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读论语

多读论语

傅佩荣

台北市的「思想月」活动中，特别介绍了国学大师钱穆先生的行谊，这使我想起钱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就是他「每年至少读一遍论语。」他对论语的研究已经集结为多本着作，并且有《论语新解》一书发行，为什麽每年还要念论语呢？

我猜想，其理由除了孔子所说的「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之外，应该还有很大的乐趣，包括：对照生活经验，砥砺平生志节，以及沐浴於孔门师生的儒者风范中。像钱先生这样的念书人不在少数。宋朝有一位学者，名为曾文清，他「每日早，必正衣冠，读论语一篇。」论语全书共二十篇，所以他二十天就读一遍论语，一年可读十八遍之多、数十年下来的心得，岂是潜移默化或变化气质之类的形容词可以描述的？

我二十年前在美国耶鲁大学念书时，第一年同寝室有一位日本东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学生。我们闲谈时提及孔子，他竟比我还兴奋，随手取一张白纸，写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句中文。我好奇地问他何以会背这些，他以骄傲的口吻说：「我门日本人在中学时代都要背诵论语。」他所指的是背诵全部论语，还是一部份选文，我就没有勇气追问下去了。几年前，一位师大国文系教授告诉我，说日本的全国幼教协会的会长访问师大时，公开宣称：「在日本，幼稚园的小孩子都要背论语。」

正当我们的小孩子在学习浅显的英语会话时，正当英语即将成为国小学生的必修课时，日本的小朋友认真地朗诵与记忆论语中的一字一句。是我们比较聪明呢？还是他们比较愚昧？

一个美国人到日本去玩，与他的日本朋友走在东京街上。这时发生两部计程车相撞的交通事故，接着两个司机走下车来。美国人心想，大概难免吵架或甚至打架了。结果呢？他看到的是这两个司机互相鞠躬好几次，口中还念念有词，语气像是道歉而不是责怪。他在惊讶之余，就问日本朋友究竟是怎麽回事，朋友回答他：「这是孔子思想所造成的影响。」由此看来，日本人从小学习论语，还真的产生了教化的效果。

我们要把论语当成自己的文化「遗产」，把它像古董一样地供奉在那儿，「只许观赏，请勿碰触，以免损坏」吗？或者，我们要严肃省思如何把这麽好的遗产转化为生活的智慧，使它成为我们在个人修养与人际相处时的一盏明灯，带领我们穿越世纪之交的心灵迷雾？（转载自89年11月28日自由时报「四方集」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