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3日∵∵
∵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其思想系统非常复杂,学界一般认为,其来源主要包括战国以来的神仙学、古代社会的鬼神崇拜和老庄的道家学说。实际上,以上三个思想来源并不是完全独立的,道家思想,尤其是庄子及其后学的思想,与神仙学及鬼神崇拜本身就有密切关系。
仙,《释名》讲:“老而不死曰仙。仙,迁也。迁,人山也。”长生不死曰仙,仙是迁人山林而生命永存的人,因此,有仙人必有仙山。因为仙人具有神通变化的能力,又称神仙。庄子注重精神修养,批评惠施“劳子之精,外子之神”的行为,而对于形体则只有全生的要求,其全生只是要达到“终其天年”的目的,他认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死亡对人来说是不能改变的命运。《齐物论》讲:
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死生无变于己”,可见至人虽然具有各种神力,但也要面对生死的问题。但是,庄子对得道者形态的描述说明修道有养形益寿的功效。《大宗师》篇讲南伯子葵问女偶:“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女偶回答:“吾闻道矣。”
《逍遥游》篇对神人的描述更是形神完美的极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病而年谷熟。
虽然养形、长生不是庄子的目的,这些思想却为庄子后学的长生追求及神仙思想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在庄子后学的形神关系中,形与神相互依存。《在宥》讲:“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喜怒不节,精神不静,则会对身体带来伤害。《天地》篇讲“形全者神全”,以养神为形正的条件,因此,养形和养神得到同样的重视。
庄子后学保养形神的极端发展就是对长生的追求。庄子后学对长生思想的集中阐述在∵∵《在宥》篇。得道之士广成子朝南躺着,黄帝在他的下方跪地前行,请教怎样修养自身才能长生久视的问题。广成子回答:
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
广成子反复强调神静的重要性。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保持精神的安宁,形体自能康健。一定要保持精神清静,不要劳累你的形体,不要耗费你的精神,形体才能长生。广成子最后提出了长寿要坚持“守一”的原则。天地各司其职,阴阳各居其所,谨慎地守护着自身,不要过问身外的事物,万物自然会昌盛。广成子坚持精神专一清静,以和谐的心态处世,修身一千二百岁,形体却没有衰老。
庄子本人对至人神人的神异性多有描述,庄子后学则认为通过具体的修养方法可以获得这些神奇的能力。《达生》篇写子列子问关尹曰:
“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于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
庄子后学认为通过保守纯和之气,就可以在水中行走而不窒息,踩到火而不感到灼热,走在万物的高处而不战栗。因为他的精神没有间隙,所以外物无处人侵。作者夸大了精神修养的作用,已带有通过修炼而获得神通变化能力的思想,即通过修炼可以成为神仙。而《天地》篇“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就明确表达出神仙思想。
庄子后学神仙思想的出现有其深刻的思想背景。这一背景在《庄子》书中也有所反映。《盗跖》篇无足问于知和曰:“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夫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可见长生已成为许多修养者的追求。《刻意》篇批评“吹峋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的修行方式,说明当时不但长生思想流行,而且有许多人试图通过养气、导引等方法来养形延寿。蒙文通先生《晚周仙道分三派考》一文很早曾就指出:战国时“方仙道”除流行于燕齐一带的服食派(以安期生等人为代表),还有流行于南方吴越地区的行气派(以彭祖、王乔等人为代表),及流行于秦中一带的房中派(以容成公等人为代表)。其中,以彭祖为代表的行气派正是《刻意》篇直接批评的对象。行气导引之法的流行虽然受到庄子后学的批评,但养形延寿的追求则被庄子后学采纳,方士的行气方法对庄子后学的修养方法也有启示。
春秋战国时代是中国古代神仙思想逐渐成形的时期。《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齐侯(景公)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日:‘古而无死,古之乐也,君得何焉?”,齐景公感叹古代不死之人的生活是何等地快乐,说明当时已存在人能不死的思想。长生术及神仙思想在战国得到蓬勃发展。
《史记•封禅书》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阔。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
∵此段记载说明在齐威王、齐宣王及燕昭王在位的战国中后期,神仙方士的势力在齐燕已非常强大,受到君主意志肯定的神仙思想及长生方术在社会上也越发兴盛起来。在《战国策•楚策》中,也记载曾有人向荆王(楚顷襄王)进献食之可以成仙的不死之药。《韩非子》的《说林》和《外储》篇中,也提及“不死之药”和“不死之道”。可见当时神仙思想在各地广为流传的情况。庄子后学对长生的追求及其神仙思想的产生正处于这样的背景之中。
总之,战国中期以后,神仙思想逐渐成熟,从官方到思想界到民间,影响越来越大。受这一潮流的影响,《庄子》外杂篇中已经明确提出了长生的追求和神仙思想,《庄子》佚文中类似《山海经》的内容也与神仙思想相关。从《庄子》内篇、外杂篇以及佚文的相关内容来看,神仙思想与道家思想已开始交流,且趋势越来越强,在此基础上三者进一步揉合,形成了中国道教思想系统。因此,《庄子》一书的作者,尤其是外杂篇和佚文的作者,即庄子的后学们,对道教思想系统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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