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除甘露泉名列七十二名泉外,尚有敛泉、长生泉、道士泉、漏水泉、龙泉等泉,诉说着千佛山周围古寺清泉千百年来的沧桑历史……
去年,济南名泉被正式列入国家级自然与文化双遗产名录。济南名泉,除了大家熟知的各种版本的七十二名泉以外,还有近700个有据可查的泉子。它们或为泉池型,或为泉井型,或为漫流型,出露姿态各异;它们或依傍于名胜古迹旁,或记载在古籍文献里,或流淌于山野自然间,观赏价值极高;它们或与历代名士相关,或与历史史实相伴,或有民间传说流传,文化底蕴深厚。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泉城”的天下奇观。如今,我们撇开那些人们熟知的七十二名泉,将目光穿梭在历史的长河里,将步履行进在麓野的荆棘中,一起去探寻和发现那些少有人知的济南的泉和隐藏在它们背后的幽远故事……
老舍在《趵突泉》一文中说:“千佛山、大明湖和趵突泉,是济南的三大名胜。”其中的千佛山,由千佛山、佛慧山和螺丝顶三座山峰共同组成,这里古寺清泉相生相伴,历史遗迹众多,为我们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
黄石崖上的敛泉
济南,因为位于古历山之下,故而旧称历下。这座古老的历山,经过先人的开采,已经消失在沧桑的岁月之中了,仅在老城东部历山顶街留下片石孤存,即号称“三山不见”的历山顶。唐《封氏闻见记》云:“齐州城东有孤石,平地耸出,俗谓之历山。”这正是古历山原始位置的真实记录。而《酉阳杂俎》中说历山“上有大铁索”,也与三山不见中的灰山和铁牛山相合,代表了齐人冶铁的古老历史。古历山消失后,名称转移至佛慧山,并且古人一直以来就把千佛山、佛慧山和螺丝顶视为一个整体,所以才有了千佛山即历山的说法。
那么,历山的名称究竟是在何时转移的呢?这还要将历史回溯到北魏年间。北魏正光四年,齐州城里的信众们在螺丝顶之阴的黄石崖上开始雕刊佛像,这个造像过程一直持续到东魏兴和二年。其中,孝昌三年的先人们明确表示,他们是“于历山之阴敬造石窟,雕刊灵像”。也就是说,历山的名称至少在此时已经转移到了千佛山周围了。
兴和二年造像之后,黄石崖就归于了沉寂。虽离老城咫尺,但在历代的方志之中从未提及。不仅如此,同样的问题还有,黄石崖第一窟乃是一个天然洞窟,窟内不仅造像众多,而且崖壁间有泉曰“敛泉”。洞内西北石壁上方题“敛泉”二字,不知何人所书,如今已经被槌拓得很难辨识。每逢雨季,泉水自石缝中涓涓而出,回声洞内,别有情趣。及出洞,泉声震荡在亘古的石壁之间,让人遐想无限。泉水漫漶之处,正是“苍苔侵佛衣”。然而,就是这样一眼古泉,也于史无征,实在令人惋惜。
直到道光年间,济南诗人李僴和杨恩祺才先后来黄石崖观摩。李僴作《黄石崖搨东魏造像碑》一诗,立足敛泉洞外感慨地说:“凭高古洞外,啸恐触雷威。”杨恩祺作诗说他之所以知道这处造像,是因为李僴(字仲恂)的发现,“功当忆仲恂”。最终因为二人的临拓,黄石崖造像方被后人知晓。
佛慧山间的古寺
从螺丝顶西去佛慧山,一路浓荫蔽日,清凉无垠。在经了曲折幽回的盘道之后,一座巨大的山崖呈现在眼前,这里就是古开元寺的遗址。开元寺的历史,应追溯到隋。佛慧山石壁上原有“大隋皇帝”的残字,大约在同一时期,正式创建了一座“佛慧山寺”。
唐开元二十六年,玄宗下令全国各州建开元寺,一些地方便直接将原有的寺庙改名,于是齐州城内的一座寺院就此改名开元寺。至于它的原名,至今还是一个谜。它与城南的佛慧山寺并存在齐州城内外,其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流年。
自佛慧山寺创立以来,僧人们便依山凿窟,雕刻佛像,在寺内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摩崖造像和题记。北宋年间,李格非等名人纷至沓来,多有题刻。而题刻所围绕的,都是寺内的一眼山泉“甘露泉”,此泉名列七十二名泉之一。宋景祐初年,僧人们决定在山上刊刻一尊巨大的佛像,以示虔诚。巨佛的佛头雕刻完成以后,僧人们认为,整座大山就如同佛祖端坐,所以不必再雕刻佛身。如此一来,就给我们留下了那尊巨佛头像,安坐在泉城之巅。佛慧山也就从宋末金初时被俗称为了“大佛山”。
