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刊木活字版西夏文佛经《大方广佛华严经》第七十六卷考察记∵
宁夏博物馆藏有西夏文佛经《大方广佛华严经》(简称“夏文华严”)第七十六卷一册,因其系木活字版印本而倍受学术界的关注,并为该馆西夏文物的基本陈列品之一。笔者因工作关系,虽可天天看到,但却无缘触摸翻检。1995年夏,为配合国际西夏学研讨会在银川的召开,西夏文物重新布展,
从而使笔者有机会能借看两天,从表及里,从正面到反面对是经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考察。鉴于是经的重大学术价值,为了对我国早期活字印刷的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兹将考察所得,略陈如下。
在谈考察情况之间,似有必要先谈谈《华严经》和“夏文华严”。
《华严经》是佛经中最主要的经典之一,也是较早被译成汉文的一部佛经。汉译《华严》最早出现在东晋,从晋到唐计有三种译本,最主要是唐代于闻三藏实叉难陀译的80卷本,简称“八十华严”,另外还有60卷本和40卷本。“夏文华严”主要译自“八十华严”。
“夏文华严”是1917年在宁夏灵武出土的,后经辗转流传,大部分为北京图书馆收藏。宁夏、甘肃、日本等有关部门及个人也有零星收藏。将各家收藏加在一起,计有“卷,加上复本近80册。本世纪30年代,就有人认为“夏文华严”是“活字印本”,是松江府僧录管主八奉诏在杭州大万寿寺雕
刊的“河西字(即西夏文)大藏经”的一种。这一说法,被后来的研究所一再证实,是一项很了不起的发现。“夏文华严”是我国仅有的元代木活字版印本,对研究早期木活字具有重要的价值。
宁夏博物馆所藏“夏文华严”第七十六卷,原为罗雪樵先生所有。罗先生是研究西夏的学者之一,着名的老教师,对其所藏备加爱惜。据说,他有“夏文华严”二十六、五十七、七十六三卷,是1947年“从一个灵武人手里买的”,曾四次借给宁夏博物馆拿到北京展览,往返几次,二十六卷和五十七卷共丢失了20几页,七十六卷存宁夏博物馆。
“夏文华严”第七十六卷,经折装,书品高31.6、宽12.2、厚1.5厘米。封皮为厚纸板黄罗装裱,黄罗上下边略有残损;封皮底右侧残损更甚。经函标签贴于封皮中部,竖长方形,长18.2、宽4.4厘米,白纸精印,有回形纹花边,标签汉译为“大方广佛华严经契第六·生”。我们注意到,经文
是活字印版,函签却是整块版刻成的。比之正文,字体大小合度,墨色浓淡相宜,书体介于欧柳之间,结体谨严,笔力遒劲,气势一贯,美观大方,似非一般工匠所为,当系无名书法家的作品(图一)。
正文用纸为淡黄色细绵纸,质地柔和,韧性较强。版面高25、宽12.2厘米,上下子母栏。总45折,91面,每面6行,行17字,计约9100字。第一面首行为经名,汉译为“大方广佛华严经契第七十六卷·谷”,第二、三行为小字,约为正文字之半,汉译为“唐于闻三藏实难叉陀译”“奉天显道、
耀武宣文、神谋睿智、制义去邪、睦赘恭∵∵皇帝御校”③。第四行开始为正文,顶格排版,字大小有差,方长不一,在1.3一1.5厘米之间(图二)。
从经文背面可以看出,“夏文华严”卷七十六由18张纸印成。纸长62.∵5∵-64.∵5厘米,第18张特长,为75.∵6厘米。每纸印经5面,最后一纸印经6面。纸的两端留有空白,与前后张相粘接,粘接部位平整牢固。个别的一张由数段纸粘接而成,如第15纸分别由长31、10.∵5∵,∵24厘米的三段粘接而成,从10.∵5厘米的一段正好是一个印刷面判断,所以一纸造成数段,当系裁去印错的部分,然后再补贴上重印的部分造成的。每张纸的两端都裁切整齐,只有个别开首的一端留有毛边。经背的部分折缝处,贴有宽1.7厘米的同色纸条加固,有的全贴,有的只贴下端或是上下两端。
经背每张纸开头的空白处,用西夏文和汉文活字,印有函号、册次和用纸次第。如图三所示:“〔附录1〕”,汉译为“谷六第五,;“谷”是千字文函号,“六”是此函第六册之省称,“五”是第五张纸。意为“谷字第六册第五张”。另外,有两处特殊的文字:第1处在封里右下侧第1张纸边上,墨书“七六之八一(图四);意为“第七十六卷·第八函·第一张”。第二处在第15张前端纸边上,上端墨书“一字”三字,中隔“,”号,其下为西夏文“〔附录2字(图瓦,“”字,拟即“’,字,音di,入也,即“入一字”;“〔附录3}”字音译为t6,为西夏族姓,可能是西夏印工之姓。
王静如先生曾对是经作过考察,正确地指出“经函标目”误置。我们也注意到这一问题。据研究,“河西字大藏经”和汉文大藏经一样,也用千字文标号,称为函号(或帆号)⑥。是经经函标签名下的“生”字,和正文经名下的“谷”字,都是千字文函号;为什么同函异字呢?原来此经第七十六卷,当为第八函,函号是“谷”,而封皮标签,却错将函号是“生”的第6函的标签误贴于此。
是经的木活字特点,主要反映在字体、墨色和修补三方面。
