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依赖∵就没有爱

[文]∵克里希那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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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任何人吗?那表示不求回报,不求你爱的人回报,绝不依赖他。因为如果你依赖,那么恐惧、嫉妒、焦虑、憎恨、愤怒就开始了。如果你依赖某人,这是爱吗?

克:以你所有的经验、所有的知识,和你身在其中的文明,你是它的结果,为什么你在日常生活中却没有怜悯呢?去找出你为什么没有的原因,为什么它不在人的心灵、思想和见解中?你不是也会问:你有爱任何一个人吗?

问:我怀疑,先生,爱究竟是什么。

克:先生,我很审慎地请问你是否爱任何人?你可能爱你的狗,但狗是你的奴隶。除了对动物、建筑物、书、诗、大地的爱之外,你爱任何人吗?那表示不求回报,不求你爱的人回报,绝不依赖他。因为如果你依赖,那么恐惧、嫉妒、焦虑、憎恨、愤怒就开始了。如果你依赖某人,这是爱吗?去找出答案吧!如果那些都不是爱——我只是在问,我不是说它是或不是——你如何能有怜悯?当我们甚至不能以平常的爱去爱别人时,我们要求的就是比爱更多的东西。

问:你如何找到那样的爱?

克:我不想寻找那样的爱。我想要做的就是剔除不是爱的那一部分,从嫉妒、依赖中解脱出来。

问:那表示我们应该没有分裂成片片断断。

克:先生,那只是理论。如果你爱某人,就去找出来。当你关心你自己、你的问题、你的野心、你成功的欲望、你这么多的欲望,并将自己放在第一而别人第二时,如何去爱呢?或把别人放在首位而你放在次要的地位,也是一样。

我们已经问了这么多的问题。我们尽管口头上了解,有嫉妒或依赖时,爱不能同时存在,我们还能坐在一起探讨我是否可摆脱依赖?我会和自己有一些对话,可以吗?而你在旁边听?

听到这些话我明白我不会爱。那是事实。我不想欺骗我自己。我不想假装我爱我的妻子——或爱女人、女孩、男孩。现在,首先,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确实知道我嫉妒,我确实知道我很依赖别人,而在依赖中有恐惧、嫉妒、焦虑感。我不喜欢依赖,但是我依赖是因为我寂寞,而我也被社会排挤,在办公室、工厂里也一样;回家之后,我希望得到安慰、陪伴,逃避自我。所以,我依赖别人。现在,我自问在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情况下如何摆脱依赖?我不会假装我有上帝的爱、耶稣的爱、克里希那的爱,我会丢掉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我要如何摆脱这些依赖?我只是在举例。

我不会逃避它。对吗?我不知道该如何结束我和我妻子之间的关系,当我真的和她貌合神离的时候,我和她的关系可能会改变。她可能会依赖我,而我也许不会依赖她或其他的女人。你了解吗?并不是我想要离开她,去找另外一个女人,那是很愚蠢的。所以,我该怎么办呢?我将不会逃避完全摆脱依赖的结果。我要研究一下。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看得非常清楚、明确,没有任何的怀疑——依赖别人意味着恐惧、焦虑、嫉妒、占有等等。所以,我自问:我该如何摆脱依赖?不是方法。我想要摆脱它,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我正在与我自己对谈。

所以我开始提出质疑。然后我陷入一个体制里。我陷入一些印度教的***,他们说:“我会帮助你脱离,做这个和那个,练习这个和那个。”我想要摆脱它,于是我接受那个愚蠢的人所说的,因为我看到摆脱它的重要,而且他允诺我,如果我做了这些,就会有所回报。所以我想要摆脱以得回报。你了解吗?我在寻求回报。所以我看到自己是多么愚蠢:我想要摆脱它,却又缠上回报。

我描绘出人性的另一面——我是认真的——因此如果我与自己对话,我会流泪。那是对我的同情。

我不想被纠缠,但是我发现自己依附在一个信念上。也就是,我必须摆脱,而别的书或信念提到:“做这个,然后你会有那个。”所以,回报变成我的依赖。然后我说:“看我所做的。小心,不要掉进圈套。不管是个女人或信念,它仍然是个依赖。”我了解将它转换成别的东西仍是一种依赖。所以我现在非常小心。然后告诉自己:“有没有方法,或我做什么来免于依赖呢?我的动机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免于依赖呢?因为它是痛苦的?因为我想要达到没有依赖、没有恐惧的境界吗?”请跟随我,因为我正代表了你。在想要自由的当中,我的动机是什么?我突然明白动机会给方向,而那方向会指引我的自由。我为什么要有动机?什么是动机?动机是一种动作,希望去完成某事。所以,这个动机就是我的依赖。动机已经变成我的依赖,不只是女人、目标的信念,而且包括我的动机,我必须要有它。所以我在依赖的范围内活着。我依赖女人、未来和这个动机。所以我说:“哦,天哪!那真是极端复杂的事。我不明白要摆脱依赖会带来这一切。”

现在,我就像看地图一样清楚地看到:这些村庄、小路、大路。然后我对自己说:“有可能让我从我依附的动机、依赖的女人和我想得到的回报中解脱出来吗?我为什么依赖这一切?是因为我自身的不足吗?是因为我太寂寞了,想从这种孤独感中逃脱出来,因而依附在别的事情上——男人、女人、信念、动机?是因为我寂寞,而借着对其他事物的依赖而逃避孤独吗?”

