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中观思想本性
胡晓光
用现代哲学维度看龙树中观佛学,就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中观佛学思想是关于辩证逻辑思维的学理。从佛学自身的维度看龙树中观佛学,中观佛学是关于中道实相的教理。我们知道佛学本身不是哲学,但佛学中包含哲学思想,作为印度大乘佛学的一个宗派的中观宗的教理中观学,它自然在其理论中包括一定意义的哲学,由于佛学与哲学的目的与方法不同,所以我们不要简单地把中观学当成就是辩证逻辑学。佛学的目的在于彻见实相真理,而这个真理是一个亲证境界,它不同于哲学的目的之真理本体,是一个抽象范畴,佛学的方法是思辩与直觉的统一,而哲学的方法,只是囿于思辩玄想。
人是理性存在的主体,因而当人具有反思理性时这便产生了哲学,所谓反思理性,就是对认识的认识,哲学上称为认识论,由于反思理性的认识是直接面向思维主体本身,并是在于对思维方式与思维自身的真实性的认识。因此可以说哲学是对自我的认识,或可谓自我学。哲学研究的取向是可贵的,但是它把目的规定在理性表层思维内进行认识,这是错误,又加上哲学没有自我显现自我本性的直觉修为方法,因而哲学必定是一个无效的戏论而已。
中观学同哲学一样的地方是,它也是面向思维主体,也是要对思维本性进行澄明。但是它是用另一种方法来切近目的的,即首先通过对反思理性的逻辑惇论的超越,介而契入直觉体认境界,因为中观学认为理性的本性是直觉。在反思理性过程中,中观学确实充分地运用了中道辩证法,大家知道,中观宗是以二谛为宗,所谓二谛就是中观学的思维辩证法,在佛学中有两种真如,一是依言真如、二是离言真如,所谓依言真如就是理性思维所觉知的相对真理,所谓离言真如就是直觉体认所觉知的绝对真理,理性与直觉本为主体上的两个即同一又区别的智能,中观学称为理性为权智,称为直觉为实智,在依言真如里,中观学是在于破斥知性思维,因为知性思维是两极思维方式,佛学的目的在于契证实相真如,而能契证的主体智能是理性的本性直觉,知性思维只是在汕象领域内,对事物的两极性执着,中观学就是在思维中,对两极思维方法作了扬弃,而显示理性的中道观,在对两极性思维进行破斥时,中观学就是以二谛为方法。因此我们可称中观学是思维哲学,但更重要的是又有超越哲学的成份在。所谓二谛,就是真谛与俗谛。佛学认为主体思维的对象是“法一,中观学认为法就其本性是绿起性空的,缘起性空就是法的本性实相,真俗两谛就是以显缘起性空之理为意趣的。由于在知性思维中,人们不是认为有,就是认为无,不是认为常,就是认为断,为了超越两极边见,以显示非有非无,非常非断的中道,中观学对有见用无破之:对无见用有破之:对常见用断破之;对断见用常破之。因为法是缘起而有,空(无)是自性而空,缘起与性空本为一体两个方面,绿起就是性空,性空就是缘起,缘起不碍性空、性空不碍缘起,知性思维则相反,执缘起有为常有,执自性空为断无。因此在哲学思维逻辑中,有一个着名的说法,叫“逻辑惇论一迄今无人能够解决。在康德的哲学中称谓二一律背反”就是这个“逻辑悖论”,西方哲学认为这是一个思维之谜。虽然有两种对待态度,一是黑格尔的理性辩证法,企图超越逻辑惇论,二是康德的回避逻辑惇论,认为不可知,现代西方实证逻辑主义,也同样是持康德的观念。由于主体思维在认识事物的本性上,自身出现了二律背反现象,因而人能不能够认识事物的本性就构成了哲学认识论上的主题。从中观学维度看,不论是黑格尔的理性辩证法,还是康德的放弃,都不能解决思维认识上的惇论现象。原因是他们没有去考察思维生成的机制机理及机能,更没有去发现逻辑惇论提出的实质。首先我们要知道,人是主体的存在者,人是身心的统一体,人的精神是知情意互助的功能,人是不但受知性思维框架的桎梏,更是受生理本能的束缚,人的本能是思维意识之根,因而思维的能力是受先决条件的决定,但是人的思维是有能动性与自主性的。它能够发现自身能力的有限性,于是它就有反求本能,使本能升格,关于本能的升格,佛学叫修持。因此对逻辑惇论的超越,必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在理性中破斥知性执见,二是在修持上排除本能执情,佛学称之谓定慧双开,或止观双运。中观学认为要彻见法性,或说明心见性,就必须要超情离见。由于人是受报之身,因而人的身心能力都受前因决定。在此人身上我们不但要对治我们的“我思”更应该对治“我在一。西方哲学之所以不能彻底解决逻辑惇论,就是因为他们只是关心我思,不关心我在,因而他们的哲学没有离开分别计度的意识。虽然黑格尔用理性辩证法对二律背反进行了折中解释,但是由于他没有从根本上看到二律背反是凡夫的妄想所生这一点,只是在概念上戏论一番。因此它的哲学离法之本性也很远。