明洪武九年,济南正式成为山东首府。原来的济南府署为山东按察司署所占,直接的结果就是城内的开元寺被改建成了济南府署,寺庙遂告终结。然而僧人无处安置,便迁移到了佛慧山,改佛慧山寺为开元寺。万历时济南知府在山顶又建造了“文峰塔”,远望形似石橛。人们便传说,《酉阳杂俎》中所说的铁锁所系之处,就是佛慧山,因此俗称此山为橛山。明刘敕《大佛山》诗说:“去郭十余里,山回石径幽。白云常覆寺,黄菊最宜秋。塔影尊前转,湖光望里收。甘泉几滴水,能解世人愁。”当时,开元寺周围菊花烂漫,“佛山赏菊”成为济南八景之一。然而明人陆釴《山东通志》将“大佛山”误为“千佛山”,加之《天下名胜志》的将错就错,“佛山赏菊”也就衍派到了千佛山上了。
如此优美的环境,加上石窟众多可作天然的书屋,开元寺自然成为济南名士读书聚会的好去处。明李攀龙少年时就和许邦才读书于开元寺,他在《宿开元寺示诸子》一诗中说:“三十年前住此峰,白云流水见相从。”许邦才亦称两人早年于开元寺“山栖同隐”。后来清濮文暹在怀念李攀龙时说“龙女或化身,抱珠忘沧溟(李攀龙)”。
清代济南诗坛上有一个称为“鸥社”的诗人群体,诗社诗人范坰、乔岳、郑云龙,王德容、李僩等人皆来此读书赋诗,他们“相邀汲甘泉”,然后“次第山茶供”,最终“梦断白云山”,是当时文坛的盛事。可见这里自古就佛光塔影,清泉黄菊,美不胜收。
开元寺里的群泉
开元寺里除了甘露泉以外,还有4个泉。元代山东肃政廉访使察罕菩华来访开元寺,把泉东侧贞观年间摩崖佛像下另一山泉,题为“长生泉”。泉水自山隙间渗出,经年不涸,叮咚有声,最终汇为方池,是当年僧人们的重要水源,它的作用在于,“傍有石池泓漾,为僧人洗钵处”。
明人樊献科在《游大佛山记》里介绍长生泉说:“东行十数步,有石窟如井,深百尺许。初窥之,黝窈沉沉,已乃冉冉有光,极底见泉穴,荡漾如滔涌,盖泉石激地洞中,微与日影争闪烁云。”赵晓林先生在《故纸中的老济南》一书中,记载了济南市立第一实验小学学生于1932年所写的关于开元寺诸泉的几篇作文,这些文章用儿童的眼光为我们描述了长生泉的流年旧影:“看见有个铜佛像,并且像的下面有个池子,里面的水非常清澈。”
除此以外,清代济南名士王钟霖在他的《济南七十二名泉考》中介绍说,寺东山崖下有道士泉,又名咋呼泉,“夏泉如瀑,冬月每竭,其发颇急”。翻开典籍,明人晏璧将道士泉认定在了锦绣川青铜山南的大佛寺村。今考察大佛寺村,却无人知晓道士泉,只知有莲花泉。原来前人将开元寺俗称为“大佛寺”,故王钟霖所说的道士泉也是有根据的,两个道士泉同名但位置不同。
寺中还有窦姑泉,王钟霖称“余刻逍遥游三大字于泉上石壁”,并说此字与自己在泰山、蓟县盘山以及山海关角山上的“逍遥游”石刻相同。如今石刻仍在,但题刻下方泉水已经被乱石壅塞不可辨识。
另外,在佛慧山阳有一处长约十米的崖壁,窟穴众多。这里又有一处泉水名漏水泉,在山崖中渗出,潺潺而流,常年不涸,泉源下汇成东西两个小池,东方西圆,别有情趣。假如雨季,则沿山峪漫流,最终汇集为亩许的漫圆形泉池。如今晨练的人们多在此汲水后,回家泡茶饮用。由众多的泉水可见,僧人选择在这里建造佛寺,是必然的选择。
兴国寺中的龙泉
据史料记载,千佛山上的兴国禅寺“唐贞观建”,“成化四年重修”,已历千载。但是,寺内的山崖之上,却保存着许多隋代的造像,时间要早于唐代。如今可知时间的造像题记有11种,其中最早的是隋开皇七年刘景茂造像记,最晚的是开皇二十年吴敬造像记,这些造像共计9窟,有100多尊。
造像的主龛为极乐洞,洞与西侧龙泉洞相通。龙泉洞内有泉曰“龙泉”,因山风吹来声震如龙吼而得名。泉池深达3米,积于洞内深池,是旧时僧人们的水源。明刘敕《咏兴国寺》说:“云绕山僧室,苔侵石佛头。洞中多法水,为客洗烦愁。”清刘大绅《咏龙泉洞》说:“千尺高岩万树林,时时洞口老龙吟。不知几夜清秋雨,并作寒泉一水深。”民国著名学者王献唐先生曾作《跋孙文定公南游记》一文,描述了开皇造像和龙泉,他说:“周揽一过,坐千佛崖下少憩。洞泉飞响,时溅衣襟。剔视开皇石刻,已残蚀不可辨识。”其中的“洞泉飞响,时溅衣襟”不仅是心情的描摹,也是当时泉水旺盛的真实写照。
关于千佛山诸泉的成因,齐鲁大学地质系主任司克德(James.S.Scott)教授考察研究佛慧山之后,于1935年撰写了《济南附近的地史》一文。文中分析了千佛山和开元寺附近的地质特点:“济南的岩盘南部,侵入周围的山,成为一个侵入岩层,在开元寺可以看到,”继而指出了千佛山诸泉的成因:“因雨水从上面的山渗到地里,不能经过火成岩,故流出为泉。”这与老城内的泉水成因是有区别的。
如今,开元寺正待修葺整饬,长生泉被人为棚盖,漏水泉因为周围无序的开山已经岌岌可危,敛泉、道士泉和窦姑泉则时断时续,只有甘露泉和龙泉依旧万古长流。而开元寺石壁上所篆刻的“爱泉如命”四个大字,则代表了人们对泉水真挚的热爱之情,同时也诉说着千佛山周围古寺清泉千年以来的沧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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