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谎言”

生活中,不经意间,身边偶尔有人打电话的声音就会被自己“偷”听到。时过境迁,那音、那景、那人,常常不可名状地从脑海里跳将出来,在内心里掀起层层波澜,心绪难以平复。这偶尔“偷”听来的电话,给我带来的是无尽地臆想和感动,周遭沐浴在一片水银般泻下来的圣洁和光明中。∵

一天,在一家售报亭,我正翻阅着报纸。突然,看见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拄着一根拐棍,一瘸一拐地来到售报亭。只见他一条腿上绑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上可以看到渗出来殷红的血渍,黝黑的脸上显出一丝苍白和憔悴,眉头微微皱着,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对着店主有些急切地问道:“师傅,请问您这儿能打长途电话吗?”店主回答道:“可以。”听到回答,他那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润,紧锁的眉毛也舒展开来。他拿起话筒,对着电话键盘按下号码。他的手指粗壮结实,上面结满了厚厚的老茧。看得出,他在拨号码时,显得有些紧张和小心,仿佛生怕拨错一个号码。∵

电话终于接通了,他对着话筒,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神色,大声地说道:“妈,我是二柱啊,对,对,我告诉您啊,本来对您说要回家过年的,可这儿情况突然有变化了。工程还没有完工,我一时回不了家了,就留在城里过年了。”∵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用手摸摸那条受伤的腿,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又接着说道:“妈,您不要难过,我留在城里过年和家里是一样的。到时我也去逛逛公园,逛逛商场,逛逛马路,和城里人一样过个春节,这多美啊!妈,要过年了,您和爸爸一定要把生活安排好,妈,您的老寒腿可要注意保暖了,我在这里给您买了几种特效药,听城里一些老人介绍说,这种药对治疗老寒腿很有效。爸爸的高血压现在怎么样了,叫爸爸一定要多注意,下田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请几个帮工,不要怕花钱,保重身体最重要。叫弟妹们一定要刻苦学习,再苦也要把学习搞上去,将来没有文化肯定是不行的,就是出去打工也是要有文化的!我准备开春以后,活儿不忙了,就抽空回家看看。妈,您放心吧,我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身体结实着呢!能蹦能跳。那我就在电话里给您老拜个早年了,祝您和爸爸健康长寿,全家幸福!”∵

话说到这,他脸一红,有些腼腆又嗫嚅地说道:“代我向槐花也问个好,我给她买的小礼物下次回去再带给她,叫她不要惦记我!”∵

放下电话,我看到这位民工兄弟眼圈已全红了。他付了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书报亭,往远处一建筑工地走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发现,他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擦拭着眼角。那背影,远远看去,显得有些形单影只,有些凄凉,但却凸显出一种别样的坚强和勇敢,还有一种令人潸然泪下的善良。∵

这位民工打电话的声音,在我心里一遍遍地响起,内心里溢满了丝丝柔软,眼前竟变得一片朦胧。∵

前些日子,小区里的下水管道突然爆裂了,水一下子漫了上来,居民家自来水也停了。供水部门紧急派来抢修队。民工们将水管开挖出来,寻找水管爆裂的地方。他们站在一人多深开挖出来的地沟里,全身浸泡在泥浆中,排查着漏洞,焊接管道。看来水管修补很困难,已连续抢修五六个小时了,还没有修好。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抢修的民工很着急,许多居民围在施工现场也很着急,都盼望着能快一点修好,没有水,饭也做不成。民工们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大家的眼球,恨不得也能插上手帮一下。∵

这时,一个民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见手机响个不停,就将工具靠在自己的身上,把手往衣服上使劲搓了搓,然后,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他看了看手机的号码,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他打开手机,大声地说道:“妈,是我,小宝啊,对,我很好。这儿干活很轻松,一点都不累。我早就下班了,现在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呢!您放心,我很好,我这里是什么声音?哦,我在吃大苹果呢!什么?您不信,好,那您听听我吃大苹果的声音。”∵

说着,这位民工对着手机,用舌头发出嚼动的声音。“怎么样,听到了吧,我说没骗您吧,这苹果可真甜啊,下次回家,我一定买几斤这里的大苹果带给您吃。好了,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电视节目正精彩着呢!我还要看电视呢。”∵

小伙子关了手机,下意识地用舌头舐舔干裂的嘴唇,又用衣袖揉了揉眼睛,然后,又埋头,干起活来。∵

瞬间,这位民工打电话的声音,让在现场观看的我,听得眼里一片湿润。此时此刻,这位民工向母亲说出的“谎言”柔媚千转,让人百感交集。还有什么能更让母亲放心的话呢?一句善良的“谎言”,就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母亲,把一颗高悬的、忐忑不安的心,轻轻地放下来。那一刻,我看到,天幕上的星星分外明亮,好像要把这夜色照亮。∵

尘世间,你在此方,我在彼方,只要亲人安好,远胜过人间一切锦绣和繁华。没有什么能比生活安好、人生平安更能抚平亲人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了。有时,为了那家乡苍凉的白发不要牵挂,抚慰亲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报出的一声声平安,它远胜过尘世间的一切甜言蜜语,生活再苦、再痛、再累,就让我一个人来扛。这种善良的“谎言”,是尘世间最温润的语言,它给人带来的是一种无比的坚强和勇敢。生活中,这种“谎言”,催人泪下,心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