所以,我不再有兴趣去依赖。我有兴趣去了解为什么我觉得寂寞,这让我依赖。我会寂寞,而寂寞迫使我经由依附某事而逃避它。只要我寂寞,接下来的过程就是这样。所以我必须研究我为什么会寂寞。寂寞意味着什么?它是如何发生的?寂寞是直觉的、天生的和遗传的,还是我每天的活动造成的?

我质疑是因为我什么也不接受。我不接受它是本能的说法,而认为我无能为力。我不接受它是遗传的说法,这种说法让我不必受到责备。当我不接受任何这类的事情时,我问:“寂寞为什么存在?”我提出质疑并保留这问题,而不试着去找答案。我问自己:寂寞的根源是什么?我在注意,并不试着去找个聪明的答案,我也不试着告诉寂寞它该做什么,或者它是什么。我正看着它,让它来告诉我。

对寂寞的警醒会显出它本身。如果我逃走、害怕、抗拒,它就不会显出它本身。所以我看着它。我看着它,没有思想来干涉,因为这比思想进来更重要。我所有的能量都在观察寂寞,因此思想根本进不来。心灵受到挑战,它必须回答。当你受到挑战的时候,那就是危机。在危机中,你保有一切的能力,而能力不被干扰,就得以保存下来。这是必须要回应的挑战。

问:我们如何能保留能量?我们要如何使用能量?

克:你已经有了。你迷糊了。

你看,我开始与我自己对话。我问:“那个被称作爱的奇怪东西是什么?”每个人都在讨论它、写它,有浪漫的诗、图画和其他的、性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而我问:我有没有这种称为爱的东西,如果真有爱这种东西。我发现当有嫉妒、憎恨、恐惧的时候,爱就不存在。所以,我不再关心爱了,我关心“实然”,也就是我的恐惧、依赖,和我为什么依赖的原因。我说也许理由之一是?我是寂寞的,完全孤立的。我愈年长,我就愈孤独。所以我看着它。找出答案是挑战,而因为它是挑战,所有的能量在反应。很简单的,不是吗?当家庭里有人死去的时候,就是一种挑战。如果发生一些大灾难、意外事件,那也是挑战,而你有精神去面对它。你不会说:“你从哪里得到这些能量的?”当你的房子着火的时候,你有能量去救火。你有特别的能量。你不会坐着说:“我必须先有能量。”然后等待。那么这房子就被烧光了。

所以,你有不少的能量可以回答“为什么会有寂寞”的问题。我已经拒绝了遗传或本能的观念、假设或理论的说辞。这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它是“实然”。所以我为什么寂寞——不仅是我,每个人都会寂寞,如果他有知觉的话——不论是表面或很深沉的寂寞?为什么会有?是心灵带来的吗?你了解吗?已经拒绝理论、本能、遗传的我在问是不是心灵带来的。

是心灵造成的吗?寂寞表示全然地孤独。是心灵、头脑造成的吗?心灵是思想的一部分。是思想做的吗?是思想在日常生活中制造,引发这种孤独感的吗?我在孤立我自己,是因为我想要成为办公室的主管——或主教、教宗?它一直在孤立它自己。你注意到这个了吗?

问:我认为它孤立自己和它拥挤的程度有关。

克:是的。

问:就像是一种反应。

克:对的,先生,对的。我想要探索这一点。我看到思想、心灵,总是在使自己更出色、更伟大,将它自己引向孤独。

问题就是:为什么思想要这么做?思想的本质是为自己工作、制造孤独吗?是社会制造了孤独吗?是教育制造了孤独吗?教育确实会是导致孤独;它为我们准备好去从事某种专业。我已经发现,思想是过去的反应,是知识、经验和记忆,所以我知道思想是有限制的,思想是被时间所限。所以思想会这样做。所以,我所关心的是,为什么思想会这么做。那是它的本质在这么做吗?