就字体而言,只要掀开一面,稍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字体大小不一,笔画粗细有差,笔锋有钝有锐,形体有方有长,如29、30两面的“〔附录4少(一切)字22个,字字不同,一字一面(图六)。上述现象,在雕版印刷品中是不会出现的,而同一字一字一面,显然不是写版人写的,而是刻工们一
个一个刻出来的。
从墨色上看,有的字色浅,有的字色深,在一面上,有一片色浅,有一片色深,墨色透背墨白相间,反差很大。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主要是活字版版面不如雕版版面平整,而刷墨不匀,也是原因之一。
谈到修补,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捺印补字,即个别字不是活字排印上的,而是在预留位置上捺印的。其表现为同一字墨色很淡,但字形笔锋完全一样。85∵,∵86两面,出现4个“〔附录5}(顺),,字,19、20两面,出现5个“〔附录6}(宝)”(图七),就是例证。王静如等先生曾论到,印经时使用频率很高的字如“佛”“一切”等,因备用字不够,是在经文印好后再在相应部位上捺印的。笔者在卷76中所见,情况似不全如此,如前述29、30两面上的“一切”,就不是捺印上的,而上述曰匝”字和“宝”字,使用频率并不高,倒在捺印上的。这种现象的产生,或许是计划不周,造成缺字,只好印好后再补所致。
另一种情况是挖补即将印错的地方小心挖去,然后在经背贴上同色略大的纸,再将更换的字,一个一个捺印上去。如第2,3、5、8、21诸面,皆有挖补痕迹,少则1字,多则6字,所捺印之字,有的就骑在补纸接缝上(图八)。
上述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在雕版印本上。写版人是不会在他写的稿样上空下任何字,待印好后再捺印补上的;而雕版需要挖补时,是在刻经木版上将错字挖去,嵌入大小适当的木块,再将修正的字刻上,而不会在印好的经文上挖补。宁夏贺兰县宏佛塔发现的西夏文雕版上,就有这种挖补的痕迹
(图九)。笔者所以详述挖补情况,是因为它为“夏文华严”是木活字版印本,提供了新的有力的证据。
70年代以来,有关专家就“夏文华严”的装帧、版式、纸张、墨色、特别是木活字印刷,各从其所见,进行了很多研究,使“夏文华严”为元代木活字版印本,成为人们的共识。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使笔者对是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并作了进一步的探讨。我等所作,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如
能对早期活字研究有所补益,将是对笔者最大的慰籍。版本学、印刷史非我们所长,所述不当之处,尚祈不各指正。
附录:
注释:
①本段所述,详见牛达生《木活字考证—元刊木活字西夏文佛经(大方广佛华严经>的发现、研究及版本价值》,载《中国印刷史学术研讨会文集》,印刷工业出版社,1996年5月版。
②罗雪樵《我所知宁夏出土发现的西夏文物》,载《宁夏文史选编》,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9月版。罗先生生前,多次向我谈过有关情况,对丢失夏文经甚为惋惜。
③西夏皇帝有庙号、溢号,还有城号、尊号。这是仁宗李仁孝的尊号。
④王静如《西夏文本活字版佛经与铜牌》,《文物》1972年11期。
⑤千字文函号,是管理和检佛经的一种办法。从唐代开始。僧人将数量很大的佛经,依其结构体系排好次第,然后按篇幅多少分函(又称帆),有的数经为一函,有的一经为数函、十数函,大约10卷为一函,以大家都会背诵而文字又不重复的《千字文》为序,给每函标一字号,就是千字文函号。唐代以降,直至明清,所刊整部大藏经皆用此法(坊刻另本则无此函号)。这是我国最古的图书排架号,是僧人的一大创造。
⑥本世纪二三十年代,人们在开始接触西夏文佛经时,就发现有的经如汉文佛经一样,有《千字文》函号。这是一大成绩。但当时只是套用对应汉文佛经的函号。如认为“夏文华严”同汉文所藏《华严》一样,是用“垂拱严章,爱育黎首”八字。但同时发现,夏字与汉字并对不上,罗福成先生首先译了“夏文华严”八字中的5字,并说“恐非千字文,尚无确证耳”。60年代以来,专家们逐渐认识到西夏文佛经只是采用了《千字文》的标号办法,但并未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等字,而是旧瓶装新酒,另编新字。在这方面,史金波先生作了很多工作(见《西夏佛教史略》),是个很大的进步。但诸家译字又不完全相同,现将“夏文华严”千字文函号诸家译字列表如下,仅供参考
(本文摘自《北京图书馆馆刊》1997年第1期作者:牛达生胡若飞摘编)
∵∵∵∵∵∵∵∵∵∵∵∵∵∵∵∵∵∵∵∵∵∵∵∵∵∵∵∵∵∵∵∵∵∵∵∵∵∵∵∵∵∵∵∵∵∵∵∵∵∵∵∵∵∵∵∵∵∵∵∵∵∵∵∵∵∵∵∵∵∵∵∵∵∵∵∵∵∵∵∵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