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把造物者视为“天地精神”,亦即造物者是“使天地成为天地的力量”;换言之,庄子并未把“天地”视为道,因为道并非天地,而是天地之本。
∵《庄子·天下》谈到当时的七派思想,其中关于庄子自身的描述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庄子“独自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轻视万物,不质问别人的是非,而能与世俗相处。……在上与造物者同游,在下与超脱生死、忘怀始终的人做朋友。”在此,庄子把“道”具体描写为“造物者”,因为道是万物之源;同时,他也把造物者视为“天地精神”,亦即造物者是“使天地成为天地的力量”;换言之,庄子并未把“天地”视为道,因为道并非天地,而是天地之本。
由此可知,庄子自己无疑是“悟道者”,然后,他在人间的表现如何?他随遇而安,不过问别人的是非,但是,他也少有朋友可以来往。听来有些感伤(当然这是我们读者的感觉),在《庄子》全书中,庄子有名有姓的朋友只有一位,就是惠施,而这位惠施经常扮演唱反调的角色,距离与庄子“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的好友层次,可谓十万八千里。不仅如此,庄子有名有姓的学生也只有一位,就是蔺且,但是他的背景及思想皆不详。换言之,庄子在人间是十分孤独的。
于是,我们不禁要问:悟道者如何处世?庄子的秘诀是“不得已”三个字。不过,所谓的“不得已”,并非被迫、被动、无奈、委屈,而是明白自身的处境及相关条件的配合,进而采取顺应的态度。譬如,身体若有残疾或衰老,则视之为“气”的变化过程,如此就连死亡也不必在乎了。又如,贫穷只是不愿曲学阿世,真正可悲的是未闻大道、虚度一生。即使就算命而言,庄子也认为世间祸福相生相倚,与其希求福报,不如调整自己的观念与欲望,使自己不受外物的干扰。
那么,庄子对于儒家最为重视的“孝道”有何看法呢?他提出了六个由下而上、由易而难的层次,依序是:敬亲,爱亲,忘亲(忘记父母的角色而与父母和谐相处),使亲忘我(使父母忘记我的角色而与我自在相处),忘天下人,使天下人忘我。《天运》最后两步是要忘记人间的一切规范,就如鱼在江湖中彼此相忘一样,亦即大家在“道”之中融为一体。凡是存在之物,皆有其特定的条件;认清这些条件,就是了解“不得已”。庄子说:“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间世》)意思是:知道这些是无可奈何的,就坦然接受为自己的命运,这就是德的极致。他的态度看似消极,其实还有积极的一面。
庄子说:“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人间世》)意思是:顺着万物的自然状态,让心神自在遨游;把一切寄托于不得已,由此涵养内在自我;这就是自处的最高原则了。由此可见,人的内在自我,亦即人的心神或心灵,是需要“养”,并且是能够“游”的。真正的游是“逍遥”之游,不受时空及各种条件的限制,做到“无待”(《逍遥游》)。人若能够无待,才有真正的自由。
那么,落实在人间,具体的做法又是如何?庄子的建议是“外化而内不化”(《知北游》)。意思是:随外物变化而内心保持不变。“外化”即是老子所谓的“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四章》)亦即:收敛锐气,排除纷杂。调和光芒,混同尘垢。能够做到这一点,自然与物无争,与人无尤,随顺自在,平安清静。但是,更重要的是“内不化”,亦即内在自我必须保持“悟道”状态,时时刻刻都在与道同游,享受生机洋溢的天乐。
庄子所展示的意境是纯属幻觉,还是真正可以实现的理想?答案很清楚,庄子自身即是最好的见证。我们学习道家,一方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另一方面也须努力取法乎上,得乎其中,相信自己有悟道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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