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教育的机遇与挑战
木村宣彰
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论文集
一、序论––问题所在
当今时代,“人类”本身已成为世界性的问题。对于人类自己来说,人类已成为疑问的符号并问题化。在现代社会,人类自己已不能认清自己,即“人为何物”“人的价值是什么”“人应如何生活为好”等,对于现代人来说,实难确定。自己不明白自己,是现代社会人类问题的新现象。
现代社会的特色,无疑更重视“科学”的价值观,而且正变为没有宗教的社会。人类的宗教教育已被社会所冷落,取而代之的是自然科学所代表的科学见解与思维方法。虽然人类通过观察与试验等科学方法而增加了知识,但仅为片面的知识而已,难以保持知识的统一性和完整性。一般知识虽确有增长,但另一方面,人类却变得自己不明白自己。这已成为当今世界人类问题的现状。
二、佛教教育的机遇
科学观的特质在于从“外”观察事物。即使关于人的价值,与其说作为“内”心问题加以捕捉,不如说追求人类“外”部的生活环境更加便利、高效、舒适,这就是科学技术。而且,它是“合理”的。有益于它的实现的人,就是“人材”。
日本诸多大学,与其说是将人作为人培养成优秀的“人物”,不如说是培养成对社会有益的“人材”。这不是将人作为人来培养,而是作为实现目的的手段,是人之机械化、非人化的表现。在现代社会的所有方面,丧失人性的现象日益显着。虽然这一点众所周知,相反却不将其视为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人类迷失自己,不能像人一般的生活,最终导致不明人为何物,这就是日本社会的现状。当真正的人明白自己被像机械一样对待时,人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感动与感激。即使自己获得比机械还要优秀的好评,人也决不能沾沾自喜。这时,自己在知道自己为被非人而像机械一样对待的自己与现在像机械一样发挥作用的自己之间,必然产生自我分裂。
可以说最近日本社会发生在青少年身上的奇妙而悲惨的事件,就缘于这种自我分裂。正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培养人“心”的教育成为必然。因此,这里就出现了育“心”教育、即佛教教育的机遇与挑战课题。
三、佛教教育的挑战
曾留学中国并学习佛教的最澄(767-822)着《山家学生式》,指出根据佛教教育,应培养成为“国宝、国师、国用”级的人物。同样,远渡中国学习真言密教、广泛见闻当时中国学校情况的空海(774-835)着《综艺种智院式》,创立了与国立学校不同的“综艺种智院”。在《综艺种智院式》一书中,有“物之兴废必由人,人之升沉定在道”之论述。讲述了事物兴与衰的原因在于与之相关的人。其人之兴衰,必然取决于佛道的实践方面。
鉴于日本佛教教育的这种传统,终于在江户时代孕育出称为“寺子屋”的教育机构。其目的在于根据佛教精神,将人作为人来培育,追求彻底的佛教教育。因此,在拥有这种历史背景的日本,在初、中、高等教育方面存在众多佛教界创办的学校。在高等教育方面,虽有70余所佛教方面的大学,然今后应有何作为、其意义何在,正在受到众人的广泛关注。
日本佛教方面大学的佛教研究以文献学为中心。换言之,佛教的根本在于人类成长过程中的实践方面,却难说在这方面的教育与研究必会引起广泛重视,因之被评为“佛教学盛而佛教衰”。
鉴此,必须重新审视佛教研究和佛教教育的存在方式与关系。在佛教方面的大学里,开发佛教知识和见识之“研究”与将其向社会开放的“教育”,必须像车之双轮、鸟之双翼那样同时进行。无论是研究佛教,还是进行佛教教育,不可或缺的就是宗教信念。
所谓宗教信念,就是觉悟到在有限的自己之内与无限绝对之间的关联。也就是对生活并感恩于永远“生命”之中的自觉,或者说对自己置身于永远之光、生活于佛《综艺种智院式》绝对的“自信”。
所谓佛教教育的挑战,只能自己转换旧有的观念和价值观,即自助努力。
四、大谷大学的教育理念
在佛教不再成为我们人生观和世界观核心的今天,日本人丧失了生活的(精神)根据,并深感生活的空虚。这是因为没有彻底贯彻以前在日本实行的佛教教育,亦即当今佛教未向社会开放的左证。
我们大谷大学致力于佛教面向世界的开放。本校首任校长清泽满之(1863-1903)在明确本校“建学精神”的《开校致辞》中说,“对于我们来说,最大事件是在确立自己信念的基础上,将信仰传于他人,即养成应尽自信教人信的人物”。本校的教育与其它学校不同,以“养成应尽自信教人信的人物”为目标。
佛教的“信”中含有“自信”的意思。那不是凭自己的智慧了解自己,而是依其“根本”觉悟到佛光普照以及自己生活的情况,切身感受到存在于自己之中的如来本愿。自己明白如来的本愿,就是“遇如来”“遇本愿”。这就是自己觉悟到佛光普照的意义所在。
更准确地说,就是只有被动自觉、或者让我们自觉了,才能自觉。这种人类的自觉,绝非产生于现代文化主流的科学角度。在自己之“外”以人为观察对象的科学,是不会在自身之“内”觉悟到人类本源的。人作为人而“生活”,只有在明白永远生活于佛光普照之下才得以明确。这就是佛教教育的重要课题。
五、结语––佛教教育与佛教未来
不单是佛教教育,所谓“教师”,就是通过教他,自己也获得教育和提升。通过教而受到教育的自己,更能进一步教授他人。这种循环于“自信教人信”的人就是“教师”。因此,与教育相关的人,应该确保拥有这种宗教性的人生观、世界观。然而,许多的日本大学宣称专业教育,因而只教授学生们特殊技能与知识。这样的教育,已经偏离了将人作为人并培养成优秀“人物”这一中心目标。
总之,当今教育的出发点是(培养的人)“有益乎?无益乎?”,或者“损乎?得乎?”,现代日本将其称为“实(用)学”并予以高度重视。而且,培养那些一步入社会能够迅速发挥作用的速效型人材,即“人材教育”已经成为主流。因此,与其说人是有个性的、内省型的,不如说更重视人对组织的重要性。这种“人材教育”,由于没有突出人的个性与本质,所以也就产生了人生目的及“生活”意义变得暧昧的人。
日本僧人亲鸾(1173-1262)根据弥陀五劫思惟,言“为亲鸾一人”。亲鸾这句名言,并不是亲鸾一人独享佛陀的本愿、排斥他人的意思。这充分表明了佛之大慈悲及如来本愿,毫无保留而完全惠及亲鸾。这种切身感受就是所说的“亲鸾一人”。得到这种宗教真髓的人,才能教他、育他,这就是佛教教育的根本。
虽然将过去的佛教思想体系作为教理加以学习很重要,但是如果单纯学习过去所信奉的思想,佛教与现代就会脱节。在根据文献解释的基础上学习过去信仰的佛教思想的同时,觉悟到现在真实的自己也非常重要。因此,作为人间宗教的“佛教”与作为学问的“佛教学”结合起来,将过去的佛教思想运用于当今社会并加以展开。
有必要从根本上结合现在和过去,开展佛教教育。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佛教的未来。
(作者系日本大谷大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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