让人感受亲切,态度随和柔顺,用心细腻周全!如此之人,谁不欢喜向往,愿意与他常时相聚?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常常反省、改过,凡事都要从自己这方面去想:是我那里做得不够理想,不能令对方满意,不足以让对方得其所需?是否太过用力,让对方感觉压力?或是有所欠缺?常常勉励提醒自己,更要努力实践“离诸过失”的目标,细心地检讨改过,力求天天进步。这位人如其名:“光明”∵的修行人,确实拥有光明磊落的胸怀,名实相符,表现在外则是出众的仪表,因而吸引了少女的目光,想要终身追随。

当时,这位修行人即问该女人道:“今汝女人有何所求?”请问你有甚么要求,甚么愿望呢?女人答说:“我今求汝摩拿嚩迦共为夫妇。”痴情女子说她甚么都不要,只愿与眼前这位男子厮守,结为夫妇。修行人道:“我不于女人而生欲想。”出家修道的人皆单身,并无成家的打算。女人又道:“我于今时若不得汝为夫妇者,我当不久而趣命终。”就像世间任何痴情的女子一样,不能嫁得如意郎君,伤心欲绝的她扬言:那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这位修行人便如是思惟:“我于四万二千岁中,修持梵行不犯禁戒,我于今时不应受是染爱非法,而此女人我宜远离。”长久以来的洁身自爱,对于自己情绪的掌握,以及对于自己内心动态及外在现象的细腻观察和了解,使得修行人已经不再有如一般人那样由于贪爱的染着而对于爱情的向往,清楚明白:彼此以寻求欲望的相互满足而彼此生起占有、控制对方的念头及行为,带来的终究只有彼此间的冲突,连绵的只是此起彼落的痛苦、失望,患得患失,反复的折磨。因此,修行人决定冷静、平静地离去。

经文记载:这位名为“光明”的修行人“作是念已,离彼女人而行七步,过七步已还复小住”,走了七步之后,修行人暂停了自己的脚步,内心生起了深深的不忍-那是源于理智观察之后,体谅对方无奈苦处的不忍之心,而非一时情绪冲动的霎那情怀-经云:他当时“为其女人起大悲心,作是念言:我于今时发勇悍心,设犯禁戒宁当忍受地狱苦报,不应远离令彼失命。”他有足够的勇气,也准备好用无比的耐力,决定了去保护、挽救女子的性命,也预算了耗时费力、用尽心机去领导女子走出迷惑、解脱轮回苦恼的义务使命。他决定满其所愿,与女子结为夫妇,在陪伴她,和她一起生活的过程当中,扶携着她走向自己正在脚步稳健地朝向的光明觉路。这时女人听到了修行人诚恳爱护自己的言语,心生快乐,满足所愿,不再寻死觅活了。

大智慧的佛陀在讲经时回忆这段往事,娓娓诉说:“光聚王,时彼光明摩拿嚩迦,即执彼伽咤女人手,作如是言:‘如汝所欲,今我与汝随所应作。’如是光明摩拿嚩迦与伽咤女人,于十二年中共为夫妇。彼摩拏嚩迦,过是十二年已,又复精进修持梵行,从是殁已生梵天界。”修行人放弃了对自我的执着,提起了对眼前生命的真挚关怀,一心成全、一意守护!他牵起了女子的手,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向往或欲望,而是随顺着、照顾着眼前脆弱飘摇的心灵,温暖、搀扶起这软弱寻求依靠的生命,做他的舟航、当他的港湾!十二年的婚姻并非由于退转了对于改过自新、熄灭烦恼的修行大愿,而是随顺因缘以一种可能更艰难的方式去引领另一个生命一起走在这条觉悟之路。负担是重了,而心意更坚决,责任是加倍了,而奋起的勇气是更磅礴!

“光聚王,汝今当知,彼时光明摩拿嚩迦者,勿起异见,今我身是,彼时伽咤女人者,今耶输陀罗是。”佛陀说出了自己即是那一世的光明修行人,而女子后来发愿生生世世照护这位爱护自己的男子、生生世世成就他健康的身躯,鼓舞、陪伴他走上彻底觉悟解脱的道路,直至圆满成佛!今生今世,她就是悉达多太子的贤良妻子耶输陀罗,佛陀出家後,她追随佛陀,不再躺卧王宫中的高广大床,夜里只睡在地上的草席,她穿着朴素、减食少眠,真正的夫唱妇随!最后,佛陀证道了,她随佛陀出家,努力修行,也证得了阿罗汉果,解脱了生死。放眼世间,还有比这更彻底的爱吗?深情追随,同心向善,细心照护,一直到解脱世间所有的苦难,圆满彻底的幸福!还有比这更究竟的生死相随吗?唯有追求觉悟,唯有日日改过:放下自私、放下执着,爱才有了真正的意义,不复是瞒哄对方以求填塞自己空虚心灵的迷茫追求!

“所以者何?我于尔时,但能一念起大悲心,又复还修梵行得生梵界。如是我于十千劫中受轮回身,虽受是身不生厌倦。光聚王,诸有众生不具善巧方便者,于轮回中受地狱苦;菩萨以能具足善巧方便,是故得生于梵天界。”佛陀对他的这段经历做了结论,也是对我们的启示:此“一念”源于一个念头,却不仅止于这一个念头,而是延续下去、保持下去,是统一,是目标明确专一的一心一意,起的是大悲心,是拔除对方苦难的心,以自己的心力去抚平对方的创痛,以自己的觉悟去启发对方的觉悟,以光明点燃光明,以爱心引发爱心,以真情牵引真情,用努力鼓励努力,温暖、照亮了自己和他人的前路。

印光大师法语曾说:“‘天下不治,匹夫有责’,以天下乃合众一家而成。使家家夫妇,皆知道义,及与因果,敦本重伦,躬行不渝。则所生子女,习见习闻,如水入器,如金就型,其性情自成贤善,必不至暴戾恣睢,以恶为能也。然人之贤否,资于母者,比父为多,以胎时禀气,幼时观感,有不期然而然者。故朱子着小学,开章即明胎教,而文、武、周公、孔、孟,皆资贤母,而为成德、达才、作圣之本。”(见〈正编:李母黄太夫人墓志铭〉)爱情走向婚姻,男女结合成为夫妇,负的是承先启后的使命,让真情真义永远流传;婚姻的宗旨和目的绝对不是两个人合则相聚、不合则分离的儿戏,是携手同行,是互相提醒,是彼此勉励,是合力为自己、为家庭、为社会、为世界、为今时后世、为承欢膝下、为继承祖先文化而努力求进步,诚心奉献,利益一切的聚合,是一份自利利他责任的无悔欢喜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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