中观学认为逻辑惇论是两极边见的会合,这正能证明人的知性对法的本性认识能力的有限性,同时只要把逻辑惇论看是妄想所生,也就自然这个问题不再是问题了,也就无意义了。由于逻辑惇论是一个开示正见的契机,因而中观学就用二谛对治两极边见,从而超越了逻辑惇论。为超情的修为提供了正确的指导思想。二谛就是这样的方法论。中观学的二谛与其他宗不一样,中观学讲二谛是在约言教上讲,不是约理境上讲。因此中观学二谛是对破边见的言教。它的施设在于离见。而由离见之中观而起观照就是超情修为,由于修为之故,妄情俱遣证入观照般若,情见一旦被超离,自然心性本性就会显发,也就是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了。中观思想的本性在于用言教显示悟证法性的方法,它本身一无所有。但在人主体的意识面前,中观思想的作用则是客观存在。为了更深入的了解中观思想的本性,我们有必须对中观思想的逻辑体系及其主要内容进行一番认真探讨。由于中观思想的基本原则是一切法无自性,因而中观学的在体系建构上,并没有搞形式化,而是应成圆融的,就是主要内容,也是本着基本原则的精神,对所有凡夫所执的情见进行破斥。但是我们要去繁从简地归纳起来,中观学就是以二谛为核心,以八不为主要内容,并由此而构成一个无自性(空)的辩证法逻辑体系。
所谓八不,就是不生、不灭、不一、不异、不常、不断、不来、不去。中观学认为执取生灭、常断、一异、来去者有自性就是四双八计。从八个问题上,我们可以看出,这八个四对问题确实反映了哲学上的基本内容。生灭问题是关于世界本元问题:常断问题是关于世界连续性与中断性问题:一异问题是关于世界同一性与差别性问题:来去问题是关于世界是否有转来出去的问题。从逻辑架构上看,生灭常断是时间上的观念,一异来去是空问上的观念。常断又是时间性的运动观念,来去则是空间性的运动观念,至于生灭则是时间性的起源实体观念,一异则是空间性独立实体观念。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可以说就是解决了哲学基本问题。所谓八计就是八种哲学观点,它反映了人类的哲学思维认识水平,对此可以有两种解决方法,一是哲学方法,二是逻辑方法。中观学把逻辑与哲学统一起来,把八计的思维还元成知性思维的基本式上,再用辩证哲学中观进行破斥。从而有力地否定了八计的观念。当把哲学观点还元成思想基本式上时,我们就会发现人的一切认识主张上性质判断不外有四个模式。中观学称为是“四句”所谓四句,就是一常句、二无常句、三常亦无常句、四非常非无常句,在《中观论》中龙树大士就是用四句格式来破自性见的,中观学认为只要对“生”的种种谬执破除了,也就可以破除其他七个计执,《中观论》云“诸法不自生,亦不同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无生就是不生,由于世界本元问题,在印度有种种哲学观念,《中观论》中例举“有人言万物从大自在天生,有言从韦纽天生,有言从和合生,有言从时生,有言从世性生,有言从变生,有言从自然生,有言从微尘生”。这些都是具体的哲学命题,中观学通过理性的归纳,在《中观论》中对生相又例出九种生相,一是因果一,二是因果异,三是因中先有果,四是因中先无果,五是自体生,六是从他生,七是共生,八是有生,九是无生。《中论》说“如是等说生相皆不然:…:生相决定不可得,故不生不灭者”。从哲学思维问题的发展进程看,人类的哲学观念集中体现在对八计分别上,而对八计的自性所生解的认识就是在四句范围内。因而中观学认为不论是什么哲学都不能超越四句之外再建立逻辑体系。在四句性质判断上,要建立有效的哲学逻辑,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二律背反的逻辑惇论在这个层次思维中是铁律,因此中观学认为在四句中没有正见存在,虽然可以执一边见建立起来一套理论规范,但是又可以在相反的一端也可以建立一套理论规范,所以是非有无问题得不到解决,中观学认为执取四句就是无明,因此要超四句灭百非。生相用四句规定则无法定真,因此为不生,中观学的不生是从真谛空义上讲的,是破自性生见的,并不是破俗谛绿起有见的,因此说不生,还说不灭。有生故有灭,不生故不灭。生相如此破除,余者类推。中观学就是用以言遗言的方法二难推理,妙显离见之中道,中观学就其自身如同虚空,一无所有,但是它应对一切又成就一切正见,所以中观学的体系内容乃至基本原则都是一个方法论意义的建立而有,因此可以下这样一个断言,中观思想本性,就是以主体思维邪执为对治法,以缘起性空为法义,以不二观念回归理性的本性直觉上,批判两极观念,达到理性与直觉的统一,证入那个离言离思的妙道。
摘自《十方》15卷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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