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传入中国经历旅程的商榷
关世谦
佛教传入中国的初期,其所经历的路程,传统上均采经由中亚西域的通说。南北朝以后,虽然也有部分西域或天竺高僧,经由南海的航路来华,但教内外的学者,一向都重视由于丝路(silk∵road)的发达,为我国带来文化与贸易的繁华景象。尽管中印交通当时也分南北两条路线,但许多悲愿宏深的高僧们,还是不辞辛苦,满怀冒险犯难的大无畏精神,翻山越岭,一心只想把佛陀的圣教,传播给东土的众生。
出土文物的新发见
最近几年,由于我国连云港孔望山的岩层面,挖出了一O五个石刻像,学者们据以考证作成研究报告,认为部分石刻造像,类似佛本生传的经变图,其中包括:涅盘图、舍身饲虎图、佛像、力士像、大象等。
认定孔望山的石刻造像,是属于佛教造像,其所持的理由是:头顶有突出的肉髻、右手结施无畏手印、两手置胸前、结跏趺座,以及全身有凹入型的身光等;此外,并有胡人侍立的坐佛像,以及御象人的石像,而且石像是脚踩莲花。
学者考证的论点
研究人员考证孔望山摩崖的造像年代,作成论文发表。据他们的考证,从摩崖石像的造型技法与式样,推断其制造年代,在造像技术上:
(1)其凸面线刻式样,很接近后汉桓帝朝代的武氏丽或沂南
画像石的式样。
(2)其剔地浅浮雕式样,与永初七年(一一三),戴氏画像
石,以及由两城山出土的永建五年(一三零)的食堂画
像石,或有“熹平十四年(一七五)四月十三日”铭记
的徐州茅村墓的画像石等,都很类似。
(3)其高浮雕技法,与山东安邱董家庄画像石慕中的雕刻很
类似。
(4)其单线阳刻的技法,与画像中单线阳刻的手法是一致的
而这种手法在俊汉到魏晋时期,都很流行。学者们凭藉上述的技法和式样,下定结论,认为是属于东汉后期的佛教造像。
他们在论文中指出,孔望山摩崖石刻中的佛教经变圃,其造像所采行的手法或式样,颇为类似后汉墓石像的造型,而且,其刻造佛像经变图的构想,也是从当时后汉佛经中得来的知识,从而据以作画,因此,断定孔望山摩崖的石刻造像,应是后汉末年所作。
佛教史举家的观点
但是,中国佛教史学家对于这项结论,则持具若干不同的看法。因为出现“舍身饲虎”故事的是“修行本起经”,这部经是由竺大力和康孟祥二人所合译。在译经年代上,很难说是俊汉时期所译出。原因是译经者竺大力其人,在道安的“综理家经目录”或“出三藏记集”中,都找不到他们二人的名字。虽然“历代三宝纪”中初次出现其人名,但那是引据从未一见的“始兴录”而转述其意。这是有关译经人的考证。另就“修行本起经”本身再加考据,在道安的“综理家经目录”,将之列编在“失译类”中处理,据此可见,本经的出处来历确实相当暖昧,准此,研究人员的上述论点,可谓相当薄弱。所以,这部寓意“舍身饲虎”故事的“修行本起经”,可能不是后汉时代所译出,依此论断,佛经中的“舍身饲虎”故事,在后汉时期,尚未传入中国。同样情形,亦即涅盘图的有关知识,当时亦未具备。这是就造像意义上所作的考证。译经人和佛经本身的情形既如上述,则孔望山摩崖经变图,即使考证属实,于其造像年代,仅凭其技艺手法及式样,谓与后汉画像石刻类似,断定其为俊汉时代所制作,不免有失轻率。如果,再就史实的各种资料来考量,似应将其造像年代,下降至三国或西晋时代以后。
遗像意识的成立
此外,孔望山石刻像中的第六六、六八第一像与第二、第三、第四号龛里的画像,看来与太平道的道教像颇为相似。就这一点而言,在俊汉时代,确然已有黄老信仰的神像在民间奉祖。由此所显示的造像功德的有关知识,固然可以藉而了解中国佛教与道教在当时的活动情形。
另就佛教像与道教像在造像化的意义上,其在佛教方面,实已具有启示信仰的作用。此在后汉时代,由支娄迦谶翻译的“道行般若经”即有:“佛般泥洹后,念佛故作想,欲使世间人,供养得福。”明确的开示。按此经是二世纪时(一七九年)由支娄迦谶所译出。佛教徒由于这部经的启示,才了解到造立佛像之具有功德。据我们的揣想,此经译出的当时,引据经义传播知识,可能不致于立即就有造像的事实。迨时代演变下来,佛像由印度渐渐传播到中亚,即在二世纪后半,中国人犹未能以传统的技术,来塑造纯粹佛教型式的造像。准此推论,孔望山的石刻像,如果以其制作年代,作后汉来考量,那可能不是佛教像,而是道教像或黄老信仰的神像。假定,经过专家的实物评监,孔望山的石刻像确实是佛教的经变图。那么其制作年代,应该是在三国或西晋时代以俊的作品。
大胆的假设
即使是西晋的石刻像,到底是佛教像抑或道教像?于此且引三呙僧传”中“慧远传”所记述,当时在江苏的松江流域即曾发见过石像,而无法辨明其为何种教像的故事传留下来。基于三尚僧传”中的这项史实,我们认为应该大胆的把它联想到孔望山石像的问题上,甚至也把道宣的“集神州三资感通录”卷中的:“奉丘斗米道,黄老之徒”一并把它假设在道教像的事实上。因为东晋末年,由孙恩所领导的叛乱事件,亦即五斗米道的宗教活动与农民暴乱,其活动地区,即是从浙江而扩充到江苏北部,他们的水军,一度曾攻击郁州(江苏连云港东)。据此当可了解,孔望山摩崖地域、,即是当年孙恩叛乱活动的地区,换句话说,道教在东皆末年,即已在此一地区活动。
基于上述各项情节,孔望山的摩崖石刻造像,在认定上,我们不能排除那就是巫祝神像或道教神像,乃至黄老所信仰崇拜的神明等等,准此,孔望山造像或许就是西晋时代,以佛教或五斗米道的兴盛地区作背景,而造的佛教像或道教像;甚至很有可能不是后汉的造像,而是三国或西晋时代的遗物亦末可知。
经历路程值得商榷
如果,专家们考证实物所下的定论成立,认为孔望山出土的石刻造像,确是佛教门经变图无误;又是后汉时代的遗物。那么,问题将更为扩大,亦即对于佛教传入中国所经历的路程,有必要重新加以考证。因为,历来佛教学界的通论,咸认佛教是由中亚经西域而传入中国,这是自古以来经路的通说。但若把孔望山的石像,确认是后汉时代的佛教造像”那么,佛教传入中国,也可能是经由南海路线,老早以前即已流入我国东海岸的沿海地带,此亦不无可能。实际上,这条南海航路,在相当古老以前,即已相当发达,佛教通过这条航路,而流入中国东海岸,亦系充分可以理解的正常思念。于此,尚待学者专家进一步去发见历史文物与史料,以资佐证。
摘自《内明》第15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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