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佛教的天台学

∵驹泽大学教授池田鲁参

由天台智凯(538——597)系统化的天台学,以浙江省天台山国清寺为中心得到发展。但是,智凯在他的晚年为报答自己的出身地(荆州颖川)创建的湖北省荆州玉泉寺,作为天台学另一圣地盛名远扬。智凯圆寂后,天台宗以江南东西二处一一天台山国清寺和荆州玉泉寺为中心弘扬发展。∵∵.∵∵.

荆州玉泉寺的教化,仅仅持续了两年左右(593年z月——595年春)。时间虽短,但在此进行了三大部《摩诃止观》和两大部《法华玄义》的讲说,是特别值得铭记的史实。在天台宗历史发展中,荆州玉泉寺所占据的位置确实是十分重要的。①

特别是从与五台山佛教的关系来看,玉泉寺系的天台宗所发挥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古清凉传》下卷收载有“荆州覆舟山玉泉寺沙门弘景”②的传记。玉泉寺弘景作为最初与五台山有关联的僧入引人注目。∵∵

弘景(634——712)也称宏景(故左溪大师碑③)、恒景(《宋高僧传》卷五④)。这三个名字是同_人。《佛祖统纪》认为弘景是灌顶(561—632)的弟子⑤,但弘景是在灌顶圆寂两年后才出生的,由此来看很明显是误记。

日本的圆珍(814——891)在《诸家教相同异集》中记述了灌顶——道素——弘景——一行的相承关系⑥。如圆珍所述,弘景继承灌顶弟子道素之法是正确的。灌顶的弟子中有玉泉道素之说,《佛祖统纪》⑦中也予肯定。

弘景作为道宣——文纲——弘景——鉴真相承的南山律宗的人物着名于世。在此,作为玉泉寺系天台宗的人物也应引起我们的再认识。

《宋高僧传》卷五中《荆州玉泉寺恒景》⑧记载,弘景在则天武后时代,曾作为授戒师三入皇宫。此外,他与实叉难陀三藏翻译《入楞伽经》、《文殊授记》,与檀云般若三藏翻译《华严经法界无差别论疏》等,以翻译僧而知名。还着有《顺正理论》二卷、《摄正理论》七卷、《佛性论》二卷等论着。

继承弘景的是惠真(673——751)。李华所撰《故左溪大师碑》⑨在记述灌顶——智威一玄朗相承的天台山国清寺系天台宗的同时,还记述了弘景——惠真相承的另一系统的天台宗。惠真俗称“兰若和尚”,为人尊崇。惠真的传记在李华撰《荆州大云寺故兰若和尚碑》⑩中也有详述。∵∵

弘景的弟子,除惠真外,还有传授南山律宗的鉴真(688——763)、传授神秀(?——706)北宗禅的普寂(6∵51——739)、传授慧能(638——713)南宗禅的怀让(677—744)等。他们都是弘景的门生惠真的同门。∵∵

惠真,最初从满意学习律宗,后欲涉洋印度学习梵本,在海上遇到从马加答回国途中的义净三藏,被义净挽留一同回国,精心研究义净带来的梵本达两年之久。以后又拜见善无畏三藏,由三藏密授其要领。在玉泉寺拜访弘景、继承弘景是这以后的事。

惠真门下,一代高僧辈出。有正知、法璨、一行、承远、守直、严峻等。玉泉寺系天台宗在这一时期极为兴盛。

一行(683——727)[11]从师惠真,后奉敕命协助善无畏三藏翻译《大日经》,挥泪告别师父而去。一行自着《大日经疏》[12]中,频频引用了天台教观的学说。

一行还师事过普寂和道一。据《杭州余姚县龙泉寺故大律师碑》[13记载:道一(678——754)精通天台止观,还精通《法华》、《涅盘》、《金刚般若》、《起信》、《华严》等经论。着有各种注释书籍。一行是从惠真、道一继承了天台学的。∵∵

承远(712——802)[14]受惠真之命,入山南岳。承远参照弘忍——智诜一处寂——承远相承的达摩禅,在南岳建立般舟道场,专行常行三昧,承继常行三昧法的是其弟子法照。∵∵

法照(?——777?)[15],据《广清凉传》卷中《法照和尚入化竹林寺》[16]的记载,作为与五台山有特别关系的人物而知名。法照在五台山创立的五会念佛,由圆仁传至日本,并在比睿山建造常行三昧堂,实修念佛。∵∵

