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亲,他是骄傲的,因为他呕心沥血教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但他又是惆怅的,年仅21岁的爱子去异国留学深造,带走了普通人家随时可以有的天伦之乐。从此,写家书成了他无法割舍的生活方式。读《傅雷家书》,其实是读爱。正是这份爱,成就了漫漫岁月相隔数万里的父子情深,成就了新中国第一代世界级钢琴艺术家。

1954年1月17日,年仅21岁的傅聪应波兰***邀请参加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并开始留学生涯。依依惜别后的第三个夜晚,傅雷在家书里写道:“昨夜一上床,又把你的童年温了一遍。”从《傅雷家书》里以及后来傅聪多次笑谈得知,小时候的傅聪特别怕傅雷,只要听到父亲的脚步声近,正在练琴的他会习惯性哆嗦一下,同时更加卖力地弹奏。虽然是如此地思念儿子,但为了儿子的前程,傅雷在理性上是自豪、欣慰的。他又写道:“尽管将来你我之间离多聚少,但我精神上至少是温暖的,不孤独的。”傅雷不惜将深深的父爱埋在心里,化成一字一句一段一篇,种在了万里家书中。

在傅聪那里,父亲的家书还是指导他行走艺术殿堂的“圣经”。刚去波兰学习不久,傅聪应邀开过一场音乐会,他不是很满意。傅雷在1954年3月5日的家书上这样写道:“音乐会成绩未能完全满意,还是因为根基问题。将来多多修养,把技术克服,再把精神训练得容易集中,一定可大为改善。”几个月后,傅聪的琴艺大有长进,得到了波兰音乐界的高度赞扬,儿子当然也喜滋滋地写信告诉了父亲。8月11日,傅雷写信给儿子说:“你把人家的赞美报告我们,是你对我们最大的安慰;但同时必须深深地检讨自己的缺陷。这样,你写的信就不会显得过火;而且这种自我批判的功夫也好比一面镜子,对你有很大帮助。”傅聪收信后,觉得父亲言之有理,就在回信中很认真地作了自我批评。1959年2月8日,傅聪在英国伦敦皇家艾伯特大剧院首演成功后,一时名声鹊起,应邀演出络绎不绝。傅雷得知后,十分重视,他在同年10月1日专门写信提醒:“适量的音乐会能刺激你的艺术,提高你的水平;过多的音乐会只能麻痹你的感觉,使你的表演缺少生气与新鲜感,从而损害你的艺术。”他劝儿子适当减少演出量的同时,又告知各种艺术是相通相融的道理。1960年8月5日他写信告诉傅聪(1959年傅聪定居英国):“我想,你应该常去大英博物馆,那儿的艺术宝藏可说一辈子也享受不尽。”当他知道儿子对希腊精神向往却又不完全了解,而由他翻译的法国着名史学家兼文艺理论家丹纳的名着《艺术哲学》迟迟没有出版,情急之下,50多岁的傅雷就不顾身体虚弱,坚持每天抽出时间,专门为儿子抄写《艺术哲学》中涉及希腊精神的章节共计5万余字,然后邮寄到英国。

在傅雷看来,艺术源于生活,生活永远是艺术之母。他说:“艺术若是最美的花朵,生活就是开花的树木。”他始终教导傅聪、傅敏先做人、次为艺术家、再为音乐家、终为钢琴家。傅聪在英国和该国着名指挥的女儿弥拉结婚后,通常傅雷每次写信都会写两封,一封用中文写给儿子,一封用英文写给儿媳。他在1961年6月27日写信给弥拉说:“要是我写一封长长的中文信给聪,而不给你写几行英文信,我就会感到不安。写信给你们两个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抑制不住的感情。”差不多的内容却要分开写两封,这在中外家信史上恐怕也是新纪录。傅雷这样做,虽然麻烦了自己,却真诚地表达了对孩子们的尊重、爱护。得知离家别国多年的傅聪时常梦见自己回到了祖国、回到父母身边。傅雷在1962年10月2日的信里这样给儿子析梦:“你常常梦见回来,我和你妈妈也有这种梦。除了骨肉的感情,跟乡土的千丝万缕割不断的关系,还有一点是真正知识分子所独有的,就是对祖国文化的热爱。”

傅雷为什么要写家信给傅聪?他自己在1955年5月8、9日的信上讲了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让傅聪不忘祖国培养,不忘母语文化,不忘艺术尊严,做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半个多世纪后,已过古稀之年的傅聪回到祖国家乡上海,面对主持人提出“为什么很少见到你的灌制唱片?”的问题时,傅聪回答道:“曾经灌过,后来发现有一个小的错音,后悔得不得了。从此就没有再做唱片了,这对艺术家的声名和收入是有些影响,但艺术是讲求完美的,我像我父亲,也是个完美主义者!”∵傅聪的淡泊名利、崇尚艺术,不正是父亲傅雷用心良苦播种在家书里的爱的成果吗?

∵家书名言摘录

〈一〉真的,巴尔扎克说得好:有些罪过只能补赎,不能洗刷!

∵〈二〉在公共团体中,赶任务而妨碍学习是免不了的。这一点我早预料到。一切只有你自己用坚定的意志和立场向领导婉转而有力地去争取。

∵〈三〉自己责备自己而没有行动表现,我是最不赞成的!……只有事实才能证明你的心意,只有行动才能表明你的心迹。

∵〈四〉辛酸的眼泪是培养你心灵的酒浆。

∵〈五〉得失成败尽量置之度外,只求竭尽所能,无愧于心。

∵∵〈六〉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惟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一潭死水;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方能廓然无累,真正解脱。

∵〈七〉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

∵〈八〉一个人惟有敢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用理智分析彻底感悟;终不至于被回忆侵蚀。

∵〈九〉最折磨人的不是脑力劳动,也不是体力劳动。而是操心。

∵〈十〉……多思考人生问题、宇宙问题。把个人看得渺小一些。那么自然会减少患得患失之心。结果身心反而会舒坦,工作反而会顺利。

∵〈十一〉人寿有限,精力也有限,要从长远着眼,马拉松才会跑得好。

∵〈十二〉中国哲学的思想,佛教的思想,都是要人能控制感情,而不是让感情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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