问:真正在内心深处的,总被隐藏着,因此思想一定是迷惑人心、一定会导致孤独的,没有人知道别人的感觉,因为人都会掩饰。

克:先生,我们都有经验。当我们不假装的时候,就抓到重点了。

我们在对话中说,我们不知道爱是什么。我知道当我们用“爱”这个字的时候,就有伪装,有了虚伪,戴上了假面具。我们都有经验。我们现在已经接近重点,为什么思想会是片段破碎的,会引起孤独的——如果它是的话。我在和自己的对谈中发现这点,因为我已经看到思想是受限制的,有时间的限制,无论它做什么都受限制,而在限制之内,可以找到安全。它找到安全,就会说:“在我一生中有特别的事业。”它找到安全,就会说:“我是教授,所以我是很安全的。”而你的下半生都会陷在其中。在那种限制中,心理和事实上,都有很大的安全。

所以思想做的就是这个。然后问题是:思想可以明白自己是受限制的,而因此无论它做什么都是受限制的、破碎的、与人隔绝的吗?无论它做什么都是这样子?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思想能明白它自己的限制,或思想对它自己说:“我是受限制的?”你了解这个差异吗?思想就是我,我说思想是受限制的,或思想它本身明白我是受限制的吗?这两件事完全不同。说它们是一样的就欺骗,因此会有冲突;虽然思想本身说:“我受限制。”事实上,它不会离开限制了。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是事情的真正本质。我们在强迫思想它应该是什么。思想已经创造“我”,而“我”又从思想中分离出来,它又会告诉思想它应该是什么。但是如果思想本身明白它是受限制的,那么就没有阻碍、没有冲突,它说:“我是那样。就是了。”

在我和自己的对话中,我问思想自身是否明白这点,或我是否正在告诉它,它是受限制的。如果我告诉它,它是受限制的,那么我便从那些限制中分离出来。然后我努力克服那些限制,因此就有了冲突,这是暴力,不是爱。所以,思想明白它本身是受限制的吗?我必须找出答案。我受到挑战的。我现在有能量,因为我受到了挑战。

换个角度说。意识明白它的内容吗?意识明白它的内容就是它本身吗?我听到有人说:“意识就是它的内容,它的内容造成意识。”因此我说:“是的,它是如此。”或意识——我的意识,这个意识——明白它的内容,而因此它的内容是我全部的意识吗?你看到两者的差异吗?一个是被我强迫的,“我”是由想法创造出来的,而如果“我”在思想上强加上某事,那么就有冲突。它像是暴虐的***强迫着人民——但是我创造了这个***。

我们在问:是否思想明白它的渺小、卑鄙和限制呢?或它假装成为不凡、高贵、神圣的东西吗?那是胡说八道,因为思想是记忆、经验。在我的对话中,一定很清楚的:没有外在的影响欺骗受限制的思想。因为,没有欺骗,没有冲突,因此它明白它是受限制的。它发现无论它做什么,即使对上帝的崇拜,都是受限制、伪造和琐碎的——虽然它已经在整个欧洲建立了宏伟的大教堂。

在我与自己的对话中,我发现寂寞是被思想创造出来的。而思想现在已明白它本身是受限制的,它不能够解决寂寞这个问题。当它不能够解决寂寞这个问题时,寂寞存在吗?思想已经造成寂寞的感觉。思想明白它是受限制的,而因为它是受限制、破碎和分离的,它已创造了空虚、寂寞。因此当它明白这点,寂寞就不在了。

然后,就可解脱依赖。我不做什么,只注意依赖和它的涵义——贪婪、恐惧、寂寞——经由追踪、观察它——不是分析、检验它,只是注意看,看,看——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思想做的。思想,因为是破碎的,所以造成依赖。当它明白这点的时候,依赖就停止。完全不需要努力,因为有努力时,它又回来了。

我们说,如果有爱,就没有依赖;如果有依赖,就没有爱。所以经由否定它不是什么,就可以去除主要的因素。你知道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它的意义吗?没有任何有关我的妻子、我的女友,或我的邻居告诉我的记忆,没有任何伤害的记忆,没有对她的印象的依赖。我依赖思想为她创造的印象——她伤害我、她威胁我、她给我愉悦的性,十种不同的事情;所有都是思想的行为,它创造了印象,而就是这印象让我依赖。所以,依赖也就消失了。

还有其他的因素:对那个人的害怕、快乐、舒适或观念。现在,我必须逐步的、一个接一个的讨论这些,或是一起来?我必须研究恐惧和对舒适的渴望,和同我研究依赖一样?我必须观察我为什么寻求舒适吗?是因为我不足,所以我需要舒适,我需要舒服的椅子,令人舒服的女人或男人,或令人舒服的信念?我认为我们大部分人想要有舒服、安全、不会动摇的信念。我很依赖它,而且如果有人说它是胡说八道,我就会生气,我会嫉妒,我会难过,因为他要动摇我的房子。所以,我发现我不需要经历各种不同因素的研究。如果我看它一眼,我就已经抓住它了。

所以,经由否定爱不是什么,其余的就是了。我不需要问爱是什么。我不需要去追寻它。如果我去追寻它,它就不是爱,那是一种回报。在我的质疑之中,慢慢地、小心地,没有扭曲,没有幻相,我已经否定一切不是的,而其余的就是了。

布洛伍德公园·一九七七年八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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