法照的五会念佛,可从敦煌文献《净土五会念佛诵经观行仪》三卷[17]中得到了解。它是法照以师南岳承远所授般舟三昧的念佛为基础,吸取慈愍、善导、慧远等念佛诸派而统一的念佛。

学习惠真的有守直(668——738)[18]。他进五台山后非常活跃。据传,在五台山期间,他曾讲述道宣的《四分律行事钞》四十遍,讲述《起信》、《华严》的经论二十遍。守直除向惠真学习外,还从普寂继承了禅宗,从善无畏授菩萨戒。守直的弟子有慧空、法岸、浩然等。

浩然还从师楚金(687——759)。楚金作为专修法华三昧的人物而着名[19]。他的至交有飞锡(~765~[20])等人。飞锡的《念佛三昧宝王论》[21]是基于天台止观,把念佛三昧与达摩禅统一的论说。飞锡还以翻译家知名。他与不空三藏共同翻译了《仁王般若经》、《密严经》等经书。∵∵

以上略述了玉泉寺系天台宗的动向。其中弘景、守直、法照等人与五台山佛教有密切的关系。象弘景——惠真师徒一样,该派门下的众弟子也与翻译家三藏具有密切的交往。他们积极参与新近传来的印度经典的翻译。这一方面也引入注目。从法照的五会念佛可以看到,他们在继承传统的天台止观修行法、法华三昧:常行三昧等诸行法的同时,‘又吸收了新登上佛教舞台的净土、禅宗的行法。这种积极谋求统一的姿态也是引人注目的。总而言之,他们具有国际性的视野,富有接收新鲜事物,致力实现与时代相适应的佛教的精神。、∵∵可以看出,与玉泉寺天台宗的这种进取的动向相比较,天台山国清寺系的天台宗极端保守的色彩比较浓厚,严守着复古守旧的立场。∵∵

玄朗的弟子湛然(711——782)被认为是天台宗的第六祖。他对长安的佛教持批判态度。对当时的华严宗、法相宗、禅宗等诸宗的发展方向,‘湛然感到不满。以相对抗的姿态,撰写了《金刚錍论》、《止观义例》等着述,尖锐地批判了诸宗的偏向。

如《法华文句》卷10下[22]中的自述,湛然曾巡礼五台山。据推断是在他的晚年(774年左右)。随他一同进山的有兰陵到江淮的名僧四十人。当时在五台山见到不空的弟子含光。对于含光所讲的话,湛然很受激励,感慨颇深。

含光对湛然讲了如下的话,含光随不空三藏去印度时,曾见过一位僧人。这位僧人讲“听说中国有天台教迹,该教可识偏圆、辨邪正、明止观。如果有可能,很希望能把它翻译为梵文,将来一定有用”。

听了含光讲的这番语,湛然非常高兴,;再次确认到自己所尊崇的矢台学是正确的。

不空的弟子含光对天台学给与如此评价。乍二看来使人感到突然。但是如前所述,若把与五台山佛教具有密切联系的玉泉寺系夫台宗门人动向。作为背景来看,决非意外之事。大概不空门下对于天台学的评价就是如此吧。

有关以后的五台山佛教与天台学的关系,日本的圆仁(794—864)所着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有详细记载。

圆仁于开成三年(838)七月到达扬州。由于未取得去天台山的许可,只得沿海路北上。在山东省登州文登县赤山浦登陆,入法华院。这已到开成五年(840),遂决定五台山巡礼之旅。

这一年二月十九日,从赤山院出发,长途跋涉二千三百余里,于四月二十三日到达河北省曲阳县,在此遇到朝拜五台山的天台山国清寺僧人巨坚等一行四人。二十九日修书信一封交返回国清寺的巨坚等人委托捎予圆载。五月十八日。圆仁看到从天台山国清寺送来广修对于“天台山延历寺未决三十条”。(圆澄疑问)的。“通决”(广修译答)[24]的抄本。两日前的5月16日,圆仁将此“延历寺未决30条”呈上志远,请求志远决释,志远拒绝道:“对于该疑问,天台山已经给予解答。我没有必要重新回答。”实际上,开成四年二月,未准获朝拜天台山的圆仁委托留学僧圆载将此“未决三十条”送交天台山。但时过一年未得到回答。所以他一直挂记在心,在二十九日委托巨坚送与圆载的书简中也记述了此事,圆仁在详细纪事中讲述了此事。∵∵

总之,我们从上述事实可知这一时期,天台山国清寺的天台宗已与五台山频繁往来、交换信息的事实。∵∵

五月一日,圆仁入竹林寺,看到法照进行念佛三昧的般舟道场。竹林寺由律院、库院、华严院、法华院、阁院、佛殿院六院组成,有四十余名常住僧人。圆仁还详述了竹林寺的斋食礼式。∵∵

五月十六日,入大华严寺。斋后,在涅盘院的高楼,法坚在对四十余僧人讲演《摩诃止观》。志远也在法坚身旁就座。据志远讲,法坚是新从长安邀请来的僧人。这以前,文鉴曾长住五台山,讲演《摩诃止观》和《法华经》,多达数遍。

据《广清凉传》下卷《释志远传》⑤记载,志远作为活跃在五台山的天台学僧着名。志远为大华严寺的十二院众僧的首座,常修法华三昧,并具有一心三观,被众僧尊崇。圆仁记述了“五台山大华严寺实为天台之流”的盛况。

在般若院见文鉴。拜了“天台大师影像”。

在阁院见玄亮。玄亮从四月份开始,以天台之疏的精神演讲《法华经》,听众达四十余人,都是志远门下的僧人。

洪基和志远二人计划请法坚与玄亮二座主,朝座在阁院开讲《法华经》,晚座在涅盘院开讲《摩诃止观》。以朝晚二座弘传天台教观。∵∵

在善住阁院,志远门下的天台僧在讲演《四分律》。志远和文鉴的住院,天台教迹整然完备。五月二十四日,圆仁在此抄写了未传到日本的天台文书。二十九日写毕。并作“目录”,得到志远的认可[26]。

七月一日,与志远为首的众僧人告别,向长安进发。四日到大历法华寺。法华寺西北十五里有佛光寺。在法华院见到“神道影像”。神道四十三年未出院外,常念《法华经》,以天台法华三昧行法修行,是感悟到六根清净的人,迁化已经数年。

从上述圆仁的记录可以看到,当时五台山以大华严寺为中心,天台学已被大为推崇。念佛三昧和法华三昧的修行者众多。天台典籍也相当完整。其中也包含圆仁最初看到的内容。朝晚二座开讲的天台学也相当充实。与天台山国清寺也有交往。志远还从长安请来法坚,使素来与长安佛教界保持密切联系的玉泉寺天台宗的传统持续发扬。

四月二十八日,在停点普通院斋食时,食堂上的僧座安置了文殊像,但没有宾头颅座。圆仁感到奇怪,他向众僧请教,众僧回答:“五台山到处都是如此”。

圆仁想起了师父最澄(766——822)以不空的《表制集》为依据,.一向主张在大栾寺必然以文殊为上座,断然一改以前的以宾头颅为上座的习惯。圆仁通过自己在五台山实地的见闻,证明师父学说的正确性。注释:

①参照关口真大《有关玉泉天台》(《天台学报》二号、昭和三十五年十月、天台学会)。池田鲁参《智顗之后的天台教团的动向》(《印度佛教学研究》二十一卷一号、昭和四十七年)。

②《大正藏经》五一、一〇九九、下。∵∵

③《全唐文》三一九、二右。∵∵

④《大正藏经》五〇、七三二、中下。∵∵

⑤《大正藏经》四九、二〇一、下。∵∵

⑥《日本佛教全书》二六、五八五、上。

⑦《大正藏经》四九、二〇一、上。

⑧《大正藏经》五〇、七三二、中下。∵∵

⑨《全唐文》三一九、二右。∵∵

⑩《全唐文》三一九、一二右。

[11]《大正藏经》五〇、七三二、下。

[12]《大正藏经》三九、五七九、上。

[13]《全唐文》三一九、六右。∵∵

[14]陈垣《释氏疑年录》二二七。∵∵

[15]同上、一一九。

[16]《大正藏》五一、——四,上。

[17]《大正藏经》八五、一二四二。

[18]《大正藏经》五〇、七九七、下。

[19]《金石萃编》一〇四。

[20]《大正藏经》五〇、七二一、下。

[21]《大正藏经》四七、一三四。.

[22]《大正藏经》三四、三五九、下。《佛祖统纪》卷七(《大正藏经》四九、一八八下一九上)。

[23]参照小野胜年、日比野丈夫《五台山》(昭和十七年、座右宝刊行会)二九〇一三三九页。

[24]日本《续藏经》一、二、五。收于禅林寺——广修决答并国清寺维蠲决答中。

[25]《大正藏经》五一、…九、中。

[26]《大正藏经》五五、一〇七八、中。《五台山土石二十丸,土石各十丸》(一〇八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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